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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九宮夜譚在線閱讀 - 九宮夜譚 第41節(jié)

九宮夜譚 第41節(jié)

    畢夫人又幽幽一嘆,道:“那是自然,他最疼女兒,怎料到會(huì)出這等事?那般美麗聰慧的一個(gè)女孩子……”

    裴明淮趁勢問道:“夫人跟金姑娘極好?”

    畢夫人淡淡一笑,道:“萱兒實(shí)是個(gè)難得的好姑娘,容貌出眾也罷了,還待人溫和,心地善良。唉,我以前便跟明珠是好姊妹,只可惜明珠沒福,死得早……”

    裴明淮道:“明珠?”

    畢夫人道:“盧明珠,便是盧令的姑母。我夫家與盧家,也是世交。公子定然知道,那一年崔家出事,牽連盧氏、柳氏、郭氏……能逃的自然都逃了。明珠也流落江湖,不知哪去學(xué)了些武功,好好一個(gè)姑娘跟些渾人廝混……唉!直到嫁了人才消停。還好,萱兒一點(diǎn)都不像她的性子,沉靜溫柔,金老爺?shù)故前雅畠航痰煤?!?/br>
    說到此處,她留意到裴明淮手里用紅紙包著的東西,道,“你帶的是什么?可是送給我的?”

    裴明淮笑道:“正是送給夫人的?!彼麑谏厦娴募t紙一層層打開,露出里面的錦盒,正是盧令從金萱房中拿出的那一盒“天羅”。

    畢夫人怔了一怔,臉色微微有些變化。她的表情自然也逃不過裴明淮的眼睛,裴明淮笑道:“在下路過一家叫作‘飄香齋’的老店,偶然見到這種西域香料,覺著跟夫人很是相配,便買了一盒,斗膽來送給夫人,還望夫人笑納?!?/br>
    一面說,一面便把錦盒揭開,一股奇香便透了出來。畢夫人此時(shí)面色也早已復(fù)原,將錦盒輕輕接了過來,笑道:“裴公子怎知我最喜此香?這可真是奇了。”

    裴明淮道:“是么?在下也只是胡亂猜測罷了?!?/br>
    畢夫人笑道:“那家飄香齋中香不下百種,公子居然能挑到我最喜的一種香,這實(shí)在是太過巧合了?!?/br>
    裴明淮也笑?!澳且苍S是因?yàn)樵谙赂蛉祟H有緣份?”

    畢夫人瞅了他一眼,眼波流動(dòng),媚態(tài)橫生,裴明淮的心也“砰”地猛跳了一下。她并不年輕了,應(yīng)該也有三十余歲,但風(fēng)情猶勝少女?!敖褚刮乙蝗嗽诖孙嬀疲銋s在此時(shí)闖來……若說沒緣份,倒是假了?!彼幻嬲f,一面整個(gè)人就往裴明淮那邊靠了過去,裴明淮只覺一股幽香入鼻,忙把畢夫人輕輕往外一推,笑道,“在下倒有幾句話想請(qǐng)教夫人?!?/br>
    畢夫人微一撇嘴,坐直了道:“什么話?”

    裴明淮道:“這金百萬,究竟是個(gè)怎樣的人?”

    畢夫人一楞道:“此話何意?”

    裴明淮道:“就是請(qǐng)教夫人,以你的了解,金百萬是何等樣人?!?/br>
    畢夫人以袖掩口,格格嬌笑道:“這還用問?自然是貪財(cái)無比了,夜里無事常常去守著他那些寶貝,一看就是一夜?!?/br>
    裴明淮道:“夫人也去看過?”

    畢夫人嘆了口氣,道:“這人可小氣得很,除了萱兒,他誰也不讓進(jìn)。他也曾對(duì)我說過,我要他的什么都成,但那些珠寶不行。我有時(shí)候甚至疑惑,他說是留給萱兒,其實(shí)心里是清楚萱兒不好珠寶,根本不會(huì)拿走。這樣的話,等于那些東西便還是他自己的?!?/br>
    裴明淮失笑道:“這也未免太過造作了?!?/br>
    畢夫人道:“可他就是這樣人?!?/br>
    裴明淮道:“不過,他對(duì)夫人你并不吝嗇?!?/br>
    畢夫人道:“我亡夫縱然不如金家豪富,但也是名門望族?!庇钟挠囊粐@,道,“只不過,女子都是喜歡珠寶首飾的。若是把一箱箱的金子放在我面前,我都不會(huì)多看一眼。亡夫乃世家大族,妾身的眼界也未必那么淺;只是,如果給我看些極品的珠寶,我大概也會(huì)眼睛都花了?!彼劾矬E然放射出異彩,“萱兒的那對(duì)鐲子和鳳釵,我都羨慕得緊?!?/br>
    裴明淮笑道:“那只鐲子似乎被金姑娘送給了一個(gè)來唱戲的孩子,叫他賣掉去念書?!?/br>
    畢夫人聽了卻似乎毫不驚奇,淡淡道:“她也未免太過糟蹋了。早知如此,不如給我,我拿錢給那孩子念書又有何難?”

