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晉干飯人 第120節(jié)
“等等,”趙程喊住人,問道:“你知道我是誰嗎?” 趙二郎:“叔父。” 趙程:“哪個叔父?” 趙二郎就扭頭去看他jiejie。 趙含章笑道:“這是程叔父,以前和父親一起讀書的。” 趙二郎:“程叔父?!?/br> 趙程心中有些失望,但面上沒顯露出來,而是繼續(xù)問道:“現(xiàn)在讀什么書?” 趙二郎很老實,“沒讀書了?!?/br> 趙程蹙眉,“那你一共讀了幾本書?” 趙二郎就感覺見到了先生一樣,他忐忑的看向趙含章。 趙含章沖他微微點頭,笑看他。 每當jiejie露出這種表情時,便是讓他想說什么就說什么,于是趙二郎膽子大起來,理直氣壯的道:“我一本書都沒讀完?!?/br> 趙程溫聲問,“那你近來在做什么呢?你才十二歲,年紀還小,總不能虛度光陰。” “我沒有虛度光陰,我每日都很忙的,”趙二郎掰著手指給他數(shù)數(shù),“我每日要給五叔公和阿娘請安,要帶我的手下們習(xí)武和騎射,還要聽書,背書,時間還總是不夠用呢?!?/br> 趙程驚訝,仔細的打量他,這才發(fā)現(xiàn)他雖然才十二歲,卻長得高高大大,比他jiejie還略高一些了,一身窄袖胡服,顯得肩寬臂長。 他起身走到他身邊,伸手捏了捏他的手臂,微訝,“書還能用來聽嗎?” “當然了,”趙二郎理直氣壯的道:“別人念書,我在一旁聽就是聽書了?!?/br> “那能背得下來嗎?” 趙二郎猶豫了一下后道:“可以吧,聽好多遍好多遍就背下來了?!?/br> “那你背給我聽聽?!?/br> 趙二郎看了一眼jiejie,見她微微頷首,這才漲紅了臉,磕磕巴巴的開始背起來,“文王問太公曰:天下熙熙,一盈一虛,一治一亂,所以然者,何也?其君賢不肖不等乎?其天時變化自然乎?” 這是他第一次在那么多人面前背書,竟然還背出來了,一時激動,臉都紅透了,于是越發(fā)激動,背得更大聲,“太公曰:君不肖,則國危而民亂;君賢圣,則國安而民治。禍福在君,不在天時?!?/br> 趙程眼睛微亮,“《六韜》?誰給你念的?” 趙二郎就扭頭看向傅庭涵,“我姐夫教我背的?!?/br> 趙程看向傅庭涵,甚是滿意,點頭道:“教得不錯,多少人教過這孩子都無功而返,沒想到最后是你教會他。” 傅庭涵看了一眼趙含章后道:“是含章的主意?!?/br> “但事情是你做的,不是誰都有耐心教他的。”趙程以前雖沒見過啟蒙后的趙二郎,但常和趙長輿通信,在大伯的信中,他知道趙二郎有多難教導(dǎo)。 他不是不聽話,而是聽話了也教不會,比調(diào)皮搗蛋不愿意學(xué)習(xí)更讓人無力的是,怎么努力乖巧的學(xué)習(xí)都學(xué)不會。 所以在知道大伯要把爵位給趙濟繼承時,他才一言不發(fā),只是更加的心灰意冷。 想想看趙二郎逼走了多少個啟蒙先生啊,而傅庭涵不僅能堅持下來,還能讓他背下這么一段《六韜》,可見有多厲害。 趙程欣慰于傅庭涵,趙銘聽到的卻是趙二郎背下來的內(nèi)容,他看向趙含章,“這段文章你是特意讓他背的?” 趙含章愣了一下后反應(yīng)過來,立即道:“當然不是了?!?/br> 她道:“《六韜》是兵書,二郎一看書就頭疼,這輩子顯然是不能讀書識字了,那我就只能教他兵書,將來若能在武上立功,那我和阿娘就放心了?!?/br> 趙銘:“若是讀兵書,大可以讀《孫臏兵法》,我記得你家里有一本手抄本?!?/br> 趙含章:“那為何《六韜》就不行呢?” 趙程聽到了他們的爭執(zhí),扭頭問趙二郎:“你知道這段話是什么意思嗎?” “知道,”趙二郎道:“文王問太公,天下混亂是不是因為天命,太公說不是,認為天下混亂或者強盛是由君王的賢明決定的。” 趙二郎有些忐忑的看向趙含章,再次得到j(luò)iejie的點頭認同,頓時高興起來。 他竟然都能對答了,他真是太厲害了! 趙程也驚訝,雖然這個譯白過于簡略,但的確說對了中心思想,看得出來,這是他自己的理解。 趙程點頭表達了認同,贊道:“譯得不錯?!?/br> 趙銘:…… 他默默地看向趙含章。 趙含章無奈,只能和他道:“伯父,您別多想啊,他背的文章可不少,這只是其中一段而已,我真不是有意的?!?/br> “兵,事關(guān)天下大勢,”趙含章道:“不論是和平時候論兵,還是混亂時候論兵,都不免提到天下之勢,治兵如同治國,治民,這內(nèi)容不免就涉及到一些?!?/br> 趙銘還未說話,趙程已經(jīng)不在意的道:“說就說了,誰還能把他們怎么樣不成嗎?這天下現(xiàn)在亂成這樣,不就是因為君主不賢不明嗎?” 趙銘無奈的道:“當今才登基不久?!?