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言外之意，定國公府才是我正經(jīng)的舅家，可這些年，我何嘗踏進(jìn)過定國公府一步。爹爹難道不知？可見爹爹，心里只有四jiejie一人，我和姨娘，不過是這屋里隨意擺著的物件罷了，和那花瓶，桌子，沒什么區(qū)別?！?/br>
    孟姨娘這會兒也顧不上安慰她，她剛對娘家有了那么點(diǎn)兒惻隱之心，沒想到到頭來，竟然自己不過是一枚棋子。

    孟姨娘從未有這般頹敗的時候，郁結(jié)于心了好些日子，沒幾日就病倒了。

    許蕙原也沒當(dāng)回事，只覺得姨娘不爭氣。

    可孟姨娘連續(xù)十多日的高燒，愣是不見好，她這才知道急了。

    “太太，姨娘像是被魘住了，求您救救姨娘。”

    許蕙也顧不得臉面，急急往正房去求蕭氏。

    蕭氏使了個眼色，讓丫鬟拿了繡墩過來，見許蕙眼眶紅紅、的，寬慰她道：“你這孩子，怎么說起胡話了。府邸上下最忌鬼神之說，你也不怕你爹爹聽到了，又要罰你?！?/br>
    許蕙這番話確實(shí)是有些犯忌諱，可聽蕭氏這么說，她也不知怎么，就和發(fā)瘋一般，一下子就站了起來，直指著蕭氏，幾近歇斯底里道：“蕭氏，你當(dāng)我不知道，肯定是你對姨娘心存忌憚，背地里對姨娘做了什么。”

    “否則姨娘這么多年都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病成這樣了？”

    許蕙說著，發(fā)瘋一般就拿了桌上的花瓶朝蕭氏摔過去。

    若不是幾個婆子眼疾手快，怕是今個兒真要生了意外了。

    許蕙被堵了嘴押回了翠微院關(guān)了起來，蕭氏卻是被嚇壞了，等許晟陽回來，便哽咽的把這事兒說給了許晟陽。

    “老爺，妾身請了郎中幾次進(jìn)府，湯藥幾碗的灌下去，可孟姨娘竟絲毫都沒有好轉(zhuǎn)。今個兒竟是不知人事，看著像是真的有些不好。”

    “難不成，真的如蕙姐兒說的，被魘住了？”

    蕭氏年紀(jì)小，如何經(jīng)歷過這樣的事情。雖說這些日子她看著老爺對孟氏冷了許多，可她和老爺幾十年的情分，她自然是急急的請郎中進(jìn)府，生怕這孟氏真的生了什么意外，反倒是成了她的不是。

    這若真的是魘住了，是不是該請了大師來做法？

    若不如此，難不成還眼睜睜的看著孟姨娘去了不成？

    一瞬間，屋子里一陣靜默。

    許晟陽這些日子卻是覺得孟氏有些不安分，可到底陪伴他這么多年，他如何能眼睜睜的就這么看著。

    他也沒再猶豫，交代了余管事請了做法的人連夜進(jìn)府。

    是夜，翠微院煙火彌漫，咿咿呀呀的聲音傳來，

    許蕙扶著孟姨娘靠在大引枕上，這會兒她是整個人都清醒過來了。她心里也有些不好受。知道自己在蕭氏面前失了規(guī)矩，也不知道那蕭氏，有沒有落井下石。

    可既然爹爹請了人來做法，心里該是還有姨娘的。如此想著，她忍不住落下淚來。

    可她還是疑心，蕭氏許真的在背地里動了什么手腳。畢竟姨娘侍奉爹爹這些年，怎的偏偏她一入府，姨娘就生了這意外。

    等外面的道士做完法事，許蕙也沒耽擱，差人請了那做法事的道士過來。

    隔著帷帳，她倒出了自個兒心里的疑惑。

    這道士也常在別的府邸做法，聽許蕙這么一說，他當(dāng)即就明白了過來。

    他摸了摸下巴的胡子，沉聲道：“姨娘今年可是本命年？”

