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jié)
只希望父親和哥哥能從旁勸著她些,別讓她太難過的好。 這段時間,被困在這花圃之中,傅新桐心里的恨也消了一些了,比起讓家人替她報仇,她更希望家人平安健康。父親,母親,哥哥,再不愿他們?yōu)榱俗约旱氖虑殡y過了。 第二天,傅新桐在花圃上方的桂花樹上靜坐,這時的天才剛剛蒙蒙亮,傅家內(nèi)宅中仍舊靜悄悄的,只有一些灑掃的零散聲音,忽然正門外傳來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像是冰雹落在鼓面上,不停歇的一直敲,門房老張頭去開門,厚重的門吱呀一聲開了,老張頭的語氣帶著些不滿的怒氣: “一大清早的,吵吵什么呀?” 門打開之后,外面是個讓傅新桐有些熟悉的人,韓家的門房小趙,只聽小趙對老張頭一下就跪下了,嚇了老張頭一跳,將門打開,小趙才驚恐萬分的說道: “貴府,貴府二夫人在我府門前懸梁自盡了!請您快些進去通傳給大人們知曉吧?!?/br> 老張頭的瞌睡瞬間就給嚇懵了,還沒反應(yīng)過來,吶吶道: “什,什么亂七八糟的,誰,誰懸梁自盡了?” 小趙見老張頭糊涂,再也忍不住,站起來就往門內(nèi)沖去,老張頭這才反應(yīng)過來,急著阻攔,卻被小趙溜了進去,老張頭在后面喊叫: “哎哎,你怎么硬闖了?” 說完,傅家門房的人就全都出來了,火急火燎的去追一路往里竄的小趙,傅新桐也是驚呆了,傅家的二夫人,不就指的是蕭氏嘛。她有多希望這個消息是幻覺,蕭氏昨天還好好的,怎會跑到韓家門前去上吊呢? 不一會兒的功夫,傅慶城,傅慶業(yè),甚至連傅遠都出動了,傅慶昭憔悴不堪,腳步虛浮跟在最后,臉上滿是驚恐之色,傅家的老爺們集體出動,傅新桐便知道,那韓家門房小趙所言不虛了,蕭氏……真的去了! 不知道等了多久,傅家的女眷們都在門外守著,等府里的老爺們探望回來,老夫人也拄著拐杖站在門前等候,左右踱步,慌張的神色毫不隱藏,傅新桐聽她們說: “這蕭氏平日里不做聲,一做聲就惹了這么大的禍?zhǔn)?,她自己什么身份不知道嘛,若她真的吊死了,別說韓家,就是我們傅家也難辭其咎,只怕我們都要被她連累了?!?/br> “別自己嚇自己,就蕭氏那膽子,她敢上吊嘛,平時聲音大些,她都不敢說話了,更遑論上吊自盡了,還是等爺們回來再說吧?!?/br> 可話雖這么說,大伙兒心中還是相當(dāng)害怕的,因為,就算蕭氏平時在傅家有多沒用,可那也是關(guān)起門來的事情,她們欺負(fù)蕭氏,蕭氏也不敢說,這么些年過來了,早就把府里這群人的膽子給養(yǎng)肥了,完全忘記了蕭氏公主的身份,只知道,她是個沒用的公主,若是蕭氏不出事,誰也管不到她們傅家門內(nèi)的事情,可若是蕭氏出事了,縱然再不受寵,可到底是皇家出身,只要大理寺一出動,他們傅家自然要受到牽連的,到時候,隨便給安個藐視皇族的罪名,就夠他們一家子受的了。 所以此時此刻,傅家女眷們的心情是緊張的,尤其是老夫人段氏,她自詡治家有道,外人無不稱頌,可前不久剛有出嫁女傅新桐名節(jié)不保,她當(dāng)時沒想太多,只想著別把事情鬧大,將那不知廉恥的東西沉了就算了,反正是被人抓jian在床了,就算再怎么扭轉(zhuǎn),也扭轉(zhuǎn)不了她不貞的名節(jié),死了才是干脆,至少能最小程度的減少對家中女眷小姐們的影響,可現(xiàn)在,蕭氏又來了這么一出,若真吊死在了韓家門前,就不是沉一個傅新桐能解決的了。 派去前往韓家探聽消息的小廝騎著快馬趕了回來,在門前停下,氣喘吁吁從馬背上滾下來,就跪倒在傅家石階門前,對段氏和傅家眾女眷,哭喪喊道: “老夫人,二夫人她,她,真的去了!” 隨著小廝的喊叫,段氏只覺得眼前發(fā)暈,往后倒去,幸好有余氏她們攙扶著,三夫人寧氏對那小廝問道:“你可探清楚了,此時非同小可,若有傳錯,我要你全家都不得安生?!?/br> 小廝驚呆了,不住磕頭:“此等大事,小的如何敢胡說八道,小的趕去之時,二夫人剛被二老爺抱了下來,身子……身子都僵了。” 這番話說出來,那便不是開玩笑的了,一時間,傅家門外盡是啼哭的聲音,段氏六神無主起來,抓著余氏的手不住顫抖: “她怎么那么傻呀!看著脾氣溫和,可怎么就能做出這等事來啊!” 