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宮夜譚 第100節(jié)
裴明淮道:“辛儀?!?/br> 吳震大驚,跌足道:“你怎么不叫我?” “叫你干什么?你又?jǐn)r不下她來?!迸崦骰葱Φ?,“我看你對孟蝶很是不同,難不成一見鐘情了?” 吳震臉漲得通紅,居然說不出話來。裴明淮奇道:“我隨口一說,難不成還真說中了?” “你胡說些什么!皮將軍等你示下,你就在這里呆了半日了!”吳震急忙轉(zhuǎn)換話題,“走吧!” 裴明淮回頭,再看了一眼瓊夜的屋子。墻上掛了一幅畫,是瓊夜的手筆,畫的是一幅牡丹工筆。裴明淮長嘆一聲,硬著心腸轉(zhuǎn)過身去,道:“走罷!” 吳震卻道:“等等,我還有事要稟告你呢?!?/br> “稟告什么?”裴明淮道,“有事就說?!?/br> 吳震道:“韓朗不見了!” 裴明淮一呆,道:“什么?” “韓朗不見了!找不到了!”吳震道,“我把塔縣都找遍了,也沒找到他。我心里還有不少疑惑,想等到大事一完,再去找韓朗,問個究竟。沒想到,回來卻不見他了!” 裴明淮這時隱隱地覺得不對了,道:“你的手下都沒看到他離開?” “唉,若是尋常的人,他們自可以應(yīng)付?!眳钦痤D足道,“若韓朗真是有心要悄悄離開,他們那群蠢貨哪里發(fā)現(xiàn)得了!” 裴明淮道:“你是說韓朗會武?” “肯定是會。”吳震道,“這個人,深藏不露!我總覺得他有些地方古怪,但又說不出來哪里怪。” 裴明淮也頓足道:“你為何不早說?現(xiàn)在人都走了,又有什么用!” “我也說不出個名堂?!眳钦鸬?,“只是我見多了案子,多少有些感覺,你若真要我說,又說不明白的。我本來是想大事完了,再好好去查,沒想到,他倒是快我一步,先跑了!” 裴明淮道:“他沒留下什么東西來?” 吳震臉上突然露出怪異的表情,道:“他房中倒是有樣?xùn)|西,你過來看一下?!?/br> 韓朗房中的墻上,掛著長長一幅字,看落款是韓朗自己寫的。裴明淮兩眼盯著那幅字,良久不語。 吳震在旁邊忍不住道:“你是不是已經(jīng)想到了?” “是墨子的《天志》?!迸崦骰绰卣f道,“韓朗是‘天鬼’的人?!?/br> 吳震道:“如果他是‘天鬼’中人,那就能想得明白了。韓瓊夜,韓明,還有付修慈,當(dāng)年在離京之后,并沒立即到塔縣。我已經(jīng)收到傳書,的確有個如韓瓊夜一般形貌的女子,在京城不遠(yuǎn)的一個小縣城住了些時候。我連替她接生的穩(wěn)婆都找到了。”他把一卷細(xì)絹遞給裴明淮,“剛收到的,你自己看?!?/br> 裴明淮展開那細(xì)絹,掃了一眼?!澳闶窍胝f,韓明其實(shí)是不知情的?” “不錯?!眳钦鹕斐鰞蓚€手指頭,道,“韓家確實(shí)有兩個人,可能與天鬼有關(guān),一個是韓朗,一個是柳眉?!?/br> “韓朗當(dāng)時并未跟柳眉一起來吧?”裴明淮道。 吳震笑道:“我問過了,韓朗來塔縣的時候,正好是柳眉病故之前。他是接替柳眉來當(dāng)這一枚天鬼的暗棋的。不過,他的作用不一樣,是為了有朝一日在塔縣會發(fā)生的事作準(zhǔn)備——倒還真是想得長遠(yuǎn)!” 