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0節(jié)
趙含章沒忍住,看范穎開始帶著人將東西記冊,她就又給趙仲輿寫信了。 要是水力煅壓機(jī)能做成,那煉鐵工藝的效率會(huì)往上提一大截。 汝南現(xiàn)在有兩座鐵礦,到時(shí)候就近找水源建造水力煅壓機(jī)…… 打仗,看的不僅是將的排兵布陣,士的勇猛,還看糧草,看軍備。 而中州現(xiàn)在大半在她手上,在這片土地上可不止有三座鐵礦,也不止有鐵礦而已。 洛陽和鄆城的信件來往特別順暢,畢竟皇帝還是天下之主,他如今就靠著交通指揮趙含章等人了。 所以趙含章的信件很快送到了趙仲輿手中。 茍晞知道趙含章又給趙仲輿寫信了,但信的內(nèi)容不可知。 拇指摩挲了一下食指,他沉吟片刻后問道:“最近趙尚書有和陛下提什么事嗎?” “提了許多事,不知將軍要問的是何事?” 茍晞皺了皺眉問:“都有什么?” “趙尚書反對召回劉琨,說他一旦回來,晉便徹底失去了晉陽,失去并州?!?/br> 茍晞點(diǎn)點(diǎn)頭,這事他早知道了,問道:“還有呢?” 閻亨便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后道:“還有上書彈劾茍純,說茍純嚴(yán)苛士兵,吞沒糧草,又縱兵搶收百姓麥子?!?/br> 茍晞微微蹙眉,“這是何時(shí)的事?” “就這兩日,茍純縱兵搶掠百姓糧食的事我和將軍報(bào)過……” “我是問趙仲輿上書彈劾茍純是何時(shí)的事?” 閻亨聞言失落,道:“今早的事。” 趙含章的信是昨天晚上到的,茍晞垂眸,她這是想干什么,通過打擊茍純后打擊他? 閻亨給茍晞思考的時(shí)間,好一會(huì)兒才道:“將軍,茍純貪墨士兵糧草是真,縱兵搶收百姓糧食也是真,請將軍嚴(yán)懲茍純?!?/br> 茍晞皺眉道:“此是趙含章離間之計(jì),閻先生,現(xiàn)在茍純駐守邊界,怎能不安他心,反而亂他心呢?” 第606章 離心 閻亨失望不已,道:“可是將軍,茍純縱兵搶收百姓糧食是真的啊,有當(dāng)?shù)氐氖孔逡獊磬i城告狀,卻在路上被茍純羅織罪名殺害,邊界未曾被趙家軍侵入,卻已經(jīng)是白骨累累,將軍若不嚴(yán)懲茍純,只怕趙家軍還未進(jìn)兗州,兗州就先亂起來了。” “大膽!”茍晞大怒道:“陛下在這里,天下龍脈便在此,兗州怎會(huì)亂,你休得危言聳聽?!?/br> 閻亨還要再勸,一旁的幕僚連忙拉住他,和茍晞道:“將軍,閻先生這是吃醉了酒,不免胡言,我這就把他拉下去?!?/br> 說罷用力將他拉下去。 到了院子外,閻亨使勁甩開他的手,依舊怒氣沖沖,“你拽我做什么,我說的哪一點(diǎn)有錯(cuò)?” “你沒錯(cuò),但將軍現(xiàn)在脾氣大,你何必與他硬碰硬?你忘了前日將軍才殺了人?!?/br> 閻亨就跺腳道:“正是因此才更要規(guī)勸將軍啊,明知前路是深淵,難道就這么看著將軍踏進(jìn)去嗎?” 閻亨又悲又氣,眼淚落下濕了衣衿,“想想從前,將軍剛正不阿,清正廉潔,可,可……” 幕僚連忙捂住他的嘴巴,不讓他把話說出口,小聲道:“糊涂呀糊涂,你在這府里亂言什么,前日被將軍殺掉的婢女就是因?yàn)檠哉Z不遜被將軍聽到了,難道你要學(xué)她嗎?” 閻亨想要扯掉他的手,幕僚這次卻沒松開,推著他走了一段,遠(yuǎn)離了書房才放開他,“我這也是為你好,我們都跟了將軍十多年,我不想你最后落得個(gè)不得善終啊。” 話音才落,就聽到整齊有序的腳步聲,倆人立即收聲看去,就見管家正引著二十多人往這里來,其中大多是女子,衣著清涼而艷麗,懷里或抱著琴,或抱著琵琶或長笛。 