/br> “所以先帝不賢不明,根源更在于武帝?!?/br> 連晉武帝都被拉出來了,趙銘還能說什么呢? 他怕再說下去局勢就要控制不住了。 其實現(xiàn)在就已經(jīng)控制不住了,少年們紛紛道:“不錯,若是武帝當初能夠另擇后繼之人,大晉怎會走到如今地步?” “也不一定,我看他們誰也不服誰,另立新帝未必就能平和局勢,你看現(xiàn)在不也亂著嗎?” 話說得隱晦,但大家都懂,他們指的就是司馬家。 還有人小聲道:“我看是因為他們家得位不正,所以才……” “大膽,”趙銘臉色一肅,厲眼瞪過去,少年們嚇得低下頭去。 他抿了抿嘴道:“你們?nèi)羰钦劇读w》我不攔著,但若妄議朝政,不等衙門拿你們,我先打斷你們的腿。” 第201章 爭辯 趙含章見少年們?nèi)缤蚯炎右粯拥拖骂^,不由挑了挑眉道:“在西平縣內(nèi)倒是無礙,在縣外注意一些就行了?!?/br> 趙銘一聽,忍不住扭頭瞪了她一下。 趙含章沖他笑笑,“伯父,他們都還小,有心國事總比沉迷清談要好?!?/br> 大家驚訝的看著她,雖然吃驚于她敢反駁趙銘,可不代表他們就認同她的話,趙寬道:“三meimei緣何以如此輕蔑的口氣提起清談?” 趙程也蹙眉看向她。 趙含章眨眨眼,堅定的道:“那一定是兄長聽錯了,我并沒有輕蔑清談?!?/br> 趙寬不肯放過,逼近問,“難道三meimei那話不是看不起清談,反而推崇國政嗎?” 趙含章稀奇,“難道國政不值得推崇嗎?” “我沒說國政不值得推崇,但世間道理不辨不明,國政為俗務(wù),在人之本質(zhì)前,國政還要退一射之地。” 趙含章就看向趙程,“叔父也這樣認為嗎?” 趙程道:“我游學(xué)多年,便是想找到一條可救世人的道路,追求人之本質(zhì)。” “那叔父找到了嗎?” 趙程搖頭,“連你祖父那樣的人都找不到,何況我呢?” 趙含章想了想后道:“我不知道你們追問的人之本質(zhì)是什么,也不知道什么方法可以救世,我只能盡己所能救我所看見的人,叔父既然找不到,何不暫時停下,一邊救助身邊的人,一邊思考呢?” 趙程蹙眉,“救助身邊的人?” “對,”趙含章鄭重的道:“叔父,西平縣遭此大難,不僅縣城被劫掠,城外的村落也多被亂軍糟蹋,不敢說十室九空,卻也損失大半?!?/br> “百姓流離,含章看著心痛無比,但請叔父幫我救一救他們?!?/br> 趙程直接問,“你要多少糧食?” 趙含章一臉嚴肅的道:“叔父,這不是糧食的問題,含章雖不富裕,但還是有些嫁妝的,勉強還可支撐,西平百姓需要的是叔父啊。” 趙程一臉懵,“需要我?” 他能做什么? 趙銘在一旁淡定的喝酒,掀起眼皮看了這個族弟一眼道:“她想請你做她的幕僚?!?/br> 趙含章連連點頭,眼含星星的看著趙程。 趙程蹙眉沒回答,他從未想過要出仕,更不要說給誰做幕僚了。 趙含章見狀,立即扭頭邀請趙寬等人,“如今縣城各處都缺人,兄長們與其出去游學(xué),不如留在西平,一為百姓請命,二歷經(jīng)紅塵,說不定會有不一樣的認識,能夠解心中疑惑呢?” 趙寬人比較犟,問道:“三meimei還沒回答,國政俗務(wù)與清談?wù)l輕誰重呢。” 趙含章便一臉憂愁的嘆息道:“我是個俗人,讀書又少,并不知清談?!?/br> “我聽人說,與群賢清談需要見人之所未見,言人之所未言,但那我一來年紀小,二來讀書少,如何能有那樣精妙的言論呢?”趙含章道:“所以于我這個俗人來說,國政這些俗務(wù)自然要比清談重的?!?/br> 趙寬立即道:“三meimei要想學(xué),我可以教你?!?/br> 他身后的少年立即跟著道:“我們也可以教你?!?/br> 傅庭涵見她眼中顯露無奈,便笑道:“我來教她吧?!?/br> 眾人回神,這才發(fā)現(xiàn)傅庭涵一般,對哦,傅庭涵還算有名,聽聞他在黃老一道上有自己的見解,在北地郡一帶很有名望,夫教妻,他教趙含章的確更方便,也更名正言順。 趙寬心中惋惜,他覺得趙含章譏詭,她若學(xué)了清談,以后有清談會把她帶上,他們說不定能贏。 趙寬在惋惜,他身后的少年們已經(jīng)圍住傅庭涵,熱情的邀請他,“傅兄,我們來辯一場如何?” “這個好,但不知以什么為題呢?” “既然提到了國政和清談,不如就論這兩個如何?孰輕孰重?”一人道:“三meimei雖未明著回答,但從她的態(tài)度上便可看出,她認為國政比清談重?!?/br> 傅庭涵:“我也是這樣認為的。” 他們驚訝的看向傅庭涵,“你怎會也如此認為呢?素聞你在清談上有建樹……” 傅庭涵:“所以我改了,以后不會再清談,就專心國政?!?/br> 很好,直接謝絕了大家將來的邀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