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節(jié)
她心內(nèi)抱歉一聲,這才一腳踩到地上。 這應(yīng)該是一間供人休息的內(nèi)室,除了這一張大木榻外,便只有不遠處的架子上放著水盆布巾等物,橫在木榻前的是兩張連在一起的巨大屏風(fēng)。 此時屏風(fēng)上正映照著人影,看樣子是一人坐著,而倆人站著。 第439章 嚇?biāo)滥?/br> 秋武四人的動作也很輕,都沒發(fā)出聲音,趙含章已經(jīng)悄悄走到一旁,躲開了燈,以免燈光將她的人影映在屏風(fēng)上。 屏風(fēng)外的人全然不知書房里進了人,還在認真的討論,“從她之前的行事來看,她極為霸道,這次又突然而至,高成恐怕兇多吉少?!?/br> “先泌陽縣縣令不就是一言不發(fā)砍的嗎?自入冬以后,她連發(fā)政令,我們南陽國都不曾遵從,這次恐怕也難善了?!?/br> 另一人提議道:“不如趁著她未至,大家做些表象,好歹將人應(yīng)付走再說?!?/br> “不妥,這傳出去豈不是我們郡守怕了她?” “這不是怕,而是避免沒必要的紛爭,南陽國畢竟屬于豫州,她是豫州刺史,她下達的政令我們便是不服,也不能無動于衷?!?/br> “哼,她的刺史之位朝廷可沒有承認?!?/br> “若是爭論這個,那今日也不必議事了,我們不論名義,只論實情,她現(xiàn)在是不是豫州刺史,能不能做豫州之主?”那人道:“郡守,不論是她背后的趙氏,還是她自己手中的兵馬,或是聲望,豫州之內(nèi)都無人能與她相爭,我們認也得認,不認也得認,她就是豫州刺史!” 背對著屏風(fēng)坐著的裴河點頭,承認道:“她是豫州刺史?!?/br> 對方見他承認,面色好轉(zhuǎn),聲音也更溫和了些,“既是豫州之主,那一些表面功夫我們就不得不做,她下的政令,我們得做,只是做成什么樣先不論,把人應(yīng)付走再說?!?/br> 裴河:“只怕她不是那么好應(yīng)付的?!?/br> “豫州有十郡國,內(nèi)外各五郡,如今內(nèi)五郡算聽她號令,我們南陽國便屬其一,她總不能跟之前一樣每個縣都巡視過,最多是走郡治,路過的地方看一看民情?!?/br> “西鄂縣的機會已經(jīng)失去,舍去一個高成便是,反正他也不是郡守您的人,”他道:“我們接下來只要做好魯陽縣的功夫就好?!?/br> “怎么做?” “從明日起不再收取過路客商的商稅,把城外徘徊不去的流民驅(qū)趕遠一些,最好是往另一邊驅(qū)趕,若是可以,再讓人假扮一些客商,沿途等候,等她一到,我們?nèi)绱恕?/br> 在榻角找了個位置坐下的趙含章就撐著下巴聽完了他們糊弄趙刺史的一二三方法。 說真的,她一點兒也不驚訝,這種糊弄人的方法都是她那個時代玩剩下的東西。 哦,不對,她在后世,這些才是前輩。 看來,糊弄人的方法古今都有相似啊,前輩們也很厲害。 她是見多識廣,但秋武他們不是啊。 四人聽得一愣一愣的,然后不斷的去看另一當(dāng)事人,見趙含章面色如常,一點兒異色也不見,不由在心中欽佩,女郎不愧是女郎,這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啊,比他們厲害太多了。 看來他們還需要學(xué)習(xí)。 