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汲淵還是趙含章，都不愿意將價格壓得太低放出。

    但上蔡周邊的縣，應(yīng)該說汝南郡內(nèi)各縣的琉璃市場已經(jīng)到達第一個峰值，除非壓低價格，不然再出琉璃銷量也不怎么好。

    這時候就需要一個能連通各地的大客商了。

    趙含章沉吟片刻，低聲道：“常先生與他親厚，不如邀他到家中居??？”

    常寧若有所思，片刻后點頭，“女郎說的是，諸二郎遠來，我們作為東道主是要好好招待。”

    作為趙含章費盡心思挖過來的主簿兼幕僚，她對常寧很厚待，具體表現(xiàn)在送房子，送人，送各種家具擺件。

    空了一半的西平縣城要找個宅子不難，但要把搶掠一空的房子布置得溫馨又文雅卻不容易。

    趙含章不僅讓人給常寧添置了許多家具擺件，還上了許多琉璃制品。

    天知道常寧第一次在自個臥室里看到一個等身高的穿衣鏡時的感覺？

    不僅如此，他梳妝臺上還有一個圓形的鏡子，等同銅鏡那么大，卻比銅鏡要清晰明亮許多。

    為了他待客方便，趙含章還讓人給他送了兩套琉璃杯，多寶架上還放了一對琉璃瓶。

    可以說，光那一屋子的東西便抵得上常寧在柴縣令身邊干十年的報酬。

    如此看重，常寧恨不得以身相報。

    常寧決定拉著諸傳同住，讓他不經(jīng)意間看到那些琉璃制品。

    東西要想賣出好價格，自然要讓客人感受到它們的好處才行。

    趙含章滿意的點頭。

    常寧說干就干，當即拉著諸傳去他家做客，諸傳本不想留宿的，雖然常寧家看著寬敞，但他覺得還是住在客棧舒服，但在無意間看到架子上的兩個琉璃瓶時，諸傳改變了想法。

    于是諸傳留宿，倆人相談甚歡，晚上打算秉燭夜談。

    于是諸傳自然而然的看到了他屋里的穿衣鏡。

    他是第一次如此清晰的，完整的在鏡子里看到自己的模樣，諸傳愣住了。

    相比于琉璃杯，他更加急切的想知道這穿衣鏡的價格。

    不僅穿衣鏡，還有梳妝鏡，這兩樣?xùn)|西比琉璃杯還要好，不管是送往洛陽、冀州，還是拿回蜀地，都會引起追捧！

    見諸傳上鉤，常寧挑了挑嘴唇。

    但諸傳也不傻，常寧一個主簿家里就能有這么多琉璃制品，那說明他們手上有大量的琉璃，或者他們有琉璃來源。

    想到他來西平時偶爾聽到的某個傳言，諸傳瞇了瞇眼，或許謠傳不一定都是謠傳。

    謠傳趙三娘在上蔡有個琉璃作坊，能夠制作出琉璃。

    若果真如此，那琉璃的價格……

    常寧見他沉思，便知道他想到了其中關(guān)竅，他心中更加愉悅。

    女郎說了，一錘子買賣只能得一時歡愉，哪里比得上細水長流？

    有些話他們說了外人未必相信，須得讓人自己想到才行，他們不介意將價值連城的琉璃價格壓到貴重的，可以消費的奢侈之物行列，他們要的是能夠源源不斷銷售琉璃的渠道。

    蜀地偏安一方，不管是布匹還是糧食都是上上之最，若能拿這些奢侈之物和他們換這些生存物資，那還是他們賺了呢。

    就在常寧和諸傳互相試探時，傅庭涵和趙含章正在琢磨下一個奢侈品。

    傅庭涵將做好的肥皂打開給她聞，“因為快入冬了，近來殺豬殺羊的人多，我拿油脂試了試，這里面加了一些干花，你聞聞？”

    趙含章嗅了嗅后嘆息，“傅教授，還有什么是你不會的？”

    她已經(jīng)很久沒這么稱呼過他了，傅庭涵笑了笑后道：“這個又不難，你肯定也會做的?！?/br>
    這個倒是，的確不難，但要做到也不容易，怎么也得試驗幾次。

