第15節(jié)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秋獵提前結(jié)束,皇帝讓受了驚得樓音先回去歇著,待精神恢復(fù)了再與季翊一同細說遇刺經(jīng)過,而禁軍統(tǒng)領(lǐng)王大人不等皇帝說到他,便自行卸了盔甲,先去領(lǐng)了一百板子。 一行人,匆匆回了行宮。 商瑜挺著大肚子跟在尤暇身后,想上前去找紀貴妃,卻又怕被有心人看見,只得作罷。她原本以為,收買的兩個禁軍武藝高超,陪伴樓音的又是那只會吟詩作對的季翊,此次樓音一定沒有機會活著走出來了,可誰知……季翊什么時候能擊退兩個禁軍了? 不知不覺,商瑜后背被汗水浸濕了,她打著冷顫想到:幸好,兩個禁軍任務(wù)成功與否都會自盡,不會供出她與紀貴妃來。 突然,尤暇停下了腳步,與刑部尚書岳大人見禮,商瑜慌亂中看見岳大人身后跟著的岳云鵬,連忙躲在尤暇身后,不敢抬頭。只聽見他們絮絮叨叨地說了一些寒暄的話,岳氏父子便要告辭,商瑜總是松了一口氣,卻聽見岳大人走過她身旁時,低聲說道:“瑜側(cè)妃身懷六甲,怎么也來了圍場,應(yīng)當(dāng)在東宮好生休養(yǎng)才對,若是動了胎氣,皇上與太子恐怕要怪罪下來。” 商瑜不敢抬頭,連忙稱是,岳氏父子這才走了。 * 而這廂,郁差隨著季翊出了圍場,抱怨道:“殿下怎么……您這樣暴露了,不光大梁皇帝會起疑,咱們太子那邊……” “郁差?!奔抉创驍嗔擞舨畹脑?,說道,“你說,人這一世什么才最重要?” “?。俊?/br> “算了?!奔抉慈玑屩刎摰匾恍Γf道,“今晚你準備一下,咱們潛入上清寺?!?/br> 上清寺何許地也,乃大梁國寺。除了沒有子嗣的太妃會被送到上清寺度晚年,犯了事的妃子也會被送到上清寺,名義上為國祈福,實則上是變相的打入冷宮。 而月美人,正是建光年間第一位被送入上清寺的妃子,還是被自己族姐紀貴妃下令送進去的。她被褫奪封號,現(xiàn)下已經(jīng)是紀美人,此時在簡陋的屋子里,差點哭瞎了眼睛。她將唯一的侍女趕了出去,一人在簡陋的房里落淚。 她不明白,自己只說了皇后的壞話,怎就落了這樣的下場,明明前些日子皇上還寵她寵得緊。都怪樓音,明明是她動手打人,最后受罰的卻是自己! 她不服!明明她有望寵冠后宮,如今卻被打入這冷宮! 埋頭哭泣時,忽然一雙手撫上了自己的脖子,冰涼粗糙,帶著淡淡的香味。紀美人一喜,立馬反手握住了那雙手,“皇上!是您嗎?!” 可一回頭,那雙手卻死死掐住了自己的脖子,一用力便將她摁在桌面上,她一邊拼命掰著那人的手,一邊踢動腳下的凳子,可那人卻像魔鬼一般,笑瞇瞇地看著她掙扎,一點一點加大了手上的力度。 紀美人漸漸無法呼吸,一張臉由紅變紫,最后連掙扎的力氣也沒有了。她感覺眼前開始昏花,一陣陣地翻著眼白,意識一點點地消失,那人卻突然松開了手。 好不容易能呼吸的紀美人癱倒在地上劇烈的咳了起來,待氣兒順了,才開口喊道:“救、救命……” 可這屋子在寺廟最偏僻的角落,哪里有人聽得見她的呼救。她只見那人慢慢蹲了下來,一張精致得可怕的臉湊近她耳畔,說道:“你這張嘴,罵了我的阿音?” 紀美人一個哆嗦,心里只道是樓音竟還不放過她,居然派了人追到寺廟里來殺她,“你……” “你”字還沒說話,那人突然掏出一把刀,明晃晃地,像是一道催命符。 “你竟敢辱罵我的阿音?” 紀美人渾身發(fā)顫,雙手撐地,雙腳蹬著地面想一點點往后退,奈何那人一把擒住了她的下頜,迫使她張開了嘴。 “我割了你的舌頭,用它來給阿音賠罪,你說可好?” ☆、第23章 舌頭 樓音精神狀態(tài)恢復(fù)些許后,立馬與季翊一同交代了遇刺的細節(jié),一旁的禁軍統(tǒng)領(lǐng)臉色慘白,直挺挺地跪下,自請查清緣由,戴罪立功。 皇帝默許,并讓刑部參與破案,限三天之內(nèi)必揪出幕后主使,否則將禁軍統(tǒng)領(lǐng)王大人午門斬首。殿內(nèi)氣氛嚴肅地如同刑審現(xiàn)場,紀貴妃事不關(guān)己地坐在一旁,直到皇帝安排好了一切后,她才說道:“皇上請息怒,此事交給王大人與岳大人,定能給公主一個交代?!?/br> 說著,她又看向樓音:“臣妾也是看著公主長大的,從未見過公主嚇成這般模樣,皇上便免了公主的禁足吧,這就回宮好生休養(yǎng)著。” “自然是要免!”皇帝十分同意紀貴妃的話,“明日阿音便啟程回皇宮,三日后秋獵結(jié)束,朕也立馬回宮,剩下的事便交給貴妃處理?!?/br> 說到此處,皇帝又問道季翊:“此次公主遇刺,多虧了你相救,你只管要賞,朕定竭盡所能滿足?!?/br> 原本陳訴完遇刺細節(jié)后,季翊便退到了角落,此刻突然被皇帝提起,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他身上,他看著皇帝,許久不說話,不知是不是在思量要討什么賞賜。 “是呀,此次多虧了季公子?!奔o貴妃也補充道,“平日里季公子默默無聞,反而關(guān)鍵時刻卻成了公主的救命恩人,周國真是臥虎藏龍啊。” 紀貴妃幾句話說得意味不明,所有人的思緒都跟著她這幾句話走了。誰不知這位周國三皇子被送到大梁為質(zhì),便是因為資質(zhì)平平,可如今突然露了一手,究竟是周國別有所圖,還是他自己心藏不軌? 可既然已經(jīng)裝了這么多年,又為何在此時暴露出來?不解,實在不解。 莫說其他人了,就連皇帝也想不通這是為何,他再次問道:“不如賞季公子黃金萬兩?” 季翊搖了搖頭,說道:“臣在大梁為質(zhì),受到大梁上上下下的禮待,已經(jīng)感激不已,若非要賞賜,那便……” 他轉(zhuǎn)身看向樓音的腰間,說道:“皇上也知,臣平日玩物喪志,不如求公主將那塊兒絕世好玉賞給臣如何?” 被季翊點名提到,樓音才如夢初醒,她低頭看著自己腰間的玉佩,那是她自小就貼身佩戴的,倒算不得珍貴,只不過是她的母親留給她的而已。 看樓音神情恍惚,皇帝說道:“那哪里是什么絕世好玉,不過是朕的皇后留給公主的遺物而已,這樣吧,朕今晚就下令,賜黃金萬兩,珍寶千箱,即刻送到季公子府邸。” * 皇帝帶著眾人走后,樓音又陷入恍惚中,蜷縮在貴妃椅上,目光呆滯,臉上沒有一點生氣。此時也有不少人前來看望樓音,包括尤將軍與尤暇,樓音都一一回絕,閉門謝客。唯有劉勤,吃了個閉門羹后,又送來了一盒點心,他在門口喊道:“jiejie,弟弟知道你受驚了,這是你最愛吃的天香樓的核桃酥,等你好了弟弟再來看你??!” 枝枝拿了那盒點心進來,問樓音是否要嘗一嘗,樓音搖頭,枝枝便將食盒放在了樓音身旁的案桌上。 “殿下,奴婢看您實在是受了驚嚇,不如叫太醫(yī)開些個安神鎮(zhèn)定的方子?”枝枝想了想,又補充道,“聽說皇上曾經(jīng)遇刺,也連著服用了章太醫(yī)的安神藥半旬呢?!?/br> 樓音只是半張著嘴搖頭,半晌后,她才說道:“叫席沉進來?!?/br> 席沉一直守在門外,進來時,只見樓音臉色蒼白,眼里卻總算有了些神采,只是這神采,帶了些決絕的意味。 此時屋子里只有樓音、席沉、枝枝與款冬四人,鴉雀無聲。 