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嗎？真可惜。聽說卡斯蒂利亞的事時，我還以為終于找到了一個意氣相投的女伴呢。”

    埃莉諾默不作聲。

    莉莉安卻打開了話匣子，仿佛真的認定了埃莉諾是最佳聽眾：“母親反復(fù)要求我親手殺了她，甚至還堅持要讓我把她的尸體放在這把椅子上?！?/br>
    “椅子？”喬治瞇起眼，“椅面上的首字母l·g指的是萊納爾·古拉？”

    “嗯，這是我弟弟在楓丹尼為數(shù)不多的遺物。母親這么做，是想讓我背負上罪惡感，一輩子都活在她和萊納爾的陰影下吧。但真遺憾，我早沒這種東西了。我會活得比之前好，比任何人都好。”

    頓了頓，她徐徐掃視埃莉諾與喬治的面容，欣然一笑：“我果然沒看錯人，這游戲我玩得很盡興?！?/br>
    “游戲？”喬治聲音低沉。

    “嗯，離開塔樓前，我隔著門讓仆人向尼爾傳話，還有與尼爾的對話，這都是我故意留下的破綻……或者說游戲線索。你大概還不知道吧，密道兩側(cè)只要有一邊開啟，另一側(cè)就會收到訊號。”她轉(zhuǎn)身向著書架某處一指，“很久以前我在某塊不入流的蠟板上讀到了個關(guān)于兇殺的謎題，雖然遣詞造句不太入流，內(nèi)容卻很有趣。如果只有母親得償所愿也太狡猾了，我也干脆趁機玩一個游戲好了?！?/br>
    莉莉安向喬治贊許地頷首：“我最開始的目標是埃莉諾女士，但尼爾居然和她聊了那么久，我都找不到栽贓的機會。但小騎士，你意外地是個不錯的對手，我很滿意。找出了真兇，干得真不錯。作為獎勵，我會放你們離開，與北洛林的和約也不用擔心，條件會格外優(yōu)厚的?！?/br>
    怒意在騎士臉上一閃而逝。他克制地抿住嘴唇，什么都沒說。

    “不能忍受任何人企圖對埃莉諾女士不利？”莉莉安轉(zhuǎn)向埃莉諾，“您真是幸運，有這樣忠心耿耿的追求者?！?/br>
    埃莉諾漠然道：“我想盡快簽署和約，動身回北洛林?！?/br>
    “現(xiàn)在是南洛林最美的季節(jié)，您不在楓丹尼多待一陣？偶爾我也會寂寞的。雖然您對我有成見，但多聊聊，也許我們能成為至交哦?！?/br>
    “多謝您的好意，我不能離開卡斯蒂利亞太久?！?/br>
    “說得也是?！崩蚶虬矝]堅持，“但您帶來的那些書，如果可以的話……”

    埃莉諾利落道：“那是給您的禮物?！?/br>
    莉莉安露出天真而滿足的笑容：“那就好?！?/br>
    稍稍踟躕，埃莉諾還是問：“之后您有什么打算？”

    “我？我會一直作為愛蓮娜待在這里。母親的事尼爾會擔下來，仆人也什么都不會說的，他們也習慣了……”莉莉安側(cè)頭看向窗外，“只要還有我沒讀過的書，我就會把它弄到手、在這里看完。如果真的有看完的一天……也許到外面的世界去看看也不錯?！?/br>
    她十足熱絡(luò)地向埃莉諾微笑：“到時候我一定會來拜訪您的?！?/br>
    “卡斯蒂利亞的天氣比不上南洛林，您大約不會喜歡那里?！?/br>
    “我對北洛林嚴酷的天氣可是非常好奇。而且我的主要目的是拜訪我親愛的友人，游覽名勝在其次?！?/br>
    埃莉諾面不改色地回絕：“我不記得什么時候有幸和您成為了朋友?！?/br>
    “從現(xiàn)在開始不行嗎？”

    埃莉諾很想直接回絕。

    喬治錯步擋在兩人中間，岔開話題：“您對書籍的執(zhí)著有什么原因嗎？”

    “我曾經(jīng)相信過，只要知道得夠多，什么事情都能解決。雖然現(xiàn)在明白這只是幼稚的幻覺，但已經(jīng)習慣了，也迷戀上了智慧的滋味……”莉莉安聳肩，“如果出賣靈魂就能獲得惡魔的智慧，我會毫不猶豫地簽下契約，哪怕只擁有一瞬，之后立即死了我也沒有遺憾，我就是這樣的人?！?/br>
    她繞開喬治，盯著埃莉諾：“您呢？您會嗎？”

    肯定的回答就在舌尖。如果喬治不在身旁，埃莉諾應(yīng)該會誠實地回答。

    也許莉莉安說得對，如果有個恰當?shù)臅r機，她們也許會成為朋友。她們是一樣可怕、可憎、背離了正常人生軌跡的女人。只不過莉莉安更果斷更瀟灑，墮入了非人的更深處，甚至不會被人類的情感拖累。

    第一次，埃莉諾對莉莉安有些艷羨。

    “我不相信魔物。”最后，埃莉諾這么作答。

    這并非謊言，卻也絕非全部的事實。

    “是嗎？但惡魔至少會遵守契約，”莉莉安再次露出美麗的笑容，金發(fā)在明亮的晨曦中熠熠生輝，“在我看來，人遠遠比魔物更可怕。”

    溫暖的夏風吹散了之后的話語。塔樓的木門被輕輕磕上、從外落鎖。

    北洛林一行人在正午前跨越吊橋，離開了楓丹尼。和約的后續(xù)事宜，只要交給雙方的書記官們打理就足夠。

    一夜沒睡，埃莉諾卻困意全無。車隊穿過果林，終于離開楓丹尼近旁莊園的地界。

    “終于能出來了……我親愛的主人有沒有想念我這個最忠誠的仆人？”

    她耳畔突然傳來撒嬌似的抱怨。

    沒回頭，埃莉諾無言地抬眉。

    阿默斯從虛空中探出半邊身體，臉龐挨在她肩頭蹭了蹭，慢吞吞地說：“我不在的時候，你和迷人精騎士突然變得那么親昵，我都快嫉妒了……”

    她睨了黑發(fā)男人一眼，低聲問：“楓丹尼有什么味道？”

    “你看看窗外?！?/br>
    埃莉諾不禁掀開車簾，向楓丹尼的方向望了一眼。

    第24章 論弱勝強

    “莉莉安總有一天會變成魔女？”

    “嗯？怎么忽然提起她？”悅耳的聲音在埃莉諾耳邊呢喃。

    她閉眼又睜眼：“沒什么，突然想起你在離開楓丹尼時提過?！?/br>
    “魔物和人類的邊界可沒你想得那么難逾越，”阿默斯笑了兩聲，“一旦跨過了某條界線，就不再是人了……其實只要你愿意，你也可以成為魔女，我親愛的主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