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莉諾沒應(yīng)聲。

    阿默斯卻自顧自說下去：“不如說那樣更合我意，我給予你力量和不老的美貌，你引來獵物，我和你共同享用他們的靈魂，然后有一天我能破除封印……”

    “我對這不感興趣?！?/br>
    “我知道?！卑⒛箛@息，仿佛真的感到十分遺憾，他繼而再次誘惑她，“永葆青春對你也毫無吸引力？”

    埃莉諾以嘲笑似的語氣答：“不老又怎么樣？”

    稍稍一頓，她的聲音漸漸低沉：“假如你能讓我的家人復(fù)生，也許我會考慮。”

    “埃莉諾……”阿默斯低柔地說，“即便是我，對冥河對岸的人也無能為力。”

    “嗯?！彼D(zhuǎn)開話題，“莉莉安似乎對魔物很有興趣，如果是她……你會和她簽訂契約嗎？她會成為你需要的魔女?！?/br>
    “我親愛的主人，你這是在嫉妒？”

    埃莉諾笑了：“即便你現(xiàn)在和別人簽訂其他的契約，只要你依然為我效力，我無所謂?！?/br>
    “真是讓人受傷的冷酷發(fā)言，”阿默斯嘆息著，話鋒一轉(zhuǎn)，“莉莉安那樣的人對我而言太危險，很可能會被她反將一軍剝奪力量。我還是最喜歡你了，我的埃莉諾?！?/br>
    “是嗎？”埃莉諾不咸不淡地答，“那么到了提洛爾之后，我需要你的力量?！?/br>
    南下提洛爾，這是埃莉諾一行人原本的計劃。

    但離開楓丹尼的第三日，信使便氣喘吁吁地策馬追來，揪著韁繩略定神，向埃莉諾所在的馬車中傾身，低而清晰地報告：“就在前日晚，艾德文大人蒙三位女神召喚……”

    埃莉諾一僵，摸索著找到身上懸掛的青金石念珠，默念了一句禱詞，才問：“北洛林其他諸位……”

    傳信的騎士會意：“各位大人都在等您回卡斯蒂利亞，邊境目前沒有異常。另外，在上個驛站有人托我給您送來這封信……”

    封住信紙的紅色蜜蠟印有海蛇徽記。埃莉諾心頭一跳，不動聲色地接過：“辛苦你送信了，彼得爵士。我們會立即調(diào)頭北上，你可以和我們同行一段稍事休息?！?/br>
    “多謝您關(guān)懷，”騎士靦腆地咬了咬嘴唇，慌忙拉開距離，“我必須立即回卡斯蒂利亞，向諸位大人報告您的答復(fù)。”

    埃莉諾回了一個親切而不失莊重的微笑。年輕的騎士臉立即漲得通紅，結(jié)結(jié)巴巴地再三道別，與兩名侍從策馬飛馳而去。

    喬治原本就在車邊護衛(wèi)，不知聽清了多少。埃莉諾只看了他一眼，便召來隨行管事的書記官，簡單交代了緣由。

    “是，夫人。這件事當(dāng)然要暫時保密，誰知道古拉會不會趁機對我們出手，必須趕快回到北洛林境內(nèi)?！?/br>
    等車隊再次進發(fā)，埃莉諾才拉上車簾轉(zhuǎn)向那封信。寫信人折紙技巧高超，重疊的昂貴東方紙張下只有寥寥數(shù)行不知從哪抄來的情詩：

    夜鶯歌唱之時，萬木煥發(fā)綠意，

    一葉一草一花，萌發(fā)在四月里；

    愛情手執(zhí)尖銳長矛，直入我心，

    日日夜夜，飲盡我血，

    噬rou嚙骨，我心欲死。[1]

    “嗯－－？你這是有了匿名的愛慕者了？”阿默斯趴在埃莉諾肩頭，將信來回看了個遍。

    埃莉諾將信紙往男人臉上一拍：“處理掉，我不想再看見它?！?/br>
    阿默斯卻深深吸了口氣：“這紙上高級的香料味……我知道這是誰送來的了。”這么說著，他便隨手將信紙揉成團，扔進了自己嘴里。咀嚼數(shù)下，他笑瞇瞇地說：“幸好他用的是私人徽記，不然只要這信的事傳出去……你就真的成了與帝國勾結(jié)的叛徒了。”

    埃莉諾閉了閉眼：“他在等我去殺死他?！?/br>
    阿默斯配合地嘆息：“所以你才不愿成為魔女？”

    她沒有回答。

    ※

    洛林曾是奧多尼家族的領(lǐng)地，那還是所有繼承人均分遺產(chǎn)的時代，某一代的兩位兄弟分別以坐落北方山脈中的卡斯蒂利亞和坐擁平原的楓丹尼為主城，兩人之后決裂，南北洛林由此誕生。但南北洛林的地界劃分始終曖昧不清，奧多尼家族早已滅亡，后繼的盧克索與古拉兩族曾為此兵戎相見。

    車隊迅速西行跨越地界，在蝎湖畔的卡羅爾堡壘歇腳。

    卡羅爾守著一座小丘，埃莉諾登上城墻，富饒的洛林平原頓時一覽無遺。夏日的確是洛林最美的季節(jié)，恰如其名的雙子河分兩束潺潺匯入不見邊際的蝎湖，在陽光下猶如發(fā)光的灰緞帶。成片的農(nóng)田與村落相間，數(shù)不清的神殿鐘塔給平緩的天際線增添了些許變化。

    平原的風(fēng)徐徐拂過，將埃莉諾的面紗撩起。她用指尖勾住織物邊緣，一圈又一圈絞緊，直到小指生疼，她才有了一些實感：老艾德文·盧克索終于死了，那個讓她落入深淵的罪魁禍?zhǔn)?，在被她親手奪去一切后，終于在陰暗的塔樓中默默地死去了。

    但這只是個開始。

    “現(xiàn)在收手還來得及?！卑⒛乖谒夏剜?，一字一句盡是蠱惑，“和我締結(jié)新契約。北洛林和南烏爾姆都屬于你，更不用說你還有我，不論是什么樣的男人都會向你屈服……放棄無聊的復(fù)仇游戲，不好嗎，嗯？比起自我毀滅，我更期待你成為魔女的樣子。”

    埃莉諾搖搖頭。

    一閉上眼，她就回到了艾斯納圣殿的祭壇前。面貌俊美的男人癲狂地笑著，一路沖上祭壇，那里站著唇紅齒白的少年，兩人金銀線刺繡的衣袍拖拽著自階梯上垂墜而下，浸透了鮮血。而那血……

    “埃莉諾女士？”

    她輕輕一顫，沒回頭：“要出發(fā)了？我這就來。”

    “不，馬夫還在忙活。這里風(fēng)景很好?！?/br>
    努力恢復(fù)表面的平靜，埃莉諾漫不經(jīng)心地回眸掃了來客一眼：“喬治爵士，您之后有什么打算？”

    喬治迷惑地微笑：“當(dāng)然是護送您回卡斯蒂利亞?！?/br>
    “您大可以繼續(xù)南下前往提洛爾，如果需要，我可以給您一封介紹信，商會興許愿意給我個面子……”

    騎士搖頭：“您的安全最重要?！?/br>
    埃莉諾仿佛被他這話逗樂了：“我在卡斯蒂利亞很安全?！?/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