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9節(jié)
荀藩一聽,呼吸急促起來,連忙去看趙含章。 趙含章面色淡然,和小皇帝道:“陛下,沒有一下加封一人為三公的道理,此事也不急,還請陛下先下旨封六州刺史。” 小皇帝訕訕,小聲道:“我都聽太尉的。” 他的皇帝印不是一直被趙含章借用嗎?之前的圣旨都是從她手上出去的,此時又何必問他呢? 皇帝不在時,她自然可以不問,但既在這里,趙含章當然要問,這也是做給世人和朝臣們看的。 得了皇帝的允許,趙含章當即連發(fā)九道圣旨,她正式封石勒為幽州刺史,祖逖為冀州刺史,北宮純?yōu)椴⒅荽淌?,趙寬為青州刺史,孫令蕙為光州刺史,趙駒為兗州刺史,劉琨為徐州刺史,傅祗為雍州刺史,而趙銘,正式擢升為豫州刺史。 趙含章則自領司州刺史,這個就不用下旨了。 這當中,大部分人在之前都拿到了蓋著玉璽的任命書,這些圣旨并不是給他們的,而是給天下人看的。 一道一道的圣旨從趙含章手上發(fā)出去,堂中排成兩排的朝臣皆心驚膽戰(zhàn),這一晚就沒幾個人能睡著,趙氏一派的人是興奮,而晉室一邊的老官員們則是害怕趙含章趁機找借口給小皇帝來一下,徹底從名義上也掌控這九州。 事實證明他們想多了,趙含章沒動小皇帝,甚至怕他受驚嚇生病,還請大夫來給他把脈,開了一碗安神湯給他喝。 她說了百姓需要安定,那就致力于安定,絕不會在此時做殺皇帝這樣有可能引發(fā)戰(zhàn)爭的事。 而且,司馬家已經(jīng)做了足夠壞的榜樣,就算她想要改朝換代,她也沒想著殺小皇帝而代之。 從古至今,不管暗地里各朝末帝是否被逼退位,但明面上該做的功課還是要做的,自中國有歷史記載開始,改換天子、國主,都會給對方留一條血脈,因為滅絕血脈是大損陰德的事。 因此,商朝有杞國,以奉祀夏朝宗廟祖先;而周朝有宋國,以奉祀商朝宗廟祖先…… 司馬家…… 算了,不提他們家了,總之,趙含章不想讓風俗再惡化下去,為此,她愿意收斂一下脾氣,慢慢的來。 當然,這是對小皇帝,是對內(nèi)的政策,對外,她該怎么做還是怎么做。 王含被抓來了,趙含章都沒見他,確定他是真的王含以后,就讓人把他的腦袋給砍了,然后用匣子裝上給瑯琊王送去,她對去送頭的使者道:“告訴瑯琊王,朝廷選定了新的徐州刺史,這一次,我且放過他,再有下一次,別說謀殺皇帝,就是讓皇帝聽到他不遵守朝廷的命令,我也絕不輕饒?!?/br> 沒錯,趙含章殺王含的理由是,王含謀刺皇帝。 “告訴王導,約束好王氏的人,這一次我看在他和四娘兄妹三人的面子上饒過王氏,下一次,王氏就沒有這么好的運氣了?!?/br> 使者應下,帶著王含的頭南下去揚州。 瑯琊王收到匣子,一打開對上王含圓睜的雙眼,他嚇得往后一跌,連連往后退了好幾步。 王導看到王含人頭時臉色瞬間蒼白,他厲目看向瑯琊王,然后扭頭去看王敦,見他臉上沒多少神色,但眼中似乎盛著火光,便知道王含的動靜他全知道,不由沉怒。 第972章 殺人誅心 王導的心就跟被火燒一般,本來就被挑動的天平徹底傾斜,離開瑯琊王府后他便回家,將左右屏退,只留下一個心腹,低聲道:“請元立過來吧?!?/br> 元立在王導這里磨了好幾個月,要不是女郎說了王導有大才,又有名望,只可拉攏,他早就把人殺了。 瑯琊王失去王導這個智囊,如同失去右臂。 第一次見王導要見他,元立的心瞬間高揚,嘴角忍不住上翹,似乎做說客也不是非常難嘛,他或許也可做謀士? 念頭只是一閃而過,元立對自己還是有自知之明的,他知道王導并不喜歡自己,甚至是厭惡,這時候肯見他,多半是發(fā)生了什么事。 說真的,一直到現(xiàn)在,元立都不理解,女郎為什么會讓他到江南來呢,讓他在這邊組建情報機構他可以理解,但竟然讓他接觸王導。 