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jié)
這、這是要造反?! 在對方鐵青的面色下,李信并沒有把戰(zhàn)場交出去,他一身血、一身水,臉色蒼白,眸子卻明亮異常。四面皆敵,敵外皆友人。少年靜靜地抬著臉,看四面圍來的同伴。 他一人當(dāng)關(guān),瞳眸幽靜,看了半晌,又想了半晌。 風(fēng)雪飄在少年的眉目上。 他慢慢扭過臉,向臉色鐵青的常長史,露出一個古怪譏誚的笑來——“李郡守恐怕不想鬧成現(xiàn)在的局面吧?” 常長史臉色微變。 少年隨口道,“那今日之局,算我一人頭上吧。生死由命,咱們劃下個章程來……事后,我不與李郡守相告,你放過我的兄弟。常長史,可敢與我一戰(zhàn)?” 常長史面色青白交加,看著這個囂張的、放肆的、滿不在乎的少年。 時局不穩(wěn),官逼民反,有能人揭竿。 然李信……沒有揭。 雪下得更大了,狂風(fēng)怒號,谷底對峙雙方,盡數(shù)沉默著,氣氛壓抑。 …… 雪覆蓋會稽郡城。 從數(shù)里外的茅山,到翁主下榻的李郡守府上。 白茫茫一片,幽夜寧靜,高宅清冷。 舞陽翁主在李家女公子婉婉的講故事聲中,沉入了夢鄉(xiāng)。她在睡夢中,翻個身,到了李伊寧講述的那個故事里—— 李家曾有二郎,乃姑姑聞蓉的長子。 幼年丟失,多年無蹤。 聞蓉落了心病,李家凄凄冷冷,李家二郎,卻生死不明。 “你該叫他一聲‘二表哥’。” 二表哥? 聞蟬在夢里,看到了少年的身影。她追著那位二表哥,想找回他。找到了他,就能治好姑姑的心病了。 “二表哥?”她在霧蒙蒙中喃喃自語。 前方亮白,少年沉入黑暗中的清薄背影,現(xiàn)在了她面前。 天地幾多蒼茫,少年回過頭來,眼睛清明,笑意不明,有說不出的勾人味道,“……表妹?” ……李信! 聞蟬被嚇得往后一退。 從夢里跌了出來。 驚醒——她為什么做個夢,他都要陰魂不散,成為她的噩夢呢? 作者有話要說: 聞蟬:我是否再也擺脫不了李信呢? 李信:沒錯。 作者:……沒錯。 聞蟬被嚇?biāo)馈?/br> 全劇終,哈哈哈。 ☆、第14章 我要跳大神找表哥?! 黑云壓天,大雪蒼蒼浩浩,谷底拉開陣勢,衛(wèi)士和年輕兒郎們分撥而站,喝聲如雷。劃開的空地中對陣的,是常長史選的十名武功好手,對面賊匪們的代表,則只有李信一人。 少年自大無比,在經(jīng)歷了之前的廝殺后,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的血,又再次給自己接下重?fù)?dān),要以一己之力,化解雙方的矛盾。官府那邊同意了,李信這邊趕來助陣的兄弟們,心里卻不是滋味,嚷著自己也可以上陣,李信不必一人勉強(qiáng)。 看這些烏合之眾爭論不休,常長史心里鄙棄:蠻子,不知天高地厚。 然常長史不敢小瞧李信。 李信怕一堆兄弟全關(guān)進(jìn)牢里,但常長史同樣也怕——郡守交代他辦差,結(jié)果他把人給辦得造反了,回頭他得上郡守通緝名單。 所以,李信提出這個解決方案,常長史在維護(hù)了官府的自尊后,點頭同意了。 但李信的同伴們,自責(zé)于李信為他們一眾人、去和官府衛(wèi)士搏斗,大約并不理解少年的真正用意。 常長史看他們吵,心想:李信是這幫混混的老大,為了服眾,為了凝聚人心,定會隱晦地把自己做的犧牲相告…… 結(jié)果他聽到少年隨口道,“別扯我后腿?!?/br> 常長史:“……” 李信看到常長史的表情,一本正經(jīng)道,“長史為何這么深情地看著我?是不是想上場跟我打,卻不好意思說?長史太害羞了,何至于此呢?” 常長史:“……” 害羞你妹! 李信一人與十人,一一對決。他之前又是跳崖又是打架的,外里內(nèi)里不知道受了多少傷。但少年自有章程,無論休息時如何慵懶,一面對對手,就眼神銳利、身子緊繃、頭腦敏疾,那神采奕奕的樣子,似隨時可以背上炸藥包去轟碉堡。 每贏一場,他的那幫同伙就大聲喝彩:“阿信厲害!” “阿信,干他娘的!” “打他,別慫!” 官府這邊的士氣則低落很多,打得很憋屈。本來啊,衛(wèi)士小吏們,都是平凡百姓出身。接觸刀槍,是平時長官訓(xùn)練有素的結(jié)果。他們講的是團(tuán)體戰(zhàn)、配合戰(zhàn),單打獨斗,對手還是武功高手,一般人真應(yīng)付不來。 況且,李信這幫混混,是會稽郡的地頭蛇。多年來,除了常長史這種嫉惡如仇的異類,大部分小官小吏和他們交往頻繁,關(guān)系都挺不錯。從頭到尾,大家一直打得挺尷尬的。 小混混們每為李信喝彩一聲,官府這邊派出的衛(wèi)士,頭就矮一分。 等李信連打九場,眼看即要大獲全勝,官府這邊最后一位上場的,卻空席著。