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宮夜譚 第167節(jié)
“沒什么,又受了這位曇秀大師的一番教誨?!眳钦鹦Φ溃拔叶疾恢?,他到底是真高僧,還是假高僧,嘿!” “走罷!我還要連夜趕回靈泉池,你去不去?”蘇連道。吳震搖了搖頭,道:“你多加小心便是。別忘了你答應我的事,讓我見一回李諒?!?/br> “你自去見便是,我已經吩咐過了。”蘇連道,“為何一定要見他?現在李諒就跟得了瘟疫的人一般,人人避之不及,偏你還要去見!” 吳震凝望前方,道:“趁著沒死,必得見上一見。你放心,我自會謹慎行事?!?/br> 他勒住馬韁回頭,遠遠地見著曇秀白衣飄飄,仍站在那石窟之前,也不知是不是在目送他二人走遠。吳震喃喃地道:“一切諸世間,生者皆歸死。壽命雖無量,要必當有盡。夫盛必有衰,合會有別離。” 蘇連聽見,便道:“你怎么也念上了?” “一時感慨而已?!眳钦鹦Φ溃耙膊恢愀夷囊蝗諘e離,或是哪一日你死?哪一日我死?” 蘇連沉默不答,也回過頭去。只見著火光沖天,耳邊聽得梵音漸明,知道曇曜大師法身已被火化,嘆了一聲,縱馬而去。 本章知識點1 婆藪仙和鹿頭梵志:曇秀和吳震最后在武周山石窟寺談論的婆藪仙和鹿頭梵志,如今云岡石窟仍然能夠看到,保存得相當好。位于第九窟,二浮雕在明窗兩側相對。該窟與第十窟為雙窟,一般認為是王遇所造(對,就是《菩提心》里面的王遇),極盡工麗,是云岡石窟輝煌的最高峰。不過,普遍推定此窟修建時間為云岡第二期,也就是說在《菩提心》的年代(承明元年),這個窟還沒修好呢。當然,對于小說,藝術真實就夠了,我這不是在做學術論文。 本章知識點2 從佛道意識形態(tài)之爭走向全面改革:北魏皇帝對華夏正統(tǒng)始終不變的追求——從《菩提心》到《九宮變》,我真的不是在寫個宮斗劇。 這個論題足夠寫一本專著,在這里也沒有足夠的篇幅來展開論述。概括地講,開國道武帝雖然提出了“改王易政”的主張,但他和其子明元帝都是比較迷信陰陽圖讖和方術的(不能跟道教等同,還是十六國的余風),而到了太武帝時代,開始有意識地試圖以佛教或者道教意識形態(tài)治國,但是均告失敗,而且因為這位結束了數百年來北地亂象的皇帝實在“有魄力”,搞出了滅佛之禍。此后的文成帝大力興佛,獻文帝時已經呈現了不良后果,于是開始進行限制。而到了孝文時代,一度曾在北魏成為國教的天師道(即寇謙之所改良之天師道)式微,連在平城的大道壇都被孝文帝下詔拆除。孝文帝對于宗教的控制也達到了北魏一朝的最高峰,其嚴厲程度決不下于太武帝。孝文帝確實精通佛理、禮敬高僧,但決不能跟他本人崇佛或者是興佛劃上等號——哪怕少林寺也是他下詔修的。 以論文節(jié)選簡要說明這個過程。 到了太武帝時期,太武帝開始提出更明確的主張了,不論是向北涼求曇無讖還是拜天師道寇謙之為天師,實則上都是意圖通過宗教來進行意識形態(tài)的控制(北涼借助曇無讖之類的高僧來發(fā)展佛教鞏固政權的作法甚至一直延續(xù)到了北涼被滅后殘存的高昌涼國政權)。太武帝下令滅佛的詔書與數十年后孝文帝的詔書如出一轍,禁止各種咒術、異術、星占,陰陽圖讖一律毀之,要求正本清源,一齊政化。不過孝文帝比太武帝還要不留余地,太武帝只令不得私藏,孝文帝的詔令卻是公藏私藏一律以大辟誅。