裴明淮道:“韓朗這可也是在害他全家啊?!?/br> 吳震冷笑一聲,道:“韓明不都說了嗎?韓朗的娘,是昔年景穆太子?xùn)|宮的人。雖有你老師沈信冒死苦諫,只誅了東宮諸人,未及家人,但韓朗母家有親眷被殺想來是難免的罷?而且,我看那韓朗對凝露頗有情意,事隔多年仍舊說話之間會流露出來,我怕他對他兄長,是全沒什么手足之情的。你信不信,韓明的毒,就是韓朗下的?” 裴明淮道:“可后來韓明又醒過來了。” “那時候已經(jīng)什么都晚了。”吳震嘆道,“韓家人都死了,韓朗也可以從容遁走了。他在塔縣的使命,想必已經(jīng)了結(jié)啦。至于柳眉,柳氏族誅,她若成為天鬼中人,實(shí)在沒什么說不過去的!” 裴明淮道:“我實(shí)在不明白,為什么他們一定要送那孩子到塔縣?費(fèi)那么大的力氣,冒那么大的險?” “也許選中柳眉來帶孩子出京,是因?yàn)轫n明老家在塔縣,而孩子要托付的人也在塔縣。畢竟,塔縣有一樣寶貝,那不是連你也想要么?”吳震道。裴明淮一凜,道:“雪蓮花?” “既然孟蝶的師傅會到這里來求雪蓮花,也可能會有別的高手來。而且塔縣遠(yuǎn)離京城,是要安全得多了,這回的事就是證明,看看那些人在這里藏了那么久都沒事!”吳震道,“你給我看的那支龍簪,與尉端手中的綠玉璧必是從同一人手中得來,那個人即便不是平原王,也跟他必有極深的淵源,是他要柳眉把孩子帶到這里來的。時過境遷,平原王之子早已經(jīng)不在這里了,柳眉也早死了。韓朗卻來了,天鬼的棋子還在此處。天鬼素來視朝廷為死敵,韓朗在此處一待數(shù)年,卻在萬教與吐谷渾勾結(jié)之事全盤敗露的時候突然消失,他不會脫得了干系。甚或,他就是受天鬼之令,暗中聯(lián)絡(luò)萬教與吐谷渾的也不一定。平原王掌天鬼,已然不是什么秘密,你既知道,皇上心中更有數(shù)。他派你前來,大約也是想讓你立這個功!” 裴明淮心里一陣茫然,抬頭向遠(yuǎn)處那幾座雪山望去。那幾座山,實(shí)在便如蓮花花瓣一樣。此時那普渡寺已經(jīng)燒為灰燼,非一朝一夕能重建的。 “明淮,我有句話,不知道當(dāng)講不當(dāng)講?!?/br> 吳震突然冒出這句話來,裴明淮扭過頭,瞅了他一眼。“如果要說,那就說別問當(dāng)講不講?!?/br> 吳震道:“尉小侯爺突然要來查這事,是受他父親之命。想必是他父親知道了什么事,才這么緊張。什么事呢?恐怕是上谷公主那邊得了什么消息。” 裴明淮“啊”了一聲,道:“上谷公主?” “沒有母親會不護(hù)著自己的孩子?!眳钦鸬?,“事已至此,我自然心里已經(jīng)明白,誰是平原王莫瓌和上谷公主的兒子?!?/br> 裴明淮沉默半日,緩緩地道:“祝青寧?!?/br> 吳震笑道:“為什么他會對尉端手下留情?原因就一個,尉端是上谷公主名義上的兒子。祝青寧是無法對他母親盡孝了,尉端又視上谷公主為生身母親,所以他才說如果殺了尉端,對不起一個人。那個人,就是他母親,上谷公主。” “……你厲害,憑這也能推斷出來?!迸崦骰磭@了口氣道。吳震道:“不過,我看祝青寧到這里,未必也是就為了這一樁事?!?