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晉干飯人 第212節(jié)
但這一次王彌派人去征糧,則是直接領兵打破這些塢堡,將里面的財物劫掠一空不說,還把能殺的人都殺了,不殺的則推到了陳縣城外,讓他們走在前面擋箭,然后對陳縣發(fā)起進攻。 豫州內外一片哀嚎,陳縣不斷的收到各塢堡主求救的信件,趙寬看著這些求救信,似乎看到了趙氏的將來,一邊讓人將事情報給趙含章,一邊想辦法盡量將外面的百姓救回陳縣。 趙含章收到此信息,狠狠地閉上了眼睛,最后睜開眼睛冷冽的道:“我們去管城!” 趙含章去和茍晞辭別,倆人已經(jīng)約定好作戰(zhàn)計劃,劃分好所要反攻的范圍和時間。 趙含章和茍晞道:“將軍之功可比明星,必流芳千古,含章在豫州靜等您的佳音?!?/br> 茍晞翹了翹嘴角,微微頷首應下。 趙含章便恭敬的躬身退下,帶著傅庭涵轉身離開。 閻亨看著他們倆人的背影消失,和茍晞道:“將軍,此二人非池中之物,趙含章有將帥之才,又有傅庭涵相助,只怕當世之人少有能及二位者。” 昨天他們談了一天,主要是談對匈奴的作戰(zhàn),傅庭涵的博聞強記和學識大家都看在眼里,便是茍晞都心動的想要把人搶過來。 但他知道,趙含章和傅庭涵關系匪淺,他搶不過,所以只能盡量收服趙含章。 但趙含章…… 茍晞眼光在這兒,他自然看得出來,趙含章說會以豫州報答他,但并不是臣服于他,而他也看得出趙含章身上的傲氣,想要收服她,且還有得磨呢。 不過,這會兒管她呢,能把東海王打趴下就好。 茍晞想到趙含章承諾他的事,嘴角翹了翹道:“何暢比之趙含章差遠了,要不是他一直左右搖擺,豫州何來此禍?” 閻亨沒說話,何刺史要是不左右搖擺,豫州是沒了匈奴之禍,但一定有別的禍難,很有可能今年茍晞和東海王才打起來時就完蛋了。 趙含章和她留在城外的兵馬匯合,茍晞還算大方,知道趙含章他們沒有糧草,所以給他們送了三天的糧草。 她也只需要三天的糧草,畢竟是輕騎兵,一般只帶兩三天的干糧。 休息了兩天,將士們精神好了不少,喂飽馬,眾將士隨趙含章上馬。 趙含章嘴角含笑的告訴大家,“茍將軍已經(jīng)答應出兵,豫州之禍很快便能解,我們現(xiàn)在便回陳縣去,這一次我們繞道管城。” 眾將士不知為何要繞道管城,但這不妨礙他們聽她的命令,因此齊聲應下。 趙含章便帶著他們往管城去,一路上都沒遇到敵軍,只是看到了被匈奴軍征糧隊焚燒后的村莊。 村莊里橫尸滿地,只聞聽烏鴉的嘎嘎的叫聲,沿途村莊都很安靜,趙含章領著兵馬經(jīng)過,并未停留,只是眼中常含淚水,但她沒有收回目光,反而倔強的偏著頭去看倒伏在路邊已經(jīng)看不清面目的尸體,然后驅使著馬從他們身邊跑過。 只有停下休息時,大家才會沉默的在路邊挖個大坑,把目之所及的尸體搬過來,一起疊在坑里掩埋了。 傅庭涵一路上看多了尸體,各種凄慘狀態(tài)的都見過,這會兒已經(jīng)能夠面不改色的和趙含章一起抬著尸體放進大坑里。 他從草叢里找到了一對母子的尸體,孩子只有三歲左右,只是胸口有一個大洞,緊貼著他的母親身上亦有,長槍應該是從他母親身后刺過來,刺穿了身體后傷到了他。 傅庭涵沒有分開母子,而是將瘦骨嶙峋的倆人一起抱起,輕輕地放在了坑的最上面,他比劃了一下,覺得放不下人了,于是和士兵們道:“掩埋吧,再挖一個坑,再放進去,很容易就被野獸刨出來了,要埋得深一些?!?/br> 士兵們應下,就在不遠處找了塊空地繼續(xù)挖坑。 趙含章將土掩埋回去,最后累得坐在草地上發(fā)呆。 傅庭涵也坐到了她的身邊,與她一起默默地望著這兩個尸坑,“堪比列強欺壓和日本侵略我們的那時期了,我有些明白你了,含章,我們得更努力一些,如此末世,我不愿再見?!?