    裴明淮心里突然動(dòng)了一動(dòng)。據(jù)金百萬所言,金萱應(yīng)該有一對(duì)鳳釵和兩只金鐲。在金萱碎尸之處,吳震手下的捕快細(xì)細(xì)搜索過,并沒有見到鐲子。而在金萱斷掉的雙腕上,也并沒有金鐲的蹤影。一只金鐲送了小夏,這是裴明淮親眼所見;那另一只金鐲難道就這樣憑空消失了?

    “裴公子?”

    畢夫人嬌膩的聲音又響了起來,裴明淮如夢初醒,便笑了笑道:“那孩子如今還留在府中,夫人若要去換,也有的是機(jī)會(huì)?!?/br>
    畢夫人居然還一本正經(jīng)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說得是,多謝公子提醒?!?/br>
    她替裴明淮斟了一杯酒,嬌笑道:“今夜月色甚好,若不多飲幾杯,豈不是辜負(fù)了這月色?”

    酒香醉人,裴明淮還真是想“多飲幾杯”,只是他對(duì)這畢夫人,實(shí)在是心里有幾分戒意。便笑道:“夫人美意,本不該辭。只是在下還約了人,只得先告退了。改日再請(qǐng)夫人小酌,可否?”

    畢夫人一臉失望之色,道:“不知是怎樣的美人,才能令裴公子連陪妾身喝兩杯都不愿意?”

    裴明淮笑道:“夫人也知道,今日不是時(shí)候?!?/br>
    畢夫人道:“那倒也是,公子請(qǐng)自便?!?/br>
    裴明淮離開之時(shí),回了一次頭。畢夫人一雙繡鞋隨意地扔在一邊,借著月光,裴明淮依稀看到她的鞋底上粘有一些顏色紅艷的粘膩之物。

    難道那顆“蟠桃”是被這畢夫人給踩碎的么?是無意,亦或有意?

    裴明淮本打算回自己住的院子,但花園里小道眾多,一時(shí)竟有些分不清方向。他見著有處偏廳門敞著,想來是白日間待了客,未曾關(guān)上,便信步走了去。廳角放著一個(gè)金沙漏,沙子滑下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古怪,裴明淮抓了一把一看,卻是金沙。

    裴明淮把窗戶推開,借著月光看那四座小樓。樓頂鑲著琉璃瓦,光芒閃爍,極之美麗。裴明淮注視了片刻,心里暗道:難不成在這四座樓下,真是金百萬的藏寶之地?金百萬半夜里一個(gè)人去,難不成真想夜里守著他這些寶貝?

    忽然,偏廳外有腳步聲響起。聲音重濁,顯然不是練過武的人,更不會(huì)是吳震。腳步聲越來越近,只見金賢搖搖晃晃地走了進(jìn)來。他一見裴明淮站在窗前,嚇了一大跳,期期艾艾地道:“裴……裴公子,你怎么會(huì)在這里?”

    裴明淮見他臉上驚恐,失笑道:“你這是怎么了?我只不過是睡不著覺,四處走走而已?!?/br>
    金賢臉上的懼色仍然未退,伸手向窗戶指了一指道:“裴公子,你又不點(diǎn)燈,這月光照在你的臉上……活像……活像……”

    裴明淮笑道:“活像什么?難道像個(gè)鬼?”

    金賢臉色變得更難看,忙搖手道:“裴公子,您可別說這話。這話,可真不是亂說的……”

    裴明淮眉頭一皺,這金賢本是個(gè)精明利索的管家,這時(shí)候怎么變得如此膽小如鼠了?“金管家,你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金賢的臉色,白里帶青,青中發(fā)灰。裴明淮笑道:“你說我活像個(gè)鬼,我倒覺得你活像個(gè)鬼呢?!?/br>
    金賢發(fā)出了一聲驚叫,猛然地后退了幾步,雙手在自己的臉上亂摸?!拔??我怎么了?我怎么了?難道我也……”

    裴明淮本來是說笑,金賢這模樣倒叫他起了疑心?!敖鸸芗?,你究竟怎么了?”見金賢臉色灰白地左顧右盼,似乎想找面銅鏡照照自己的臉,便道,“你放心,你除了臉色難看點(diǎn)之外,什么事也沒有。告訴我,發(fā)生什么了?”