    許蕙身子猛地一僵，急急道：“大師怎么知道？”

    那道士一副諱莫如深的樣子，又道：“姨娘這是犯了太歲了?！?/br>
    “我夜觀天象，發(fā)現(xiàn)姨娘這翠微院和東南方相沖，只是不知，那東南方的院落，住著是府邸哪位？”

    許蕙一時也懵了，她素來不怎么信這鬼神之說，可這會兒她卻忍不住一陣心驚。

    東南方，豈不正是四jiejie的棲鸞院？！

    ☆、第56章 鬼門關(guān)

    那道士看許蕙隱晦不明的神色，自知失言，也不敢再多呆，急急便離開了許府。

    內(nèi)室里，孟姨娘燒的臉色都紅、紅、的，許蕙拿著浸濕的帕子小心翼翼的替她拭去額頭的汗珠，可想到方才那道士的話，她的指尖還是忍不住一陣顫抖。

    等到半夜時，孟姨娘終于是幽幽醒來，可整個人還是懨懨的。

    她都不知道自己睡了幾日，只覺得眼皮重的很，恨不得就這么去了。這會兒，看著許蕙低垂著眼瞼，像是有什么心事，她勉強(qiáng)伸手，拍了拍她的手。

    許蕙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這才發(fā)覺姨娘醒來了。

    她眼中難掩欣喜，忙拿了茶水遞給孟氏，“姨娘，您好些了嗎？是不是口渴了，先喝點(diǎn)水吧?！?/br>
    孟姨娘確實(shí)是有些渴了，一壺茶水下肚，身上才沒方才那般燥了。

    可她看許蕙緊緊攥著帕子的指尖，還是不免有幾分擔(dān)心。

    外面做法事的道士半個時辰前已經(jīng)盡數(shù)離開了，可屋里，還是貼了不少符咒，還有從窗沿處彌漫進(jìn)來的香火味，孟姨娘當(dāng)下便有些詫異。

    “姨娘，您不知道您已經(jīng)睡了十多日了，郎中說了，若是您再醒不來，怕是真的會不好。女兒去求了太太，想必是太太在爹爹面前說了話，幾個時辰前，有道士在院中做了法事。”

    “姨娘，您可還難受的厲害？身子可還有哪里不舒服？”

    許蕙自然不肯道出自己闖了禍，在蕭氏面前發(fā)了瘋?？伤杂妆幻弦棠镳B(yǎng)在身邊，孟姨娘如何瞧不出些端倪。

    在她的連連逼問下，許蕙只能為難的招了出來。

    孟姨娘差點(diǎn)兒背過氣去，她渾身都冒了冷汗，氣急的打了許蕙一下，哽咽道：“你怎的如此糊涂。怎敢在太太面前出言無狀？”

    許蕙這會兒也悔啊，可她已經(jīng)做了，那些話哪里還能收回來。她也覺得自個兒哪個時候怕是魔怔了。

    平日里，許蕙自認(rèn)自己不失聰慧。可這些日子想到孟姨娘可能兩腿一蹬，不知什么時候就去了，她就惶恐的很。

    從小到大，孟姨娘不經(jīng)事兒，許蕙也多少有些瞧不上孟氏，覺得她拖累了自己的出身?？上氲剿龝x開自己，她才恍然驚覺，原來這后院沒了姨娘，就只剩下她一個人了。

    想到方才那道士所言，許蕙瞬間便有了主意。那道士言外之意是四jiejie克了姨娘，那她隨姨娘住在這翠微院，多少也是受了些影響的，這也勉強(qiáng)可以解釋，她那日在蕭氏面前發(fā)瘋的事兒了。

    聽她這么說，孟姨娘嚇得直接就把手中的茶杯掉在了地上。

    “蕙姐兒，你怎么敢？此事萬萬不可，那道士定是隨口一說，你可不能當(dāng)真?！?/br>
    孟姨娘瞬間叫淚流滿面，她是真的有些急了。她卑賤之身，只等燈枯油盡那一日了。她如何能連累了女兒。

