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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九宮夜譚在線閱讀 - 九宮夜譚 第65節(jié)

九宮夜譚 第65節(jié)

    他話未落音,勾千芒卻已松了手,兩眼注視自己雙手,臉上頗有驚疑之色。勾千芒這一放手,那琴師便向后跌去,裴明淮一伸手扶住了他,道:“小心?!?/br>
    他手指一觸到那琴師身上,便生生地打了個寒顫。這人肌膚極冷,隔著一層衣衫都覺著寒氣逼人。勾千芒已回到自己座位上,此刻回頭道:“就算你不說,我恐怕也要撒手了。他恐怕是個鬼,不是人,否則身上怎會如此之冷?簡直……簡直像是抓著一塊冰似的!”

    他又看了一眼薛無憂,笑道:“原來是薛宗主,失敬,失敬。我喝多了些,早知道薛宗主在這里,我是絕不會多事的。薛宗主素是雅人,向來好琴,這一點,我也是知道的,哈哈,哈哈,薛延便是這樣的人……”他大約喝得有八分醉意了,此時一笑,滿花廳就只聽得他的笑聲。薛無憂盯著他,緩緩道:“閣下認識家父?”

    勾千芒笑道:“你不知道我認識他?也是,姓勾的這等不入流的人物,薛延怎會認識?罷了罷了,幾十年前的事,就不必提了……不過,”勾千芒那雙醉意迷糊的眼睛,此時突然閃出一絲極清醒的光芒,“不知薛宗主今日到此,所為何事?”

    薛無憂眼中光芒一閃,道:“閣下為何這般問?”勾千芒自懷里取出了一張貼子,薛無雙失聲道:“哥,這跟我們收到的那一張……”她未說完便知道說錯話了,趕緊咽下了后半截。但勾千芒何等閱歷,自然知道她想說什么,驚道:“薛宗主也收到了這樣的貼子?”

    薛無憂沉默片刻,方緩緩道:“不錯。”勾千芒道:“你們也是為了……那東西而來的?”薛無憂臉色靜如止水,淡淡道:“恕在下不能多說?!惫辞⒙柫寺柤绨?,道:“好罷,那我們便一起等罷。”

    裴明淮扶了那琴師,道:“你怎么樣?”那人卻將衣袖一甩,抱了那張古琴,自那面墨竹屏風后轉(zhuǎn)了出去。他走得甚急,頃刻間便不見了蹤影。裴明淮望著他的背影,臉上若有所思,慢慢地踱回到了座位上。薛無雙拉了他道:“你跟那勾千芒認得,裴大哥?怎么他見了你便氣焰全無了?”

    裴明淮還未答話,便聽到嗤嗤嗤的極細微的破空之聲,不絕于耳,花廳里點的十余盞燈,竟在一瞬間盡數(shù)熄滅。薛無雙已然拔劍,卻只聽那小翠叫道:“屏風……看那屏風!”她的聲音里滿是驚異,眾人一抬頭,卻見那架極大的繪著墨竹的屏風上,隱隱地浮現(xiàn)出了碧瑩瑩的顏色。那碧色越來越深,越來越濃,便如無數(shù)螢火蟲聚在了屏風上一般,最后竟聚成了一行字。

    朝天峽,天心殿,十月十八,孔周三劍!

    勾千芒手里的酒杯,“啪”地一聲落了地。他的臉色大變,眼神十分怪異,帶著些疑惑,又有一絲絲的恐懼在其中。薛無憂緊盯著那扇墨竹屏風,不到片刻,屏風上的碧色字跡漸漸淡去,只余下滿屏墨竹。薛無憂起身,走到那屏風之前,伸手上去一摸,手上也沾上了瑩瑩的碧色。薛無憂冷笑道:“不過是如此伎倆罷了。”

    薛無雙道:“哥,這是怎么回事?”