少年在場中站了半天,等了半天,看官府那頭有衛(wèi)士一臉焦急地跟常長史匯報,他掏了掏耳朵,懶懶問,“人呢人呢?” 常長史剛聽手下一臉為難,言之前安排好的衛(wèi)士,非說李信曾接濟(jì)過他家,再加上本來也打不過李信,死活不肯上。常長史已經(jīng)氣飽了、倒不如何氣了,他沉默半天,抬頭看場中那囂張的少年,嘆口氣后,慢慢說道,“不打了。今日,算你們贏。” 他目光,若有若無地往匪賊們中間一個位置望了下,停頓一瞬。 李信笑瞇瞇地看著常長史,并沒有受激去回望。心理戰(zhàn)術(shù)嘛……常長史故意暗示他同伙中有內(nèi)應(yīng),李信也知道,但他當(dāng)然不會相信常長史會好心提點自己。常長史往人中看,多半是為了引起他的猜忌。 李信不上當(dāng)。 常長史很失望。 打斗就此結(jié)束,眾混混們一愣后,齊齊歡呼。 紛紛跑向李信,噓寒問暖。 李信卻不笑,還盯著常長史看。常長史知道他的意思,倒有些佩服他,便給了他承諾,“既然已經(jīng)說好,你贏了,那你便帶著你的兄弟們走吧,我等不加阻攔。不過只此一次,下次見面,可不留情面了。” 少年笑了。 他手中亮光一掠,收好了寒酸的匕首。少年向常長史拱手行了一禮,不復(fù)之前嬉皮笑臉的樣子,鄭重的模樣,挺像那么回事,讓常長史別扭的心情,舒服了些。 大雪不知何時已經(jīng)停了。 空中一只雄鷹飛過,和暗下的天幕幾乎融為一起。 李信已經(jīng)領(lǐng)著他的同伴們,大大方方地走了,越走越遠(yuǎn)中,能聽到少年人之間的說笑中。那蒼鷹在空,常長史仰頭看著,某個瞬間,竟將李信身影與那高空飛過的鷹重疊。 少年能狂。 非池中之物啊。 而這僅僅是一切的開端。 次日,李信與眾人在山中議事,提議大家離開會稽另謀生路,讓剛剛和官府兵馬對了一場、還小勝的眾人錯愕不已。眾粗人里唯一的書生陳朗很激動李信居然有此覺悟,“不錯,不能再在會稽待下去了!你們以為劫持翁主的事情這么容易過嗎?” 李信隨口替陳朗補充,“我估計會稽郡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都會找各種借口,打壓咱們。把咱們當(dāng)通緝犯,貼到公告上,人人喊打?!?/br> 他這么說,名喚阿木的少年就很愧疚地低頭,“……怪我。如果不是我一開始,非背著阿信,要劫那馬車,惹上什么翁主,咱們也不會被逼得背井離鄉(xiāng)?!?/br> 李信隨口道,“我不也和你狼狽為jian了?”誰讓他確實看上知知了呢。明知道不是什么好路,還是走了下去。 陳朗抽嘴角:狼狽為jian……這話說的真難聽。 阿南倒是火氣旺盛,重重往山石上一拍,頓時石頭崩裂,眾人齊齊看他。少年面孔堅毅,眼睛里跳著火焰,“阿信,你怎么這樣怕事?得罪官府又怎樣?咱們直接殺出去,占了會稽當(dāng)大王,誰能奈何咱們!” 阿南這話,實在很符合大家的口味—— “對啊阿信,干嘛總怕什么通緝?咱們難道是嚇大的嗎?” “徐州廣懷村鄭宏鄭山王不就聚攏一批人,反了朝廷,現(xiàn)在占山為王,在徐州混得風(fēng)生水起?老皇帝天天煉丹當(dāng)神仙,不都根本沒管過嗎?” “阿信,咱們可以去投奔鄭山王!呸,鬼朝廷,反了就反了!” 一說起徐州那邊現(xiàn)在亂糟糟的情況,原本對官府還有些敬畏的混混們,生起了豪心壯志。 陳朗:“……” 他小小一個書生,聽這幫山大王要造反,兩股戰(zhàn)戰(zhàn),快要被嚇?biāo)馈?/br> 少年李江站在眾人中,聽他們討論反朝廷的事,眼皮跳了跳。他摸摸懷中聞蟬曾給他的玉佩,暗自想著,是否該去跟常長史告密呢?說不定,自己飛黃騰達(dá)的機(jī)會,就在這一刻啊。 他想:我做夢都想飛黃騰達(dá)。 李信很正經(jīng)的聲音,把李江從美夢里喚醒——“好樣的!就是要反朝廷,咱們也得摸摸底。就去鄭山王那里吧,你們趁機(jī)看看,造反的話,誰給武器?要不要雄厚的資產(chǎn)供應(yīng)?需不需要跟當(dāng)?shù)氐氖孔鍌兺??多學(xué)學(xué)經(jīng)驗?!?/br> 眾人:“……” 為什么覺得李信在說反話?為什么覺得李信瞧不上什么造反? 在李信的分析下,一眾人,紛紛被勸服,打算離開會稽。大伙合計去投奔鄭山王,連書生陳朗為了妻兒,都打算離開這邊,和眾人一起去闖。然一回頭,李信說,“我不走?!?/br> 阿木:“……你為什么不走?” 李信笑瞇瞇,“幫各位兄長積累造反資本,照應(yīng)后路?!?/br> 眾:“……說實話好么?” “我家知知還在會稽等著我啊?!?/br> 眾人驚倒——“……你到這時候還肖想那什么翁主???!” “阿信,你牛!為了追女人,連命都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