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nèi)務(wù)府總管嘖嘖了幾聲，又說道：“這些東西臣都親自看過，各個都珍、奇、貴，價值連城，周國皇帝出手不一般呀。”

    樓音抬起雙手，宮女們開始給她調(diào)整宮絳。

    “你以為這是周皇送的？”樓音笑著別過頭，“周皇如今怕是連擬定賀禮單子的權(quán)利都沒有吧。”

    “唉，也是。周皇在大梁時，誰人不知他品味脫俗，若真要送禮，定不會送這些奇珍異寶?！眱?nèi)務(wù)府總管交握著手嘆氣，“周皇命運倒也坎坷，自小在周國不受重視，被送到別國做了幾年質(zhì)子，回國后被推上皇位卻為人傀儡，當(dāng)真是可惜，那樣一個如玉般的人物?！?/br>
    樓音低垂眼眸不做聲，他們當(dāng)真以為季翊會容忍自己一輩子被別人cao控？簡直是天方夜譚，相信過不了多久就會傳來周國再次政變的消息。

    *

    八月十五，寅時四刻，天還正黑著，御雄殿外已經(jīng)亮起一盞盞宮燈，有些品階的太監(jiān)們引領(lǐng)著入宮上壽的百官文武按位站立，待卯時一到，樓音便已經(jīng)穿戴好了冠冕坐于御雄殿的龍椅之上接受百官的朝賀以及貢獻(xiàn)的賀禮。

    下面的人一批批地走上來，獻(xiàn)上珍貴的賀禮，說著最具文采的賀詞。這些景象樓音早就在她父皇的萬壽節(jié)上看了多次，早已沒了興趣，況且下面朝賀的群臣離得太遠(yuǎn)，她連他們的臉都看不清，更看不清他們獻(xiàn)上的賀禮，只是又內(nèi)務(wù)府的人在一旁登基，然后收入庫中。

    各國使臣上前獻(xiàn)禮時，樓音倒是打起精神注意了一下周國的使臣，各個五大三粗的，倒一點不像南方過度的人。

    待到辰時，便是樓音宴請群臣的時候了。所有人移步問月臺，每人席前一案桌，桌上已經(jīng)擺好熱菜二十品和湯菜四品，眾人等樓音入席后壽宴才正式開始。皇家講究禮節(jié)，一輪一輪地上了新菜，用冷菜二十品換下熱菜，再添些鮮果四品，蜜餞二十八品，各式各樣總計一百零九品，這才算擺完了壽宴。等到撤下宴桌擺上酒膳時，樓音已經(jīng)未時二刻，所有人這時才開始放松些，能隨意擺攤，交頭接耳。

    樓音看著眼前擺著的食物，無甚興趣，而前來敬酒的人一波又一波，樓音不曾歇過一會兒。

    酒過三巡，頭腦有些暈乎乎的，她看著下面的舞姬樂者，百官文武，眼神迷離而模糊。視線從每個人身上掃過，停留在周國使臣的身上。樓音看著他們喝酒，看著他們與人交談，看著他們有說有笑，心里卻覺得空了一截。

    那幾個使臣喝著美酒吃著美食，對樓音的目光渾然不知，唯有其中一個紫衣長髯的男子回頭看過樓音一眼。

    恰恰就是這一眼，被樓音捕捉到了。她一口飲盡杯子里的酒水，說道：“朕不甚酒力，先行下去歇息，各位愛卿自行方便?！?/br>
    她的聲音雖小，但整個問月臺瞬間安靜了下來，連樂者手中的管弦樂聲也戛然而止。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樓音走出了問月臺，卻徑直往御雄殿走去。

    “皇上，您不回養(yǎng)心殿？”枝枝跟在樓音身后問道。

    樓音腳步不停，說道：“見使臣，能去養(yǎng)心殿嗎？”

    她轉(zhuǎn)過頭，看著問月臺的燈火，說道：“傳周國那位紫衣使臣前來御雄殿。”

    *

    昏暗的燈光下，樓音一人坐在御雄殿內(nèi)。重重門外沒有一絲動靜，戍守的侍衛(wèi)如同雕像一般站立著，只要沒有意外情況，他們便不會發(fā)出一點響聲。

    她讓所有宮人全部出去了，不得命令不能踏入正殿，否則此時在這空曠又靜謐的大殿內(nèi)，或許每個人都能聽到她的心跳聲。

    門突然發(fā)出一聲響聲，樓音倏地回頭，握緊了雙拳，卻發(fā)現(xiàn)只是有風(fēng)吹過。她繼續(xù)低垂著頭等待，燈光被風(fēng)吹得晃晃悠悠，影子也隨之飄蕩。終于，一陣風(fēng)從門外吹來，將□□在外的燭火徹底吹滅，只剩幾盞懸掛于高處的燈罩