/br> 裴明淮道:“他說他來是為了祭拜一個人?!?/br> “你還真信???”吳震道,“柳眉對他有恩,祭拜柳眉,大概是他的目的之一。不過,他來此必定還有別的事情。喂,明淮,那日他非要你調(diào)開人馬,進(jìn)那個冰窟,究竟是想干什么?” “誰知道?”裴明淮道,“他進(jìn)去沒一會,你跟尉端就來了,我想知道他干什么也不成了!” 吳震狐疑地看了他片刻,道:“你真不知道?” 裴明淮道:“真不知道?!庇粥氐溃拔遗逻@事情,瞞不過景風(fēng),畢竟景風(fēng)住在尉府?!?/br> “你跟景風(fēng)公主向來不睦,可別去跟她生事?!眳钦鸬溃按耸码x奇得緊,明淮,你務(wù)必小心在意。從左肅現(xiàn)身開始,便波譎云詭,我實(shí)在覺得,要出大事?!?/br> “尉端叫你來查平原王兒子的下落,你沒騙我?”裴明淮問道?!八髦滥愀业慕磺椤!?/br> 吳震道:“正因?yàn)橹牢腋愕慕磺椋沤形襾?,否則若換個人來此,怕過不了你這一關(guān)。若論找線索查案子,我自然比你們兩個都強(qiáng),這可不是我自己吹的!” 裴明淮嘆了口氣,道:“尉端也不知去哪了,我看他是傷心透了,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會回京??偛粫换厝チ肆T?” 吳震忍不住譏道:“若真要不回去,當(dāng)年就應(yīng)該跟韓姑娘一同走了,又何必娶景風(fēng)公主?” 裴明淮不語。吳震也覺著自己所言甚是不妥,嘆了一口氣,道:“明淮,無論如何,韓瓊夜是同她母親一道回塔縣的,她不會不知道柳眉另外還帶了一個孩子來塔縣。這么長的路,瞞不了的。柳眉若跟天鬼有關(guān),韓瓊夜也不見得清清白白。在那之后,韓瓊夜還回了宮,侍候了你母親好些年,我甚至懷疑,她是天鬼的一顆暗棋,只是最后因情而毀。她那樣的人,什么都放不下,成不了死士,也不會徹頭徹尾為天鬼所用,只是一顆可死可活的暗棋罷了。” 此時天色尚早,一道霞光照在蓮花山的山頭,白雪鍍上了一層黃金色,當(dāng)真是壯美難言。裴明淮手里緊緊抓著瓊夜送他的那個酥油花的香囊。他手心太熱,陽光之下,香囊正在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熔化。 他又記起,第一次見到瓊夜的時候,瓊夜告訴他:“我爹說,我出生的那一晚,正當(dāng)酥油花會。塔縣每年的那一夜,都是玉樹銀花,瓊樓輝煌。所以,我爹就給我取名叫瓊夜。你以后一定要到我的家鄉(xiāng),去看一看我們那里的酥油花。一定要來啊,明淮哥哥?!?/br> 裴明淮只覺一陣酸澀,眼淚已經(jīng)落下,滴在那香囊之上,轉(zhuǎn)眼便化了。 第六部 修羅道 簡介 裴明淮與慶云公主一同趕去為老師太傅沈信賀壽,沈信大壽,加上孫子沈鳴泉娶親,連太子和景風(fēng)公主都趕到相賀。但就在新婚之夜,沈鳴泉的meimei沈于藍(lán)被殺,剖腹剜心,其狀慘極。其后沈信中毒而死,面前擺著裴明淮、慶云、景風(fēng)送的茶、漿、藥,卻不知究竟哪一份賀禮毒死了他?