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宮夜譚 第101節(jié)
祝青寧哼了一聲,打斷他道:“你是看不上這里吧?那你自己走吧?!?/br> 說句實話,這地方陰森森的,處處磷火閃耀,比之墳場更有一番“風味”。裴明淮哪里是看不看得上的問題,看那倒掛著的蝙蝠一雙小紅眼盯著自己看,哪里愿意耽下去。但既然祝青寧都這么說了,也只得苦笑,道:“好,好,聽你的?!?/br> 平原王府本來甚大,原本是永昌王的宅第,是以遠超本來應有的規(guī)格。裴明淮一路跟著祝青寧走過去,遍地枯草,藤蔓叢生,不時地有只不知道什么野物飛奔而過,月光透過樹梢灑下來,依稀能看到地上不曾掩埋的白骨。裴明淮心下更覺著疑惑,要在這地方住,這太子也未免太有些特異獨行了。 府中的屋舍,倒是大半還好。忽見一橋,下面的水居然還清澈得很,橋旁邊一間水榭也還完整,朱紅欄桿尚未全然褪色,雕著的忍冬花紋也還清晰。 大約是才下過雨的緣故,居然還算干凈。祝青寧站在水閣邊上,影子投射在橋下,流動閃爍,半日方道:“唉,我還記得這個地方。但是奇怪得很,我總覺得我是遠遠望著,想走進來看看,卻老是進不來?!?/br> 他也不知從哪里拿了壇酒出來,裴明淮看那酒的樣子,灰塵積封,放了沒十年也有八年了,便問道:“難不成是這府里藏的酒?” “是啊。”祝青寧道,“別的東西自然沒了,酒窖里倒還有幾缸酒?!?/br> 裴明淮拍碎泥封,頓時酒香四溢,喜道:“這還真是好酒,又放了這么些年。多謝你請我喝酒了。” “叫你你還嫌棄不肯來呢,覺著這地方不配你裴三公子吧?”祝青寧說道,又笑了笑,說,“哦,我忘了,還沒恭喜你呢?!?/br> “你說的是封郡王的事?”裴明淮道,“沒什么恭喜不恭喜的,我也不稀罕。只是皇上要封,我推也推不掉?!?/br> 他仰頭便連著喝了好幾口酒,祝青寧見他神情郁郁,微笑道:“你雖是皇親國戚,終歸年輕,能封郡王,實在是少見的事,你怎么反倒不高興了?” 裴明淮把那缸酒拋給他,笑道:“青寧,你是江湖中人,這些事少聽些的好。知道得越多,便越難以脫身。” 祝青寧喝了一口酒,兩眼怔怔地望著那水,良久方道:“我是所謂的逆臣之子,那是一輩子都抹不掉的了,更脫不了干系?!?/br> 裴明淮想想也是,倒答不出來了,只笑道:“此過養(yǎng)乎?此過歡乎?這等話,想是能想明白,但誰又能那么做了?生死就算能窺破,但若是落在自己至親至愛之人身上,又怎能等閑視之?” “說得好?!弊G鄬幍溃澳闳魡栁冶拘?,我確是愿意快意江湖,能隱逸山林也好。可是,我終歸是莫瓌之子,哪里是脫得了身的。即便我無復仇之心,別人也不會如此想。連你明淮都不信,又何況別人?我這條命,早晚難得保住。這一點,我是早知道的,倒也不覺得如何難過?!?/br> 他又把酒拋回給了裴明淮,取了那琴,彈將起來。裴明淮聽著,彈的還是那一曲《晨露》。 琴聲一起,又有幾只鳥飛了過來,奇的是那只跑掉的狐貍不知道什么時候也跟了過來,一動不動地倒像是在凝神聽琴。裴明淮忍不住笑道:“這白狐貍真是成了精的么?