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7節(jié)
管事拐上這些人,在又收夠十車糧食時,當即帶上他們啟程回豫州。 就在他們滿懷信心和希望往豫州前進時,一片荒蕪,如死寂一般的幽州也迎來了第一批糧食。 這一批糧食的到來如同油滴進燒燙的水中,一下沸騰了起來,幽州,一下就活了! 石勒心中吃味,卻不得不承認趙含章送來的這批糧食很及時,為了讓百姓有信心活下去,他不得不大肆宣揚起來,讓人在幽州內(nèi)宣傳,大將軍派人送了賑濟糧來。 此時的幽州已經(jīng)開始轉(zhuǎn)冷,徐大義光著腳推開半開的木門,噠噠走進來,上前扒拉一下破被子下的人,聲音嘶啞的道:“快起來,要去大村口領賑濟糧了?!?/br> 床上的婦人艱難的撐開眼睛,說不出話來。 他就給她喂了一口水,見她臉色還是灰敗,想了想,咬著牙起身,去廚房里拿了一把刀,站在水缸前比劃了一下,就一刀把耳朵的一半切了下來。 他拿出早就準備好的麻布和鍋灰把耳朵包好,然后拿著那半只耳朵剁碎了蒸好給她喂下去。 床上的人迷迷糊糊吃下去,勉強活了過來,這才幾不可聞的問道:“這是什么?” 徐大義道:“我從外面搶到的兔子rou,走吧,我背你去,我回來的時候里正已經(jīng)派人燒火煮粥了,一會兒我們可以領一碗吃?!?/br> 他把人背到背上,又從廚房里摸了兩個碗塞懷里。 婦人晃晃悠悠的靠在他的背上,因為吃了東西,眼睛慢慢看得清楚了,她這才看到他腦袋上包著麻布,他耳朵上隱約有紅色的血跡。 她忍不住抬起手指觸碰了一下,問道:“這是咋了?” 徐大義偏了偏腦袋,不耐煩的道:“跟人搶吃的時候被咬的,你管那么多呢,留著點力氣活著吧?!?/br> 他威脅道:“你要是死了,我就拿你去換口糧?!?/br> 婦人立即不說話了,但心里并不怎么害怕,她想,她都死了,是被人吃,還是被蟲子啃噬,有什么區(qū)別呢? 她的兩個孩子…… 一想到此處,她的心口就鈍疼,偏一點淚水都流不出來,她一臉麻木的看著前方。 他們開始在路上碰見人,還有力氣的,抱著一個碗就小步往大村那邊跑,沒有力氣的,則是一步一挪,她甚至看到有人摔倒了沒有力氣站起來,便趴著往前挪動…… 徐大義將人背到大村,第一鍋粥已經(jīng)燒好了,他立即將婦人丟在一個角落邊,然后拿著兩個碗過去排隊打粥。 里正一邊給他們倒粥,一邊大聲道:“一人只能一碗,我都記著呢,可不能重復領,一會兒大家都吃過以后就發(fā)糧食,這一批糧食是從豫州送來的賑濟糧,大將軍都記掛著大家呢?!?/br> 又道:“覺得一碗不夠吃的,又有力氣的,吃過以后去村子里抬人,抬來一個走不動的可以分他的半碗,最好是兩個人一起抬,要是把人抬死了,不作數(shù)的……” 因為他這句話,徐大義將新打到手的兩碗粥喝了大半,每碗就剩一個碗底給婦人,等她喝完以后就轉(zhuǎn)身去找人,“三生,搭個伙不,去二柱家里看看,他們家?guī)讉€孩子和弟妹,不知道還活著沒,把人抬來還能換粥?!?/br> 第987章 希望 三生認為他說的有理,當即也吃光碗里的粥,跟著他去抬人。 陸續(xù)有人轉(zhuǎn)身回各個小村莊抬人,把村子里還有一口氣,走不動的都抬了來。 衙門在幽州易主之后發(fā)過賑濟糧,給了這些沒法離開故土逃亡的人一個生機,但那已經(jīng)是一個多月前的事了,那點糧食根本不夠吃,此時,所有人都餓慘了。 豫州送來的糧食被石勒快速的分撥各郡,郡再到縣,縣再到里,速度比他預想的還要快。 幽州各村里還幸存的人都盤跚的去領救濟糧,沉寂的大地恢復了一點生機。 石勒都忍不住道:“到此時,我方知趙含章為何每一縣都至少要放一個從學堂里出來的人,他們賑災有序而正,很有經(jīng)驗?!?/br> 通知鄉(xiāng)里村鎮(zhèn),組織人手運送糧食,分撥糧食,甚至連現(xiàn)場熬粥,且不可賑濟過多這樣的事都考慮到了。 