說著話,段氏似乎就要暈倒,余氏扶著她,跟著默默垂淚:“二夫人太傻了,她就是這樣吊死在韓家門前,又有什么用呢,桐姐兒也已經(jīng)去了,回不來了……真是作孽喲。” 余氏是大房嫡夫人,是真心為蕭氏心酸的。 府外哭聲大作,傅新桐哪里還會聽不清呢。蕭氏用最笨的方法,結(jié)束了自己的生命,只為了用自己的命,替蒙冤的女兒證明清白。 韓家昨日迎親,今日蕭氏吊死在韓家門前,喜事變白事,蕭氏用自己的死,對這個世界做出了最激烈的反抗。 第四章 第4章 傅新桐從睡夢中驚醒過來,雙目圓睜,透出驚恐。 入目所見是秋地白的印花紗緞,透著淡粉,是傅新桐少女時期最喜歡的一種顏色樣式,自從嫁人之后,她就再也沒有用過這樣色調(diào)的東西了。 緩緩坐了起來,傅新桐感覺自己整個身子都僵硬了,她躺的地方,不是別處,正是她小時候睡的如意千工拔步床,這張床是她九歲那年,父親讓城內(nèi)最著名的工匠替她打造出來的,用的是整塊的檀木,價值千金。 忍不住喃喃自語:“這是……哪里?” 既是自言自語,傅新桐就沒打算得到回應(yīng),可忽然: ‘是你的房間啊?!?/br> 一道輕吟的聲音在傅新桐的耳旁想起,傅新桐嚇了一跳,猛地回頭,透過粉色的紗緞床帳往屋里看去,熟悉的一切讓她眼睛忍不住發(fā)熱,可入目之處,根本沒有其他人在,那那個聲音從何而來? 傅新桐在床帳之中左右看了看,最終目光落在了自己的手上,這是一雙白嫩細致的小手,比印象中要小了兩圈還不止,小手之中,攥著一枝槐花,細長的枝椏上,幾簇白嫩的米?;ò晁坪跷⑽⒁粍樱纱矌だ锔揪蜎]有風(fēng)…… 思及此,傅新桐嚇得趕忙將手里的槐花枝拋到了一邊,居然又聽見了一聲比先前細微的聲音:‘哎喲,摔著我了。’ 分明就是那枝被傅新桐扔掉的槐花花…… 傅新桐還未從自己死而復(fù)生的沖擊中清醒過來,饒是她經(jīng)歷過生死,也不免被眼前難以置信的一幕給嚇到,愣了好一會兒,才掀開被子下了床,床邊放著一雙小巧的繡花鞋,上面繡著傅新桐小時候最喜歡的雀鳥,這種鞋,傅新桐十三歲以后,就不再穿了。 此時此刻發(fā)生的事情完全讓傅新桐六神無主,根本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她明明已經(jīng)死了,水下那恐怖的死狀到現(xiàn)在還讓她歷歷在目,可現(xiàn)在她分明又活了。 傅新桐赤腳走下床,走到了屏風(fēng)外西窗前的一座梳妝臺前站定,還未瞧鏡中人,便已被房間中的熟悉擺設(shè)吸引了目光,這里的陳設(shè)與布置,不是她出閣前的房間,又會是哪里呢。 貴妃軟榻,木鑲白玉的圓桌,案上的一尊自鳴鐘,窗臺前放著的含苞待放的玉蘭花,房間東邊是她的小書房,用的全都是她喜歡的五彩琉璃珠子串成的珠簾,珠簾后,空蕩蕩的書架前,擺放著一張碩大的黃花梨書案,這相同款式的書案有兩張,一張擺在傅新桐的小書房里,另一張,擺在哥哥傅星落的閣樓書房里。 失魂落魄的轉(zhuǎn)過了臉龐,對著鏡中婷婷而立的身影看去,披散的黑發(fā)將一張瑩潤白皙的臉襯托的越發(fā)小巧,兩只黑亮的眼睛仍舊是記憶中的模樣,傅新桐低下頭,看了看自己,小小的手,小小的腳,個頭不過十一二歲的樣子吧,她這是……回來了?回到了自己十一二歲的年紀(jì)? 這是夢還是現(xiàn)實? 傅新桐在鏡子前面的梳妝臺上翻看了一番,確實看到了不少她小時候用的東西,沿著梳妝臺往外走,廳里的桌椅看著比從前高了,貴妃榻上鋪的軟墊是傅新桐最喜歡的秋海棠,掀開琉璃珠簾,小書房的全貌也展露出來,傅新桐小時候不喜歡讀書,盡管她有個學(xué)問很好的父親,可她就是不喜歡,所以小書房里的書架上空空蕩蕩的,桌面也干凈的很,因為她也不喜歡寫字。 放下珠簾,傅新桐來到窗臺前的那株玉蘭花旁,芬芳將她的意識再次引領(lǐng)回來,忍不住伸手摸了摸玉蘭花瓣,枝葉忽然動了動: ‘別碰我,我還小?!?/br> 傅新桐嚇得趕忙又縮回了手,忍不住將手指送到唇邊輕咬,這個習(xí)慣是她從小養(yǎng)到大的,直到嫁人前都沒有改掉,后來要為了韓家在外奔走,那時才漸漸的在人前改掉了這個壞毛病,但偶爾緊張的時候,依舊會犯病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