我看它倒是聽得很入神,比我還懂琴哪。” 祝青寧在凝神撫琴,裴明淮本也沒指望他答話。過了半晌,卻聽見祝青寧的聲音,低低地道:“我倒是寧可自己是只修煉成精的狐貍,別的都不必想,只要擔心天劫便可。那天劫數(shù)百年一回,死便死了,了便了了。而不必做人……明知人生百年,不過朝菌蟪蛄,仍得營營不休。為的卻也不是自己,七情所誤,不得已而為之……” 裴明淮怔怔聽著他說,手里抓著酒壇,酒香撲鼻,卻忘了喝。待得祝青寧一曲《晨露》彈完,笑道:“我敬你?!?/br> 祝青寧接了酒,裴明淮道:“琴能借我彈彈么?” “本來便不是我的。”祝青寧笑道,把琴遞給了他,又盯了他一眼,“說起來,我的劍現(xiàn)在你處啊,什么時候還我?要有孔周三劍,方能尋得藏金,你單單取了我承影,也沒什么用啊。” 裴明淮笑道:“話說如此,就這么還給你,我有些不甘心哪?!?/br> “那我們做個交易吧。我知道藏寶所在,一同前去,如何?”祝青寧笑道?!澳愕冒盐业某杏敖o帶上。東西嘛,若找到了,一人一半。” 裴明淮問道:“你怎么知道地方?” 祝青寧笑道:“天機不可泄露?!?/br> “不就是那八塊琰圭的功勞么,非得要賣個關子?你好歹告訴我地方,不然我怎么去?”裴明淮放了琴在膝上,低頭撥弦,笑道,“等過了這幾日,我才走得了?!?/br> 祝青寧道:“為什么?” “我老師七十大壽,又是孫子娶親,我非得去不可,連太子殿下都要去?!迸崦骰吹溃八翘?,我們都是他教的,實在是個極端正的人?!?/br> 祝青寧道:“可是那位姓沈的太傅?” “正是?!迸崦骰吹?,“也就幾日光景,過了我便去找你,你告訴我去哪里便是?!?/br> 祝青寧不再說話,聽裴明淮彈的是一曲《長清》,當?shù)氖乔迓晝粞?,婉而兼質(zhì)。他眼神也漸漸柔和,最后只化為一聲嘆息。 月色照水,晚風一拂,那水影波光,便似揉碎了一般。 裴明淮次日清晨走出王府大門的時候,還覺得腦子暈沉沉的,不知道是不是那酒后勁太大,自己又喝得太多。再不就是這宅子本來陰氣太重,呆了一晚人也會不舒服? 祝青寧自然早就不見人影,好像從來不曾出現(xiàn)在此處一般。那些蝙蝠啊野狗什么的,天一亮自然也藏了起來,裴明淮一路走出來,連只老鼠都不曾見到。左右四顧,只覺破敗不堪,野草荊棘長得路都看不清了,心里更覺詫異,太子居然一心想住這廢宅,不說忌諱不忌諱,打理起來恐怕比新建個宅子還費力。 他站在門口,回頭一望,此時天還未大亮,天色灰白,一層淡淡霧氣籠罩在長草之上,極盡蕭瑟。他嘆了一口氣,正要走出去,卻聽見馬蹄聲越來越近,不出片刻,一騎黑馬便停在了面前。那馬通體烏黑發(fā)亮,只有四蹄是雪白的,以黃金相護,極是神駿。馬上是個藍衣少女,發(fā)髻一邊的簪頭垂了一串明珠,每顆珠子都環(huán)以金鏤,服飾十分華貴。 藍衣少女見到他,便自馬上一躍而下,笑道:“明淮哥哥,你從回了京城就不見人影,我找得你好苦!” “慶云,你找我做什么?”裴明淮問。這少女正是慶云公主,宜都王穆慶的愛女,嬌俏明快,素來得皇帝與清都長公主歡心。