    里的燈還亮著。

    門口站了一個人，影子被拉得奇長。樓音站在燈下看著他，胸口劇烈起伏，而來著一動不動，甚至連眼神都沒有閃動。

    樓音兩步上前，一把扯掉了他臉上的胡須，“周皇好興致，向來喜歡喬裝打扮捉弄人嗎？”

    “嘖……”季翊摸著自己有些紅腫的下巴，用膠粘上去的胡子被人一把薅下來著實有些痛，“大半年不見，阿音還是這么烈性子?！?/br>
    樓音冷眼看著他，一股悶氣在心里憋了許久，此時卻不知如何抒發(fā)，“我問你的那些事情，你為何從不給個回應(yīng)？”

    季翊把粘上的眉須也給扯了下來，從懷中拿出火折子，背對著樓音點燈，“我在周國的形勢你也清楚，你的書信從未到過我的手上?！?/br>
    樓音一時語塞，原來這半年來季翊一次都沒收到過她的信，“那你……”

    在看到季翊點亮燈火轉(zhuǎn)過身的那一刻，樓音原本要說出的話咽回了喉嚨。他怎么……

    樓音走近了幾步，仔細(xì)端詳了他的臉，又看著他那偽裝出來的高壯身材，“你怎么瘦成這樣了？”

    季翊吹滅火折子，收了起來，“你想問的就是這么？”

    樓音眉心輕蹙，很多疑問在心里縈繞了半年之久，“第一個問題，你收到那個梨木匣子了吧？”

    季翊低頭看著樓音，瘦得深陷的眼窩顯得眸子更加深邃，瞳孔里的漩渦就像要把人吸進(jìn)去一樣，“是，收到了?！?/br>
    樓音抿著雙唇，心底越發(fā)忐忑不安，“那些都是假的，是你的師父想讓我離心的小把戲?qū)?？?/br>
    燭火映在季翊眼里，越來越盛，“是?！?/br>
    樓音驀然抬起頭，望著季翊，“原來都是真的……虧我自詡聰慧，被人輕易玩弄于鼓掌之間都不知，真是可笑……”

    她慢慢垂下頭，不再去看季翊那雙能攝人靈魂的眼睛。

    “嗯，我都知道了。”季翊想伸手覆上樓音的頭頂，但觸手卻冰涼的冠冕，他垂下手，說道，“阿音，是我錯了，你沒有始亂終棄，你沒有移情別戀，是我錯了?！?/br>
    樓音沒有回應(yīng)，她低著頭想著這兩世的種種，覺得如夢一般不真實。前一世的她以為季翊在周國有情人，一氣之下轉(zhuǎn)頭他人懷抱，才有了后來的種種。而這一世刻意避免重蹈覆轍，卻又差點喪命于連心蠱，季翊的存在與她似乎從來就不是幸事。

    “但我不會原諒你?！睒且敉肆藘刹?，看著季翊，眼里的彷徨盡數(shù)隱退，“你的執(zhí)念是強加于我身上的，連心蠱一事，更是沖破了我的底線。我不能原諒你，你不知道那奇怪的蠱術(shù)帶給了我怎樣的痛苦，若不是席沉尋得南境人解開此蠱，說不定我已經(jīng)命喪黃泉，我不能……”

    “你以為幾個山村野夫能解連心蠱？”季翊上前一步，與樓音面對面的距離不過三寸，“你真以為我們兩人體內(nèi)的連心蠱是你解開的？”

    季翊抓住她的手腕，任她掙扎也不松動一點，“連心蠱深種入體，一百四十九天我夜夜浸身冰水中，讓十六只毒蝎飲我血rou，換掉體內(nèi)的血液，日日忍受蝕骨的疼痛，你卻說那是幾個山野村夫解開的？”

    ☆、87|第 87 章

    僅僅聽他說這些，樓音都感覺渾身被蝎子在咬噬一般，刺痛之感幾乎要從全身的每一股肌膚冒出來，“所以你才瘦了這么多……”

    季翊不說話，只是凝視著樓音。

    窗外明月當(dāng)空，歌舞的聲音還隱隱約約在飄蕩。樓音一下子醒了神，一把推開了季翊，“即便這樣，連心蠱也是你一意孤行地加之于我身上，你活著一世可不是為了與你共赴黃泉！”

    季翊好似一下無言了，他走到窗前，關(guān)上窗，將外面的絲竹聲隔絕開。背對著樓音站了半晌，才開口說道：“阿音，你知道我?guī)煾赣卸嗫膳聠?？?/br>
    樓音不解，也沒想過接話。季翊便自言自語一般說著：“他對權(quán)力的奢望幾乎入了魔，但他亦要留下千古芳名，所以他做不出謀朝篡位的事情來?！?/br>
    “哼?！睒且衾湫?，“好似挾天子以令諸侯就不會遺臭萬年嗎？”