    裴明淮笑道:“是一種會在暗處發(fā)光的磷粉,便與亂墳中人的枯骨會發(fā)出綠瑩瑩的鬼火一般道理。事先有人用磷粉在這墨竹畫屏上寫了那七個字,待得燈一熄,我們便能見到這些字了。無憂說得不錯,確實是蕞爾小技,不足掛齒?!?/br>
    薛無雙道:“又是何人以暗器打熄了燈火?”

    裴明淮微笑道:“這個嘛,廳上的人自然都有可能,若有人藏在廳外,也是一般的能。那倒無干緊要,緊要之處在于這個人要讓花廳里的人看到這七個字。”

    勾千芒自看到那七個字后,臉色便是變幻不定。此刻,勾千芒道:“薛宗主……你可要去?”薛無憂淡淡道:“喚我們來此,又令我們看到這屏風,我不想走這一趟,也不成了。”略拱了一拱手,道:“在下告辭。無雙,我們走?!毖o雙一驚,道:“走?現(xiàn)在就走?我們不四處問問……”薛無憂道:“若能問出什么,那倒是奇了?!?/br>
    裴明淮道:“你們住在何處?”薛無雙搶著道:“我們在附近一處客棧包了個小院,很是安靜。裴大哥,我們一起走吧?!迸崦骰磪s搖了搖頭,道:“不必了,我今晚就在此留宿?!毖o雙扁嘴,眼里露出甚是不樂的神情?!芭岽蟾?,你……”薛無憂打斷她道:“明淮有自己的事,你插什么嘴?走罷。”

    薛無雙怏怏不樂,跟著薛無憂走了出去,一面還道:“裴大哥,有空記得來看我哪?!迸崦骰葱Φ溃骸盁o雙放心,自然有見的時候?!?/br>
    薛家兄妹走后,裴明淮坐到了勾千芒身邊,道:“究竟這是怎么一回事?”勾千芒瞅了他一眼,搖了搖頭,道:“你還是不要知道比較好。哈哈,哈哈……”他隨手摟了一個女子在懷里,笑道,“今兒且樂今兒的,管他呢?……”

    裴明淮見他有意岔開話題,微微皺眉,一轉(zhuǎn)頭見小翠還在身邊,便道:“小翠,那位撫琴的公子呢?”小翠道:“裴公子,你想見他?”裴明淮道:“不錯。”小翠遲疑了片刻,道:“好,請隨我來?!?/br>
    小翠帶裴明淮去的地方,卻是園中最偏僻一隅的一座小樓。小樓里一點微光,卻是淡淡的青色,忽明忽暗。裴明淮道:“這位公子便住在此處?”小翠點頭,道:“裴公子,你請自己上去吧?!?/br>
    她說完這話,便拎著那盞粉紅燈籠,頭也不回地走開了。此時雨聲更急,打在竹枝芭蕉上,裴明淮只覺著一股清寒之意直透入骨,猶豫半日,方走入了那座小樓里。小樓里陳設(shè)十分精雅,裴明淮一直上到二樓,方見著方才那琴師正坐在窗前,那張琴也擺在他面前。只是此刻風雨飄搖,雨絲都從窗外飄了進來,他卻不曾關(guān)窗,雨絲細細密密地在他發(fā)上鋪了一層,在淡青色的燈下閃閃發(fā)光。

    裴明淮見他凝神望著那琴,也不好貿(mào)然打擾,便站在一旁。過了片刻,那琴師開口道:“既然來了,為何不坐?”

    裴明淮便在一旁坐了下來,道:“在下姓裴,名明淮。貿(mào)然造訪,還望見諒?!蹦侨送怂谎郏⑽⒁恍?,低聲道:“祝青寧。”

    裴明淮將這名字念了兩遍,祝青寧道:“裴公子的兩位朋友,可是已經(jīng)走了?”裴明淮道:“正是?!弊G鄬幍溃骸澳枪訛楹芜€不走?”這問題問得裴明淮一呆,不由得笑道:“他們有事在身,我可是閑著無事?!弊G鄬幍溃骸凹幢闳绱耍峁右膊辉搧碚椅?。你應(yīng)該找小翠,她自會替你安排。在滴翠苑,該做的事不做,似乎有些……不合時宜?”