若非裴明淮堅辭,慶云早該是他妻子了。 “這還用說,老師的壽辰快了,約你一道去??!”慶云笑著說,她縱馬一陣疾馳,雙頰生暈,笑起來便如芙蓉花開一般。裴明淮道:“那你怎么知道我在這里?我可沒告訴誰去?!?/br> 慶云吐了吐舌頭,道:“我答應了人家的,不告訴你?!?/br> 裴明淮淡淡地道:“不說也猜得到。想來你定然是問的景風吧?哼,景風手下的‘繡衣’,還真是無孔不入?!?/br> 慶云聽他言語間頗有不悅之意,笑著拉他手臂,道:“明淮哥哥,你別生氣,我就是想快點找到你,跟你一道去?。∥胰舨徽揖帮L姊姊,又找誰呢?” 裴明淮冷冷道:“她再有本事,恐怕也找不到自己丈夫吧?” 慶云一怔,放開了他手臂,道:“你怎的說這話?她跟尉端又怎么了?” 裴明淮因為韓瓊夜的事深怨尉端,心生芥蒂,只是這話也不能向慶云說出口,又覺著自己的態(tài)度實在不怎么樣,便一笑道:“人家夫妻倆的事,我們外人,又怎么管得了?也罷,反正都是要去的,我們一道吧?!?/br> 慶云聽他答應,喜上眉梢,什么都不問了。一翻身上馬,道:“已經(jīng)遲啦,我們路上還得快些兒!若是誤了老師的壽辰,就太不敬了!沈家哥哥也要娶親了,雙喜臨門,我們可不能誤了!” 裴明淮聽到“娶親”二字,不由得朝慶云看了一眼,也不知道皇帝跟清都長公主有沒有跟她提自己拒婚的事。但慶云言笑晏晏,毫不忸怩,裴明淮自然也不能拿這事去問她,當下笑道:“我的馬拴在附近,去牽了來,咱們就走吧?!?/br> 慶云問道:“你不回家了?我好久不見裴伯伯了,本來還想跟你一同去呢?!?/br> “不必了,先去老師那里?!迸崦骰吹?,“我爹也不在意這些虛禮的。” 二人上了馬,并肩而行。慶云笑道:“明淮哥哥,景風姊姊也要去,你可別給她臉色看?!?/br> 裴明淮笑道:“我哪里敢給她臉色看?她是公主娘娘,我怎敢得罪她?她是跟太子殿下一道的嗎?” “太子殿下是先去了,他向來都是尊師重道之人,又跟沈家哥哥最是親厚,肯定不會晚到的。景風姊姊素來慢吞吞的,應該還在路上,我這不是為了等你么?!睉c云道,“我們幾個都蒙老師教導,七十大壽若是不去,那也說不過去?!?/br> 她說罷回頭朝那宅第看了一眼,道:“太子殿下也真是有意思,偏要這宅子當太子府。咦,明淮哥哥,你又來這里干什么?你難不成也想要這里當你的郡王府?嘻嘻,這鬧鬼的宅子,還成了搶手貨了!” 裴明淮問道:“鬧鬼?” “是啊,你不知道嗎?”慶云笑道,“這宅子實在是太不吉利了,先是永昌王謀反,后來又出了莫瓌這個大大的反賊!聽說永昌王死后,府中眾人的尸身,個個都被剖腹剜心,五臟不全,這不是鬧鬼,又是什么?” 裴明淮又是好笑,又是好氣,道:“你還真是會講故事,講得這么象模象樣,倒像是你親眼見到的一般!” 慶云卻道:“是真的啊,明淮哥哥。這事兒,可傳了好些年了,連我都聽過了。” 裴明淮一提馬韁,道:“哪里來這么多鬼?別胡說了,走罷!” 慶云跟了上來,笑道:“你回來得匆忙,可有替老師預備壽禮?” “早備下了,連鳴泉的賀禮都備下了?!迸崦骰吹溃拔腋捕嗄晡匆娏?,不知他娶的是誰家的姑娘?” 