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宮夜譚 第178節(jié)
文帝嗯了一聲,道:“我倒忘了。” 裴明淮忍不住道:“陛下,永寧寺這種皇家佛寺,寺主都是皇上親自任命,您倒是不知道了?!?/br> “朕不是已經(jīng)讓你那好朋友任沙門統(tǒng)了么。既是你至交,想必是靠得住的人,朕又何必多管,什么都cao心朕怕睡覺都沒空睡了?!蔽牡鄣?,“誦經(jīng)的是永寧寺也罷了,那設(shè)壇的是誰?” 京兆王忙道:“都是依以前的規(guī)矩,大道壇派的人過來?!庇中Φ?,“陛下,靜輪宮既給了凌羽,實則就是大道壇也是歸他了。天師的事,陛下還真可以思量下,陛下,咱們大魏也不能一味容沙門擴張,前年京師居然有沙門妖人叛亂,還是多拘著些好?!?/br> 文帝道:“太師和宜都王怎么看?” “京兆王說得是有理的?!蹦聭c道。裴霖見裴明淮一臉有話想說的樣子,便道:“淮兒,你有什么話,當著陛下但說無妨?!?/br> 裴明淮道:“陛下,先帝曾有詔令,讖記、陰陽、圖緯、方伎一概不得挾藏。先帝是英明得很的,他其實心里清楚,不論是讖諱陰陽還是西戎虛誕,都非正道。以前是沒法子,現(xiàn)在若再用圖讖以緯國,那真是活回去了。先帝的詔令是正理,正本清源,一齊政化,布淳德于天下,道理都是對得很的?!?/br> 文帝笑道:“那你倒說說,那依什么為則才好?” 裴明淮一揖,笑道:“陛下從前的詔書不是早說過了么?憲章舊典,分職設(shè)官,欲令敷揚治化,緝熙庶積。便從這里起最好?!?/br> 文帝問道:“宜都王,你覺著淮兒說的如何?” 穆慶笑道:“陛下,我是粗人,不懂這些。陛下既覺得有理,明淮又素來謹慎,那定然是好的?!?/br> 文帝點了點頭,又對京兆王道:“您老人家看呢?” 京兆王哈哈一笑,道:“陛下,只要不誤了我的仙丹,您要怎么樣,我都覺著是好的。我老了,想不了那么多了。只不過,咱們也都過了這么些年了,不也都過來了?” 裴明淮笑道:“善人為邦百年,亦可以勝殘去殺矣。時政平則文德用,現(xiàn)在不就正是這時候了?” 京兆王點了點頭,又轉(zhuǎn)向坐在一旁的陸復(fù),道,“只可惜你爹不在了,若是他在,定然會有一番話要說?!?/br> 裴明淮早見著建安王陸復(fù)一臉心事的樣子,只聽文帝道:“陸復(fù),你這是怎么了?有什么事么?” 陸復(fù)起身,一臉慚色,道:“陛下,還不是為了我那侄子。上次陛下就不該復(fù)他官爵,一點教訓(xùn)都沒記住?!?/br> 文帝淡淡一笑,道:“罷啦,你兄弟的功勞大,朕都記著。定國只是驕縱了些,也沒什么大不了的。他還在襁褓里的時候,朕到你們府上見著,就讓帶回東宮,他跟太子一同長大,也確是被慣著了。” 穆慶臉色微沉,道:“建安王,陛下問你正事,你倒說你那不成器的侄子。他既如此,你這當伯父的就該訓(xùn)斥。若你兄弟還在,步六孤氏有人主事,自然輪不到我這姓丘穆陵的說話??申戵P既然過世多時,你這步六孤氏之長也未免太縱著他了?!?/br> 陸復(fù)臉上慚色更濃,對著穆慶躬身一禮,道:“是,宜都王教訓(xùn)得是。歷來八姓勛貴便以丘穆陵氏為首,您要管教也是應(yīng)該的?!?/br> 京兆王笑道:“什么大事,宜都王,別板著臉教訓(xùn)了。” 裴霖端了碗茶,笑道:“京兆王也別老縱著,不要說別的,先就是給太子惹些麻煩。太子念著陸驪是元老重臣,又于陛下登基有大功,不好太拂逆陸氏的面子,也只得縱著定國。一個兩個三個都縱著,讓太子怎么辦事兒呢?” 京兆王見著裴霖手中那盞茶,便道:“太師,你那是什么新茶?” 