太武帝嘗試了以佛教和道教來cao控國家的意識形態(tài),前者以滅佛告終,后者以國史之禍(崔浩族誅)與鮮卑舊貴族勢力妥協(xié)而告終,兩者皆告失敗,因為那時候的北魏并不真正具備高度漢化的背景,冒險突進的結果只能如此。 太武帝之后,文成帝、獻文帝兩朝皆大力發(fā)展佛教,并推崇黃老之學,云岡石窟的開鑿就是標志。雖然崇佛帶來的負面效應也是明顯的,但這個意識形態(tài)改變的過程終究是在迅速發(fā)展,文成帝—獻文帝期間基本上沒有進行太多漢化方面的實質性改革,從云岡石窟的供養(yǎng)人畫像可以清楚地看到這一點,包括石窟本生故事壁畫都有大量的胡化人物。但整個北朝社會(因北魏前中期實行宗主督護制,北魏實際控制的是京畿地區(qū),本文討論也界定這個范圍,在其外的范圍實則漢化是不明顯的)對于漢化的準備已經基本完成,孝文帝登基后才能實施一系列措施逐步推進漢化,在行均田制的前提下,以三長制代替宗主督護制,終于實現對北方地區(qū)的真正控制,然后進行服飾、語言、禮儀等全方面漢化,遷都洛陽。拓跋鮮卑自太祖拓跋珪建國之初所建的路線終于在孝文帝時代走到了一個巨大的節(jié)點,既是漢化的極致,也是分裂的另一個開始。 上文里面的“漢化”是一個不確切的說法,說“改革”比較好。但是約定俗成,暫且就這么說了。在之前的小課堂里面,提到過北魏的后宮嬪妃品秩改革是以孝文改制為分界線的。孝文后宮嬪妃品秩循周禮,沒什么可特別說的,但是那個“禮”字,代表的不是禮儀禮節(jié),而是中國古代一個非常龐大而復雜的系統(tǒng),是禮制,直接與其相連的就是“法”,即法系。不是平時古裝劇說句“按周禮”或者“按漢禮”那回事。 總體來說,學術界相對主流的觀點(只是相對,這個論題太大太復雜):南北朝時期,南朝以宗權為中心,盛行新禮即《儀禮》。北朝(包括十六國時期)以君權為中心,孝文帝推行古禮即《周禮》,以此為綱再針對北魏實際情況進行改良。 事實上我們常說的孝文帝改革,禮制改革才是他著力的主干部分,均田制三長制班祿制都是在為此作準備,是一個系統(tǒng)的大工程。結果從長遠來看是成功的,不因北魏的分裂而消亡,孝文帝在禮制改革上搭起的這個框架,禮法合一,最終為其后的北朝和隋唐所承襲和發(fā)展,中華法系基本奠定。而南系從魏晉至隋斷,終告消亡。 所以真的別把什么“孝文推崇漢族文化所以推行漢化”或者“馮太后是漢人所以極力推行漢化”當真,百科害人啊。孝文帝改革本質上是在維護皇權,不是什么理想主義者,遷都洛陽的終極目標還是為了統(tǒng)一南北。 在《菩提心》里面,我們已經可以清楚地看到以上論文節(jié)選里面所提到的大興佛教的負面效應,那么接下來,從《九宮變》開始,改革之路也是必須進行的了。孝文帝改革其實是件迫在眉睫的事,拿我們現在的話來說,舊的生產關系已經不適合目前的生產力發(fā)展了,再不改革,北魏一樣的會分裂。《菩提心》中的高車謀亂案是根據延興年間高車并起、力圖擺脫北魏控制返回漠北的歷史事實敷衍出來的。高車向來是北魏政府的心病,六鎮(zhèn)屬于無法解決的歷史遺留問題,最終六鎮(zhèn)起亂加速了北魏分裂的進程,《九宮變》里面有很多關于這論題的情節(jié)。 第九部 九宮變 簡介 文帝愛女景風公主的駙馬尉端在靈巖石窟被殺,雖查出與北鎮(zhèn)高車叛亂有關,真兇依然撲朔迷離。尉端喪禮之際,其父漁陽公尉眷又被滅口。屯兵漠南的隴西王正全力平高車叛逃,九宮會眾塢壁竟聯(lián)同秦益二州氐羌起兵,一時間朝局震蕩。