/br> 趙含章就把眼淚憋回去,輕聲回道:“好?!?/br> 大軍略一休整便繼續(xù)往行軍,快入夜時,趙含章他們終于發(fā)現(xiàn)了匈奴軍的駐地。 斥候回來稟報,“前二十里處駐扎,粗略數(shù)了一下營帳,大約有五千人,里面似乎有大量的漢民。” 趙含章看向傅庭涵:“管城離得還遠嗎?” 傅庭涵拿出地圖給她看,“不遠了,再往西八十里就是,這應該只是其中一個駐軍,附近是不是有塢堡?” 趙含章看向斥候,斥候羞愧的道:“沿途都找不到人相詢,我們看了一下,匈奴駐扎偏東三里處好似是有一個塢堡,只是斷壁殘垣,已經(jīng)被攻破?!?/br> 那看來,匈奴營中就是從塢堡和附近村莊里劫掠來的漢人了。 大家等著趙含章拿主意。 趙含章沉默片刻后道:“讓將士們就地休息,吃飽喝足,待到深夜?!?/br> 眾人心領神會,立即應聲退去。 趙含章領著的這支隊伍自出來后就一直在打,且從未有過敗仗,大家都悍勇無比,這兩天沿途看到如此多的尸體和被焚燒的村莊,胸中早沉著一股氣,這會兒聽到上面的命令,猜出晚上要夜襲匈奴了,便都狠狠地咬了一口干糧,將這口氣留著,決定晚上好好的發(fā)泄出來。 第355章 親戚 趙含章胸中也有一股氣,但她這股氣早已沉淀,此時已經(jīng)能很平靜的思考。 因為距離匈奴的駐地不是很遠,大家不敢生火,生怕引來匈奴的斥候,因此她就吹了火折子和傅庭涵仔細地確定了一下地圖,“五千人,我想把他們全留下。” 傅庭涵:“搶占營地?” 趙含章點頭,“對,把里面的人都帶出來,可惜這附近多是曠野,救出來也不好安置,所以我決定帶他們去管城?!?/br> “兵貴神速,我們又是輕騎兵,帶上他們,只怕很快就被匈奴的援軍追上了?!?/br> 趙含章嘴角微翹道:“所以我要把他們大部分留下,不能讓他們向西求援,我打算扮作匈奴兵接近管城的匈奴?!?/br> 傅庭涵只是驚訝了一下便接受了,“現(xiàn)在北宮純被堵在管城里出不來,外面都是匈奴的兵馬,扮作他們的確沒問題,但他們人不少,我們只有兩千人,你想要怎么打了嗎?” “一旦動起手來,他們就會立即反攻,你有信心在五萬人中脫身?” 不錯,根據(jù)情報,現(xiàn)在圍著管城的匈奴有五萬兵馬,領兵的是劉淵手下的大將喬晞,不過這位和北宮純比可差遠了。 北宮純只有五千兵馬,愣是在孤立無援情況下把管城守到了現(xiàn)在,而號稱有八萬軍馬的喬晞目前只剩下五萬。 趙含章心內計劃著接下來要做的事,在火折子微弱的光下給北宮純匆忙寫了一封信,交給兩個斥候:“想辦法在明日午時前將信送進管城中?!?/br> “是。” 斥候領命而去。 趙含章這才合上火折子,眨了眨有些酸疼的眼睛,轉了轉脖子道:“走吧,睡覺去?!?/br> 將士們和衣而睡,不到兩個時辰便睜開了眼睛,然后大家悄悄地點燃了火把,一直圍著他們轉悠的蚊蟲呼啦啦振翅飛走,大家喝了一點兒水,又啃了一塊干糧,然后就拿著武器上馬。 全程沒有發(fā)出多少聲音,大家閃著一雙雙明亮的大眼睛注視著最前方坐在馬上的那人。 趙含章手握長槍坐在馬上,毫不在意圍著她打轉的蚊蟲,微微抬著下巴道:“我知道,這兩日大家都積累了一肚子的氣,我趙家軍不僅是為自己而戰(zhàn),也為百姓而戰(zhàn),尤其是我豫州的百姓!” “如今他們被人劫掠、殺害,今夜便是我們討回公道的時候,”趙含章道:“大家現(xiàn)在就胸中積累的那股氣發(fā)出來吧,殺進營中,將被困在里面的兄弟姐妹救出來,你們戰(zhàn)不戰(zhàn)?” “戰(zhàn)!戰(zhàn)!