裴霖道:“京兆王可從來不愛這個,我說了你也不知道?!?/br> 京兆王笑道:“我雖從喝不慣這苦東西,但現(xiàn)今我看咱們這些人也都喝上了。我還是喝我自己的好了?!闭f罷端了碗guntang的酪漿便喝,陸復(fù)在旁道,“您老人家喝慢點,別燙著了。” 文帝微微一笑,道:“若是您老人家真想延年益壽,這苦東西還真是得多喝為妙。可知這茶是為什么有的?” 京兆王一楞,道:“還有什么說法么?” “原本是修道之人愛喝的,據(jù)說久服茶茗,能令人有力悅志,更甚者輕身換骨。后來才慢慢傳出來,眾人也都跟著喝起來了?!迸崦骰葱Φ溃安皇嵌加邢绍刹枰徽f么,京兆王您老人家若不信,問凌羽去?!?/br> 京兆王在膝上一拍,恍然道:“難怪我昨兒去靜輪天宮,看到他正爬樹上摘什么葉子,問他說是用來喝的。我還正奇怪著呢!是是是,陛下說得是,既然這么有好處,那我自然也學(xué)著喝喝?!?/br> 忽聽到乙旃惠在院中大喝一聲:“何人在此?”眾人皆是一驚,自文帝來后,這尉府便是被禁軍圍得跟鐵桶似的,難道還會有人闖進來?裴明淮道:“陛下,我出去看看?!?/br> 裴霖道:“淮兒,你就留在陛下身邊?!?/br> 這時卻聽到景風(fēng)的聲音在院中,想是她也聽到了乙旃惠的叫聲,搶了出去。只聽景風(fēng)叫道:“你是什么人?” 文帝道:“這丫頭,她跑出去做什么!”便欲起身,裴明淮道,“陛下,我去?!?/br> 尉府從尉眷到尉端,連著尚了兩位公主,也連著擴了兩回。景風(fēng)和上谷公主的住處,各在東西,都與別處隔開了來。如今設(shè)靈堂的自然是正堂,設(shè)席桌的是相鄰的內(nèi)堂,就是在正堂與內(nèi)堂之間的院子,此時眾禁軍是兵刃在手,中間卻站著一個人。 裴明淮一見那人,便大吃了一驚。那人一身青衣,手里握了支赤玉簫,院中點滿素白燈籠,映得他容貌清清楚楚,竟是祝青寧。裴明淮與祝青寧相識已不短,平日見祝青寧都是淡淡然的樣子,就算遇到什么極危險之事也一樣,可這時候,哪怕相隔甚遠,裴明淮都能看出來,祝青寧神情與平時大不同,臉色極白,被那些白得發(fā)藍的燈籠一映,祝青寧身上那森冷之氣便如冰霜一般。 乙旃惠喝道:“放箭!”只聽得嗖嗖嗖強弩破空之聲,忽見得一道寒影一閃而沒,眾人都知道是祝青寧出了兵刃,卻沒人看清他手中兵刃是什么樣子。箭箭折成兩段,盡數(shù)落在祝青寧腳下。 若是往常,見到這等武功乙旃惠自是會驚訝,但這幾日間他都跟堪稱劍術(shù)天下第一的凌羽交過手了,又見識過了姜優(yōu)的本事,這時候居然還鎮(zhèn)定得很,一揮手,道:“上!” 忽聽到文帝的聲音道:“等一等?!迸崦骰匆换仡^,卻見著是文帝已走了過來,景風(fēng)忙奔到了文帝身邊,叫道,“父皇……” 文帝擺了擺手示意她不要說話,對裴明淮道:“把他拿下來?!?/br> 裴明淮此時是為難之極,道:“陛下……”硬著頭皮,道,“陛下,我,我跟他交過手,我自認沒本事能拿他下來?!?/br> 文帝盯了他一眼,還沒說話,這時卻見著京兆王從內(nèi)堂奔了出來,對著文帝就跪了下來,只是磕頭。文帝冷冷地道:“朕早說過了,您老人家的禮,一概免了。今兒個這是怎么了?” “陛下,求陛下開恩。”京兆王仍是磕頭不止,道,“陛下開恩!” 文帝道:“京兆王這話,我可聽不懂了。你先退下,等這里的事完了,再慢慢跟朕說吧。你是先帝的兄弟,是朕的長輩,只要朕能允的,自然答允,不必行此大禮?!闭f罷對乙旃惠道,“把人拿下?!?/br> 京兆王叫道:“陛下,求你開恩。我就一個寶貝女兒,再無子女。當年苦求陛下,陛下仍要賜婚她與平原王,我……我……” 文帝笑道:“誰叫上谷公主傾國傾城,論容貌,沒哪個公主比得過她呢?