顯然是樂坊中的女子。 閻亨臉更青了。 幕僚緊緊地拉住他,生怕他又沖上去。 管家看到倆人,立即上前行禮。 幕僚就問道:“這些人是從哪兒來的?” 管家道:“是從青州送來的樂坊女子?!?/br> 閻亨沉著臉問道:“既是地方上貢,為何不送進(jìn)宮去,反而送來這里?” “這……”管家小聲的道:“這是二郎君送給將軍的?!?/br> 閻亨這才想起,一到鄆城,茍晞就為茍純求了青州刺史的職位,只不過茍純沒有去上任,而是去邊界領(lǐng)兵,戒備豫州軍去了。 他以為那就是個(gè)頭銜,誰知道茍純?nèi)嗽谠ブ葸吔?,手卻還是伸到了青州。 閻亨又怒又無奈,最后也不跟幕僚說話了,直接一甩袖子就走人。 幕僚看著他的背影搖頭嘆息,再看一眼伶人去的方向,又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最后搖著頭走了。 趙仲輿將趙含章的信看了又看,雖然不知她為什么這么急切的想要精通水磨坊工程的官吏,但他還是決定再走一趟。 他將信點(diǎn)燃丟進(jìn)火盆里,看著它燒盡,這才起身往外走去,“備車,我們?nèi)ド驁@。” 沈園在鄆城的一個(gè)角落里,只有一座磚石房子,很是簡陋,四周都是開墾出來的菜園和農(nóng)田。 田里是豆子和粟,一個(gè)身著布衣的中年男子正在地里拔草,被身邊的小廝提醒了一聲,他這才轉(zhuǎn)過身來。 看到趙仲輿,他連忙放下小鋤頭,疾走上前行禮,“下官參見趙尚書?!?/br> “快快免禮,”趙仲輿伸手扶住他,去看他種在田里的粟,問道:“我們來鄆城時(shí)已經(jīng)錯(cuò)過了農(nóng)時(shí),這粟還能趕到時(shí)候嗎?” 男子道:“精耕細(xì)作,保證灌水,自然可以收獲,只是對普通百姓來說,這樣效率太低,所以最好還是按照農(nóng)時(shí)播種?!?/br> “今年洛陽的春耕都晚了一些,也不知他們的收成會(huì)如何?!?/br> 沈如輝聞言嘆息一聲,“是啊,希望老天爺賞臉,雨水能晚幾天下,再多下兩日,那樣洛陽才有活路?!?/br> 趙仲輿看了眼他田里已經(jīng)抽穗的粟,再看一眼豆莢慢慢飽滿起來的黃豆,露出笑容道:“洛陽春耕比你種的要早上十來日,算一算,這會(huì)兒豆子應(yīng)該可以收了?!?/br> 沈如輝點(diǎn)頭,請趙仲輿去一旁的茅草亭中就坐。 那是一座建在石房子左前方的茅草亭,正在田邊,就是給他歇腳坐的。 仆役立即攤開草席,趙仲輿在上位跪坐下來,沈如輝就跪坐在他對面。 仆役搬了一張矮案上來放在倆人中間,然后跪在一旁給他們煮水泡茶。 清風(fēng)吹過,將趙仲輿剛冒出來的汗吹走,煩躁的心也被撫平,他笑道:“你這還真是愜意,難怪你常住于此,不肯回官驛去住?!?/br> 鄆城這座城池并不是很大,皇帝遷都來此,這么多官員住哪里? 總不能搶本地人的房子,嗯,還是有搶的,可也不能太狠,大部分官員要么是半搶半買,也算和當(dāng)?shù)厥孔搴献鳎?/br> 還有的,則是暫時(shí)住在官驛,等朝廷修建出一批房子來后再分房入住。 但現(xiàn)在建造宮殿就去了大家所有的財(cái)力和人力,哪里還有余力給官員修建房子? 沈如輝也干脆,自己在城里找了塊有田有水的地方,直接就自己起了一間磚石房子住下。 不過能有田地耕作的地方離繁華的主城都很遠(yuǎn),他這里偏僻得很。 沈如輝搖搖頭,苦笑道:“我現(xiàn)在又沒有公務(wù),何必在官驛惹人白眼呢?” 趙仲輿就問:“我上次和沈寺卿提的事考慮得如何了?” 