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5節(jié)
趙含章沖趙融笑了笑,和他道:“正好今天獵到了不少獵物,一會兒你們幾個與我一起山下的村莊里借火,我們烤些東西吃,至于你的問題,你們可以先自己想想,若是吃飯的時候還沒想明白,我就告訴你答案。” 趙正亦步亦趨跟在趙含章身邊,扭頭和趙融道:“融堂兄,我們既是官員,那就該以百姓為主,他們?nèi)兆与y過得很,進入山澤或許才能求得一條生路?!?/br> 趙融不以為然,“真正餓肚子的人,會有力氣挖這么大的陷井,布置如此險惡的木刺嗎?正堂弟,你剛剛差點就死了?!?/br> 趙正:“這是兩件事。我們遇險縱然有這陷阱布置險惡的原因,但陷阱本身不是針對人,而是針對猛獸。布置之人做了標(biāo)記,是我等見識淺薄,又沒留意,這才不小心踩到的。” “就算要論因果,我等也不無辜?!?/br> 趙融忍不住伸手去摸他的額頭,“你嚇壞腦子了?” 趙含章目光落在眉頭緊皺的趙正身上,“趙寬和我說,你年紀(jì)雖小,卻見識頗長,書讀的不比他們?nèi)魏稳瞬睿铍y得的是你有一顆菩薩心腸。我之前不怎么信的,你才幾歲,怎么就長出菩薩心了?可現(xiàn)在我相信了?!?/br> 她和趙融道:“行了,你和正堂弟都受了驚嚇,小心一會兒寒風(fēng)吹起來生病,你們的分歧不必急在這時候分出個對錯來?!?/br> 趙含章把自己的披風(fēng)給趙正披上,又讓趙二郎用自己的披風(fēng)把趙融包好,收拾好獵物,親衛(wèi)們還幫著把陷阱給搭了回去,這才離開。 他們攜帶的獵物不少,加上有血,因為天冷,流出來血很快凝固,所以血腥味不重,但在山林里還是要小心,所以一行人都加快了離開的速度。 親衛(wèi)們抬著鹿和狍子,趙二郎他們也三兩個湊在一起抬一只大獵物。 趙含章手上就拎了兩只兔子,馬兒都?xì)g快的跟在后面,一路上她都想好手上這兩只肥兔子要怎么吃了,突然腳步一頓,抬頭看向前面。 曾越發(fā)現(xiàn)了,手便按在刀鞘上,示意大家停下,他先帶人悄悄上前。 不一會兒他就帶了一人過來,那是個胡子拉碴,眼底青黑的人,身上堆著一堆破布條勉強遮住身體,腳上纏著布條,然后穿著草鞋,腳拇指頂開了布條,裸露在外的腳拇指凍得通紅。 他被曾越帶上來時,眼中盡是惶恐,但看到站在人群中間的趙含章,惶恐褪去,他撲騰一聲跪在雪地上,五體投地道:“小的拜見大將軍,我,我不是刺客,是進山打獵找吃的普通百姓?!?/br> 趙含章讓他起來,問道:“叫什么名字,家住哪兒?” 男子沒有起身,只是跪起來,頓了頓才指著山外道:“就,就住山下的蘆村,小的魯四?!?/br> 趙含章看了看他的臉色和嘴唇,將腰間的荷包扯下來,從里面倒出兩塊米糕來,上前遞給他。 男子看到米糕眼都直了,跪在雪地里抬頭仰望趙含章。 趙含章將米糕往他面前又伸了伸,男子便接過,快速的往嘴里塞一塊,另一塊則不動聲色的收到懷里。 趙含章只當(dāng)沒看見,和趙二郎拿了水囊遞給他,問道:“你就空手上山?” 曾越稟道:“帶了木棍,被卑職打下了?!?/br> 立即有親衛(wèi)轉(zhuǎn)身去把掉在后面的木棍找來給趙含章看。 趙含章接過木棍顛了顛,點頭,“倒還有些用處?!?/br> 等他喝了兩口水,把米糕咽下去,趙含章才問他,“可看清楚人了?” 男子一聽驚訝,“大將軍怎么知道我剛剛看不清人?” “你都要暈過去了,這是餓的,”趙含章伸手將他從雪地里拉起來,指向小溪的方向問,“那邊有個大陷阱,是你挖的?” 