    不管那道士說的是真是假，此事，如何能牽扯到姝姐兒身上去。這事兒若是鬧大了，她和蕙姐兒，能得了好嗎？

    孟姨娘這般想著，身子早已經(jīng)撐不住，倒在炕上連連咳嗽起來。

    許蕙忙拿帕子去擦，孟姨娘卻攔了她，一字一頓道：“蕙姐兒，你就聽姨娘一句，這事兒，就當(dāng)從未發(fā)生過。姨娘不能因?yàn)樽詡€兒，鬧的家宅不寧。那日你爹爹的話你也聽到了，即便那道士所言是真，你覺得你爹爹會護(hù)著姨娘?！?/br>
    說著，孟氏又一陣咳嗽。

    許蕙一陣沉默，她不甘心就這作罷的。姨娘畢竟陪伴爹爹多年，爹爹心里該是有姨娘的。否則，這次姨娘病成這般，爹爹也不會請了人來做法事。

    想及此，她急急道：“姨娘，爹爹既然請人來做法事，心里還是有姨娘的?！?/br>
    見她如此固執(zhí)，孟姨娘差點(diǎn)兒沒背過氣去，“你莫要再說了。明個兒，我就去和太太說，我往莊子上去?！?/br>
    許蕙猛的站起身，不可置信的看著她：“姨娘，你瘋了不成？你要丟下女兒嗎？”

    孟姨娘搖搖頭：“蕙姐兒，姨娘此番在鬼門關(guān)走這么一遭，好多事情竟然是看開了。那日你爹爹所言，其實(shí)又何嘗沒有道理。若姨娘一直恭順安分，你爹爹自不會虧待你的?！?/br>
    “如今，卻鬧的家宅不寧?！?/br>
    許蕙沒想到姨娘竟然會說出這番話來。她緊緊攥著手中的帕子，哽咽道：“姨娘難道就這么放棄嗎？您和爹爹自幼青梅竹馬，又有婚約，您才應(yīng)該是爹爹的發(fā)妻?！?/br>
    孟姨娘自嘲的笑笑：“蕙兒，都怪姨娘這些年的執(zhí)拗，連帶你也變得執(zhí)拗。你爹爹當(dāng)年在信中說的很明白，我若嫁給他只能為妾。是姨娘不信命，不甘心，才有了今日?！?/br>
    說著，她暗暗嘆息一聲，又道：“姨娘仔細(xì)想想，記得姨娘初入府那一年，你爹爹一個月里總有半個月在姨娘的房里歇息。后來，不出一年，姨娘就有了你，后來又有了你三弟?！?/br>
    “是從什么時候開始，你爹爹和姨娘中間就有了一道隔閡呢？雖然我們彼此都沒有戳穿，可那都是在淮穆長公主去的那日起。隔壁的長公主府傳來消息，你是沒見到你爹爹什么樣，整個人就和丟了魂一般?？砷L公主殿下說了，至死不與他相見?！?/br>
    許蕙完全不明白姨娘為什么會說這番話，她難以理解道：“姨娘，你別忘了，是淮穆長公主拆散您和爹爹的。若不是當(dāng)初她仗著自個兒是皇族，您也不會成為京城人茶余飯后的談資?！?/br>
    孟姨娘搖搖頭，“的確，姨娘這些年，也一直固執(zhí)的這么認(rèn)為。可細(xì)細(xì)想想，當(dāng)年孟家牽扯進(jìn)貪墨一事，是你外祖父為了救孟家，率先毀了這樁婚事?！?/br>
    許蕙想要反駁，卻見孟姨娘皺了皺眉，“蕙姐兒，你讓姨娘說。姨娘總是想著，別人背地里會如何笑話姨娘?？汕∏∫棠锿?，這一切你爹爹沒錯，淮穆長公主也沒錯。是你外祖父舍棄了姨娘。”