最讓石勒驚訝的是,各個縣在熬粥時,要么往里加了糠,要么加了大豆,要么直接一半米,一半谷子熬煮,有的則是全麥粥或者小米粥,這兩者全都是帶殼,別說,煮出來的東西都不好吃,但……很有效,直接讓還有余力活著的人放棄擠占貧民的生存空間。 這些學生的saocao作落在一些清廉的官員文士眼中,不免有貪酷之嫌,當即就有人和石勒暗告,懷疑各縣有截留賑濟糧,中飽私囊的情況發(fā)生,請求石勒派出官員巡察,嚴查各地賬目。 “大將軍千辛萬苦才送來這些賑濟糧,還請使君重之慎之,莫要讓幽州百姓傷心啊。” 石勒覺得他們說的很對,當即就要同意,但最后還是想請教一下張賓,于是壓下心頭的想法,先讓人下去了。 他跑去和張賓說,“我知道怎樣替換掉趙含章的那些人了,此次賑災就是一個機會,讓這些暗告的人去查,一定能查出他們的毛病來。” 張賓卻問道:“吹毛求疵,這對主公來說有什么好處呢?” 石勒皺眉。 張賓道:“趙大將軍留下的這些人目前是最合適的,拿掉他們,主公手中可有替換的人選?若替換的人不能比這些學生做得更好,最后受損的豈不是主公和幽州的百姓?” 他道:“您現(xiàn)在是幽州刺史,幽州的百姓皆是您的子民,您應該為他們著想。” 石勒蹙眉道:“我的確沒有找到可以完全替換的人,但趙含章每個縣都留了人,且都這么能干,坐鎮(zhèn)幽州,我實在難安?!?/br> 張賓就笑著安撫他道:“這是因為主公前半生顛沛流離,被人害慣了,但我觀趙含章重情重義,非輕信毀諾之人,且對主公很是欣賞和寬容,她是以君的身份,對您有倚重之意,您何不以良臣之身應之?” 石勒心中一動,時常被張賓和衛(wèi)玠挑動的心弦重重一振,呼吸有些急促起來,“你是說,做名留青史的晉臣?” 張賓知道石勒的心結,微笑道:“趙含章武功已著,今日看,文治也不會差,區(qū)區(qū)晉國,哪里盛得下她的才華?” 石勒目中生輝,他并不介意認趙含章一個女郎為主,他一個奴隸都有雄踞一方的意思,何況趙含章呢? 他現(xiàn)在就盼著趙含章殺掉晉帝自己登基呢,不然,晉帝在一日,他就難安一日,石勒和晉國是有大仇的! 張賓見他聽進去了,再勸,“主公不如管好幽州,一旦大事成,還可以去并州、冀州、甚至是司州,說不得將來回到新朝,還能位列三公,功封諸侯?!?/br> 石勒只是幻想了一下便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然后狠戾道:“到時候就讓晉國皇室及權貴跪在我腳下,讓他們拜我這個羯族奴隸!” 張賓垂下眼眸,沉默的躬身回禮。 石勒對他很禮遇,連忙將他扶起來,和他道:“多謝先生提醒,此時的確不宜挑釁趙含章,罷了,我就再等看看,她是否真的能夠安定天下?!?/br> 她要是真有這個能耐,他效忠于她又有何不可呢? 張賓悄悄松了一口氣,石勒是個善于聽勸,卻又喜歡多思反復的人,趙含章走的時候他還一心把幽州搞好,在幽州站穩(wěn)腳步呢,這才一個多月,怎么就想起來要跟趙含章奪權了? 張賓離開,回到自己的辦公房后叫來長隨,低聲吩咐道:“去查一查,昨日和今日都有誰來見過使君?” 長隨應下,悄悄退走。 長隨才走,一個書吏便進來道:“長史,衛(wèi)郡守來了。” 張賓嘴角微抽,但還是讓他將衛(wèi)玠請進來。 會來刺史府找他的郡守,也就隔壁郡守府里的衛(wèi)玠了。 張賓長嘆一聲,嘆息的氣息還未完全吐出,衛(wèi)玠便出現(xiàn)在了門口。 看到張賓,衛(wèi)玠展顏一笑。 張賓只覺得屋子一下就亮堂起來,連透過窗欞顯得有些昏暗的光線都變得明亮照人,張賓吐到一半的氣就消了。 雖然無奈,可誰忍心拒絕一個美人的邀約呢? 張賓……還是很愿意和衛(wèi)玠共處一室的。 他笑著請衛(wèi)玠坐下。 衛(wèi)玠也在他的對面坐下,和他笑道:“我來找長史回稟一下范陽郡賑災的進程?!?