    趙含章將盒子蓋上，收下他送的禮物，“我正想與你說呢，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紡織機的圖，還有明后改良過的農(nóng)具？我記得初中和高中的歷史課本上都有?！?/br>
    傅庭涵愣了一下后道：“我是教數(shù)學(xué)的……”

    在趙含章的目光下，傅庭涵頓了頓后道：“隱約還記得一些，但按圖索驥……算了，大致的機械原理我還認得，給我工匠，我試著研究一下?！?/br>
    趙含章立即道：“我會派人去找會造紡機的工匠，在此之前你先將就用一下現(xiàn)有的木匠。”

    傅庭涵點頭，已經(jīng)快速的思考起來，“你得給我找一臺當下的紡織機，我得拆拆看，我知道你的意思，要是將來北地和中原真像你說的那樣陷入混戰(zhàn)中，那么交通斷絕，我們只能自給自足，提高紡織機的效率，我們就能解放更多的生產(chǎn)力。”

    趙含章點頭，“是這樣的不錯，當下的混亂更多的是上層爭權(quán)奪利而造成的，所以沒必要在生產(chǎn)關(guān)系上斗來斗去，我們就從生產(chǎn)力上下手?！?/br>
    傅庭涵抬起眼來看向她，“你要爭奪民心？”

    “當然，在我決定割據(jù)豫州時，這就是我們必須要做的事?！?/br>
    趙含章對這兩件事很上心，比做琉璃和造紙還要上心得多，所以她擼了袖子打算和傅庭涵一起做。

    她讓人搬來一臺織機，倆人換了一身輕便的衣服就開始圍著它琢磨起來。

    傅庭涵拿了筆和紙，趙含章則拿著尺子，倆人一邊把織機拆了，一邊量好數(shù)據(jù)，將圖畫下來。

    這對傅庭涵來說一點兒也不困難，作為數(shù)學(xué)教授，他偶爾也會參與到一些項目中，紡織機用到的機械原理并不復(fù)雜，對他來說，難的應(yīng)該是木工技術(shù)。

    沒有釘子和一些膠水，他們只能用榫卯結(jié)構(gòu)，那就要考慮間距的問題……

    傅庭涵沉思起來，倆人一直在房間里待到傍晚，光線暗下來后倆人才出去，只是心神還是在紡機上。

    啊，有常寧真好啊，趙含章可以抽出空來做這些事，剩余的事完全可以交給底下的人做。

    第193章 織機

    縣衙的事有常寧，常寧又有宋智和耿榮輔助，育善堂有陳四娘，而現(xiàn)在以工代賑的織造處又多添了一個范穎，軍隊則有趙駒在，趙含章便一頭扎進了紡織機的研究里。

    別說，這個還真有趣，比處理縣務(wù)還要有趣得多。

    趙含章又找回了以前做數(shù)學(xué)題的那種感覺，自從意外眼盲之后，她的精力就被迫的從理科挪到了文科。

    她爺爺有名校情結(jié)，認為她這么聰明的腦袋不上好學(xué)校太可惜了，也不知道是哪家的熊家長拿了自家上小學(xué)的熊孩子的課本來給她爺爺看。

    里面有一篇課文叫《戰(zhàn)勝命運的孩子》，在知道趙含章是因為視神經(jīng)受損，即便是移植了視網(wǎng)膜也看不見之后，她爺爺就開始極力培養(yǎng)她的藝術(shù)情cao。

    想讓她像課本上的其中一個孩子一樣學(xué)習(xí)音樂而上名校。

    于是趙含章不得不把荒廢的鋼琴撿起來。

    一開始她學(xué)鋼琴是因為幼兒園的小朋友們都上特長班，她mama覺得她不能落后太多，于是隨大流給她報了一個鋼琴班。

    趙含章也就隨大流學(xué)了。

    她父母從沒想過要她在這上面有多大的成就，她自己也沒想過。

    相比于鋼琴，其實她更喜歡跟著爸爸屁股后面打拳和打槍。

    上高中的時候，她甚至都想好了將來要做的事，她想著進研究所研究武器來著，所以對機械一類的東西還算感興趣。

    可惜眼瞎了，畫圖和計算的手只能跑去彈琴了。

    趙含章一開始只能給傅庭涵量數(shù)據(jù)，報數(shù)據(jù)，但沒兩天她就可以上手畫了。

    雖然遠比不上傅庭涵，但也能看明白的，“在這里增加一個紡錠？”