    金賢舔了一下嘴唇,又左右看了一下,似乎害怕有人藏在暗處偷聽似的。他朝裴明淮走近了一步,低聲道:“裴公子,我正想派人去找那位吳大人。”

    裴明淮一驚。半夜里找吳震,那必定是發(fā)生大事了。他忙追問:“你家老爺怎么了?”

    金賢搖搖頭?!安皇抢蠣?。老爺他還在他的密室里,那密室誰都進(jìn)不去,老爺沒事。”

    裴明淮有點(diǎn)不耐地道:“那是誰出事了?”

    金賢又鬼鬼祟祟地朝四周瞅了幾眼,更小聲地說:“是那些留在府里的戲子出事了?!?/br>
    裴明淮呆了一呆。吳震吩咐金賢把那個(gè)戲班子的人都留下來,金賢自然照辦。這又能出什么事?

    金賢卻去抓幾上的茶壺,里面茶早已涼透了,他也不在意,嘴對(duì)著茶壺一口氣灌了半壺,也不抹嘴,便說:“裴公子,我今日聽了您跟吳大人的話,便把那些戲班子的人都安置在了西偏院。然后都給了些銀錢,又派了些婢仆安頓他們。我一直在服侍老爺,直到入夜,才回自己房里休息?!?/br>
    裴明淮點(diǎn)了點(diǎn)頭。金賢又道:“我回了房,才發(fā)現(xiàn)我的丫環(huán)小鳳沒有回來。小鳳一向聰明能干,我下午便讓她去負(fù)責(zé)照管那些人的食宿。但再怎么樣,這個(gè)時(shí)辰也該回來了吧?我覺得奇怪,便去西邊偏院,想去看看怎么回事?!?/br>
    金賢的瞳孔一下子收縮了,嘴唇也開始顫抖。“西偏院門口沒人守著。我以為是那些人貪睡,自己跑去睡了。我想著一會(huì)定要好好責(zé)罵一番,這什么時(shí)候,還敢去睡……小鳳一向謹(jǐn)慎,等于是我的幫手,她怎么也不約束約束……”

    裴明淮聽他說話散漫,渾無了之前的精明干練,但想到他大受驚嚇,也不催促。金賢又深吸了一口氣,繼續(xù)說道:“我進(jìn)了院子,更覺生氣。不旦一個(gè)人也未曾看到,院子里連一盞燈都沒點(diǎn),倒是里面的那些屋子,都點(diǎn)著燈。我心里又覺得奇怪,為何里面的人都還沒睡?……”

    裴明淮聽到這里,實(shí)在是不耐了,便問道:“究竟里面的人怎么了?”

    金賢這次的回答,卻來得非常簡潔?!八懒??!?/br>
    裴明淮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里面有二十多個(gè)人。”

    金賢回答得更直接?!岸妓懒?。”

    第6章

    裴明淮不再問他,身形一動(dòng),便掠了出去。這偏廳離西偏院本來不遠(yuǎn),他幾個(gè)起落,便落到了西偏院墻上。院里正如金賢所言,點(diǎn)點(diǎn)燈光未滅。這個(gè)院落的窗戶上都糊著碧紗,碧色幽幽,籠著昏黃燈火,竟如鬼火一般。西院本來便是莊園里最偏僻冷清的一處,房舍不下數(shù)十間,卻都一副年久失修的模樣,跟其余的院落大是不同。每間屋子里都是碧火燃燒,裴明淮一時(shí)之間,竟然恍覺自己身處荒墳之中,猛地打了一個(gè)冷顫。

    他也顧不得那么多,足尖一點(diǎn),從墻頭上直掠到了最近的一間屋子門口,一伸手推開了門,另一手又搭在了劍柄之上。

    門一開,裴明淮便立時(shí)怔住。這房中,早已無一個(gè)活人!

    幾具尸首,有的趴在幾上,有的倒在地上,有的躺在榻上。死狀甚是安詳,身上既無傷痕,也看不出中毒的痕跡。裴明淮心中一緊,他還真見過這般死法的人。

    旁邊一屋,卻是在里面下了閂。裴明淮一掌拍碎了門,進(jìn)去一看,這間屋里卻都是些十余歲的小孩。這群小孩擠在一張長榻上,手邊放了些吃食玩物,卻一個(gè)個(gè)的早已死去,也跟旁邊屋舍里那些死者一般,全然看不出中毒的痕跡。

    他怔怔地在那里站了半晌,忽覺身后有動(dòng)靜,一轉(zhuǎn)頭,見到門口直直地站著一個(gè)人,他雖是膽大之人,卻也硬生生地打了個(gè)激靈。

    那人卻是吳震。

    裴明淮吁了一口長氣,苦笑地說:“你悄沒聲地跑到我后面,險(xiǎn)些沒把我嚇?biāo)馈!?/br>
    吳震面無表情地掃視著屋內(nèi)?!斑@是怎么回事?”