戰(zhàn)!” “好,現(xiàn)在出發(fā)!” 眾人沉默的跟著趙含章一踢馬肚,快速的朝匈奴軍的駐地逼近。 這一次他們沒在路上再停留,而是一鼓作氣殺到營帳,趙含章一馬當先,直接殺了進去。 傅庭涵跟在她身側,也殺了進去,到此時,他已經(jīng)是一個能上馬殺敵的軍師了。 匈奴營地大亂。 這一帶除了管城,其余城池都被匈奴占了,北宮純自顧不暇,守城都困難,更不要說出來偷襲了,所以匈奴軍很放松。 趙含章直接殺入營中,他們鉆出來時臉上都是懵的,然后便帶著懵逼的神色倒下。 但他們畢竟身經(jīng)多戰(zhàn),里面的人很快反應過來,紛紛抓著武器沖出來,但沒有穿甲衣,又一時拿不到戰(zhàn)馬,趙家軍早就憋了一肚子的氣,此時士氣高漲,一下就把他們沖得潰敗。 領兵的胡將披頭散發(fā)的跑出來看,衣襟敞開,褲子都穿反了,他大聲吼道:“敵襲,敵襲,快取馬來……” 趙含章一扯韁繩飛過,一槍刺去,對方話還未說完便圓睜著眼倒下了。 主將一死,匈奴軍沒有了指揮,營地里更是混亂,開始有人向外潰散,接下來幾乎是趙家軍單方面的屠殺。 到最后,趙含章已不愿殺,將士們胸中的怒氣也漸消,在趙含章的指揮下,把所有匈奴軍往中間趕,然后用馬將他們圈在了營地中間。 趙含章甲胄上都是血,她驅馬上前,長槍向前輕輕一點,微抬著下巴道:“繳械不殺!” 此話一出,他們立即放下手中的刀槍,跪下低頭投降。 趙含章側頭沖秋武微微點頭,“將所有武器戰(zhàn)馬都收回來,清點降兵?!?/br> “是!” 秋武立即帶人上前,將所有兵器和戰(zhàn)馬都收起來,用繩子把投降的人都綁縛了。 趙二郎騎馬小跑過來,興奮的指著一個方向道:“阿姐,那邊好多人,有一個人說是我們家親戚。” 趙含章眉頭一挑,扭頭和傅庭涵對視一眼,立即跟過去看。 那是一片空地,被十幾座營帳圍在中間,里面擠了大約近千人,老幼婦孺都有。 每個人都形容狼狽,有的人已經(jīng)躺在地上奄奄一息,身上還散發(fā)著難聞的血腥味和腐朽味。 趙含章下馬大踏步上前,為首的一個老者立即帶著一中年和一青年踉蹌著上前,在趙含章三步外停止,眼含熱淚,“可是西平趙氏三娘嗎?” 他年紀大,趙含章作揖行禮,半躬身道:“正是三娘,不知先生是?” 對方立即踉蹌著上前,腳下不穩(wěn),半跪在趙含章身前道:“表妹啊,在下管城李厚,是齊人!” 趙含章眼中閃過迷茫,但不妨礙她雙手用力的將人扶起來,“不知表哥和我家哪一支有親?” 族親太多了,族親的親戚就更多了,她一時沒想起來誰和管城李家有親。 李厚也很不好意思,黑暗中,臉微微薄紅,但此時生死攸關時也顧不得這許多了,他道:“就是和表妹這一支有親?!?/br> 趙含章就想到她娘,在腦海里翻了翻,小姑娘是背過自家族譜的,而且她外祖家的親戚多不在此處,那是她奶奶? 還在想,李厚已經(jīng)道:“先曾姑祖母是趙公的親舅母?!?/br> 趙含章:……哦,那的確是她這門親了。 如今和夏侯玄有血脈關系的,除了夏侯家的后輩外,大約也就她這一支了。 除了她和趙二郎外,也就在洛陽的趙濟等人了。 雖然這表得有點兒遠,但趙含章依舊熱情的握住了這位老表哥的手,將人扶到一旁坐下,問道:“李表哥是何時來的這里?家中人可都還好?” 第356章 認親 李厚眼淚就落下來,他是真的悲傷,哭得不能自抑,“我李家只有一個小塢堡,前段時間他們去我塢堡中征糧,我自知打不過,已經(jīng)愿意替他們籌集糧食,誰知他們過了兩天又來,到底沒放過我們,縱兵劫掠,我李氏族人,還有塢堡中的村民,十不存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