慶云奇道:“你不認得?不是吧,明淮哥哥,是長孫浩的女兒啊?!?/br> 裴明淮一怔,道:“是長孫一涵?長孫浩不就一個女兒嗎?” “是哪,可惜了他兒子了,死在戰(zhàn)場上,本來該是大有作為的一個人。長孫將軍自兒子死后,整個人都變啦,日日里在家喝悶酒?!睉c云道,“長孫將軍雖是武將,卻也仰慕儒學,對老師十分敬重,能結(jié)這門親事,可是開心得不行?!?/br> 裴明淮皺眉不語,慶云見他神情,便道:“明淮哥哥,有什么不對嗎?” “沒什么。”裴明淮抬頭看了看天色,這時天色已明,也早將那陰慘慘的宅子拋在了后面。“是有些遲了,我們快些趕路吧!要兩日間趕到,還得辛苦點兒了。” 裴明淮和慶云知道沈信住在祁縣,卻不知道他的宅子并不在縣城里面。離縣城越來越遠,天色愈發(fā)暗了,路上已見不著幾個行人。慶云越走越是詫異,道:“老師怎么尋了個這么遠的地方???我們這都走到哪里來了?快要進山了吧?” 裴明淮笑道:“老師素來喜靜,想必是為這里幽靜吧。記得老師說過,他老家的宅子也是在山間的?” 慶云道:“這不叫幽靜,叫……”她突然住了口,只見前面忽然亮起了燈火。天色已然全黑,燈火亮處正好是山下面一處凹地,周圍一團漆黑,那些燈籠突然亮起,實在是能讓人嚇一跳。依稀能看出那是一座宅院,這方圓數(shù)里之間,大約就只有這一所宅子,此外再無半點燈光。 慶云道:“明淮哥哥,就……就是那里么?我怎么覺得……若是讓我住在這里,晚上可得被嚇死呢?!?/br> 裴明淮其實心里也一般地覺得詫異,只是面上不愿露出來,當下笑道:“誰叫你非賴著我一路,我身邊也沒個人侍候你。本來么,你就算住在這里,也該是前呼后擁一群人,熱鬧都來不及呢,又怎會嚇死?” 慶云面上仍有驚疑之色,勉強笑道:“這兩日既是老師壽辰,又是沈家哥哥娶親的大好日子,人也不會少吧?!?/br> 裴明淮笑道:“我們?nèi)チ?,豈不又多上兩個?慶云,你也把你的脾氣性子收收,我看老師家里也不見得能如何齊備,你可別撒嬌任性,失了禮數(shù)。” 慶云聽他這么說,笑道:“明淮哥哥,你也把本公主看得忒不識大體了!長公主殿下老夸我呢,說我雖然平時嘰嘰喳喳的,但只要有正經(jīng)事情,絕不會丟皇家的臉面的!” 這話連裴明淮也聽過,清都長公主的言下之意,自然是:慶云雖說平時活潑了些,但年輕姑娘嘛,沒什么不好,要莊重識大體,她也一點兒不差,又是八姓勛貴之首穆氏的嫡女,親上加親嘛……每次都聽得裴明淮不知道說什么好。 兩人一直急馳,到了那莊園門口,只見掛著一塊黑底描金的匾牌,上書“厚棟任重”四個字。慶云叫道:“啊,是皇上御賜的。就是這里沒錯了,明淮哥哥。” 裴明淮翻身下馬,正要說話,只聽門“吱呀”一聲響,有個嘶啞的聲音問道:“可是裴三公子和慶云公主?” “是?!迸崦骰吹溃奥飞系R了些時候,來得遲了?!?/br> 門又打開了些,那人手里拎著一盞燈籠,昏黃的光映在他臉上,慶云一見,險些失聲驚呼。那人的半張臉,就像是被一刀劈過,長好的傷痕又像條rou紅色的長蚯蚓一樣,彎彎曲曲地爬在臉上,連鼻子和嘴的位置都歪到了一邊去。