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4節(jié)
陳午沒種過地嗎? 種過的,就是因為辛苦一年,最后收上來的食物連士兵的糧草都不夠,餓死的人比死在戰(zhàn)場上的還要多,他們這才選擇四處流浪乞討,給人打仗賺錢買糧草。 雖然也會死人,但死的人數(shù)比呆在一處餓死要強。 不是沒有勢力想要收服他們,他們自己也愿意被收服的,卻總是事與愿違。 東海王曾經(jīng)想收下他們,但他兵馬眾多,乞活軍雖然能打仗,卻只有五六千人,東海王就不太能看得上眼。 而且他都能讓其他軍隊捕捉良人售賣以補貼軍費,又怎么可能給足乞活軍糧草? 所以乞活軍在東海王那里呆了不到一個月就出走了。 東海王都養(yǎng)不起他們,更不要說其他勢力了。 陳午暗示趙含章道:“趙將軍,就算只算五千兵卒的消耗,一天你也要給我五千斤糧,這可不少,您確定要雇我一年嗎?” 趙含章點頭道:“確定!” 陳午:“條件就只是守土?” “不錯,就只是守土,”趙含章道:“若有調(diào)令,使你們向外擴土,我另付價錢。” 這個條件太優(yōu)厚了,以至于陳午一時不敢應(yīng)下,他道:“我得和部下商議?!?/br> 趙含章表示理解,起身道:“日落之前給我回話,明日一早我就要啟程回洛陽去了?!?/br> 陳午應(yīng)下。 她一走,他立即把馮龍幾個叫進來,沉凝道:“你們說,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陰謀?” 馮龍也有此懷疑,“那趙含章就不是好相與的,之前收到的那些消息就是他們豫州軍傳過來的,也不知真假,要是假的,不知道洛陽現(xiàn)在是什么情形,要是真的,那她手段可太高明了,又狠辣,我們會不會被賣了還給她數(shù)錢啊?!?/br> 李頭就沒想那么多,問道:“我們除一條命外還有什么可算計的?” 馮龍:“萬一算計的就是我們的命呢?” 陳午蹲在地上思考,半晌后搖頭道:“不會,我自認(rèn)還有幾分識人的能耐,她不似壞人?!?/br> 對他,馮龍是相信的,當(dāng)即道:“那就干了。” “對,就干了,瞻前顧后可不是大男人所為,”李頭聲音一低,“而且再不賺糧食,軍中就要餓死人了?!?/br> 陳午一聽,便也下定了決心,“行,就跟她走!” 馮龍有些奢望的道:“萬一這次就安頓下來了呢?” 連陳午和李頭都跟著暢想起來。 不過他們不敢想得太深,害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趙含章才回到駐扎的營地沒多久就收到了陳午的回信,她翹了翹嘴角,很是滿意。 曾越和元立卻全都不解,“女郎,我們拿出這么多糧草,分明可以自己招流民練兵,何必非得雇他們?” 兵,其實是不缺的,到處都是流民,只要有糧食,有錢,振臂一呼就能招到不少人。 自己親自練出來的兵是不一樣的,其忠誠度不比雇外來的兵強? 趙含章道:“自己招兵,不僅需要糧食,還需要武器,甲衣,更需要培養(yǎng)帶兵的將軍,耗費的人力物力不知多少?!?/br> “而現(xiàn)在,我們只需要給足糧草便能收獲一支悍勇的軍隊,為何不做?” 他們都覺得乞活軍是雇傭來的,是外人,不會忠心,卻忘了,她和親自培養(yǎng)出來的士兵其實也是雇傭關(guān)系。 一旦被打散,他們自然也會投入別人的懷抱求活,難道她還巴望著他們以身殉她嗎? 乞活軍很講信譽,只要給錢,便是打殘了也會堅守任務(wù),并不比親軍差。 這些人用好了,將是一大利器。 第546章 谷城 趙含章領(lǐng)著大軍和乞活軍去谷城。 只走半天功夫,他們就進入谷城境內(nèi)。 谷城的景象和外頭差別不大,正是春風(fēng)正盛時,田野里長了一指多長的青青野草,遠遠看著,倒像是往年麥苗返青的景象。 但一走近便能看出,那是一茬一茬的青草。 趙含章勒住馬,站在田野邊往遠處看,陳午幾個便跟著下馬,也向前看,只是目光迷離,完全不知道在看什么。 身后經(jīng)過的士兵也忍不住扭頭順著看了一眼,不就是一片荒地嗎,有啥好看的。 看的時候便慢了一步,身后的人就推了他一把,“別看了,趕緊走,你又不是將軍,能看出啥來,看看人趙家軍,整齊著呢?!?/br> 他們的將軍也看不出來什么,和趙含章盯著前面看了好一會兒后道:“這草長得可真好啊?!?/br> 趙含章點頭,“不錯,是長得很好,將軍看出什么來了?” 陳午猶豫了一下后道:“這草這么好,牛馬應(yīng)該很愛吃,可以養(yǎng)牛和馬?” 趙含章:“……陳將軍好想法,那您多養(yǎng)一些牛吧,耕作用得上?!?/br> 她道:“這草長得這么好,可見這地很肥沃,從這里開始,一直到谷城城門下的所有丟荒田地都給你們耕種。” 