若非如此,莫瓌又怎看得上?若看不上,那婚也是白賜了?!?/br> 京兆王淚已流下,道:“陛下,那是陛下賜婚,我沒法子,也只得聽了??嗔宋遗畠?,那是毀了她一輩子。她就這一個兒子,我就這一個外孫,再無血親。還求陛下開恩……” 裴明淮已是聽得呆住,裴霖在旁道:“京兆王,你是怎么知道他就是……” 京兆王道:“我……”他話還沒說完,祝青寧人已飄起,掠上了屋頂,向尉府外而去。 乙旃惠喝道:“放箭!”此時祝青寧人在半空,這般弩箭齊發(fā),實在是難以躲閃。不僅是京兆王驚得面無人色,連裴明淮都捏了一把汗。卻見祝青寧半回過身,這一回眾人是看清楚了,他袖中有兵刃將弩箭盡數(shù)揮開,只是兵刃透明,看不清楚罷了。 文帝喃喃地道:“孔周三劍?!庇忠娢骱庸鞲o憂一同出來,西河公主叫道:“這個人那把劍好特別!”右手在腰間一按,文帝喝道,“西河!到景風(fēng)身邊去,不許出手。”說著瞪了裴明淮一眼,道,“你老說朕寵壞凌羽了,朕倒覺得朕真慣壞的是你,連朕的話都敢不聽了?!?/br> 裴明淮聽得如芒刺在背,不敢開口。薛無憂道:“陛下,我去?!币娮G鄬幦艘芽煲鑫靖坏任牡郯l(fā)話,長劍出鞘,跟著上了屋頂,追了過去。祝青寧聽到身后破空之聲,知道來的是高手,不敢怠慢,回手一劍遞了過去。薛無憂長劍與他承影相交,只見寒光迸濺,眾人總算看清了祝青寧手中兵刃。 穆慶笑道:“哎喲,隔了二十年,我總算是看到孔周三劍的另外一劍了。比起霄練,這承影又是一番光景啊。霄練白晝見影而不見光,夜見光而不見形,殺人亦不見血刃。而這承影……” “蛟分承影,雁落忘歸?!迸崃匾残Γ謱ξ牡鄣?,“陛下,京兆王他老人家年紀不輕了,您老讓他跪著也不成話。多少年的舊事了,如今也都過了,臣在這里也替京兆王討個情,求陛下手下留情吧。”說罷又瞪了裴明淮一眼,道,“陛下的旨意都敢不聽,你也是越活越回去了?!?/br> 穆慶也道:“裴兄說得是,陛下。” 文帝哼了一聲,對乙旃惠道:“傳朕的話,叫外面先別放箭,不要傷了西河的駙馬都尉?!庇值?,“京兆王先起來吧。不過方才太師那句話,也是朕想問的。你是怎么知道這個人是什么身份?” 京兆王此時已老淚縱橫,道:“陛下,說出來也是死罪。我……我見過他一回。有一回,我到尉府看我女兒,瞥到了一眼。我問我女兒,她雖然不肯說,但……我又如何想不到?孩子想來看看母親,我……我能有什么說的?畢竟是她親生骨rou啊?!?/br> 西河公主卻無心聽他們說話,兩眼緊緊地盯著屋頂上相斗的兩人,拉著裴明淮道:“明淮哥哥,要不,你上去幫幫薛哥哥吧?!?/br> “一時間分不出勝負的。”裴明淮道,“且看看再說。不必急,西河,出不了什么事?!彼捨绰湟簦鋈宦牭洁袜袜桶灯髌瓶罩?,卻不是朝這邊而來,疾打的是四周那些素白燈籠。勁頭既強又準,院中所有的燈籠立時熄滅。這夜本來烏云重重,無星無月,這一來眾人都突似變了瞎子,即便是平日里眼力超常的人也有那一瞬難以看清四周。承影本有淡淡光影,此時卻突地斂了,只聽得連著幾聲金玉交鳴之聲,裴明淮凝神看去,祝青寧趁這一剎那,收了劍以玉簫逼退了薛無憂幾步,飄出了尉府。 此時燈籠又已被眾禁軍點燃,頓時府中又大放光明。文帝笑道:“果然是莫瓌的兒子。乙旃惠,帶人去追,要活的。” 裴明淮道:“陛下,我去?!?/br> “你就給我老實留在這里,一步都別離開。”文帝道,“你要去了,才真是抓不到人。” 見文帝都說到這地步了,裴明淮訕訕地不好意思再說。裴霖和穆慶一時也無話,過了半日,穆慶方嘆了口氣,道:“陛下好記性。莫瓌一雙眼睛能夜里視物,實在罕見得很,他兒子也是一樣?!?/br> “是他們沮渠氏皇族都如此罷了?!蔽牡鄣?,“京兆王,起來吧。