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我們的紙張又不多了。”

    傅庭涵就嘆息一聲，“讓人去趙氏塢堡里借一些，再讓人出去買。”

    他一定要加快造紙的速度，說好了要給他造紙的人呢？

    承諾了要給他造紙的人正坐在酒樓的二樓上喝酒呢，一邊看著下面的街景，一邊等人。

    趙含章的人馬一離開，柴縣令就放下心來，對于趙家的莊園也就不那么關(guān)注了，因此還不知道趙含章沒跟著一塊兒走。

    縣城的事務(wù)本就不是很多，何況是柴縣令管理的上蔡縣，那縣務(wù)就更少了，大部分事務(wù)在里正那一階段就處理了。

    所以常寧也閑。

    他收到趙含章私遞的信件時(shí)遲疑了一會(huì)兒，最后還是出縣衙悄悄的來酒樓見人了。

    這家酒樓不大，在街道的拐角處，生意很一般，所以趙含章直接包下了整座酒樓。

    不管是她來，還是常寧來都不懼人看見。

    但常寧還是佩服她的膽大，在上蔡縣城里私見柴縣令的幕僚，這事一旦傳到柴縣令的耳里，趙含章和柴縣令之間一定會(huì)出現(xiàn)裂痕，當(dāng)然，他和柴縣令之間更會(huì)心生疑慮。

    不過現(xiàn)在他們之間就不是很融洽了，他也已經(jīng)決定尋找時(shí)機(jī)辭職回家，所以是否疑慮更深，常寧也不是那么在乎了。

    常寧坦然而來，趙含章也坦然接待了他。

    “常先生請坐?！壁w含章起身相迎，并且親自熱酒，“這是先父十二年前埋下的酒，今日高興，我便挖出一壇來邀先生共飲?！?/br>
    常寧驚訝的看向趙含章，這酒的意義可不小，他忙雙手捧住酒杯，看著杯中的酒沒有下口，半晌后苦笑道：“趙女郎有話不如直說，不然這酒我可不敢下口?！?/br>
    這酒太貴重了，要是他沒有猜錯(cuò)，這應(yīng)該是趙治給趙二郎埋的酒。

    趙含章便也放下酒杯，正襟危坐道：“含章來請先生助我。”

    常寧不解的看向她，助她干啥？

    趙含章一臉正色道：“含章身邊還缺一幕僚，想請先生為我參謀?！?/br>
    常寧一聽，立即問道：“汲淵棄你而去了？”

    第174章 相讓

    趙含章都愣了一下，忙道：“這倒沒有。”

    常寧熱切的心就冷了下來，冷淡的道：“三娘請回吧，我們不合適。”

    “先生沒試過怎么知道不合適？”

    常寧就靜靜地看著她。

    趙含章笑起來，“汲先生亦對先生推崇得很，知道我對先生有意，便特意托人為我給先生送信?！?/br>
    常寧冷笑，挑撥離間的jian詐小人，他才不信呢。

    趙含章見狀，端起酒杯嘆氣道：“先生這是記恨汲先生先前親近柴縣令之舉嗎？但那時(shí)先生和汲先生是各為其主，雖然冒犯了先生，卻是為了含章，所以算起來，此是含章之過，含章自罰一杯，還請先生見諒。”

    說罷仰頭飲盡，她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道：“柴縣令為人敦厚老實(shí)，而先生大才，處事靈活，他怕是不能理解先生所思，再留在柴縣令之下，太過委屈先生了?！?/br>
    趙含章鄭重道：“含章雖不才，但有幸在祖父身邊聽誨，多少有些見識(shí)，初次見面時(shí)，含章便心折于先生之才，奈何先生一心忠于柴縣令，含章這才不敢開口?！?/br>
    常寧臉色微緩，只是依舊面無表情，“現(xiàn)在就敢了？”

    趙含章就嘆氣道：“柴縣令太過老實(shí)敦厚了?！?/br>
    這和直接說柴縣令太蠢了有什么區(qū)別？

    常寧努力忍住，但臉色還是不由怪異了一瞬，他想起了趙長輿當(dāng)年勸誡武帝廢黜太子的話，就是說太子有“淳古之風(fēng)”。

    今日趙含章的這句“敦厚老實(shí)”和那“淳古之風(fēng)”有異曲同工之妙啊。

    這祖孫倆都一脈相承的……體面，給人留體面。

    趙含章繼續(xù)道：“聽聞昨日先生建議柴縣令趁著秋收之際收購糧食，以待明年糧價(jià)上漲時(shí)平抑物價(jià)，但柴縣令認(rèn)為有違道德法度，所以沒答應(yīng)？”