    裴明淮笑道:“今日聽閣下一曲,心清神明,只是被那勾千芒壞了興致?!弊G鄬幍溃骸翱晌椰F(xiàn)在手腕受了傷,即使想彈,也不能彈了?!迸崦骰吹溃骸霸谙抡菫榇藖淼?。我有些傷藥,頗有奇效,比起尋常的好得甚多,若祝兄不嫌棄……”祝青寧又是一笑,一雙眼睛在燈下晶瑩生光,道:“有好藥,我為何不要?”

    他伸出手來,撩開了衣袖。只見他衣袖之下,手腕白皙,但腕上有幾個烏青的指印,已然腫了起來。裴明淮看了道:“早知如此,就不該對勾千芒那般客氣。他分明不是來尋樂子的,是來找岔的?!弊G鄬巺s淡淡一笑,道:“以那位勾大爺?shù)钠?,沒把青寧的手給弄斷,我已很是感激了?!?/br>
    裴明淮自懷中取了一個玉瓶,一拔開塞子,祝青寧便聞到一股清香。裴明淮把玉瓶遞至他道:“敷上揉幾下就成了?!弊G鄬幍溃骸芭峁涌墒遣桓遗鲇|到我的手腕?怕如方才那般,像碰到個死人似的?”

    他問的,也正是裴明淮想問的。祝青寧身上寒冷,真有點像個死人。裴明淮道:“在下不是不敢,是怕冒犯祝兄?!弊G鄬帞傞_右掌,只見他手上有數(shù)道血痕,顯然是方才琴弦斷掉之時勒傷的。祝青寧道:“青寧右手不便,有勞裴公子?!?/br>
    裴明淮手指一觸到祝青寧手腕,便機伶伶打了個冷顫,有些遲疑地道:“祝兄,你……可是身上有什么病癥?”祝青寧笑道:“裴公子若是懂醫(yī)術(shù),不妨替我診上一診?!?/br>
    裴明淮道:“粗通?!彼敢淮钌献G鄬幍拿}搏,就微微一驚。祝青寧的脈相很是奇怪,細若游絲,但卻并無乏力之感。裴明淮沉吟了半日,搖頭道:“在下才疏學(xué)淺,看不出來?!彼×诵┌咨乃幐?,敷在祝青寧左腕上,微微運勁,將藥力送入肌膚之中。祝青寧微微一笑,拉起衣袖遮住了手腕,道:“更次已深,我要歇息了,恕不遠送?!?/br>
    裴明淮道:“我也不叨擾了?!彼咧列菢翘葜畷r,回了一次頭,見祝青寧的臉在青色燈光下,微微顯出幽幽的青色,再想到方才觸到他手腕之時那種冷冰冰的觸感,微覺寒意,急急地走了下去。園中已十分清靜,他下樓的聲音聽起來實在有點惱人,只聽祝青寧的聲音,在他身后響起:“多謝裴公子出手相助?!?/br>
    裴明淮沿著原路,回到了精舍之前,卻見著勾千芒站在那里。勾千芒一見他,便道:“你也還在這里?你是不是去找了剛才那個彈琴之人?”裴明淮道:“你怎的如此問?”勾千芒道:“那人古怪得很?!迸崦骰吹溃骸昂纬龃搜裕俊?/br>
    勾千芒道:“我當時醉了,出手是用了好幾分力的。不要說個文弱的琴師,一般練武之人被我這一抓,也得筋斷骨折??伤]有什么事。”裴明淮道:“也不是沒有事,手上好幾處青印呢?!惫辞⑷匀粨u頭道:“幾處青印算什么?按說應(yīng)該是骨頭都碎了才對。他武功很不錯,為什么卻偏要裝不會武功?”