樓音道:“本宮要你暗中刺殺季翊,你可能做到?” 席沉一驚,猛然抬頭看著樓音,確定他沒有聽錯!公主不是一直愛戀季翊嗎?怎么如今要殺了他?雖說公主從江南回來后對季翊的態(tài)度便大變了,但也不至于因愛生恨便殺了他呀?再者,就他之前盯著季翊的府邸觀察過一段時間,他從周國帶來的些許侍衛(wèi)絕非池中之物,那貼身侍衛(wèi)郁差武藝更是深不可測,即便是季翊本人,如今也沒人知道他的能力究竟是怎樣的,自己是不是他的對手還未可知。 然而,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席沉的聲音里難得有了起伏,他說道:“公主,季公子乃周國質(zhì)子,若是殺了他,一旦被查出個蛛絲馬跡,輕則破壞兩國交好,重則,引起兩國惡戰(zhàn)啊!” 樓音又何嘗不知這些道理,所以她才能寄希望于席沉,希望他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殺了季翊??扇缃?,連席沉都看出來了要殺季翊沒那沒容易,她更是清楚,要席沉硬碰硬殺掉季翊,幾盡不可能。 那么,就任由他這樣韜光養(yǎng)晦嗎?日后他得勢,自己要殺他就更不容易了! 樓音煩躁地說道:“那此事再議?!彼睦铼q如有一團火在燒,撲不滅澆不熄,只能任由其瘋長。 枝枝見縫插針,說道:“公主為何要殺、殺季公子?” 樓音不回話,臉上浮起一陣又一陣冷意,看得枝枝一個寒顫。枝枝拿起了一旁劉勤送來的點心盒子,說道:“殿下今日一整天都不能進食,不如先吃點世子爺送來的點心,這可是您平時最愛吃的?!?/br> 一邊說著,一邊揭開了蓋子,可這一揭,嚇得枝枝驚聲尖叫了起來,手一揚便將那食盒打翻,扔出去老遠。 她跌坐在地,臉上一陣青一陣白,連連拍著胸口,像是看到了鬼魅一般。 席沉膽大,去將那盒子連同盒子里的東西撿了過來,遞到樓音面前。 那盒子里擺著的哪里是什么糕點,分明是一只人的舌頭! 舌頭已經(jīng)暗紅,散發(fā)著陣陣血腥味兒,舌根處整齊的切痕一看便是一刀割下,尚未的血跡表明這才割下來不久,看起來甚是駭人。 “世子爺太不著調(diào)了!”枝枝眼淚都掉了出來,一邊叫席沉將那駭人的東西丟掉,一邊說道,“怎么能開這種玩笑!” 樓音按住胸口,半張著嘴,半晌眼里才聚了神,“不是劉勤,他向來貪玩,卻不會做這樣的事?!?/br> 款冬姑姑也驚魂未定,連著喝了兩杯涼茶,拍著胸口念叨著“阿彌陀佛,阿彌陀佛……”許久,她才想到今兒上午與慶祥姑姑閑聊的話,說道:“殿下,奴婢大膽猜測一番,這可能是前兒不久剛出宮的月美人的舌頭?” 今兒一早,慶祥姑姑與款冬姑姑閑聊時曾說,昨夜里上清寺的姑子發(fā)現(xiàn)月美人的侍女被人打暈在屋子外,而月美人昏死在房子里,被人割掉了舌頭,雖是救活過來了,卻是瘋瘋癲癲的,又不會說話,姑子便連夜給行宮里遞了消息。 可這月美人的消息還沒傳到御前,便被長福攔了下來。一個廢妃而已,瘋了便瘋了,何必再去叨擾皇上,惹皇上心煩? 卻不想,今日樓音的寢宮便出現(xiàn)了這么一玩意兒。 “殿下……”枝枝擦了擦淚痕,說道,“這會不會是紀貴妃懷恨在心,報復(fù)您呢?” 樓音搖搖頭,閉上了眼不再說話,可枝枝和款冬明顯看到,她的雙手在顫抖,雖是極力控制了,可依然抖得如同癲狂之人。 再睜眼時,樓音的眼里已經(jīng)布滿了血絲,眸子猩紅駭人,她沉聲道:“殺了他……殺了他……” 那模樣,如同殺人狂魔一般,嘴里不停念叨著,如癡如狂,不知道的,還以為公主得了癔癥??