    常寧就垂下眼眸，一直緊閉的心房便有所松動(dòng)，這也是他悄悄來見趙含章的原因之一。

    昨天他說了一大堆，柴縣令本已經(jīng)答應(yīng)，但出門走到一半，他又反悔了，估計(jì)是害怕事情鬧出來不好看，到時(shí)候不僅有損他縣令的威望，于名聲上也多礙，所以中途回轉(zhuǎn)。

    常寧當(dāng)時(shí)便失望不已，思索了一晚上便決定辭去幕僚之職回鄉(xiāng)去，今早上收到趙含章的信，他也不知為何，就稀里糊涂的避開人找了過來。

    這下被點(diǎn)開，常寧心中苦笑，或許他心里還是有些期望和不甘的。

    他是庶族，好不容易才求得讀書識(shí)字的機(jī)會(huì)，飄零多年才投在柴縣令門下，這一次回鄉(xiāng)，可能就要斷絕前途，一生勞作于田野之中了。

    別說抱負(fù)，怕是連溫飽都成問題，但……繼續(xù)留在上蔡心中實(shí)在抑郁。

    幕僚和主公猶如情人，本該互相信任，親密無間的，但自汲淵在其中橫插一腳后，柴縣令對他越來越不滿，以前他的建議柴縣令總能聽取，而現(xiàn)在，他十個(gè)想法，柴縣令能質(zhì)疑九個(gè)。

    現(xiàn)在離開，他和柴縣令間還能有一分情誼，再留下去，他們只怕要成“怨侶”，到時(shí)候他性命能不能留住都成問題。

    常寧畢竟跟隨柴縣令多年，并不想與他鬧到這個(gè)地步。

    他抬頭看向趙含章，糾結(jié)不已。

    趙含章立即道：“先生若肯到含章身邊來，柴縣令那里我來說。”

    常寧垂下眼眸問道：“女郎身邊已有汲淵，以汲淵之才，女郎哪里還用得著在下呢？”

    趙含章卻聽出了他的動(dòng)搖，立即道：“先生之才與汲先生不一樣，汲先生跟在我祖父身邊，習(xí)的是謀士之道，而先生跟隨柴縣令多年，于民生經(jīng)濟(jì)上另有見識(shí)，雖然與先生來往不多，但僅僅幾次見面，含章便心折不已。”

    話說到這里，趙含章想到他們現(xiàn)在什么都是剛剛開始，收留了這么多難民，最需要的就是搞活民生經(jīng)濟(jì)的人。

    趙含章心中瞬間做下決定，目光閃閃的看向他，“先生肯到含章身邊來幫忙嗎？”

    常寧垂下眼眸思考，半晌后道：“我得再想想。”

    趙含章便請他喝酒，“那含章等著先生的好消息?！?/br>
    常寧瞬間壓力頗大。

    他喝了一杯酒后起身離開。

    趙含章回到別院，汲淵已經(jīng)等在書房，立即問道：“如何？”

    趙含章道：“他還沒答應(yīng)，但他態(tài)度軟和了?！?/br>
    汲淵沉思道：“常寧對外人雖兇狠，但對內(nèi)里卻有些心軟，柴縣令雖愚笨，但對他還算不錯(cuò)，又于他有知遇之恩，他已看出女郎對上蔡的必取之心，也能猜出女郎用他志在上蔡，他只怕不愿與柴縣令交惡?！?/br>
    趙含章嘟囔道：“我也沒有說要和柴縣令交惡呀，我們先求同嘛，實(shí)在不同路，再分開不遲?！?/br>
    汲淵瞥了她一眼道：“女郎，你現(xiàn)在也只是西平縣縣令而已，柴縣令此人，除非你地位在他之上，不然他是不會(huì)聽你的?！?/br>
    而趙含章大批的產(chǎn)業(yè)在上蔡，倆人勢必會(huì)有矛盾，到時(shí)候想要不交惡基本不可能。