裴明淮相戀過的氐族女子楊甘子竟也出現(xiàn)在沈家,太子對她一見傾心,要帶她回東宮,裴明淮心里黯然,卻又不能阻止。他明白楊甘子來沈家必有他意,還沒等弄個究竟,楊甘子便死了,死狀極是可怖,絕世麗人的容顏如一張畫皮裂開! 第1章 自平原王滿門被誅之后,好些年了,裴明淮還是頭一回走進(jìn)那府第。 這王府曾經(jīng)也是盛極一時,本來是永昌王的府第,因謀反被誅,牽連甚廣,這富麗至極的宅子卻留了下來。永昌王窮奢極侈,那園子修得堪比宮苑,如今再看,早已成了野狗夜梟的天下。 裴明淮朝那扇金漆早已剝落的朱紅大門瞟了一眼,再上好的木料,無人養(yǎng)護(hù),也早已朽得不成樣子。里面遍地野草,有些長得都有半人高了,處處斷垣殘壁,間間屋子空空蕩蕩。能偷的,能拿的,自然是早被人洗劫一空了,哪里還有什么能剩下。 他腳下忽然覺得踩著了什么圓圓的東西,低頭一看,亂草之中,竟然是一個骷髏頭。裴明淮自然知道,平原王府上下盡數(shù)被誅,滿門數(shù)百人無一活口,想來也不會去找甚么地方好好埋葬,封條將大門一封,便成禁地。 這夜月色極好,若換個地方,水榭樓臺,正好飲酒賞月。只可惜在這府第之中,本來甚是嫵媚的月色,也像是變了個模樣。想來也是,再好的月光,灑在骷髏上面,也得變成白慘慘的顏色了。 裴明淮忽然聽到一陣琴聲,穿過幾進(jìn)院落,從花園那邊飄了過來。雖說琴聲悅耳,但這大半夜地在這廢宅中聽到,時不時伴著梟啼和野狗吠聲,真真是鬼氣森森。 祝青寧坐在一株老樹之下,膝上擱了一張琴,正在撫琴。那樹也不知生了多少年了,盤根錯節(jié),卻開了花。那曲子極美,裴明淮從未聽過。琴他也是認(rèn)得的,是在鳳儀山鬼王洞中的那一張,祝青寧還真老實(shí)不客氣地納入囊中了。那琴音質(zhì)極妙,透明澄澈,裴明淮聽起來,便如一顆顆露珠,自草尖滴下一般。 此處不知為何,倒不像別處一般,野草都生了半人高,風(fēng)一吹瑟瑟蕭蕭。居然還有幾只羽毛甚是美麗的小鳥,停在一旁,不知道是不是也在聽琴。一旁的一塊青石上,趴了只狐貍,眼睛半睜半閉。 一曲終了,裴明淮拍了拍手,笑道:“彈的是什么曲子?當(dāng)真是百鳥來朝啊?!?/br> 祝青寧朝周圍看了看,道:“嗯,若是連烏鴉老鴰野貓野狗都算上,大概是有上百之?dāng)?shù)了?!?/br> 裴明淮嘆了口氣,道:“你這人真是,想恭維你,你還嫌棄。究竟是什么曲子,我從來沒聽過?!?/br> “《晨露》?!弊G鄬幬⑽⒁恍Γ?,“這張琴,彈這曲子,正好?!?/br> 裴明淮道:“《晨露》乃是傳說中的名曲,可沒見過曲譜?!蓖俗G鄬帲?,“青寧,你為何深夜來此?” 祝青寧本來臉色寧靜,此時聽他一問,也微微現(xiàn)出黯然之意?!跋氡啬阋阎业纳硎?,還問這樣的話?” 裴明淮聽他語調(diào)平和,便道:“青寧,我問你一句話。滅門之仇,曝尸荒野,你難道就不恨么?你就不想報仇么?你入九宮會,難道不是為了復(fù)仇?” 祝青寧緩緩站起,只見他衣袂在風(fēng)里飄飛,映了那慘白月色,看在裴明淮眼里,一時有些恍惚,竟不知他究竟是仙是鬼。