    季翊轉(zhuǎn)過身，再一次與樓音對視，“我?guī)缀跏怯伤B(yǎng)育成人的，但我一直知道我只是他用來偷取周國大權(quán)的工具。他花費了近二十年的心血在我身上，他不允許我這顆棋子出一點差錯?！?/br>
    “所以呢？”樓音基本能猜到季翊下面將要說什么，但聲音聲音毫無溫度，“周皇是來賣慘的嗎？”

    許是真的生氣了，季翊的眼眸里涌動的暗潮變成了驚天駭浪，他一瞇眼，一把將樓音死死摟入懷中，抬起了她的下頜逼迫她與自己對視，“所以他知道你亂我心擾我志，第一時間邊想殺了你！京郊的刺殺，一次次的跟蹤，都是為了拔掉你這根影響我登基的刺！你以為區(qū)區(qū)一個秦語陽能拿到十香軟筋散這樣的密藥？他的手都伸到了南陽侯府你不知道嗎？”

    事實的真像想猛潮一般一波一波襲來，樓音差點無力招架，她看著季翊的眼睛，感覺下一秒就要被他眼里洶涌的浪潮吞沒，可震驚只下卻說不出話來，雙唇開開合合，吐不出一個字。

    “還有在從京都跟到平州的刺客，你以為只有當(dāng)時的周國太子派來的？”季翊的語氣越來越低沉，像是暴風(fēng)雨里的狂風(fēng)低吼一般，“真正在后的人卻是要趁亂刺殺你而已，而你卻千方百計想讓人殺我?！?/br>
    樓音簡直不敢相信這一切，不敢相信這世上還有比樓辛更想殺她的人，她雙肩止不住發(fā)抖，搖著頭說道：“所以，你以死相逼是做給他們看的？”

    “不?！奔抉垂创叫α?，呼出的氣息有些紊亂，“我并沒有逼你，你真那么想要我的性命，我就隨了你的愿。”

    樓音的胸口與他緊緊相貼，喘息見的起伏使得肌膚的每一寸都緊密相連，“他為何一定要置我于死地？”

    “因為你的存在是他計劃里最大的差錯，他怕總有一天你會影響了我對他的順從，毀了他的大業(yè)?！奔抉从质站o了些雙臂，幾乎能感覺到樓音的心跳，“我被逼到萬不得已的地步，才用了連心蠱。當(dāng)他知道此蠱的存在，若是想取了你的性命，我也會一起喪命。如此，才能打消了他對你的殺心。”

    樓音的身體一點點便僵硬，在一陣顫抖后又慢慢松懈下來，失去力氣的她緩緩靠在了季翊胸前，眼里無光，心中卻有千言萬語在迂回。

    而兩世的恩怨情仇在今晚的真像中都變得縹緲虛無，抓不住碰不到，只余一聲輕嘆。

    “對不起?！庇鼗赜谛闹械脑?，吐露出來卻只有這三句，樓音閉上眼，一行清淚留下，嘆自己以為活得清醒，卻依然是在別人的計謀中求生。

    “阿音。”季翊雙手捧上她的臉，吻掉她臉龐的淚痕，“你能不能……別恨我?！?/br>
    樓音閉著眼搖搖頭，心中如亂麻，根本不知道該如何回話了，“我不恨你，但是此刻我才明顯地感覺到了我與你之間所隔的千山萬水，我……我覺得最大的錯誤就是和你有了牽扯?！?/br>
    情緒的崩潰只是一瞬間的事，一時之間如山崩地裂，巨大的心理震蕩讓樓音一時之間難以接受，她不敢睜眼去看季翊的眼睛，怕看到那兩彎琥珀便會難以決斷，“如今你我各自為王，我不會放棄我的皇位，你亦有你的偉業(yè)，我們之前難以跨越的豈止是這兩世的愛恨，還有身份的鴻溝。以前是我年輕不懂事，即便我如今只是長公主，也不可能與你有任何瓜葛，你……”

    話未說完，雙唇已經(jīng)被季翊堵住。。

    “想與我劃清界限？不可能?！?/br>
    一句話，讓原來的那個瘋狂偏執(zhí)的季翊又清楚地出現(xiàn)她面前。

    樓音在季翊的吻中睜開雙眼，看到的是他因消瘦而更清俊的臉龐，蒼白的膚色浮著一絲絲情動的紅色，讓樓音心里一陣意亂。

    樓音知道，季翊只有在極度瘋狂的時候，才會這樣癡迷著她的口齒間每一處氣息。

    腰間宮絳被扯下，被莊重嚴(yán)肅的冕服包裹住的肌膚一寸寸展現(xiàn)出來，樓音掙扎著，換來的卻是季翊更大的力道，他傾身上前，樓音修長白皙的頸項，一點點游走到胸前，在昏暗的燈光下，樓音的肌膚似乎在散發(fā)著瑩瑩白光。