    “而你爹爹寫信來問姨娘愿不愿意做他的妾室，何嘗不是救了姨娘，否則，姨娘說不準(zhǔn)早就一根繩子吊死自己了。如何能再有你和翊哥兒。”

    這天晚上，孟氏之后又說了好多好多，她像是要把一輩子的話都說盡似得。許蕙只知道哭，埋在錦被上，翌日醒來時，卻見炕上哪里還有姨娘的身影。

    白冬見她迷迷糊糊醒來，忙讓丫鬟們拿了熱水和帕子。

    “姨娘呢？”許蕙緩聲道。

    白冬看著她，猶豫了下，低聲道：“一大早，姨娘就讓奴婢侍奉著梳妝，用了幾口早點(diǎn)，就往太太那里去了?！?/br>
    想到姨娘昨個兒說的話，許蕙身子猛的一僵，就要往正房去。

    卻被白冬死死的抱著，“姑娘，姨娘交代過的，不讓姑娘往太太屋里去?！?/br>
    讓許蕙意外的是，屋外還堵了四個婆子，她立即就明白了，姨娘這次是真的死心了。

    這邊，蕭氏也難掩驚訝。

    她一是沒想到孟氏的身子這么快就好了，二是沒想到，孟氏竟然提出，要往莊子上去住。

    蕭氏不著痕跡的打量著她，心中有些琢磨不透，她這是在做戲還是真的有此意。

    孟姨娘坐在繡墩上，緩緩道：“太太，您不用疑心我。我已是在鬼門關(guān)走過一遭的人了，還有什么放不下的。只是我醒悟的已經(jīng)有些晚了，否則，蕙姐兒也不至于那般好強(qiáng)，那日還在沖撞了太太?！?/br>
    既然話已說到這個程度，蕭氏也瞧出來了，孟氏是在說真的。

    她笑著道：“那日蕙姐兒也是關(guān)心則亂，小孩子嘛，難免有些孩子心性。我不會放在心里去的?！?/br>
    頓了頓，她話鋒一轉(zhuǎn)，又道：“只是你往莊子上這事兒，還是得回稟了老爺。反正也不急，你先在府邸住些日子，縱然要往莊子上去，也總得收拾好東西，尤其是這個季節(jié)，莊子上也怪冷的，少不得送幾車的煤炭過去?！?/br>
    蕭氏如此說，其實(shí)便是答應(yīng)了。孟姨娘也沒多呆，吃了半盞茶之后，就回去了。

    瞧著孟姨娘離去的背影，蕭氏忍不住感慨道：“這孟氏也算是侍奉老爺多年，若不是真的冷了心，如何會有了往莊子上的想法?！?/br>
    碧蕓笑道：“要奴婢說，孟姨娘也是個聰明的。那日五姑娘那般發(fā)瘋，這若是傳出去，能得著什么好。就五姑娘和孟姨娘之前那點(diǎn)兒小心思，再這么下去，老爺能繞的過他們?！?/br>
    蕭氏輕抿一口茶，半晌，緩緩道：“罷了，交代莊子上的人，好好侍奉孟氏，若讓我知道有人奴大欺主，我定不饒她?！?/br>
    “姨娘，您真要往莊子上去，女兒舍不得姨娘?！痹S蕙偎依在孟氏懷里，哭的差點(diǎn)都喘不過氣來。

    可她也知道，姨娘是鐵了心了。

    可不明白姨娘怎么就突然如此了。

    孟姨娘拍拍她的后背，“蕙姐兒，姨娘已經(jīng)和太太說了，日后啊，你經(jīng)常往太太身邊去。你瞧，太太如今不過十七，可行事間，卻穩(wěn)妥的很。如此一對比，你可不還是個孩子?！?/br>
    “太太未過門之前，在蕭家，過得并不比我們好到哪里去，喪母長女，又不為那繼室喜歡，肯定也是如履薄冰?？赡闱魄?，太太可有哪里配不上你爹爹？可見，一個人的心性其實(shí)是很重要的。姨娘不想讓你和姨娘前半輩子一樣，活在執(zhí)拗中。你明白姨娘的意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