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晉干飯人 第210節(jié)
“那也是對下屬嚴(yán)苛,對百姓……”趙含章頓了頓后道:“還行吧,至少他不會把災(zāi)民關(guān)在城外,讓他們?nèi)チ旱?!?/br> 趙含章好柳敬道:“要是有一日,你們守不住安嶺了,離開的時候要清野。” 柳敬臉色微變,“我們收到堅壁清野的命令……” 趙含章面不改色,“是我下的命令。” 柳敬垂下眼眸,痛惜的問道:“您知道因為這道命令死了多少人嗎?” 趙含章?lián)u頭,“雖不知死亡多少,但我大概能知道,我救了多少人?!?/br> 柳敬聞言張了張嘴巴,說不出話來。 她說的沒錯,堅壁清野要是起效,匈奴軍一定會撤退,到時候不僅豫州的百姓,整個中原及其下面的百姓都能保住。 以陳縣為中心點,向外輻射的村鎮(zhèn)在三天前便收到了堅壁清野的命令。 當(dāng)時便有百姓收拾東西避入最近的城中,但更多的人不愿離開家鄉(xiāng)。 不是他們不怕死,而是避入城中也會死,留在外面,反而可能會有一線生機(jī)。 他們沒有錢,進(jìn)入城中便是流民,就算能帶上家中的糧食,天氣一冷也難以活命。 而且,他們有家在此,為何要離開呢? 但前來的通知他們的士兵顯然不會體貼他們的這份心思,直接讓他們今日之內(nèi)便離開村莊。 等到第二天再過來巡查時,見他們還不走,當(dāng)即就沖進(jìn)屋里把他們的東西往外丟,然后一把火把房子燒了。 村民痛哭,把拖出來的糧食扔在他們腳邊,一個年輕的士兵喝道:“哭什么哭,哭什么哭,知道我們是干什么的嗎?便是來放火的,上面說了,不能留下一粒糧食,一顆菜給匈奴,趕緊拿著糧食滾蛋,再不走,這些東西我們都替你們拿了?!?/br> 此話一出,他們不敢再停留,兵匪,兵匪,在老百姓眼中,兵和匪是一樣的。 見他們終于肯拖家?guī)Э诘呐芰?,士兵們便四處搜刮起來,其實他們也并不是真的要放火,只是要確保沒有糧食遺留下來。 他們走了沒多久,劉聰大軍派出來征集糧草的兵馬也到了,看到寂靜的村莊,四處一搜,不僅屋里沒糧食,地里也沒有,氣得他們一把火把村莊給燒了。 但總有離開得不是那么及時的村莊,碰上他們,匈奴糧草隊便四處搶掠,青年男子和老人孩子殺掉,把女人一綁便拖到軍中,還有的會留下青年,打算攻城時以他們?yōu)榍瓣牎?/br> 第351章 游擊 趙含章他們離開安嶺時路上遇到過幾波,她將匈奴人全都?xì)⒘?,然后把那些漢人都解綁松開,把匈奴人搶掠來的糧食分給他們,“不要去陳縣,沿途皆是匈奴兵,你們越不過去,去梁國,不然就近躲入林中吧,等明年開春再出來?!?/br> “開春?”被塞了一小袋糧食的女人一臉麻木的問道:“開春匈奴人就走了嗎?” 趙含章點頭,認(rèn)真道:“開春,他們就走了!” 目送他們往深林里去,趙含章上馬,沉吟片刻后道:“我們?nèi)ポ房h和陽谷縣?!?/br> 傅庭涵瞬間了悟,“你要繞一圈再去管城?” 趙含章微微抬著下巴,目光堅毅,“我想見一見茍晞?!?/br> 兗州是茍晞的地盤,但其實,現(xiàn)在梁國、濮陽國一帶也被他占去了。 因為他和東海王相爭,他一路打到了洛陽,順路就把這些地方都占了,很不巧,這些都是屬于豫州的地盤。 豫州是九州之一,又在九州正中心,它占地有多大呢? 它名下郡國有十,汝南只是其中一個略大一點兒的而已,以現(xiàn)代的劃分來看,它包含了河南絕大部分,東邊山東、安徽的一部分,北邊河北、山西的少部分,還有湖北的一部分,囊括的范圍特別廣,但實際上,何刺史控制的地方并不多。 十郡國,真正在他控制中的也就五郡,趙含章要是真的當(dāng)了刺史,從他手上繼承過來的也就是這五郡,剩下的,就要靠她的本事?lián)尰貋砹恕?