向來與大魏為敵的柔然卻遣使通好,再次提出求親。景風堅持遠嫁柔然以安邊境之亂,文帝見景風志堅,只得允準。裴明淮茫然之極,卻又不知如何阻止,只得在白樓上遠眺,任景風離去…… 第1章 ——一年前。 平城宮,東宮。 蘇連一路跟著文帝,只奇怪文帝這日怎會有心情來到這處。自前朝景穆太子死在東宮之后,便成禁地,再無人居住。如今的太子住在北宮,本是離宮,終究規(guī)模不夠,后來朝文帝討了當年平原王的宅第,卻也早是荒墳野地,至今都還在修葺。 這時本是春天,宮中百花盛放,可一走到這東宮,仿佛突然便變了冬天。樹雖不見著發(fā)芽,卻也沒死,只是一眼望去便知全然廢殿,冷清寂滅。哪怕是有宮人來來回回地打掃,也是一樣。 蘇連見文帝神色恍惚,實不知該說什么好,只得低聲道:“如今太子住在北宮,這東宮……是早已無人的了?!?/br> 文帝淡淡一笑,道:“父親當年在的時候,倒是人多得很?!?/br> 蘇連垂頭道:“陛下即位之后,便追封了景穆太子為恭宗,配饗太廟?!?/br> 這時數只鴿子飛進殿來,有白有青。一只青色鴿子停在文帝手上,文帝眼神更是恍惚,也不知看到哪里去了。也不知過了多久,那鴿子展翅飛走,文帝才緩緩地對蘇連道:“你去鄴都一趟,把慕容白曜帶回來。 蘇連有些猶豫,道:“慕容白曜舊部眾多,聽說在鄴都牢中,劫獄的不斷。從鄴都過來怕路上又要生是非,陛下,照阿蘇看,不如……” 文帝道:“能有什么是非?你多帶些人便是?!?/br> 聽文帝如此說,蘇連不敢再多說,只道:“是?!?/br> 文帝又問道:“你最近見過奚武么?” 蘇連不提防文帝問到此,忙躬身答道:“見過幾次,他年紀大了,身子不大好,需得好好將養(yǎng)。”文帝嗯了一聲,道:“你也大了,什么都辦得來了,也不必他再費心了。朕會給他進爵,以后頤養(yǎng)天年便好?!?/br> 蘇連忙道:“謝陛下!”又道,“陛下,臣還有一事稟告。”取了一封書信呈上,道,“這是定州林刺史的密奏。 文帝“哦”了一聲,道:“尹年?定州一向好好的,他有什么密奏的?”接了過來,蘇連笑道:“聽說林刺史的堂妹人才出眾,想提親的都快踏破門檻了?!?/br> 文帝嘆了口氣,道:“只可惜林常侍是沒福看到他林家的人今后如何了。若是真好,朕就尋個好的賜婚吧。” 蘇連道:“林常侍是沒福,陛下恩旨讓他當定州刺史,去了沒一年就過世了。只不過陛下是該給的恩典都給了。” “他一直身子不好,早就有回鄉(xiāng)之念。在宮里留那么久,全是為了……”文帝說到此處,突然頓住。蘇連只見文帝臉色大變,連拿信紙的手都微微有些發(fā)抖。蘇連幾乎從未見過文帝如此,大驚道:“陛下,出什么事了?” 文帝搖了搖頭,將信收了起來,道:“傳林尹年即刻進京,你派人親自護送?!?/br> 見蘇連一臉疑惑,文帝微微一笑,面色已如常,道:“不用問了,以后你自然會知道,朕是懶怠講了。”說罷拾階而上,走到殿內的一張長案之后,道:“你可認得那是何物?” 蘇連只見一大石擱在案上,青質白章,看起來是天然之物,上面卻有圖案文字。蘇連見第一句便是“太平天王繼世主治”,心中已明究竟,卻不知文帝何意,不敢多言。 文帝笑道:“天降祥瑞之兆!一共有五塊,有的寫的是烈祖道武皇帝的事,有的寫的是……”一頓又笑道,“朕也真是,怎的還跟你說這個?或者別的人不清楚,你阿蘇難道還不清楚嗎?主意固然是寇天師的,那些話,一看就是崔浩寫的?!?