不必擔心,既是莫瓌的兒子,朕又怎會輕易殺?朕倒也想看看,莫瓌對他有沒有點兒父子之情?!庇謱ε崦骰吹?,“別弄什么鬼,否則朕這次真要罰你。” 裴明淮陪笑道:“我怎么敢?” 本章知識點 北魏到底流不流行喝茶? 前期是肯定不流行的,北魏還是流行喝酪漿,畢竟游牧民族出身。在《九宮夜譚》正文包括前傳《御寇訣》里面,“吃”這個問題基本上都是圍繞著貪吃的凌羽的,可以注意一下凌羽愛在宮里吃的東西,基本上都是典型的北魏食品,比如說“羊羹”。《菩提心》里面他吃的進口零食,現(xiàn)在大同博物館還有出土的實物。 事實上,我們現(xiàn)代常說的“沏茶”明代才出現(xiàn),稱為“撮泡法”。唐朝雖然喝茶普及,仍以“煎茶”為主。《水滸傳》中常常提到“點盞茶來吃”,“點茶”是宋代盛行的。北朝本以飲酪漿為主,但南朝到北朝的人多了,也開始喝茶,但并非我們現(xiàn)代以沸水泡茶,而是“煮茶”,即東晉郭璞《爾雅注》所言:“樹小如梔子,冬生,葉可煮作羹飲?!薄老等宋锖炔枰矝]問題,養(yǎng)生嘛,茶也稱“仙茗”哦。 茶在北魏前期其實并未普及到中下層,僅限較高階層中的少數(shù)人,《九宮夜譚》所寫的程度肯定是過了。應(yīng)該說,在《九宮夜譚》的時代,茶大概只能是像裴家或者沈家這種漢臣家庭才比較可能天天喝的,從南朝來的瑯琊王司馬金龍也可能,但是小說里面沒法完全遵守,還是從俗了。第六部 《修羅道》特寫裴明淮送太傅沈信一種茶餅,煮出的茶沫如雪,在那時候是一種相當高雅的禮物了。順便說一句,北魏不適宜使用太過于小巧的茶盞,大約盞口不低于六七公分為宜,比較寬和淺的碟子也可以。北魏的日用器皿還是相當有特色的,還有不少西域來的很受歡迎,平城時代的出土物很多,不再多說了。 相信很多人都知道北魏那個著名的“茶和酪漿”的典故,但是,這個典故是不能延伸為皇權(quán)和門閥的對抗的,而且出典的背景也是特殊的:王肅是在逢迎,孝文帝也是有心。切記一點,在北魏,一直是以皇權(quán)為中心,而非宗權(quán)。北魏的皇帝都對這一點把持得非常嚴格,可以重用漢臣,但絕不容許宗族門閥有與宗室皇權(quán)相爭的意圖。最具代表性的就是太武帝時期的崔浩事件,崔氏連同姻親盧氏柳氏等門誅,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崔浩當時位高權(quán)重,有了“齊整人倫,分明姓族”的想法,明白點說就是想提升門閥勢力,讓北魏成為一個更漢化的政權(quán)。太武帝的做法也非常直接,以皇權(quán)徹底絞殺門閥勢力——滅族,以至于幾十年間北魏的漢人高族都沒緩過氣來。 而孝文帝改革,同樣地提出了重定門閥的主張。但一定一定要認清一點,孝文帝這個主張跟崔浩的完全不是一回事。孝文帝這個重定門閥,首先是一種政府行為,其次依據(jù)的并非士族聲望、門第高低,而是此前官位的高低。簡單地說,孝文帝是把這個定門閥的規(guī)則完全抓在自己手里的,為的并不是提升漢族門閥的勢力,而是北魏皇權(quán)的統(tǒng)治集權(quán)及其正統(tǒng)性。我們傳統(tǒng)上說的“門閥士族”事實上不僅在北魏是絕對衰落,在南朝也一樣。至于隋唐興起的所謂門閥,那又完全是另一回事了,可以粗略地概括為皇帝—官僚政治體制的建立。這些都無法在這里展開討論,提幾個要點:第一,魏晉南北朝的門閥和隋唐的門閥不是一回事,不要拿唐朝去類比。第二,北魏從來都沒有存在過門閥士族能挑戰(zhàn)皇權(quán)的時候,一直都處于被打壓的情況,包括孝文帝改革之后,千萬別在這個背景下去跟皇帝叫板。