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1節(jié)
第920章 反目 趙含章皺了皺眉,問他,“六修何時過來的?” 拓跋六修手抬起,微微低頭行禮后道:“六修想請教明先生漢書,明先生說要姑姑同意才行,因此六修來求姑姑同意?!?/br> 趙含章一聽,微笑起來,頷首道:“你有好學(xué)之心,這是好事,去吧,有什么問題都可以請教明先生?!?/br> 想了想,她帶著拓跋六修到自己的書房,在書架上拿了一本《春秋》給他,“這是先秦時的一本史書,人的見識若只來于自己經(jīng)歷過的事,那就太少了,見識淺薄,人便會困于一些小事之上,當(dāng)你見識過廣闊的天地,浩瀚的歷史,再回過頭來便會發(fā)現(xiàn)自己曾經(jīng)經(jīng)歷的,以為天塌一般的困境不值一提。” “讀史可以知興替,天下興替都見識過了,這世上還有多大的難處是跨不過去的呢?”趙含章道:“這本書便送你?!?/br> 拓跋六修伸手接過,麻木的心臟一縮,有點疼,有點酸,酸到了他的眼睛里,讓他眼眶微紅。 他是母親一手帶大的,但他母親沒有這些見識,從未有人和他說過這些。 父親只肯教普根和比延,他幼時做的最多的事就是去草原上放羊牧牛,他也很喜歡放羊牧牛,在空曠的草原上,他可以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不會有人一直辱罵他,指手劃腳。 拓跋六修將書收下,學(xué)著漢人向趙含章行禮,動作不是很標準,但很誠心,趙含章欣慰的笑起來,將他扶起后道:“我不知你和你父親之間有什么矛盾,但在我這里,你和比延,還有普根是一樣的,都是我的侄子,將來你若有難處,可以與我寫信?!?/br> 趙含章走到案前,給他寫了地址,道:“若你找不到我的行蹤,便讓人把信送到這個地方,這個地方的人一定會把信給我的?!?/br> 拓跋六修鄭重收下。 到了中午,胡直將兵器送進城,劉琨和拓跋猗盧都興致勃勃的跑來看,且都帶了不少人。 沒多久,石勒也帶上張賓等人來湊熱鬧。 這些武器裝備本來是要給她的新軍的,新招的兵,會挑出一部分人來加強訓(xùn)練,是為精兵,他們用的武器和裝備都更好。 趙含章此時拿出來,表示和兩位兄長一起平分。 拓跋猗盧最先拿了一把槍試槍,只是耍了兩下,然后槍頭一轉(zhuǎn)便朝自己帶來的人中刺去,人群頓時散開,只剩下拓跋六修一人在那里。 拓跋六修沒讓,他是個倔脾氣,見父親沖他而來,干脆迎面而上,身子低壓,力量都傾注在腿上,槍一到他就腳一蹬飛身而起,身體在空中打卷,躲開了這一槍。 劉琨連忙喊道:“點到即止,點到即止,大兄夠了,夠了,快快停下。” 拓跋六修在空中連躲兩槍,落下時就有些狼狽,踉蹌了兩下才站穩(wěn),不由怒目瞪向父親。 拓跋猗盧見長子在外人面前如此不給他面子,當(dāng)即大怒,本來要收回來的動作一頓,他拿著槍轉(zhuǎn)了一圈,飛槍刺去…… 劉琨見了面色大變,生怕他們在晉陽搞出父子相殘來。 趙含章快速的在幾個箱子間走動,然后拍開一個箱子,從里面挑出一把馬刀來,沖拓跋六修喊道:“好侄兒,替你姑姑試一試這把馬刀!” 說罷,瞅準時機將馬刀沖拓跋六修扔去。 拓跋六修狼狽的在地上滾過,連躲三槍,看到飛來的馬刀,他腰身一用力,整個人彈飛而起,伸手就握住了馬刀。 馬刀稍沉,大約一米多長,刀柄微彎,他伸手握住,正契合他的手掌,他一握住刀,轉(zhuǎn)身便一揮,正好格開父親刺來的一槍,當(dāng)?shù)囊宦暻宕囗懀缸觾蓚€都感覺到手臂微震,手腕有些疼,可見這一槍一刀他們都用了不小的力氣。 父子兩個同時心一沉,臉都陰沉下來,一個是覺得兒子忤逆,竟敢用這么大的力氣; 一個是覺得父親果然要殺他。 父子兩個同時升起強烈的殺意和戒備之心,都警惕的看向?qū)Ψ健?/br> 趙含章瞇了瞇眼,臉上帶著淺笑看他們父子生死相搏。 