    裴明淮默然。勾千芒說的,他自然也早看出來。他方才替祝青寧切脈之時,三指方搭上便有股內(nèi)力直彈過來,且那股內(nèi)力十分陰寒驚人。勾千芒又道:“你去找他,說了什么?”裴明淮道:“好像說了不少廢話,其實什么都沒說。”

    勾千芒瞪眼,半日方道:“你不說便罷了?!迸崦骰纯嘈Φ溃骸拔艺f的是實話,說了些客套話而已,我白去了一趟。”勾千芒揮了揮手臂,道:“罷了罷了,我在這里等你半日,就是想問你那兩句話。如今話說完了,我也要去快活快活了。再過得幾日,還不知道怎樣呢,今日且享受了再說?!?/br>
    裴明淮度其話中之意,道:“你十月十八要去那朝天峽?聽說朝天峽在益州,離此甚遠哪?!甭犓@般說,勾千芒卻突然大笑起來,走了開去。臨去之時,他拍了拍裴明淮的肩頭,道:“不干你的事,少打聽為妙。”

    裴明淮看著他走開,站在那里,雨絲涼涼地直鉆入頸間,此時這滴翠苑中已殊無人聲,靜到極處。勾千芒再一走,這偌大的園子便似只有他一個人了。起先喧鬧不堪的精舍之中,這時已連燈都熄了,一片黑暗。

    “裴公子。”

    少女的聲音在他背后響起,裴明淮一回頭,卻是小翠。她手里依然提著那盞粉紅燈籠,嫣然含笑,眼里那股風情,卻實在不像她的年齡。小翠嫣然道:“裴公子,夜已深了,難道不打算歇息么?”

    裴明淮嘆了口氣?!耙擦T,替我找間屋子歇息罷?!毙〈淇粗?,笑道:“裴公子,是讓小翠替你挑位姑娘呢,還是你自己去挑?”裴明淮卻搖了搖頭,道:“今日我累得不行,不用找人來陪,只給我準備間干凈的屋子便是?!?/br>
    小翠也嘆了口氣。“裴公子,你這不是辜負良辰么?”裴明淮盯著她,忽道:“小翠姑娘便是這里管事的么?”小翠眨了眨眼,一雙眼睛如同春水流動,嫵媚靈動無比?!鞍パ窖?,裴公子何必說得這般文雅?小翠便是這滴翠苑的鴇母了,裴公子有什么吩咐,只管對小翠說便是?!?/br>
    裴明淮上上下下地對著她看,道:“我去過的妓院,也不知多少了,倒是第一次看到這么年輕的鴇母?!毙〈溆终Q?,道:“我年紀雖小,資歷可不淺,公子怎能以貌取人呢?”裴明淮失笑,道:“資歷?……”小翠看來頂多十五歲,哪來什么“資歷”?但這話他卻沒說出口,只道:“帶我去睡罷?!?/br>
    小翠笑應(yīng)道:“是,裴公子請隨我來。”她腰肢款擺,走在前面帶路,裴明淮跟在她身后,再看園中,雨氣彌漫,竹梢都似籠著一層薄霧?;仡^望祝青寧所住的那幢小樓,也似在霧里一般。

    雨越下越大,裴明淮騎在馬上,一身衣服幾乎濕透了。

    透過雨簾,他看到前面路邊有座茶棚,正想拍馬過去,突然身旁鸞鈴響動,有匹通身赤紅的馬,自他身旁掠了過去。裴明淮只聞到一陣香風,定睛望時,前面那匹紅馬上坐了個紅衣勁裝的女子,身段極是窈窕動人。

    裴明淮到了茶棚之前,躍下了馬背,把馬拴在了一邊。這茶棚外的馬可不止他這一匹,有兩匹尤其神駿,一黑一紅,皮毛厚實光亮,黑的那匹上面的馬鞍竟用金葉子厚厚裹了一層。紅的那匹正是那紅衣女子的,她也不拴馬,直接進了茶棚,走到一個虬須大漢面前,大大方方地坐了下來。

    這虬須大漢一張臉膛黑中帶紅,兩道眉毛倒豎,頗為威武。大漢一手端了茶,另一手卻握了兩個黃金的圓球,正在掌心里滴溜溜的轉(zhuǎn)。見到這紅衣女子,大漢眼中先是一喜,后又閃出極煩惱的神情,道:“淺桃,你怎么來了?”