三人商量了許久,最后定下糊弄趙含章的計劃,商量完細節(jié),時辰也不早了,裴河就起身親自將兩個幕僚送出門。 將人送到書房門口,裴河非常有禮的目送人離開。 等人走遠,他這才扭頭對一直守在門外的長隨道:“去打熱水來,今晚在書房歇下了?!?/br> “是?!?/br> 裴河隨手將門關(guān)上,有些疲憊的往屏風(fēng)后的休息室走去。 才穿過屏風(fēng),他的身子便一僵,心臟巨跳,瞳孔忍不住強烈的一縮,手腳瞬時冰冷。 坐在榻上的趙含章沖他微微一笑,抬手道:“裴郡守,請坐下敘話?!?/br> 裴河見一個孔武有力的護衛(wèi)沖他走來,他便忍不住往后退了一小步,戒備又試探的問道:“趙使君?” 趙含章頷首笑道:“正是含章,我們還真是有緣,冥冥中,我似乎聽到了裴郡守在想念我,所以便來了?!?/br> 裴河:…… 他臉色煞白,這人是什么時候來的,她都聽到了多少? 不,不對,什么聽到他在想念她才來的,她分明是有意潛入他的家中,她想干什么,難道是要暗殺我? 不,這種腌臜事便是要做,也不會她親自來,也太有失身份了。 這么一想,裴河臉色這才微微好轉(zhuǎn)。 秋武則是直接越過他,出去搬了一張矮凳回來,放在木榻的對面,他禮貌的退后一步,和裴河道:“請坐?!?/br> 裴河:……這是他家好不好? 不過這會兒也不是計較這個的時候。 裴河慢慢走到趙含章對面,緩緩坐下,“趙使君深夜到訪,下官未曾收到消息,有失遠迎了?!?/br> 趙含章微笑著點頭,“不打緊,我不是計較這些虛禮的人。” 但他是! 裴河在心里尖叫,上門來不說提前遞給拜帖,好歹讓他知道吧? 趙含章笑吟吟的看著裴河道:“裴郡守的兩個幕僚不錯,想的方法我聽了都忍不住拍案叫絕?!?/br> 她果然都聽到了,裴河面無表情起來,他也實在做不出表情,只問道:“使君聽了多少?” “都聽了,”趙含章貼心的道:“從你們說我不好相與時開始。” 哦,那的確是全都聽了,那會兒他們也才開始呢。 裴河更加面無表情。 趙含章笑容微淡,道:“兩位幕僚雖然有才,這才華卻沒用在正途上,有才而無德,是為大害,該殺之。” 裴河心下一寒。 還未來得及說話,他正對著的窗口打開,遞進來兩個盒子。 秋武轉(zhuǎn)身接過,將盒子奉上。 趙含章示意他放到地上,她用腳一挑,里面是黑布袋,裝著圓溜溜的東西,一股血腥味沖來,裴河臉色瞬間蒼白。 趙含章面不改色的問道:“裴郡守要再見一見他們嗎?畢竟主侍一場?!?/br> 裴河轉(zhuǎn)身就嘔起來,他雙手有些發(fā)抖,眼眶發(fā)紅的抬起頭看向趙含章,“使君待如何?” 趙含章臉上的笑容就徹底消失,整個人如出鞘的寶劍一樣鋒利的看向他,沉聲道:“裴河,你可知作為一郡太守的責(zé)任是什么?” 裴河沒說話。 趙含章道:“守一郡國之地,利一郡國之民,有余力便回饋州府,回饋天下!” 第440章 掛印辭官 “我下令各郡國減免商稅,是為鼓勵各地商人進豫州,以攜物資救治因為兵禍而流離失所的百姓;下令你們賑濟,是為安撫百姓,以期來年生機。”趙含章目光沉沉,“而你,作為一國郡守,既不聽政令,也無利民舉措,和那高成一樣,手握權(quán)柄卻沒有作為。” “能為而不為,是為大惡,你這兩個幕僚不能勸你做到為官者的責(zé)任,一味的想著搪塞上官,也該殺!”趙含章直接道:“你們都該殺!” 裴河:“所以使君是來取我性命的?” 