旁邊一蓬枯草被吹得掀了起來,隱隱看到有幾個骷髏頭落在草叢中,野草竟然長長地從骷髏的眼中嘴里伸了出來,又纏在骷髏的臉上。 “昔日列子與弟子在路上見到百歲骷髏,列御寇拔了一根蓬草,感嘆道:只有自己和那骷髏,方能參悟生死的道理。” 裴明淮道:“你真這么想?” 祝青寧聽他有不信之意,淡淡一笑,道:“我說真心話的時候,裴兄倒是又不相信了。” “青寧不是真名,祝筠也不是?!迸崦骰吹溃拔也⒎遣恍?,只是大凡有這等仇怨之人,又怎會不想復(fù)仇?” 祝青寧又是一笑,手指拂過琴弦,音如滴露?!叭松倌辏K會化作那蓬草中的百歲骷髏。此過養(yǎng)乎?此過歡乎?” 裴明淮見青石之旁,點(diǎn)了三柱線香,那煙氣裊裊上升,已將燃盡。便道:“你為何不替府上眾人收尸?任他們這般曝于府中,總歸……總歸不太好?!?/br> 祝青寧側(cè)目看蓬草中的骷髏,微笑道:“萬物皆出于機(jī),皆入于機(jī),哪里有這么多好在意的。更何況……嗯,這宅子聽說已經(jīng)賜與了當(dāng)今太子,這位太子殿下,自會好好地令人收拾一番,又哪里需要我來呢?!?/br> 裴明淮也一笑,道:“你說了半日道不道的,這時候總算落到實(shí)處了。你倒是消息靈通!” “不敢?!弊G鄬幍?,“明淮,你怎的知道我在這里?” “那有什么難猜的。”裴明淮道,“不久這宅子便會歸太子殿下,想再隨意進(jìn)出,可就不容易了,你自然會再來一次。今日又是平原王府上下被……”說到這里,卻也不說下去了。 祝青寧把琴放在了那塊青石上,卻驚擾了那只打瞌睡的狐貍,一溜就跑不見了。只見他沉吟道:“為何太子會想要這宅子?不是我信這些,實(shí)在是……實(shí)在是有些不吉利啊。又是謀逆皇親的宅子,總該避諱啊?!闭f罷抬頭問裴明淮道,“不知是皇上賜的,還是太子自己想要的?” 裴明淮笑道:“皇上若是賜這宅子給太子,那恐怕太子得拼死辭了才成。自然是他自己要的,說本來是廢宅,稍稍整修便是,也不必多耗民脂?!?/br> 祝青寧“哦”了一聲,道:“原來如此。”瞅著裴明淮道,“你信?” 裴明淮道:“京城之中,好像也只有這府第有那么大。要說呢,倒是說得過去,只是……只是此事,怎么看都有些古怪?!?/br> 祝青寧沉吟道:“這太子是何等樣人?” “皇上對這個兒子可是看重得很,一出生就封了太子?!迸崦骰葱Φ溃叭耸钦娌诲e的,向來禮賢接士,也知道體恤百姓,還頗有些整頓吏治的心。我可告訴你,別去招惹他,給自己惹些事來?!?/br> 祝青寧眼珠一轉(zhuǎn),笑道:“多謝提醒?!闭f罷站起,道,“雖說這宅子已成鬼宅,但以前總也是我家。既然來了,不如讓我盡盡地主之誼吧?” 裴明淮失笑,道:“地主之誼?你都說了,平原王府已成鬼宅,只有些野狗野狐……”他話還沒說完,一道黑影便向他頭頂撲來,裴明淮一驚,揮掌拍去,只聽一聲凄厲叫聲,那黑影遠(yuǎn)遠(yuǎn)地飛了開去,竟然是只蝙蝠。那蝙蝠卻也不飛遠(yuǎn),倒掛在老樹之上,撲打著翅膀。裴明淮不由得苦笑道:“你說要在這里盡地主之誼吧?我們還是另找個地方說話吧?我知道附近有個酒樓,那里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