    那紅衣勁裝的女子腰上佩劍,因為一陣狂奔,雙頰緋紅,甚是嬌美。她在大漢對面坐下了,臉有得色,嬌笑道:“不讓我來,我還是來了。你再趕我,我也不會走的。有這樣的熱鬧看,淺桃才不會走呢?!?/br>
    虬須大漢眼中的煩惱之色更濃,突見到裴明淮在打量他的坐騎,怒道:“看什么看?想偷么?”

    紅衣女子看了看裴明淮,大概見裴明淮模樣打扮,都不像是要偷馬的小賊,便低聲朝那虬須大漢說了兩句話。那大漢重重地哼了一聲,不再看裴明淮了。裴明淮樂得輕松,拴了馬,便朝茶棚里走去,在角落的席上坐了下來。立時便有人上來招呼,這本來便是個路邊簡陋的小茶棚,也沒個店小二,拎著茶壺上來的就是店老板了。

    裴明淮道:“有什么吃的隨便來些。”

    “饅頭還在蒸呢,公子先喝些茶吧?!钡昀习逍Φ?,不一會便端了茶來,還有一盤炒面。這里的茶碗?yún)s與外地的大大不同,上有蓋子,下有托盤。店老板揭了蓋子,往里放了些不知什么茶料,然后加滿了沸水,卻斟得剛好與碗口平齊,碗外一滴水珠也不曾落下。店老板見裴明淮盯著自己斟茶,便笑道:“這位客人,想來是初次到蜀地吧?”

    裴明淮道:“不錯?!比×诵╁X給他,問道,“朝天峽離此處還有多遠?”

    “朝天峽”三字一出口,茶棚里的人倒有一大半轉(zhuǎn)頭看他,一個個眼睛都像帶了鉤子似的,看得裴明淮好生不自在。他本想不加理會,無奈眾人卻都盯了他不放,倒像是裴明淮臉上長出了朵花似的。他剛拿起筷子,那盤炒面卻連動都不想動了。

    過了良久,一個干瘦老者嘿嘿地笑了一聲,道:“閣下也要到朝天峽?”

    這老者一身黑袍,瘦得便像根竹竿,一雙眼睛卻是精光四射。青筋畢露的手里提著一管旱煙桿,正“砰砰砰”地在案上敲灰,裴明淮聽那聲響,那旱煙桿倒似是精鐵打的。當下便笑道:“正是?!?/br>
    干瘦老者又笑了一聲,道:“不知閣下到朝天峽所為何事?”

    他旁邊坐著的兩個穿白衣的男子。其中一個冷笑一聲道:“到朝天峽之人,還能有何事?恐怕此刻這茶棚里所坐的,都是為了同一事而來的?!?/br>
    這兩個白衣男子打扮并無二致,都是華貴的雪白長袍,面貌也生得頗為相似,算得上英俊,臉色卻嫌青白。難得在這大雨天氣,又是泥濘山路,二人的衣袍上竟連一點污跡也無。二人腰上都掛著兵器,看形狀似是刀,但又比普通的刀要窄,爛銀打就,遍體鏤花,十分考究。

    裴明淮一見那兩人腰上銀刀,便知兩人來歷,又聽其中一名白衣男子語意不善,便笑道:“眾位怎知我也是為同一事而來的?或者在下只是為游山玩水而來的呢?”