沈如輝皺了皺眉道:“我是朝廷的寺卿,陛下在鄆城,我自然要留在鄆城的,此時(shí)回洛陽有何意義呢?” 趙仲輿道:“我聽說洛陽日漸安定,豫州軍和西涼軍一起掃清了境內(nèi)的土匪,各地商人都開始往洛陽去,將消息帶出了洛陽?!?/br> “很多從洛陽離開的人都開始回洛了,”趙仲輿嘆息道:“外面的日子并不好過,沈寺卿應(yīng)該有所感受,若能在洛陽求得一線生機(jī),自然還是故鄉(xiāng)更好?!?/br> 沈如輝沒說話,他將煮好的茶推給趙仲輿,請他喝茶。 趙仲輿只看了一眼碗里的茶便道:“沈寺卿久在田間,只怕還不知道吧,兗州小麥豐收,但豫州邊界處,茍純且縱兵搶收了百姓的糧食?!?/br> “那是百姓一年的口糧,而且被搶以后他們還要照舊上繳賦稅,今年因陛下遷都鄆城,更是多了一筆捐稅,”趙仲輿輕聲道:“聽聞當(dāng)?shù)氐泥l(xiāng)老不服,讓家中子侄上京來告狀,可人還沒出縣城就被殺了?!?/br> “茍純還以勾結(jié)土匪的罪名將其全家下獄,一月有余,消息才傳到京城這里來?!?/br> 沈如輝瞪大了雙眼,問道:“一月有余,難道將軍也不知嗎?” 第607章 沈如輝 趙仲輿道:“連我都知了,你說茍將軍會(huì)不知嗎?” 沈如輝臉色蒼白。 趙仲輿嘆息一聲道:“我今早已經(jīng)上書彈劾,便是以前不知,現(xiàn)在也該知道了?!?/br> 他道:“自來了鄆城,陛下便多倚重茍將軍,恩寵日盛,凡茍將軍所求,皇帝莫不應(yīng)允?,F(xiàn)在茍將軍住的宅子堪比皇帝暫居的福臨宮,只這三個(gè)月,他前后招進(jìn)的仆役奴婢就有三百多人,侍妾六個(gè),幾乎旬旬進(jìn)人,再如此下去,那宅子怕是都住不下他的仆役奴婢了?!?/br> 沈如輝抿了抿嘴。 趙仲輿道:“茍晞對陛下是比東海王多了兩分尊重,可與他從前正直清廉相差甚遠(yuǎn),前后判若兩人,我,我心中憂慮啊~” 趙仲輿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沈如輝握緊了拳頭,有些猶疑的看著他,“趙尚書為何一再要求我去洛陽呢?就算我懂水磨建造之法,但這只是水磨而已。” 趙仲輿也覺得是水磨而已,但值得趙含章連寫兩封信來催,那就可能不止是水磨而已,但他不能這么說,于是他道:“但這是切實(shí)與民生相關(guān)的東西?!?/br> 他絞盡腦汁的想理由,“你是知道的,留在洛陽的多為老弱,想要養(yǎng)活他們并不容易,水磨坊能減少人力,你在鄆城,陛下卻沒有用你,司農(nóng)寺也名存實(shí)亡,既如此,何不去洛陽呢?” 沈如輝越發(fā)懷疑,忍了忍,還是沒忍住,“外面的人都說趙刺史有呂后之志,不知是真是假?” 趙仲輿聽了就發(fā)笑,“含章若有呂后之志,那誰是漢高祖呢?” 他道:“在洛陽時(shí),她就已經(jīng)拒絕為后,而且她有婚約,到如今,傅長容身上都沒一官半職,而傅中書對陛下的忠心無人能比,陛下也無比信重他,沈寺卿覺得,他能做漢高祖嗎?” 沈如輝沉思,心內(nèi)悄悄松了一口氣。 他沒有下定決心,畢竟那么艱難才從洛陽到鄆城,現(xiàn)在又要回去嗎? 趙仲輿也知道他糾結(jié),可惜他沒有家人了,族人又離散,就算他想要收買都不行,只能動(dòng)之以情,曉之以理了。 可以說,跟著皇帝遷都來鄆城的官員中,有大半是沖著茍晞來的。 以前的茍晞,公私分明,處事公正,廉潔清明,很多朝臣都怕他,迎面碰見都要把頭扭到一邊去,不敢對上他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