王導在做出抉擇的時候,潁川郡荀家也在做抉擇。 潁川荀氏是大族,勢力雖比不上西平趙氏,但也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大族,只潁川一郡內(nèi)的族人便有千人之數(shù)。 潁川荀氏子弟,目前荀修是最厲害的一個,畢竟他手握一支大軍,族中跟隨他左右的子弟有二十余人,這二十余人有做參將,有做士兵,還有做文書后勤一類的事情。 除他外,荀家目前在趙氏集團效命的子弟還有二十六人,其中有十二人在潁川郡內(nèi),最大的是個縣令,最小也是個縣里的文書之類的,剩下的則是通過招賢考,被任命往各處。 荀氏的族長今年五十六了,他一天之內(nèi)接連聽到兩個大消息,先是有報,荀修在蒙縣反了,回來的人讓荀氏趕緊招兵買馬,將潁川郡內(nèi)的其他勢力清除,徹底掌控潁川郡。 他沒有高興,只覺得心驚膽戰(zhàn),然后在心里大罵荀修腦殘,潁川郡在整個豫州里不值一提,還被夾在中間,更不要說在整個中原地區(qū)了。 現(xiàn)在趙含章的勢力這么龐大,他到底哪來的自信認為自己可以造反? 荀氏的族長只有滅頂之感,然后他還沒來得及想出對策,更糟糕的消息傳來,趙含章大軍回朝了,當天就平定了荀修之亂,荀修已被下了大牢,同時趙含章對荀修說的話也傳了過來。 除此外,還有一句話,“凡為權勢謀百姓者誅族”。 來傳達趙含章意思的縣令小心翼翼地和荀族長道:“除了這句話,使君還讓人送了一張數(shù)字過來,這一次叛亂,趙家軍亡一千三百六十九人,朝廷七品以上的官員二十三人,將十二人,百姓亡六十九人,重傷者三千一百四十五人,輕傷四千余人……” 他看了一眼荀族長道:“荀家軍亡一千七百九十二人,重傷三千二百九十八人……” 荀族長沒動,但整個人好似老了十歲一般,問道:“使君打算怎么處置荀氏呢?他說給荀氏一個機會……” 縣令斟酌片刻后道:“使君未曾明言,但她似乎恨極了荀修,蠱惑他造反的王含被砍了頭,已被使者送到江南瑯琊王那里去了?!?/br> 他低聲道:“荀氏族人眾多,若真是誅族,牽連的人只怕過萬,似族長這樣不知內(nèi)情的畢竟無辜,使君仁善,所以才肯給荀氏一個機會?!?/br> 荀族長苦笑一聲,這哪里是給荀氏機會,這是要拿荀氏儆猴呢,世家族人眾多,就算是造反,最多牽連全家,沒有全族一起牽連的道理。 不然世家早在八王之亂和茍晞當政時就被殺光了,蓚縣有人造反,趙含章也沒有滅殺全族,只殺了族長和其戶主…… 念頭閃過,荀族長悚然一驚,總算知道趙含章的意思了。 荀族長的腰一下就塌了,整個精氣神都被奪走了一般。 縣令見他終于領悟到一點邊,起身退下。 荀族長自己坐了老半天,最后撐著膝蓋起身。 他的小孫子跌跌撞撞的從外面跑進來,一下?lián)溥M他的懷里,樂得咯咯笑,不太清晰的喊道:“阿祖,阿祖……” 一邊喊,口水一邊流。 荀族長潸然淚下。 他請縣令幫忙,很快就做好了決定,荀修一支,以及跟著他的二十余人全部除族,然后將其家人押送陳縣。 除此外,他也做好了赴死的準備。 趙含章他們已經(jīng)回到陳縣,看到被押送過來的百余人,她嘴角微翹,讓人把他們一起關到大牢里,就在荀修的旁邊。 荀修知道自己被除族后,整個人都驚呆了,同時還憤怒,但比他更憤怒的是被他牽連的親人,一看到荀修,當即忍不住辱罵起來。 荀修造反,除了跟在他身邊的人以外,家里有幾人知道他這作死的決定? 凌遲? 這種特殊的刑罰除了震懾人外更多的是讓人害怕和滋生仇恨及暴力,她殺人更喜歡誅心。 除族,在這個時代也是一種酷刑,就猶如凌遲人的內(nèi)心一般。 