    另一名白衣男子冷笑道:“既是游山玩水,那閣下可知劍門最聞名的四景四奇是什么?”

    裴明淮笑道:“游山玩水,誰又定了必得要知道那處的勝景了?邊走邊瞧,難道就不成了?”見兩名白衣男子本來青白的臉色更變了色,又道,“劍門的四景四奇,我雖說不全,但二位的名號,在下卻是早有耳聞。只不知赫赫有名的血刀雙煞秦祺秦華,怎會到了此處?”

    他一叫出那二人的名號,那秦氏兄弟便震了一震。血刀雙煞腰間銀刀,只要出鞘,必要見血。這秦祺秦華,向來性格極是偏狹,只要一語不合,便會出刀,刀下幾乎從無活口,極是心狠手辣。

    秦華冷冷道:“你既知我二人的名頭,還敢與我兄弟去爭?”

    裴明淮笑道:“我連各位為何去朝天峽都不知,爭什么爭?難不成去爭看風景的不成?”

    秦華變色,一拍案,案上一雙竹筷便朝裴明淮疾飛而來,破空之聲嗖嗖,勁力驚人,卻是正對著裴明淮的雙目。那個紅衣女子輕呼了一聲,手已握住了腰間劍柄,卻被對坐那個虬須大漢搖頭止住了。

    裴明淮素來聽說這血刀雙煞下手毒辣,但這般一語不合便想取自己雙目,心里也難免有氣,伸指在那雙竹筷上輕輕一撥,那竹筷竟朝秦華雙目倒飛了過去。他這一撥似有若無,但茶棚中人卻都看得直了眼睛,能把竹筷擋回是小,但能做得這般舉重若輕卻難。秦華一驚,見那竹筷已到面門,忙側(cè)頭想避。但裴明淮卻使了個巧勁,且拿準了他閃避的方位,竹筷竟能在空中拐彎,依然直取他雙目,秦華無奈,只得揮銀刀格開。竹筷雖被他一刀削斷,但他也震得虎口發(fā)麻,心里暗暗驚駭。

    另一個甚是富態(tài)的錦衣老者喝道:“好!好功夫!年輕人,讓老夫來領(lǐng)教下你的功夫!”

    他說著便站了起來,裴明淮笑道:“這位前輩,晚輩與你無冤無仇,為何要與你過招?在下認輸便是?!?/br>
    那腰間佩劍的美貌女子撇嘴道:“年紀不大,卻這般沒出息。江湖中人,哪有輕易認輸?shù)???/br>
    裴明淮笑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在下可不是那等爭強好勝之人,讓姑娘見笑了?!?/br>
    那女子道:“你是何人?看你出手,決非籍籍無名之輩?!?/br>
    那干瘦老者此時卻嘿嘿一笑,道:“姓姚的丫頭,他本來就不是江湖人,自然不必要跟我們一般見識了?!?/br>
    姓姚的女子笑道:“紀前輩的見識,非晚輩能及,還請賜教?!?/br>
    坐在她對面的虬須漢子也笑了笑,道:“淺桃哪,不是我說你,你的閱歷確實尚淺了些。坐在這里的,除了那兩位目中無人的兄臺之外,恐怕就只有你不曾認出這位公子是誰了?!?/br>
    姚淺桃頓時紅了臉,那虬須漢子道:“你也使劍,他進來之時,你沒注意到他的佩劍么?”

    姓紀的干瘦老者也道:“赤霄神劍,傳言乃被大魏皇室所藏,現(xiàn)在裴家三公子手中。嘿嘿,眼饞這寶劍的人不少,若非是你身手了得,也保不住的?!?/br>
    裴明淮笑道:“前輩過譽,在下不敢當?!彼謷吡艘谎勰羌o老者手里那管鐵制的旱煙桿,道,“敢問前輩,可是鐘公壘的紀百云紀老前輩?”