/br> 蘇連聽到崔浩二字變色,不敢答言。卻終究抵不過好奇心,問道:“陛下,不是說有一塊畫有一人攜一小童,便是太宗帶著景穆太子么?怎么這里只有一塊?” 文帝道:“你說那一塊啊。那一塊已經沒有了。父親臨死的時候,將那塊給毀掉了?!庇文克念?,道,“就是在這東宮里面。先帝先是將父親關在東宮,然后將東宮諸人鏟除殆盡,再把父親……” 蘇連哪承想問出這個答案,只低頭不敢說話。文帝道:“不妨事,你有話只管說?!?/br> “想必景穆太子臨終的時候,是恨極了先帝,對不對,陛下?”蘇連低聲道,“恨到大約都不愿意再看到父親一眼,對不對?” 文帝一笑,道:“可是,這個父親卻是真疼過他的,是不顧一切地要把這個天下給他。殺兄弟,殺重臣,為的都是要傳位給他。你祖父進言太宗施以太子監(jiān)國之制,先帝是順利登基了。先帝也依此而行,以為這樣就可以讓皇位順順當當傳給兒子了??墒?,人算不如天算,最終……” 蘇連不敢接話,也實在接不了話。只聽文帝又道:“先帝忙于征戰(zhàn),他有兒子的時候已經二十歲了。當晚就宣了宗室諸王進宮,一是為慶賀,二是為明示諸王,這皇位,是一定要傳給長子的,絕不會管從前那什么兄終弟及之制。這個長子實在是他心肝寶貝,怎么都料不到后來會到那地步。朕真是怕呀,怕自己跟兒子也會到這種水火不容的境地……” “太子想必是不會的?!碧K連道,“太子不是那樣人?!?/br> 文帝道:“景穆太子又何嘗是會起心弒父的人!先帝自己也決不會想到,會親手把自己愛子殺了吧?” 蘇連道:“容臣說句不該說的話。先帝既然最后還是默許陛下您皇孫的位置,那末他對景穆太子還是有愧的?!?/br> “那得多感謝姊姊。”文帝道,“若沒她,就決不會有朕。所以對朕而言,再怎么待她也是不夠。太宗那時華陰公主的例,遠遠不夠!” 蘇連笑道:“所以陛下最疼公子么?” 文帝淡淡一笑,道:“不說這些舊話了。你這就去鄴都,傳朕的旨意,封明淮為東道大使,加使持節(jié),即便是斬刺史或是鎮(zhèn)都大將,也不必先回稟了。” 蘇連一楞,問道:“陛下可還有別的吩咐?” 文帝眼望遠處,緩緩地道:“頭一樁事,先帝雖一統(tǒng)北地,但宗主督護未廢,一轉眼也就數十年了。以前是顧不上,暫且放任,但也不能這樣沒個頭地拖下去。九宮會已有些年頭了,這件事該解決了,那些不肯聽命的甚么塢主宗主的,教明淮他自己著意些。” 蘇連聽文帝如此說,陪笑道:“陛下,公子哪里是不上心,他……” “你別替他解釋了,我還不知道他了?該上心的不上,不該多心的倒成天想得多?!蔽牡鄞驍嗨溃暗诙妒?,天象異變之日將至,孔周三劍定然也會再現世。只要見到,無論在何人手中,教他著力追查。跟著這條線,就一定能找到那個人,那處……” 文帝說到此處,卻不說下去了。蘇連也不敢再多話,只等著文帝繼續(xù)說下去。文帝出神了良久,方又道:“你走之前,去內藏曹把赤霄劍取出來,帶去給淮兒,就說是朕賜的?!?/br> 蘇連一怔,道:“赤霄?”不敢多言,只垂首道,“是,阿蘇遵旨?!?/br> 見文帝再無話,蘇連便悄悄退下。文帝抬頭,只見十數只鴿子繞殿而飛,有青有白。文帝喃喃地道:“我等了多少年了?十年?……” 鄴都,景穆寺。 這佛寺十分氣派,紅墻邊上高高的都是木槿花樹,風一吹花瓣便紛紛飄落。清都長公主與皇后相偕朝正殿走去,住持法祐在旁相隨。韓陵忳率眾禁衛(wèi)隨同,白芷與秋蘭攜眾女官也跟在后面。