/br> 而現(xiàn)在失去的地盤大多在茍晞手中。 趙含章從沒想過要和茍晞?chuàng)屵@些地盤的控制權(quán),現(xiàn)在她想的也不是搶地盤。 現(xiàn)在最要緊的是外敵,短期內(nèi),趙含章不愿與他內(nèi)耗。 本來,她想的是推動各方去說服茍晞出兵,但現(xiàn)在她改主意了,她要親自去見一見他,陳縣之外還有這么多百姓,難道就任由他們暴露在匈奴人的鐵蹄下嗎? 堅壁清野之后,匈奴無功而退時,他們勢必要承擔(dān)匈奴人無處發(fā)泄的怒火。 趙含章攥緊了韁繩,立即改了前進(jìn)的方向。 當(dāng)天下午,趙含章便攻下了陽谷縣,但她并沒有停留,將縣內(nèi)的匈奴兵趕走,讓縣內(nèi)的百姓立即遷移離開或者進(jìn)入山林之后,她讓隊伍帶上兩日的口糧便又走了。 她四處晃蕩,匈奴人根本摸不透她前進(jìn)的方向,明明看著她向東去了,劉淵已經(jīng)派兵去往東邊的城池防守,想要以逸待勞,甚至想要伏擊她,結(jié)果她卻攻破了豫州北部的縣城,同樣是只攻破,收繳足夠的戰(zhàn)利品,把匈奴兵打散后離開,并不守城。 劉淵不得不著令各軍派出大量的斥候,但依舊沒摸清她的前進(jìn)方向,她竟然沒有繼續(xù)向北,而是回南邊,在他調(diào)兵去北邊縣城援助時從東邊離開。 哦,把他們之前躲著想要埋伏她的縣城打了一通,雖然沒攻破縣城,但他們也損傷慘重。 劉淵立即將跑到一半的援兵又跑回去,結(jié)果到的時候趙含章已經(jīng)離開,又不見了蹤跡。 劉淵此時正在范縣統(tǒng)領(lǐng)全局,聞聽?wèi)?zhàn)報,氣得砸了一個碗,怒道:“那到底是一支隊伍,還是多少支,你們連人的影子都沒摸到嗎?讓人來來回回的當(dāng)猴耍!” “或許不止一支,”當(dāng)即有人順著他的話道:“領(lǐng)兵之人行蹤成迷,說是西平的趙含章,但誰也不能真正確定就是她,或許是有多支隊伍冒名行事?!?/br> 劉淵又不傻,冷笑問:“豫州,不,晉國何時有此能耐,可以拿得出這么多良將和戰(zhàn)馬?” “兩千騎兵,竟然還是多支隊伍,你當(dāng)戰(zhàn)馬是大風(fēng)吹來的嗎?去查!讓斥候給我把人找出來,挖地三尺也要找出來!” 眾人只能低頭應(yīng)下。 劉淵原地轉(zhuǎn)圈,壓著怒火問道:“陳縣還是沒攻下嗎?” “是,他們防線堅固,很難攻破?!?/br> 最主要的是,他們最近被趙含章牽著鼻子走,四處想要滅火救人和抓人,前去支援劉聰?shù)娜烁静欢?,哦,有一個同樣被打得失去駐地的王彌去了,但陳縣據(jù)守不出,甭管他們在城門外怎么罵,他們就是不開門迎戰(zhàn)。 王彌倒是擅攻城,攻過幾次,但傷亡慘重,城里的人很興奮,緊守城樓,根本攻不進(jìn)去。 劉淵就走到桌子邊看地圖,他手中的地圖很簡陋,但也能大致看出豫州的輪廓,他皺緊眉頭,將趙含章攻打過的地方點出紅點,覺得毫無規(guī)律可言,“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或許沒有目的,只是單純的擾亂我們,畢竟,自她出現(xiàn),我們后方的確混亂起來了。” 劉淵眉頭緊皺,半晌后緩緩搖頭,“不,她一定有目的,你沒聽斥候匯報嗎,何暢倚重趙含章,特封她為副將軍,如今豫州是聽她號令,她現(xiàn)在算豫州主將,主將不守城而是到我后方來,她會沒有目的?” 劉曜一驚,忙問道:“難道是為了找陛下?” 劉淵一驚,也有此想法。 劉曜便冷哼道:“她好大的膽子,不怕來了就走不了嗎?” 劉淵卻放松下來,摸著胡子道:“她若真是如此想法,那我們可以逸待勞?!?