/br> 他道:“百姓饑餓稍減,但此時,一味的分發(fā)賑濟糧反倒不好管理,所以我想,應該以工代賑,幽州里的人也該用起來了。” 張賓笑著頷首,“使君不日就會下令,命各郡縣以工代賑,剩下的賑濟糧就以錢買之,這次大將軍除了糧食外,還派人送來了大量的賑濟銀錢。” 全是趙氏鑄造的新錢,說真的,雖然朝廷說是征收上來的算緡錢,但張賓懷疑是趙含章自己鑄造的錢。 國庫那么缺錢,她真的能忍住,一點錢都不多鑄造嗎? 除了豫州送來的賑濟錢,還有他們自己征收上來的算緡錢,幽州現(xiàn)在是窮困,但有錢人還是有不少的。 王浚敗得太快,很多士族都沒來得及跑,這里面還有因為戰(zhàn)禍從冀州跑過來的士族呢,征上來的算緡錢也不少。 這些錢以財務支出,以及賑濟款的名目發(fā)往各郡縣,再由他們組織災民們干活,以換取工錢,再用錢從衙門里買糧食。 剩下的賑濟糧都被放在了衙門里。 第988章 全面發(fā)展 而百姓手中有了錢,一直緊閉大門,不愿,也不敢開張的商鋪也慢慢開了商鋪,其中也有些人家開始悄咪咪的出賣糧食,衙門的賑災壓力緩解了不少。 恰在此時,豫州的第二批賑濟糧到了。 學堂里出來的學生,不僅賑災能力一流,搞輿論的能力也是不錯的,賑濟糧前腳進幽州,后腳就叫他們宣揚出去了,大將軍叫人送來了第二批賑濟糧,各地縣衙過一段時間就能接到糧食,到時候縣衙里的糧食雖還未充足到可以任由人吃喝,但活著是不會有問題的。 幽州百姓們對生存的意志瞬間到達一個高潮,為了賺更多的錢買糧食,每個人都努力的干活。 每個縣都有專門針對小孩、老人和弱者的崗位在,保證每一個人都能用起來,可以賺到錢買糧食。 同時,各縣官吏還鼓動有能力的人出去買糧食,“如今豫州、徐州和揚州都有大批的糧食堆積,只不過軍隊運送緩慢,又要由州到郡,再由郡到縣,所以時間漫長,糧價這才居高不下,若是你們親去販糧,不僅自己飲食無憂,還能轉(zhuǎn)手賣給他人賺一些錢?!?/br> 他們蠱惑道:“刺史正大力剿匪,聽聞冀州的祖刺史行動更加迅捷,剛上任就帶著人四處剿匪,如今冀州內(nèi)的土匪都不敢冒頭,更不要說打劫了,冀州如此,豫州更不必說,所以一路上還是挺安全的?!?/br> 他們一聽現(xiàn)在南方的糧價在兩百文一石左右,當即就忍不住心動。 雖然衙門已經(jīng)在控制糧價,但幽州情況如此,糧價還是很高的。 于是有能力能湊出路費的人,當即結伴去往豫州和徐州。 揚州他們沒想過,那是瑯琊王的地盤呢。 雖然他們知道的不多,但也聽說過,瑯琊王和他們大將軍不是一伙的,所以他們才不要去他的地盤上買糧食呢,萬一兩邊打起來,他們這些北人被扣住了怎么辦? 所以他們?nèi)ピブ莺托熘荨?/br> 幽州以一種rou眼可見的速度在恢復,被石勒控制的州且如此,并州和冀州恢復的速度只會比它更快。 北宮純有一顆赤純之心,他對民政不是很擅長,因此很倚重趙含章分派在各郡縣的官員,并將政務上的事情分給了黃安和令狐盛,他則主要練兵,以及做好并州的防守工作。 出乎意料的,黃石和令狐盛在政務上都有一點天分呢,尤其是黃石,用他的話說是,“某雖記性比不得傅庭涵,但看趙氏賑災、收留流民多次,做什么,怎么做,我還是知道的?!?/br> 而且他還不是依樣畫葫蘆,他是有總結的,他道:“大將軍曾言,人皆有欲望,我們只要能滿足他們目前最迫切的一個欲望便能把握人心,收服了人心,旁的欲望可以用來激勵人前進?!?/br> “而今,并州絕大多數(shù)百姓的欲望是得到活命的糧食,渡過這個冬天,士族的欲望是得到啟用,能在大將軍麾下效力,有進階之道?!?/br> 聽得只知道練兵打仗和愛民的北宮純目瞪口呆,然后問道:“大將軍什么時候說過這話?” 黃石道:“她給軍中將官們上課時說的?!?/br> 北宮純:“……那不是針對的校尉和參將們嗎?你何時去上的課?” 黃石道:“卑下一直有聽,將軍您不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