    傅庭涵掃了一眼后道：“既然要增加，那為什么只增加一個呢？”

    王氏找過來時，倆人正湊在一起商量需要改良的地方，她從窗口只看見倆人的背影，倆人的腦袋湊得極近，幾乎都要靠在一起了，她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睛微微瞪大，連忙輕咳一聲，敲了敲門。

    趙含章回頭，低頭的傅庭涵則是抬起頭來，倆人的腦袋一下撞在一起，都疼得不輕。

    外面已經(jīng)有人高聲問，“弟妹，找到三娘了嗎？”

    王氏有些慌張的道：“找到了，找到了，這孩子正在處理公文呢，我們暫且不要打攪她?！?/br>
    趙含章和傅庭涵無言的對視著，最后她揉著額頭起身，上前去打開門。

    正要轉(zhuǎn)身離開的王氏身子一僵，回頭瞪了她一眼，把她往屋里推，“我去把她們應(yīng)付走，你們也收斂一些，別忘了你還在孝期呢?！?/br>
    趙含章拉住她，一臉無奈，“阿娘，你想什么呢，我和庭涵在辦，在畫圖。”

    趙含章及時剎住，覺得說在辦正事也怪怪的。

    王氏一臉懷疑，正想進屋里看個究竟時，客人已經(jīng)找到這邊來了，“三娘在這兒呢?！?/br>
    趙含章扯出笑容，拉了她娘迎上去，低聲道：“阿娘，那屋里的東西不能讓人看見?！?/br>
    那可是她的寶貝，比琉璃的方子還要寶貝的東西。

    王氏瞬間明白，也揚起笑容上前，“嫂子怎么還找過來了，你在廳堂里等著就好了，我找到她就帶過去?！?/br>
    趙含章笑著行禮，“慶伯母。”

    來人是七房大郎趙慶之妻，趙含章懶得去算趙慶在族中排行第幾，直接以名冠之稱呼上。

    慶伯母驚訝的看著趙含章，“三娘，你怎么穿著這樣的衣裳？”

    王氏這才留意到，她穿著一身窄袖，下著長褲，竟是學(xué)的庶人打扮，最要緊的是布還是粗麻。

    王氏臉色變了變，立即就維護起女兒來，“她還在守孝呢，穿粗麻正合適?！?/br>
    “都已過了熱孝……”連rou和酒都吃上了，還在意這個？話在舌尖轉(zhuǎn)了轉(zhuǎn)，慶伯母笑道：“三娘果然純孝，我們多有不及?！?/br>
    她好奇的往趙含章身后看了一眼，不知她此時為何來這偏僻角落。

    趙含章由著她看，她又不能透過墻壁看到里面的傅庭涵和織機，“阿娘，慶伯母，我們堂上說話?！?/br>
    慶伯母應(yīng)下，隨趙含章去了大堂。

    來的不僅一位伯母，而是好幾個伯母和嬸娘。

    她們一是來縣城散散心，買點兒東西，二就是來看看趙含章的。

    好吧，主要是王氏要來看女兒，她們就跟著一起了，但進城后，她們發(fā)現(xiàn)了一件大事。

    “……我們看了一眼，那蜀錦極漂亮，即便是素錦也是上等，在陽光下甚至還有流光閃過，價值比那顏色鮮亮的還高?！?/br>
    說了這么多，還是沒說到正點上，趙含章一臉懵的問，“所以嬸娘們是錢不湊手，來和我借錢？”

    “說什么呢，”王氏拍了她一下道：“你伯母嬸娘們還能和你一個孩子拿錢？是那蜀商說東西都賣給你了，你伯母嬸娘們要買，只能找你?！?/br>
    慶伯母笑道：“就是的，我們怎么可能拿你一個孩子的東西？所以你算算價，賣一些給我們。”

    她道：“主要是冬至就快要到了，你姐妹們悶了一年，我們就想著買些布料回去給她們做一身新衣裳?！?/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