    那紀百云微微一怔,道:“老夫已不離壘壁十余年,沒想到你還認得?你師承何處?裴家權(quán)傾朝野,你這般人才,怎的跑到江湖上,與我等草莽之輩廝混?”

    裴明淮還未答言,姚淺桃便搶先道:“‘鐵仙翁’紀前輩,誰人不知,哪個不曉?想來紀前輩潛心苦修十數(shù)年,功力更是大有進展才是?!?/br>
    紀百云打了個哈哈,仰頭道:“不敢,不敢,言重,言重。老夫早已絕足江湖,又豈敢跟江湖上的后起之秀相比?”他雖如此說,臉上卻一股倨傲之色,虬須漢子忍不住哼了一聲。

    紀百云自然聽到了他這一聲哼,冷冷道:“彭大盟主可是對老夫之話,有所異議?”他瞟了一眼姚淺桃,道,“你是道容師太最成器的一個弟子,居然跟彭橫江這等人混在一處。叫你師父知道了,她恐怕不會高興吧?”

    姚淺桃一張俏臉頓時通紅,彭橫江冷笑道:“姓彭的雖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卻也未見得怕了你紀老頭了。只是你說歸說,扯上道容師太作什么?沒的玷辱了人家清名?!?/br>
    裴明淮對這彭橫江素有耳聞,此人乃是幽州眾屯壁的盟主,雖然行事狠辣了些,不過為人倒還算是講理,在江湖上口碑也還過得去。只是姚淺桃乃是道容師太座下第一得力的大弟子,卻跟這彭橫江一處,雖說那彭橫江年紀足可做得她爹,但在常人看來,實在奇怪,紀百云倚老賣老,話糙理卻不糙。

    姚淺桃低聲道:“舅舅,別說了?!?/br>
    本章知識點

    嫣紅閣、鶯鶯樓、滴翠苑……其實都是存疑的。——北魏平城時代到底有沒有妓院的存在?

    這里不再辨析“妓”“伎”“倡”的區(qū)別了。

    北魏前期尚武,就《魏書》記載,包括諸王納室,也是樂部給伎以供之,換而言之,一般貴族也不蓄伎樂。真正有“妓”記載的,是北魏中期,孝文帝遷洛之后,而私倡的記載已經(jīng)在北魏晚期了。

    多說一句,北魏有準確的“樂戶”記載,已經(jīng)是孝昌年間即北魏晚期接近分裂的時候了。此前雜戶什么都有,鹽戶金戶灶戶細繭戶……唯獨沒有樂戶的記載。所以,北魏平城時代不風行蓄伎的說法,應(yīng)該是比較可信的。

    所以到底北魏平城時代有沒有妓院?有沒有?有沒有?有沒有?

    說沒有,好像不現(xiàn)實。說有,沒確切的資料。

    但是作為一個有江湖人物出場的小說,怎么可以沒有呢?所以就有吧!只是,應(yīng)該不可能達到我們通常印象里面的那個規(guī)格。算了,從俗吧……

    不過還是要說一句,在北魏(或者說整個魏晉南北朝),是不能稱妓院作“青樓”的。最出名的典故肯定是曹植的《美女篇》:“借問女安居?乃在城南端。青樓臨大路,高門結(jié)重關(guān)?!边@時的青樓是個褒義詞,指的是很漂亮的樓,或者代指豪門高族。南梁劉邈《萬山兇采桑人》確實是這么寫的:“倡妾不勝愁,結(jié)束下青樓?!钡撬@個“倡妾”,應(yīng)該還是“家伎”,不能說這個“青樓”就是“妓院”。畢竟,《南史·齊紀下·廢帝東昏侯》里面還有這么一句:“武帝興光樓。上施青漆,世人謂之‘青樓’?!被实圩〉牡貎喊?!

    窯子、瓦舍、勾欄絕對不能用。宋朝才有的。

    寫個年代靠前的真麻煩,用個成語都得想一想那時候有沒有。

    第2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