趙含章嘆氣道:“不,我來前是想見一見你,與你共商豫州大事,可來了之后方知,你不足與謀。” “但要我殺你,我還在遲疑。”趙含章盯著他道:“殺你容易,但殺了你以后卻要怎么處理你的家人,處理裴氏,處理許許多多和你一樣怠政不作為的官員呢?” 趙含章仰天長嘆道:“難道我趙含章要做一個遺臭萬年的暴官嗎?” 裴河臉色幾經(jīng)變化,他不是傻子,聽明白了趙含章的意思。 她不想做殺下官的暴官,他也不想被殺,但他只要在這個位置上,她就一定會殺了他! 裴河起身,拱手道:“使君,下官年事已高,身體又不好,難免精力不濟,已經(jīng)不能再勝任南陽國郡守之職,特和使君請辭?!?/br> 趙含章頷首道:“好,我會和陛下上書,另派人來接手南陽國?!?/br> 她起身,一把抓住他行禮的手,目光炯炯地盯著他道:“裴郡守在南陽國多年,這兒能算你的第二故鄉(xiāng),還請郡守走前能多想一想南陽的百姓,留一分飲水之情,將來南陽的百姓必念裴氏的好?!?/br> 她道:“普通百姓最是重情,一啄一飲都記在心中,他們是最不會讓上位者后悔的投資。” 裴河雖然不認同這話,但此時他和家人的性命都在趙含章手上,自然不會此時反駁,因此點頭應(yīng)下,表示他會在臨走前盡忠職守的。 趙含章這才放開他,笑了笑道:“天色已晚,我就不打攪裴郡守了?!?/br> 秋武推開窗,趙含章不顧鞋底才踩到的血液,一腳踩到榻上便躍了出去,護衛(wèi)們一一跟上,屋里瞬間只剩下裴河和兩個盒子,還有榻上那顯然的血色腳印。 裴河這才抖著身子伸手扶住木榻,慢慢坐在了腳踏上,啞著聲音叫道:“來,來人……” 老早就端了熱水過來,卻因為聽到里面有說話的聲音,以為是幕僚又找回來的長隨聽到連忙推開門去,問道:“老爺可是要洗漱了?陳先生他們……” 一轉(zhuǎn)過屏風(fēng),見內(nèi)室只有老爺,而窗口大開,冷風(fēng)灌進來,并沒有看見和老爺說話的人。 他有些疑惑,卻不好問,便上前束手聽吩咐。 裴河此時只恨長隨太過老實,一點兒機靈勁兒也沒有。 他抬了抬胳膊,對方這才上前扶住他,見他雙臂發(fā)抖,渾身發(fā)冷,不由大驚,“老爺,您這是要受寒啊,可不得了。” 將人扶起來才看到地上打開的盒子,他也聞到了血腥味兒,但他沒往那處想,他忙上前要收拾,裴河只來得及阻止一聲,“別……” 聲音尖銳,長隨嚇了一跳,手一抖,盒子落地,一顆血淋淋的人頭就從黑布里滾出來,眼睛圓睜的盯著他們看。 長隨驚叫一聲,雙眼一翻,咚的一聲就倒在了地上。 裴河:…… 他抖了抖嘴唇,閉了閉眼,又扶著木榻緩緩的坐下了,他沖外面揚聲道:“來人,來人——” 聲音傳出去老遠,但很久都無人回話。 太冷了,又已是深夜,就是下人也不可能一直冒冷站在外面,大家都躲在屋里,隔著門窗和厚厚的布氈,竟然很久才有人驚覺主子在叫人。 連忙循聲奔出來聽吩咐,不一會兒,整個郡守府都熱鬧起來,先是書房點了院子里的燈,然后是主院,再然后是客院里傳來尖叫聲,整個郡守府都喧鬧起來。 兩位幕僚的尸體在他們的房間里被發(fā)現(xiàn),就在距離門口不遠的地方,顯然歹人尾隨在后,他們一進屋就被害了。 裴夫人也嚇得不輕,這會兒手軟腳軟,捂著胸口喘了好幾口氣才問,“老爺,何人如此心狠,還這樣的兇惡,竟然,竟然還把人頭送到您這兒來?” 裴河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