父子兩個越打火氣越大,一旁的劉琨臉色也越來越難看,眼見拓跋六修的刀要砍在拓跋猗盧身上了,連忙抽出一把劍來跳進去,一劍挑開他的刀,又伸手去攔拓跋猗盧,“大兄,點到即止!” 拓跋猗盧已被激出怒火,這是他兒子啊,竟敢殺父,他怎么可能說停就停? 他的槍如蛇般游走,靈巧的繞過劉琨要刺去,拓跋六修也握緊了刀,打算繞過劉琨回擊,一把槍斜刺穿來,攔住拓跋猗盧的槍后當(dāng)當(dāng)兩聲,趙含章和拓跋猗盧面對面站著了,而劉琨被槍身一撥,踉蹌兩下,帶著拓跋六修一起退了幾步,再一看,他們兩個已經(jīng)退出戰(zhàn)場。 倆人對視一眼,都沒吭聲,老實站著了。 趙含章收槍,朗笑著問拓跋猗盧,“大兄試過了,覺得我這槍如何?” 對上趙含章的笑臉,憤怒如潮水般退去,拓跋猗盧理智回籠,他將槍頭揚起來看,只見寒光凜冽,他和那孽子打了這么久,槍頭一點痕跡也沒有,倒是槍身落下了痕跡,但她用的木桿也極好,受損有限。 拓跋猗盧忍不住贊道:“好槍!” 趙含章就回頭看向拓跋六修,笑問:“六修,刀如何?” 拓跋六修低頭看手中的刀,眼中華彩連連,忍不住高聲回道:“好刀!” 拓跋猗盧就上前看,看到同樣寒光凜冽的馬刀目光微微一閃,他用了多少力氣他知道,中間刺中過幾次刀身,壓著著孽子后退了好幾步,而今刀身上只有輕微的劃痕,這要是他們的刀,這會兒已經(jīng)快報廢了吧? 拓跋猗盧握緊了手中槍,再顧不上和兒子那點恩怨,立即雙眼發(fā)亮的問趙含章,“含章,這些兵器果然要與我們平分嗎?” 趙含章笑道:“這是自然,含章從不食言。” 一旁圍著箱子走了一圈回來,心中有數(shù)的石勒聞言冷笑道:“使君是不食言,只是厚此薄彼而已,拓跋與劉刺史皆是后來的,只因為他們是你的結(jié)拜兄弟,便給了他們神兵利器,那某呢?某之與使君功勞亦不小,您給別人吃rou,卻一口湯都未給某留下!” 說罷,甩袖就走。 第921章 利益交換 拓跋猗盧見狀大怒,和趙含章道:“此人無禮得很,小妹你何必用他?你交給我,我現(xiàn)在就帶兵出去截殺了他!” 趙含章連忙攔住他,道:“大兄稍住,我如今還需他對付匈奴?!?/br>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拓跋猗盧看了眼擺出來的兵器,咬牙道:“小妹不必憂愁,我這就回去點兵來助你?!?/br> 趙含章聽了眼睛一亮,拉著他的手立即變成握住,“大兄義氣,待平定匈奴戰(zhàn)亂,我一定上書陛下為代國請封世子?!?/br> 拓跋猗盧也眼睛一亮,他就喜歡這樣的暢快人,大家明碼標價說得一清二楚,還免得猜來猜去。 他緊盯著趙含章問,“小妹說的是真的,果真能為我代國請下世子?” 趙含章一臉肯定的點頭,“兄長放心,別的事或許難,這個于我來說卻不難。” 的確不難,這都是趙含章一句話的事,他這句話問的是趙含章是不是真心的。 改代郡為代國,封他為代王,只是說代郡是他的封邑而已,能不能傳給下一代,還得看朝廷呢。 說真的,趙含章要是一直這么能干,不犯胡涂,他覺得代國可能就他一代而已,比延肯定守不住代國。 他都能想到,待他一死,朝廷遲遲不把爵位和封邑給他兒子,他兒子們也沒辦法。 但現(xiàn)在不一樣了,趙含章說要封世子。 朝廷親封的世子,一般沒有意外的話,對方會直接繼承他的一切,朝廷要是無故不封賞,那也是朝廷的錯。 毀壞秩序,那群講規(guī)矩的漢臣一定不會答應(yīng)。 拓跋猗盧覺得這筆買賣值,當(dāng)即決定回去就調(diào)兵。 她這樣大方,趙含章就額外再送他一百副盔甲,一百把馬刀,一百把長刀,一百桿長槍,都是從自己的那份里抽出來的,非常的大方。 趙含章和劉琨一起將拓跋猗盧送出城去,看了一眼沉默站在一旁的拓跋六修,趙含章生怕路上他們父子又發(fā)生沖突,到時候真死人就不好了。 不管是拓跋六修還是拓跋猗盧,此時都不能死,因此她對拓跋猗盧道:“大侄子勇武,武功高強,希望在戰(zhàn)場上可以看到他?!?/br> 拓跋猗盧掃了拓跋六修一眼,臉色微沉的點頭,和趙含章表示放心。 說罷,他便上馬,帶著親軍,押送著新得到的寶貝回家去了。 