    “你放開……”樓音一驚，明知眼前這個男人由憤怒而激發(fā)出來的*有多可怕，可雙手卻推不開穩(wěn)如山的他，嘴里的話又被他盡數(shù)吞下。時隔許久的再一次真實的肌膚相親，能瞬間勾起樓音那幾乎快深埋心底的前世回憶。那時季翊的眼神那么真切，他的吻那么深情，她為什么就不相信他？為什么為了那可笑的自尊心而去踐踏他的尊嚴(yán)？

    樓音在悔恨中豁然明白，就算再讓她重活一世，她開始逃不出季翊的手掌心。

    這到底是幸或不幸？

    沒人能回答樓音心里的疑惑，燭火下，季翊抬手撥開她額前散落下來的頭發(fā)，輕吻下去，印在她眼角，臉頰，分分寸寸，直入心底，灑下一片誘惑，令她再無力抵觸。

    樓音感到季翊的手已經(jīng)滑入她的裙衫，隨之而來的是他用牙齒咬住中衣的綢帶向下扯開的聲音，樓音瞬間驚覺自己身上已經(jīng)未著寸縷，而季翊的唇摩挲在她胸前的肌膚上，并狠狠咬了下去。

    樓音吃痛，突然說道：“這是在御雄殿！”

    季翊只是看了她一眼，看見她頭上還帶著冠冕，不由得想到她每日上朝在群臣前一本正經(jīng)指點江山的樣子，這個畫面忽然就讓季翊一陣心癢，于是他一手將樓音抱起，一手揮落了御雄殿案桌上的奏折筆墨，將只著半裙的樓音放了上去，低頭就深吻與她身上，動作輕柔又強硬，讓她的掙扎百無一用。

    *

    雨撥云撩，重整藍(lán)橋之會；星期月約，幸逢巫峽之緣。

    情濃任教羅襪之縱橫，云鬢壓亂，汗珠兒打濕了身下明黃色的絲綢。

    樓音香汗沾胸，面上紅妝早已褪進(jìn)。她裹著寬大的冕服，橫躺在案桌上，將頭靠在季翊的腿上喘氣。季翊的手指在她冕服內(nèi)游走，肆意撩撥，而樓音卻再無力氣直起腰身。

    門外有人影走動，樓音看著她們的身影，心里有些后怕，遂拿起了身下的衣服?？擅岱呀?jīng)被□□得不成樣子，裙底上更是污濁不堪，上面的一片片痕跡樓音都不忍看。她蹙著眉頭一件件地將衣服穿好，又摸著自己凌亂的頭發(fā)，嘆了口氣，戳了一季翊一下，“給我戴上冠冕?！?/br>
    季翊翻身而起，伸手拿起地上的衣衫套在了身上，然后以手指攬起樓音的一頭長發(fā)。

    她的發(fā)根已經(jīng)濕了，梳理起來格外費勁。季翊費了好些功夫才將她的頭發(fā)束在頭頂，然后將沉重的冠冕戴到了她的頭上。

    “阿音，你穿冕服比宮裙好看?！?/br>
    樓音沉默著，看著皺皺巴巴的冕服苦不堪言。

    這時，款冬姑姑的聲音突然在門外響起，她一邊敲門一邊說道：“皇上！不好了！”

    樓音瞪大了眼睛，還未問出口，門外又響起幾個男人的聲音，“皇上！不好了邊關(guān)告急！”

    “齊大人……”樓音一驚，那是幾位內(nèi)閣大臣的聲音，一定是出了大事才會此時趕到御雄殿來。

    樓音心一沉，回頭將季翊往后退，可她環(huán)視一周，空曠的御雄殿根本無處可藏身，看了看自己腳下，一咬牙，將季翊推到了剛才翻云覆雨的案桌之下。

    慘不忍睹的桌面已經(jīng)來不及管了，樓音將季翊的中衣一起塞到了桌下，這才回頭說道：“你們進(jìn)來吧?！?/br>
    ☆、88|第 88 章

    齊丞相與幾位內(nèi)閣大臣明顯是從酒膳上趕過來的，一身nongnong的酒氣與御雄殿內(nèi)的旖旎之氣混合在一起讓人難辯難分，而火燒眉頭的他們根本無心注意凌亂的案桌和樓音的裝束，一個個跟被猛獸追著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