裴明淮看了一眼,便移開視線,道:“我們的馬放在哪里?” “老爺正陪著太子殿下,二位可要先去?”那人道,“二位的馬,就交給小人了,小人自會安排?!?/br> 慶云問道:“你是沈家的管家?” “正是,小人姓余?!庇喙芗彝嗽谝贿叄屌崦骰春蛻c云進去,牽了馬道,“二位只管朝里面走,那亮著燈的便是正堂?!?/br> 裴明淮點頭,與慶云一同進去。院中掛了幾盞燈籠,都貼著大紅的“喜”字,卻不知為何,毫無喜慶之意。裴明淮覺著,大約是這宅子里面到處都種著竹子,又下著微雨,碧幽幽的讓人心生凄清之意。 只聽腳步細碎,一個丫頭拎了盞燈籠過來了,朝裴明淮跟慶云福了一福,道:“又有貴客到啦,二位請隨我這邊走。” 裴明淮看那丫頭,膚色微黑,杏眼櫻唇,一身粉紅衫子,倒也嬌俏甜凈。慶云笑道:“我們是不是來得最晚的?” 那丫頭抬頭朝二人看了一眼,微笑道:“太子殿下是到得最早的。我們鄉(xiāng)下丫頭,也不知道該如何稱呼二位,可不要見怪?!?/br> 裴明淮見她說話文雅,條理清楚,不像個普通丫環(huán),便問道:“姑娘怎么稱呼?” “公子抬舉了,喚我鳴玉便是?!兵Q玉笑道。裴明淮道:“我姓裴,這位是慶云公主?!?/br> 鳴玉忽地一怔,腳下也頓了一頓,目光停留在裴明淮臉上,道:“你……你就是裴三公子了?”說完這話,大概也覺得十分唐突,忙低了頭道,“我家老爺念了幾遍了,說你還不到,鳴玉一時失言,公子勿怪?!?/br> 裴明淮微笑道:“姑娘客氣了?!?/br> 鳴玉拎著燈籠,引二人往正堂而去。裴明淮只聽玉器輕響,低頭一看,鳴玉腰上絲絳墜著個緋色玉環(huán),玉質(zhì)晶瑩,裴明淮依稀覺得有點眼熟,不由得又多看了兩眼。這鳴玉打扮說話,都不像是個丫頭。 沈宅雖不大,也有四進院落,還有個花園。裴明淮聞到某種氣味,說是臭倒也不是臭,只覺奇怪,便問鳴玉道:“這里可是種了什么異種花木嗎?” 鳴玉笑道:“公子鼻子好靈。正是,園中多種伊蘭,此花味道古怪,也不是難聞,但也絕對不是香了。” 裴明淮眉頭一皺,道:“伊蘭?哪一種伊蘭?” “便是佛經(jīng)里面那一種伊蘭。”鳴玉笑道,“公子可小心了,那伊蘭有劇毒,花果皆有毒,千萬不要去碰?!?/br> 慶云奇道:“老師在家里種這劇毒之物,卻是為何?” 鳴玉道:“不是老爺種的,是少爺種的。他說伊蘭雖是劇毒之物,一樣的可以入藥。毒性再大,若是用好了,一樣可以……” 她陡然停住,不再說話,提著燈籠快步走在前面。裴明淮心里更是疑惑,朝墻那邊一望,園子里面花樹極多,色呈深紅,想來便是那“伊蘭”了。 這時一人轉(zhuǎn)過垂花門,大步前來,對二人恭恭敬敬行禮道:“見過公主!”又朝裴明淮笑道,“恭喜三公子了,這下可得改口了!” 裴明淮見那人一臉虬須,身材粗壯,甚是威武,笑道:“是長孫將軍啊,該說恭喜的是我。原來一涵是跟沈家結(jié)親,實在是美事一樁。” 慶云笑道:“涵姊姊呢?她住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