劉琨等他們走遠,長長地出了一口氣,今天過得可真驚險啊。 再一扭頭看趙含章,他的心又提起來,連忙勸道:“石勒雖蠻橫,此時卻是一員猛將,加之他手握十?dāng)?shù)萬大軍,能退一步就退一步吧?!?/br> 劉琨提議她去服個軟,哄一哄人。 趙含章臉色一沉,不悅道:“兄不也在他手上吃過虧,受過氣嗎?應(yīng)當(dāng)對我感同身受才是,這樣的人就不能慣著,我麾下手握十?dāng)?shù)萬大軍的將軍比比皆是,難道每一個都要我小心翼翼地哄著嗎?” 她冷笑道:“蠻子便是蠻子,不足以謀?!?/br> 說罷甩袖就走。 劉琨一愣,嘆息一聲,這是氣狠了,連氣話都說出來了,也是,石勒那人的確夠氣人,他自認心胸寬廣,也被氣得恨不得拔刀殺了對方。 劉琨搖了搖頭,不再勸,背著手跟上。 可不知怎么了,他們在城外說的這番話就是傳到了石勒耳邊,并且在暗中流傳,氣得石勒在自己的營帳里砸碎了不少東西。 第二天天未亮,一支小隊伍便帶上石勒的書信悄悄離開晉陽,往范陽而去。 此時,王浚便坐鎮(zhèn)范陽,主要攔截匈奴后撤往幽州深處去。 而其下的中山國、常山郡等冀州的地盤都被他強占,納進幽州。 石勒開始深居簡出,很少到晉陽城中晃蕩了,更不再管理晉陽的治安,甚至還把給趙寬的兩千兵給撤了回來。 雖然他很少再出現(xiàn)在人前,但晉陽內(nèi)外的官吏將士都知道他和趙含章正在斗氣,倆人間的關(guān)系急速冰降,所有人都提起一顆心,生怕他們什么時候就在晉陽里干起來。 因為這種擔(dān)憂,大家對人販子案的關(guān)注都不大了,趙寬帶著人抄了一個銅礦,又抓了不少人都沒掀起多大的波瀾,大家都在害怕趙含章和石勒打起來,到時候晉陽會生靈涂炭吧? 正在此時,趙寬在礦場旁邊的山中發(fā)現(xiàn)了三個大尸坑,一挖開清點,大約有五千多具尸體,其中大半已成白骨,剩余的正在成為白骨,甚至有三百多具近期的新鮮尸體。 案子一公開,晉陽震動,難民群和普通百姓們一起圍住了刺史府,差點把劉琨給砸死在里面。 劉琨被人從刺史府中救出,手上還握著那張紙,他不敢相信這個結(jié)果,不顧隨從的勸阻,直接往礦山而去。 隨從擔(dān)憂的在后面碎碎念,“使君,使君,是趙使君派人來救您的,您就算要去礦場,也得先去和趙使君報個平安,不然趙使君會擔(dān)憂的?!?/br> 劉琨悶頭往前走,走過只容一輛車行走的山路,看了一眼兩邊被車轍壓出來的印子,車轍印子上沒有草,說明這條路經(jīng)常有車走過。 是運尸體的車嗎? 劉琨走到盡頭,便看到趙含章正背對著他站著,聽到動靜,她回過頭來看一眼,見是劉琨便面無表情的移開目光,繼續(xù)低頭看著眼前的大坑。 劉琨跌跌撞撞走上前,到她身邊停下,也低下頭去看。 趙家軍臉上帶著白色的厚罩子在挖尸骨,此時尸骨還未完全清理出來,被壓在最下面的是散落的白骨,他們只能根據(jù)頭骨來判斷這下面到底埋了多少尸首。 十來米直徑長的不規(guī)則大坑,都用不到鐵鍬,直接用手扒拉,一手能扒出幾根白骨來。 即便是見慣生死的趙家軍親衛(wèi),此時也臉色慘白,時不時的跑到一旁嘔吐起來,眼眶通紅的看著這個大尸坑。 趙寬從底下爬上來,臉色蒼白的稟道:“這是三個尸坑中最大,也是最久遠的一個,據(jù)礦場的管事稟報,在劉刺史到晉陽前就存在了,這處銅礦本是晉陽衙門開采,用的礦工多為人犯,少部分是買來的奴隸,但后來晉陽陷落,官員們?nèi)芰耍V工們造反,也跟著跑了,這礦場就荒廢了下來?!?/br> 第922章 改變 “劉刺史到任后,張家來投靠劉刺史,不知從何人口中知道了這處礦場,先是和衙門買了山,偶爾又裝作不經(jīng)意發(fā)現(xiàn)了銅礦,此后四年,一直是他們在開采。” 趙寬看了一眼劉琨道:“這處尸坑也就重新啟用,挖到這一層,仵作們說,這都是三年內(nèi)的尸骨,再往下才是更久一些時候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