才有了一些血色的臉立即變得煞白,男子啪嘰一聲又跪在了地上,害怕的道:“是,是傷到大將軍的人了嗎?” “差一點,”趙含章道:“你那陷阱布置的位置極妙啊,就是坑里插的木刺太多了,若有人不懂陷阱的標(biāo)志,很容易落到坑里受傷?!?/br> 男子頭緊貼著雪地,嚇得瑟瑟發(fā)抖。 趙含章問道:“這陷阱是你一個人布置的,還是有同伴?” 男子咬咬牙道:“是我一人布置的,差點誤傷大將軍的人,是小的罪過,請大將軍重罰?!?/br> 趙含章便笑起來,伸手將他拉起來,“那就罰你負(fù)責(zé)這一片進山的人,叮囑他們不許再往陷阱里插木刺了,以免誤傷了人,我們是要打獵,但也不能斷了人的生路不是?” 男子愣了一下后應(yīng)下。 趙含章就對一個扛著狍子的親衛(wèi)招招手,親衛(wèi)屁顛屁顛的上前。 趙含章對男子道:“諾,這是不長眼奔你陷阱去的狍子,正好被木刺給扎死了,拿回去吧?!?/br> 男子一瞬間驚喜,但一看到狍子身上的傷就看出來了,這根本不是他們削的木刺扎出來的傷口,而是箭傷。 男子嘴巴張了張,幾次想要說話,卻又說不出來,只能眼含熱淚看著趙含章。 趙含章見了哈哈大笑起來,大手拍著他的肩膀道:“還愣著做什么,快接過去呀,難道還要我們幫你扛下山不成?” 男子低著頭跪下,哐哐給趙含章磕了兩個頭,這才起身抬手抹掉眼淚,上前接過狍子。 親衛(wèi)本來想替他扛下去的,但見他冷得瑟瑟發(fā)抖,想了想還是把狍子給放到他的肩膀上了。 扛上了獵物,男子興奮之下,覺得撲在身上的寒風(fēng)不那么冷了,走了一段后身體更是熱起來,他臉上便不由帶出了笑容,一邊走一邊夸趙含章:“大將軍真厲害,一進山就能獵到這么多獵物?!?/br> 趙含章笑道:“運氣好罷了?!?/br> 第1106章 蘆村 蘆村就在山腳下不遠(yuǎn)處,大約五里左右,是在一個廢棄的村莊邊上建起來的。 旁邊是倒塌的舊村,泥墻和木頭混雜的塌在地上,不遠(yuǎn)處則是用磚頭、泥土和茅草混搭起來的低矮房屋。 雖然洛陽周邊開了好幾家磚坊,但產(chǎn)能遠(yuǎn)遠(yuǎn)供應(yīng)不上百姓所需。 畢竟,需要安置的百姓太多了,而除了百姓外,軍營也需要建設(shè)。 為了渡過冬天,即便是茅草屋也要先上,所以除了最開始一撥流民還能互幫互助建起磚房,后面絕大多數(shù)都是茅草屋了。 這個先建的蘆村呢,因為不遠(yuǎn)處有一條河流經(jīng)過,趙含章看了一眼,應(yīng)該就是從山里那條小溪流出來的水,在這附近還形成了一個大池子,過了池子才又順著河道流出去。 河邊和池邊有很多的蘆葦,所以循了舊名叫蘆村。 這是趙含章記憶里的信息,更多的就不知道了。 但趙正這個洛陽縣尉知道啊,他擠到趙含章身邊,在她耳邊道:“三jiejie,這個村子一共有六十二戶人,一百零六人?!?/br> 趙含章一聽蹙眉,“怎么一戶連兩口人都沒有嗎?” 趙正“嗯”了一聲道:“很多人家都只活下來一個,知道朝廷會分地,所以就不愿與人合戶了?!?/br> 他指著那惟一一棟磚石結(jié)構(gòu)的的房子道:“那是他們的村老家,我記得叫韋獻,有余資,所以才建起了磚石房。” 趙含章點頭,贊許道:“記性不錯,走,我們?nèi)タ纯础!?/br> 她招呼大家都跟上。 還未進村,魯四就扛著狍子先跑到了前面,站在村口叫了幾聲,一會兒,好幾家的門口打開,有人縮著脖子搖搖晃晃的往外來,猛地看見村口有這么人,嚇得立即縮了回去。 魯四又叫了一聲,見大家不敢出來,就喊道:“大家別怕,這是大將軍,大將軍還給我們送了一只狍子。” 一聽說是趙含章,立即有人把腦袋伸出來看,看到站在人群中的趙含章,眼睛瞬時發(fā)亮,立即跑了出來。 “是大將軍,是大將軍!” 立即有孩子轉(zhuǎn)身往村里跑去,一邊跑一邊大聲喊道:“大將軍來了,女郎來了,大將軍來了——” 走出來的村民越來越多,大家都圍了過來。 曾越他們放下了獵物,正圍在趙含章身邊小心戒備著。 趙含章笑吟吟的問他們,“在家里干什么呢?” 村民們立即七口八嘴的回道:“在屋里烤火呢……” “在屋里吃東西……” 有一個須發(fā)皆白,眼已朦朧的老者熱情的問趙含章,“將軍可用飯了嗎?不知寒舍可有幸請將軍一頓飯?!?/br> 趙含章笑道:“未曾用飯,我看天色已經(jīng)不早,所以帶人來和你們借火和鍋子的?!?/br> 趙含章看向曾越。 曾越立即去馬那里拎出來個小布袋來。 趙含章正要交給老人,一個穿著粗布麻衣的干凈青年就跑了來,從人群后面擠進來,連連鞠躬道:“不知大將軍光臨,小的有失遠(yuǎn)迎。” 這人和村子里的人大不一樣,因為他的衣裳雖是粗麻布,卻是完整的,腳上穿的是布鞋,頭發(fā)梳起來,很干凈。 跟在他身后跑來的兩個青年和一個婦人也是差不多的衣著,村民們下意識的給他們讓開了路。 趙正道:“這便是他們的村老韋獻?!?/br> 趙含章上下打量看上去還沒魯四年長的韋獻,看向趙正。 趙正沖她微微點頭,趙含章臉上就露出淺笑,頷首道:“不錯,長得壯實,今冬可服役了嗎?” “服了,”韋獻驕傲的道:“我家出了兩個役丁?!?/br> 趙含章驚訝道:“竟出了兩個?不是一戶只要求一個嗎?” 韋獻道:“額外出的有足額的工錢拿?!?/br> 趙含章立刻表示明白了,這是為了賺足額的工錢,趙含章滿臉贊許,手中的布袋一轉(zhuǎn),就塞進他手里道:“你既是鄉(xiāng)老,此事就托付給你了?!?/br> 趙含章笑道:“還請給我們找?guī)卓阱亖恚俳o我們一些木柴,找個空地讓他們壘個灶臺。” 韋獻連忙要將布袋還回去,“大將軍來做客,是蘆村的無上榮耀,怎么能讓大將軍出糧食呢?村里招待大將軍的米糧還是有的?!?/br> 趙含章道:“我自是知道你們有,也知道你們熱情,但趙家軍有禁令,不許拿百姓的一針一線,我為趙家軍之首,不能明知故犯?!?/br> 趙含章看向她的親衛(wèi)們。 立即有兩個親衛(wèi)拎了兩捆砍去樹葉的樹枝交給他們,“這是我們從山里砍出來的,奈何不是枯樹,所以難以生火,這才要借你們的木柴,這生木還需晾曬一段時間才可用。” 見趙含章連柴都打了來交換,韋獻便知道勸不住了,只能接下布袋,當(dāng)即帶領(lǐng)村民們?nèi)グ才拧?/br> 村民們也都看見,聽見了,看著趙含章的眼中愈加欽佩,大家更靠近了些,紛紛問趙含章,“大將軍身體好不好?” “大將軍現(xiàn)在渴不渴,我家去給您打熱水喝。” “大將軍,您成親時我們未曾進城祝賀,現(xiàn)在祝您和傅郎君白頭偕老吧?!?/br> 趙含章一一應(yīng)下,目光一掃,重新在人群中找到那位老者,走上前去拉住他的手,笑問:“老人家今年高壽?” 老者冰冷的手被一雙溫?zé)岬氖职?,他瞬間覺得心也被一股熱包住了,連忙道:“老朽今年四十八了。” 趙含章聽了一愣,再次上下打量他,見他須發(fā)皆白,眼角有重重的皺紋,眼睛無神且白,她對這種情況很熟悉,應(yīng)該是哭多了造成的。 她忍不住舔了一下嘴唇,壓住心頭復(fù)雜的情緒,揚起笑臉道:“好,好……” 趙正立即把身上她的披風(fēng)解下來遞過去,趙含章接過披在他身上,笑問道:“家中還有什么人?” 老人回道:“只有一個孫女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