眾僧人隔得遠遠地站在那處,低首合掌,十分恭謹。 皇后對法祐道:“有一陣子沒來了,大師可還好?” 法祐忙躬身合掌,道:“多謝皇后,一切都好。蒙皇后和長公主殿下掛懷,景穆寺重新修葺,也差不多了。上一次,還是景穆太子……不,是恭宗主持……是我失言了,皇后恕罪,公主恕罪。” 皇后幽幽地嘆了口氣,臉上頗有傷感之意。清都長公主道:“如今陛下重尚佛法,這各處的香火,比起從前更多了些?!?/br> 法祐忙道:“正是,這些年天下太平,萬物安寧,全賴陛下寬仁了?!?/br> 皇后笑道:“住持這話說得好?!?/br> 這時正經過前殿,皇后左右一看,見四面佛像顏色鮮明,便問道:“這些都重塑過?” 法祐回道:“是,皇后殿下?!?/br> 清都長公主笑道:“我讓呂譙來重新修繕那地下佛堂,供奉玄高大師舍利子,可都好了?玄高大師是景穆太子的師傅,又是人人景仰的高僧,拖到今日,已是不敬得很了。” 法祐轉向清都長公主,道:“是,呂公子每日都親自盯著,他也正在趕制盛舍利子的寶函,這幾日間便可全部完工?!?/br> 清都長公主點頭,道:“呂譙做事,我向來是放心的?!?/br> 皇后嗔道:“姊姊,你把呂譙打發(fā)到鄴都來,我的靈丘溫泉宮怎么辦?我梳妝的那套物事,可得他親自動手。” 清都長公主拉了皇后,笑道:“不就幾日的光景?難不成你要他幫你去抬磚添瓦?法祐大師不是說了,這幾日間便好,馬上就讓呂譙回去?!?/br> 法祐陪笑道:“是,最多兩三日,耽擱皇后了。” 皇后笑道:“我說著玩兒的,大師言重了。等我要住的時候,法祐大師可得來替我祈福啊?!?/br> 法祐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br> 清都長公主忽似記起了什么,道:“我記得,你寺中有位高僧,后來投了曇曜門下,如今那名氣比你還大了?” 法祐聽清都長公主如此說,滿臉是笑,十分得意?!罢牵?,他名喚曇秀,難為公主知道。對啦,曇秀跟裴三公子是好朋友,兩個人常在一起講論佛經呢。” 清都長公主點點頭,道:“那到時候溫泉宮建好,便請他來。” 法祐喜道:“多謝公主!” 皇后若有所思地道:“我恍惚是記得淮兒有這么個朋友,聽說一手丹青妙極,我倒也想見見。不過,我沒記錯的話,淮兒那朋友的師傅是玄高大師呀?我當時就在想,玄高大師圓寂得早,可那位曇秀大師好像比淮兒也大不了兩歲呀?” 法祐微微一怔,道:“皇后殿下好記性。是,曇秀只是玄高大師記名的弟子,其實壓根都不曾見過面。只是,唉,為了避免些麻煩,那時對人都只說是被玄高大師收養(yǎng)的弟子,不知父母。這誑語不得不打??!后來雖說沒什么了,但話已出口,也只得一直說下去了。至于年紀不年紀的,咱們既為僧人,也不必多去管了?!?/br> 皇后奇道:“麻煩?” 法祐澀然一笑,道:“還是因為景穆太子的事?!?/br> 清都長公主問道:“難不成是當年東宮里面的人?” 法祐點頭道:“正是?!庇值皖^道,“雖說時過境遷,但……但,唉!總歸是欺君之罪,還望公主饒恕。那時東宮里面凡景穆太子近臣皆連坐族誅,能留下個孩子,我們自然是竭力照應的?!?/br> 清都長公主默然,半日道:“既是如此,那多照應些也是應當的。倒也沒什么恕不恕罪的,景穆太子當年不也違了先帝的意思,拖延下詔,私放僧侶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