疃霉门滤娴淖呋鹑肽Я耍话褜且魮霊牙?,說道:“公主要殺誰?” “殺了季翊!殺了他!” 款冬姑姑與枝枝面面相覷,又柔聲問道:“公主為何要殺他?莫非今日之事是他做的?” 樓音答非所問,嘴里只是一直念叨著“殺了他……殺了他……” 款冬姑姑無奈,只得道:“枝枝,去請?zhí)t(yī)吧,公主怕是受驚過度了?!?/br> 枝枝撒腿就去,只是還沒走出殿門,便被樓音叫了回來,此刻,她的神色已經(jīng)恢復(fù)平常,說道:“本宮沒事,用不著請?zhí)t(yī)?!?/br> 說罷,又看向席沉,“殺了季翊,這是旨意?!?/br> ☆、第24章 刺殺 席沉目光堅毅而決絕,沉聲說道:“屬下領(lǐng)旨?!?/br> 說完,便轉(zhuǎn)身而去,為了完成命令,一臉的視死如歸。 一旁的款冬姑姑輕嘆一聲,叫住了他,“奴婢雖不知公主為何定要取季公子項上人頭,但奴婢這里倒是有個法子,不知可行不可行,公主請稍等片刻?!?/br> 款冬姑姑轉(zhuǎn)身出去了,半刻鐘后,才拿著一個木制小盒子進來。 “這里面,是奴婢藏了多年的東西,無香丸?!?/br> 枝枝和樓音都不知這無香丸是個什么東西,一臉無解地看著款冬姑姑,只有席沉臉上有些許震撼,說道:“姑姑……你怎么會有這種東西?” 若說這無香丸,大有來頭。二十年前,大梁京都出了許多命案,死者個個死因不明,連仵作也只當(dāng)是死者飲酒過度而亡,查不出任何中毒跡象,但上至王孫貴胄,下至尋常百姓,一夜之間悄無聲息而亡的人數(shù)不勝數(shù),刑部與大理寺人滿為患,一時之間皇帝大為頭疼。 這事件長達半年之久,京都之中人心惶惶,都怕自己也突然之間暴斃,連處伸冤的地兒都沒有。隨后,刑部尚書與大理寺卿不眠不休三個月,才將這始作俑者還是揪了出來,是京都享有神醫(yī)之譽的邱老先生。 邱老先生一生不僅沉迷于醫(yī)術(shù),更是精通下毒之道。他無意中研制的這無香丸,無味無色,化成粉末后被飲過酒之人吸入,能立即斃命,卻又無跡可查。 當(dāng)時匿名向邱老先生求藥的人來自四面八方,這藥也炒到了上百金子一萬,邱老先生可謂一夜暴富。事跡敗露后邱老先生收押入獄,此□□也被禁,京都上下一時無人敢提此事。多年后,隨著邱老先生去世,此藥再也無人問津。 “款冬姑姑為何會有無香丸?”二十年前,席沉還是幼童,卻是聽說過此事,對這無香丸也好奇不已,沒想到二十年后,竟然能再次見到。 款冬姑姑笑了起來,眼角的皺紋越發(fā)深了,“我這一生啊,一怕疼二怕痛,當(dāng)年就想著,若是年邁得病,與其每日在痛苦中慢慢消亡,還不如用這無香丸舒舒服服的走了,便藏了好些年?!?/br> 語罷,她將這無香丸奉給樓音,“如今奴婢就把這禁藥獻給公主了?!?/br> 樓音伸出拇指與食指,將無香丸拿了起來,放在手里端詳半天,問道:“席沉,若用此藥,你可有把握?” 席沉再次無言,若只是下毒殺人,他還是有這個把握的,但他的后顧之憂是,殺了人之后,若是查到摘月宮頭上,公主如何擔(dān)得起這罪名。 樓音此時心里也打著鼓,可她也清楚明白,季翊多活一天,于她,于大梁,都是個隱患。到時候若事情敗露,大不了…… “你只管去,萬事有我擔(dān)著?!睒且羯ぷ铀粏?,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道,“只許成功,不許失敗?!?/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