陳午遲疑的問道:“那以后逃出去的難民回來要耕作怎么辦?” “我另外給他們分地,”趙含章道:“這些丟荒的土地直接收歸國有,現(xiàn)在全是我……陛下的,屬于官田,我說給你們耕種,你們只管放心種著?!?/br> 陳午松了一口氣,問道:“那種子……” “我會盡快讓人送來?!壁w含章上馬,一扯韁繩道:“走吧,我們?nèi)タ纯垂瘸恰!?/br> 谷城城門大開,街道空蕩蕩的,不少野草野樹從墻角和墻壁上冒出來,看著像是一座鬼城。 其實也差不多了,王彌和劉聰南下,這城里除了一些老弱病殘,能逃走的都逃走了。 縣衙里的人也都跑光了,地上鋪了一層落葉和塵土,人走得快一些,塵土飛揚,直嗆人。 趙含章摸了摸大堂桌子上的灰塵,拍了拍手道:“將這個縣衙收拾出來,回頭我給谷城派一個新縣令來?!?/br> 她在這條街上看了看,最后推開縣衙左側(cè)的一個大宅子,直接和陳午道:“這棟房子不錯,給陳將軍了,將軍府就設(shè)在此處,以后陳將軍便在此處辦公吧。” 陳午:…… 他掃視一眼,見這棟房子雖然野草橫生,似乎有許久不住人了,但布置都還不錯,略一收拾就能住人。 他欲言又止了一會兒后點頭,“多謝趙將軍?!?/br> 趙含章很大方的道:“城南和城西的房屋,除了還住著人的房子外,你們可以任選,一戶只能選一套,兵丁只能駐扎在營中,四方城門和兵營給你們,三天以后,自制好自己姓名的牌子掛在門外,我會讓人去記錄,牌子上還要記上戶主和其戶主名字?!?/br> 陳午應(yīng)下。 趙含章便離開了,為了表達對他們的支持,她先支付了他們未來一個月的糧草費用。 這次她給的不是糧食,而是錢。 士兵們將一麻袋一麻袋的銅錢抬進來,馮龍打開,拿出一吊銅錢,解開,拿了一枚仔細(xì)看,和陳午道:“是官制?!?/br> 陳午呼出一口氣道:“讓人去買糧吧。” “是?!?/br> 附近的人都跑光了,他們要買糧食需要走出好遠一段,得去河?xùn)|郡或者京兆郡買。 馮龍應(yīng)是應(yīng)下了,人卻沒走,他猶豫道:“將軍,我記得那消息說,皇帝只是委派了洛陽縣的縣令,是趙家人,河南郡其他縣都沒官,這些地方不歸趙含章管吧?” 陳午一屁股坐在臺階上,沉默了小半天后道:“這里面又沒人,沒官,誰占了就是誰的,她說任命就任命吧,有人有官的地方還能搶呢,這有啥稀奇的?!?/br> “是不稀奇,可她打著皇帝的旗號呀,那這事兒傳出去,萬一皇帝派人過來,我們是聽哪邊?” 陳午道:“除非她趙含章叛國投敵,不然誰出錢我們聽誰的。” 皇帝要是肯出錢養(yǎng)他們,他也可以聽皇帝的,可他會出錢嗎? 李頭立即點頭道:“對,誰出錢我們聽誰的,” 陳川忍不住道:“傳出去世人豈不是又要罵我們有奶便是娘?” 陳午不在意的揮手道:“罵就罵了,能活著就行?!?/br> 馮龍幾個一想也是,這才把錢裝上他們的牛車,點兵出去買糧。 乞活軍有專門的買糧隊,又累又餓,隨意坐在街道上的乞活軍們看到買糧隊趕著幾輛車出來,前面兩輛車上還有麻袋,便知道他們要出去買糧了。 于是原本有些半死不活的乞活軍們情緒熱烈起來,高興的和買糧隊打招呼,“路上注意安全呀?!?/br> “快去快回呀?!?/br> 等陳午出來,讓他們?nèi)コ悄虾统俏魈舴孔樱麄円差H有興致的去了。 換做以前,他們是不費這個勁兒的,現(xiàn)在到處是空房子,并不難得,難得的是糧食和錢財。 他們依舊按照以前的習(xí)慣,幾家住在一個屋子里,這樣平日可互相照顧,一旦有戰(zhàn),也能快速的反應(yīng)。 他們并沒有把谷城當(dāng)做久居之地,即便趙含章要發(fā)種子給他們種地,他們也不覺得會在這里停留很久。 自出走,他們就沒在哪個地方待足一年。 所以他們挑選房屋也隨便,推開門,確定里面沒人住的痕跡,就一人一間房,有的甚至是一家一間房的住下。 所以,等趙含章派人去記錄木牌時,看到的就是每扇大門外都掛了幾張木牌。 軍中的后勤官立即跑去找趙含章稟報這個情況。 趙含章笑了笑后道:“照實記下來,這樣也好,能容納更多的人,以后他們不吵鬧就行?!?/br> 因為這句話,后勤官們再去記錄木牌的時候就一再問道:“確定如此分配了,不改了?” 乞活軍們嫌棄他們啰嗦,不耐煩的道:“確定了,確定了?!?/br> 一個半大少年臟兮兮的靠在門上,抖著腿道:“再過半年我就要去軍中了,都不住這兒,問這么多干啥,難道這屋子還能供我住一年啊。” 后勤官瞥了一眼他的腿,道:“你們將來不后悔就好,一旦造冊可就不能改了。” 半大少年不在意的翻了一個白眼道:“那么多空房子,我要真想單獨住,隨便再找一間就是?!?/br> “那可不行,現(xiàn)在那些房子都是我們使君的,外人不得再隨意侵占?!?/br> 半大少年:“誰住???這城里也就城西那頭還有幾戶人家,除了我們,還有誰住這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