    裴明淮道:“我也是剛剛才來。你是怎么找到這里的?”

    吳震走進(jìn)了屋內(nèi),裴明淮這時(shí)也不得不佩服吳震“見多識(shí)廣”,面對(duì)屋里的死尸,居然面不改色。“我一覺醒來,你還未回,我便四處去尋你,卻看到那個(gè)金賢像是傻了一樣在那里喃喃自語。我問他你在哪里,他說你在西偏院,我便直接過來找你了?!?/br>
    裴明淮問:“他沒有告訴你這邊發(fā)生了什么事?”

    吳震道:“他半日說不清楚,我便自己來看了。這些屋舍,你已經(jīng)都看過了?”

    裴明淮道:“下手的人,不管是為了什么,未免太狠毒!”

    吳震把一個(gè)趴在幾上的男子的臉扳起來看了看,搖了搖頭,道:“你讓我查呂譙死因,我查來查去卻查不出來,愧對(duì)神捕之名。后來有人提醒,昔年江湖上有個(gè)西域女子姚碧,人稱桃花姬,最擅用毒。她有一味奇毒,無色無味,全然無跡可尋,要用來暗中害人真是再合適不過了……我本疑呂譙死在此毒之下,現(xiàn)在竟又出現(xiàn)了?”

    裴明淮沉默半日,道:“不知這毒是下在何處?有些人圍在這里吃飯,這沒錯(cuò),但也有一些并沒吃東西。”

    吳震道:“就算沒吃,他們也可能喝了茶,或者吃了些果子點(diǎn)心之類?!彼D了一頓道,“我見到每間屋子里都有幾盤這樣的東西?!?/br>
    裴明淮找到了那個(gè)叫小夏的少年,白日里見他的時(shí)候,還抹著個(gè)花臉,這時(shí)候戲妝已卸,是個(gè)白白凈凈的孩子,就像是睡著了一樣。

    吳震看著裴明淮在那小夏的尸身上翻撿,然后又逐一到其余幾具尸體上尋找,忍不住問道,“你在找什么?”

    裴明淮臉色凝重,答道:“金鐲。金萱送給小夏的那只金鐲。”他一無所獲,站起身問,“你的手下真不曾在園子里見過另一只金鐲么?

    吳震道:“我相信我的手下都不敢昧下那鐲子。他們都是跟我已久的人,我信得過。何況,死人的東西,是不能要的,本來是干我們這一行的忌諱?!彼樕l(fā)青,道,“是誰如此心狠手辣,把這么多人都一起給殺了?若是讓我抓到,必然碎尸萬段!”

    裴明淮沒答,他只覺心里千頭萬緒,模模糊糊地有些說不出的感覺,卻始終落不到實(shí)處。吳震見他臉色古怪,便問:“你怎么了?難道見到這么多死人不舒服?”

    裴明淮苦笑道:“哪有你吳大神捕見多識(shí)廣,處變不驚?”又問道,“你準(zhǔn)備如何處置?”

    吳震道:“自然是先處理尸體?!?/br>
    裴明淮道:“那我是幫不上忙了。”

    吳震道:“我的手下自會(huì)來幫忙,我也不要你在這里礙我的事!”

    裴明淮無語,只得道:“好,好,那我就回去睡覺了,你吳大人就慢慢在這里忙活吧?!?/br>
    裴明淮這一覺醒來,卻是紅日當(dāng)頭了。這兩天天氣都極好,陽光燦爛得刺眼。他一面揉眼,一面迷迷糊糊地坐起來,突然腦子里晃過昨天夜里的景象,猛地就從床上跳了起來。他本來便是和衣而睡的,鞋都沒脫,當(dāng)即大步走了出去。

    一出門,他就迎面撞上了金賢。金賢在大白天里,看起來也活像一個(gè)鬼,走起路來都輕飄飄的。一見裴明淮,金賢便像見到救星一樣,迎了上來。

    “裴公子,我家老爺一直在密室里沒有出來?!?/br>
    金賢聲音嘶啞,額上冒汗。裴明淮呆了一呆,道:“你家老爺?”他昨天這一覺實(shí)在是睡得很不安穩(wěn),現(xiàn)在都有點(diǎn)昏昏的。他又問:“吳大人哪去了?”

    金賢道:“吳大人昨夜將西院那些……尸首帶走之后,就再?zèng)]回來?!?/br>
    裴明淮心想,把那些尸首運(yùn)走,也足夠吳震忙的了。便道:“你家老爺在什么地方?”

    金賢道:“地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