/br> 有人覺得不會,“趙含章不傻,只帶兩千兵馬,怎敢來襲擊陛下?” 劉淵卻道:“觀她用兵,顯然是個極膽大的人,年輕人嘛,膽大包天是正常的,說不定她想的就是殺我滅國,建立不世功勞的想法。” 事實證明,趙含章的想法沒那么跳脫,她腦子也沒壞掉,帶著兩千人就敢直奔敵軍大本營,所以她在繞了半圈,把人都繞暈,徹底失去他們蹤跡之后,她進(jìn)了兗州的地界。 趙含章直奔東平國,現(xiàn)在茍晞便在東平國,大軍也主要在此處。 只要他們想,騎兵的速度可以很快,趙含章只用了一天時間就接近了東平國,然后茍晞也發(fā)現(xiàn)他了。 不愧是大晉名將,他對兗州的掌控又強(qiáng),即便趙含章已經(jīng)盡量避開人煙,快速行軍,茍晞還是知道了,并且早早的便領(lǐng)著大軍在東平國界限處等她。 趙含章從斥候那里知道前面有大軍,點了點頭,也不驚訝,從懷里拿出一封信遞給斥候道:“送去。” 斥候伸手接過,躬身而退。 趙含章回頭和傅庭涵道:“這里畢竟是他治理的地方,在信息收集上,他可比劉淵強(qiáng)多了?!?/br> 傅庭涵:“所以他知道來的是你,也知道你這段時間干的事?” 趙含章點頭,“我們謙恭些,等他要見我們了,我們再去見?!?/br> 不然她轟隆隆帶著兩千騎兵奔過去,很怕會打起來。 第352章 勸說 茍晞?wù)归_趙含章送來的信,略一挑眉,隨手將信遞給一旁的閻亨,“她倒是謹(jǐn)慎,還知道先給我遞帖子?!?/br> 閻亨接過一看,躬身道:“將軍,她應(yīng)該是為豫州來求援,您要見她嗎?還是找個借口打發(fā)她走?” 茍晞沉吟,“之前你說她破了幾座城?” “十二座,迂回突進(jìn),行蹤不定,匈奴人至今抓不到她的蹤跡?!?/br> 茍晞道:“倒是個用兵的良將,她敢在匈奴的之后攻城,還屢屢得手,可見其能?!?/br> “但她攻城卻不能守城,而且此也有在豫州的便利在,百姓們不會泄露她的蹤跡?!?/br> 趙含章在匈奴的大后方作妖,為什么劉淵這么多大軍卻抓不住她? 一是趙含章熟悉豫州地形,兵法應(yīng)用如神;第二則是因為凡見過聽過她的百姓都替他們隱瞞了,劉淵在這里沒有百姓基礎(chǔ)。 對手要是換做其他人,趙含章就很難做到這一點兒了。 但茍晞道:“換了對手,她自有別的方法應(yīng)對,此人可堪大用,請她來吧,我也想聽聽她怎么說。” 閻亨應(yīng)下,親自和人去請趙含章。 趙含章一行人在路邊停下,即使下馬,他們也軍容肅整,一絲不亂。 閻亨過來時看到如此軍隊,不由贊許的點了點頭。 這一點兒很對茍晞的胃口,因為他本人就是個極重規(guī)矩的人,閻亨下馬,在趙家軍斥候的引薦下去見趙含章。 雖然這位女郡守的家世背景和個人信息早擺在案頭,閻亨也已了然于心,真見到人時他還是忍不住吃了一驚,好年輕,好俊俏的女郎。 只是眉宇間有一股英氣,抬眸看人時清清冷冷,讓他下意識的一頓,拿出面對茍晞的鄭重行禮,“趙郡守?!?/br> 趙含章從石頭上起身,微微頷首,揪了一塊手上的饅頭,把最大的那塊遞上去,“使者要不要先吃些東西?” 閻亨看了一眼她手中灰黃色的饅頭,垂下眼眸謝過,接過后便和趙含章吃了一頓干糧。 趙含章一邊吃一邊問,“茍將軍可愿見我嗎?” “自然,將軍特讓我來請趙郡守。” 趙含章一聽,立即把手上的饅頭往嘴里一塞,拍拍手起身,招呼身邊幾個護(hù)衛(wèi),“走走走,我們?nèi)グ菀娖垖④?。?/br> 趙含章還是很信任茍晞的,因此把趙二郎和傅庭涵都帶上了,只讓秋武留下帶兵,她只帶了十多個人便去見茍晞。 知道趙含章是來拜訪他的,茍晞便不在城外等著了,直接在城內(nèi)府邸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