荀修的父親還在,在牢中看到他,不由的大罵出聲,罵聲一直到達刑場而不停。 依律,趙含章株連其父,婦女和十二歲以下的孩子免株,而被牽連的其他男丁受到了比蓚縣株連更嚴重的處罰,她直接把人罰為軍奴了。 除非立下大功,不然很難擺脫罪奴的身份。 這些家庭全被除族了,這個消息傳遍天下,天下士族先是覺得荀氏族長怕死,竟然屈服于權勢將族人除族; 然后是心頭一涼,膽寒背簌,趙含章還真是狠,殺人誅心,不僅要殺荀修,還讓他死后也不得安寧。 不錯,在當下人看來,被除族的人死后也是孤魂野鬼,永遠不得安寧。 荀修也知道這一點,尤其是被他爹大罵,知道他老爹都被自己牽連之后,他更是劇烈的掙扎起來,沖著四周大叫道:“我要見使君,我要見趙含章!” “使君,女郎,我立過戰(zhàn)功,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我這一次做錯了,愿意赴死,但你不能逼迫荀氏讓我除族,你不能……” 話音未落,石頭和泥塊就從四面八方朝他丟來,圍觀的百姓破口大罵,“我兄長便是被你害死的,你死后必下十八層地獄,除族的好,到了地下你也無祖先蔭蔽……” 大家都跟著大罵起來。 第973章 嚇住 趙含章就站在一座酒樓上往下看,從這里可以看到刑場。 這一次被行刑的有三十八人,全是匪首及其家人戶主。 其中荀父最忿怒,一路叫罵,一直被押著跪在刑場上都還在罵。 圍觀的百姓們雖恨荀修,但對著荀父的老臉,尤其是聽到他罵的話,還是沒能下手把手上的石頭砸下去。 荀父不恨荀修牽連他送命,只恨他牽連得他和一家人都除族了,他一直罵的也是這個,眼看著屠刀就要抬起,他終于罵完最后一句話,“汝非我子,若有來世,你為我圈中豬羊,我必殺你!” 荀修臉色慘白,他額頭和臉上被石頭砸出了印子,此時青白相間,很是難看。 只有淡泊的宗族觀念的傅庭涵很不能理解,“除族比全家被問罪砍頭還嚴重嗎?” 趙含章道:“對于這個時代的人來說是這樣的,除族,就是沒有祖先,你可以想象一下,一個虔誠的教徒被開除,被他信仰的主拋棄,這相當于精神上流放了,中國人信仰祖宗,認為死后的世界和生前一樣重要,所以對此尤為看重?!?/br> “這還只是其中的一面,還有,除族,他們的名字,事跡會從族譜中劃去,這世上只有絕少部分人能在史書上留下一筆,對于士族來說,他們留下腳印的途徑還是在族譜上?!?/br> 她道:“所以族譜上一旦劃去他們的名字和事跡,這個世界很可能不再有他們的痕跡留下,這對他們來說,相當于沒來過這個世界。” 士嘛,總有一些特別的理想,比如,在這個世界留下些什么。 便是她也有這樣的想法,難得來這世界走一遭,總要在這個世界里留下點什么。 趙含章想,這一次殺雞儆猴,應該可以管用一段時間吧? 她不知道,這何止是管用啊。 荀修的下場讓天下的士紳豪族膽寒,造反,除了想獲得權勢外,最大的愿望不就是光宗耀祖嗎? 本來嘛,造反要是失敗了,大不了一死,十八年后又是一條好漢。 想要獲得收益,總要冒險的嘛,他們懂的。 可荀氏的下場讓他們知道,一旦造反,失敗了不僅自己會死,家人會死,他們還會被除族,死了都不得安寧,別說十八年后又是一條好漢了,只怕十八年后他們還是孤魂野鬼,想要進畜生道都難。 這個風險就太大了,除非特別的變態(tài),不然沒人愿意冒這個風險。 就連江南的瑯琊王都被趙含章的狠戾給嚇住了,雖然收到了王含的頭顱,但愣是一聲不敢吭,默默地收了人頭。 自然,徐州也默默地換了一個刺史。 瑯琊王封地在徐州,所以他在徐州經(jīng)營多年,要是換了別人去做刺史,一定施展不開,不死也會被瑯琊王架空的。 但……去的人叫劉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