    常寧早預(yù)見到這一點(diǎn)兒，所以站在柴縣令的位置上一直對趙含章不假辭色。

    現(xiàn)在趙含章挖常寧，那常寧就要考慮到以后，他需要代替趙含章對上柴縣令。

    昔日主君成了對立面，常寧怕是有的顧慮了。

    汲淵摸了摸胡子，沉吟半晌后突然一笑。

    趙含章一臉莫名的看向汲淵。

    汲淵對上懵懂的趙含章，忍不住放聲大笑起來，“是我受限了，還有一個(gè)更好的辦法，女郎將西平縣主簿之位給他吧?！?/br>
    趙含章驚訝的看向汲淵，“那先生呢？”

    汲淵不在意的揮手道：“淵之所想并不在于女郎的一個(gè)主簿之職，我留在上蔡，替女郎奪取上蔡?！?/br>
    常寧會(huì)顧念柴縣令，對他手下留情，汲淵卻不會(huì)。

    趙含章驚訝的看向他，思索片刻后頷首：“也好，上蔡距離灈陽更近，又是汝南郡最大的縣，這里往來客商文人都比別處要多，消息也更靈通，有先生在此坐鎮(zhèn)，含章也更放心。”

    汲淵滿意不已，他就知道女郎不可能只滿足于西平上蔡兩縣，看，現(xiàn)在上蔡縣還沒到手，她就已經(jīng)盯著灈陽了。

    去西平，也只是受困于西平縣務(wù)，不如留在上蔡，替她盯著全局。

    汲淵便起身催促她，“女郎再去一趟縣城吧，也讓常寧看看您的誠意，爭取今日便把他拿下?！?/br>
    趙含章一聽，立即起身，“我這就去?！?/br>
    汲淵見她說走就走，又忍不住吃醋，酸起來，幽幽道：“看來女郎是真喜歡常寧啊，如此的迫不及待?！?/br>
    趙含章：……不是你讓我去的嗎？

    第175章 答應(yīng)

    趙含章這次直接到了縣衙外的那條街上等著，招來一個(gè)小孩兒，給了他兩文錢，讓他給縣衙里的常寧送了一張小字條。

    常寧正在公房里看書，收到這張小字條內(nèi)心是崩潰的。

    說了要好好想想，這才分開兩個(gè)時(shí)辰怎么又來了？

    他現(xiàn)在還是柴縣令的人呢，她還真不怕被人發(fā)現(xiàn)？

    常寧覺得趙含章挺聰明的一個(gè)人，怎么在這件事上這么不理智？這也太黏糊了！

    雖然這么想，常寧還是收了字條出門。

    才出縣衙便看到對面攤位上坐著的趙含章，她帶了個(gè)秋武，正在吃餛飩，看到他，立即殷勤的站起來招手。

    常寧無言的走上前去，“女郎怎么又來了？”

    趙含章笑瞇瞇的道：“中午光想著喝酒，忘了請先生吃飯，所以我特來補(bǔ)上，這家餛飩就開在縣衙對面，味道應(yīng)該還不錯(cuò)，先生不嫌棄就坐下吃一碗吧?！?/br>
    此時(shí)近傍晚，的確是快到用晚飯的時(shí)間。

    秋末太陽下山早了點(diǎn)兒，此時(shí)縣衙里正有人外出，常寧像偷情的妻子一樣往后看了一眼，心虛的小聲問趙含章，“女郎就不怕縣君看見嗎？”

    趙含章當(dāng)然不怕了，柴縣令要是看到，她正好順勢和他提出要人。

    當(dāng)然，當(dāng)著常寧的面不能這么說，她先給他點(diǎn)了一碗餛飩，這才道：“我回去思之又想，實(shí)在心急，一刻不得先生答復(fù)我都坐立難安?！?/br>
    常寧掀起眼皮看了一眼她，問道：“女郎是在逼我做決定嗎？”

    “自然不是，”趙含章立即道：“我怎舍得勉強(qiáng)先生，不過有件事想告訴先生，您若肯到我身邊來，我想讓您主管西平縣戶房?！?/br>
    常寧蹙眉，“西平縣主簿不是汲淵嗎？女郎讓我給汲淵打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