孝文帝還能把面子功夫做做,前面的皇帝連裝都懶得裝的,心里清楚高門漢臣是看不上自己的,本來就存在某種自卑感,想挑戰(zhàn)?弄死你沒商量。 《九宮夜譚》對這個胡漢矛盾是有反映的,集中在《九宮變》里面?;屎蟪32唤?jīng)意間流露出來一股子輕蔑勁,嫌棄后宮的北燕馮氏等嬪妃沒文化,連一向最寵她的清都長公主都實在忍不住了,說了一句:你是連我都看不上了?皇后答得也夠討打的,翻譯一下就是:要是姊姊你和皇上也這么沒文化,那我就是看不上。不過你們很努力學(xué)習(xí)漢文化啊,所以我還是勉勉強強看得上的啊。皇后這態(tài)度,實際上就是當時漢族高門對北魏統(tǒng)治者的態(tài)度,只不過有崔浩滅族的前車之鑒,大家都不敢表露罷了。 其實不僅是皇后,裴明淮有時候也會有這樣的表現(xiàn)。裴明淮目前給人的印象就是他希望留給人的感覺,凡事講禮,不輕易流露內(nèi)心真實想法或者感情。這可能也會給讀者造成一個印象,就是裴明淮作為九宮三部曲的第一男主,反而性格不如配角鮮明?因為配角出場時間少,所以只要有出場機會,肯定是盡量用筆墨的,裴明淮有足夠的篇幅慢慢發(fā)展性格,所以寫法是很留白的。但他的性格的某些真實側(cè)面,還是在細節(jié)里面有所反映,舞臺轉(zhuǎn)回到宮廷后表現(xiàn)也會直接一點??梢哉f,裴明淮其實相當驕狂,在文帝面前的表現(xiàn)能很清楚地看出來,除了他沒人敢搶皇帝的話頭,更沒人敢當面抬杠。連裴霖都對此很無奈,教訓(xùn)了一頓還是沒效果。清都長公主算是嚴厲的,所以說白了,還是皇帝太縱容了。上谷公主的評價是淮州王“最難討好”,馮昭儀說的是“裴家那孩子也是被寵壞了”,翻譯一下就是裴明淮不但驕狂還傲氣,只不過教養(yǎng)好,面上守禮罷了。但裴明淮跟他皇后姑姑一樣,打心底里對大代貴族是看不上眼的,常常都在一些細節(jié)上有反映。 太子和東郡王就沈鳴泉那一次爭執(zhí)也能看出鮮卑貴族和漢臣高門間那不可調(diào)和的矛盾。太子是有心要調(diào)和的,無奈身邊的鮮卑勛貴都唱反調(diào),哪怕是他自己的發(fā)小。 裴霖和京兆王就茶產(chǎn)生的矛盾,其實是不應(yīng)該發(fā)生的,按裴霖的老成絕不該說那樣的話。會那么說,還是順著皇帝的意思,是皇帝想起這個頭。 第6章 這時忽聽著內(nèi)堂中數(shù)聲女子驚叫,裴明淮聽得竟有上谷公主和尉昭儀的聲音,不由得一驚。京兆王抬頭道:“這是怎么了?” 眾人紛紛涌進內(nèi)堂,一看之下,個個都怔在那里。角落一架屈戊畫屏后面,尉眷倒在地上,胸前插了一支女子的金釵,已氣絕身亡。方才除了西河公主和景風(fēng)公主這等會武又好事的之外,女眷大多不曾出來,但也抵不住好奇心,一個兩個地都在窗邊掀簾而看。不知是誰第一個回頭發(fā)現(xiàn)的,這時個個女子都嚇得花容失色,尉昭儀和上谷公主更是面色雪白,若不是有侍女扶住,早倒了下來。 裴明淮又驚又怒,上前察看尉眷尸身,卻見尉眷臉上滿是驚駭之容,看樣子是不曾想到這個人會殺他?;仡^問道:“是誰發(fā)現(xiàn)的?” “是……是我?!鄙瞎裙黝澛暤?,“我方才出來看……看……一回來就……就發(fā)現(xiàn)……他……” 裴明淮記得最后見到尉眷便是在靈堂里面,后來祝青寧現(xiàn)身,府中鬧得動靜那么大,尉眷一直沒出來,裴明淮方才不曾著意,這時想起,尉眷必定是已經(jīng)死了,否則文帝在此,尉眷既是重臣,又是這尉府的主人,怎會一直不出現(xiàn)? 此時忽聽得門口有禁軍來報,說道:“廷尉卿吳大人前來憑吊,方才說一概不得進出,是不是讓他進來?” 裴明淮道:“來得正好。讓他進來!” 吳震進來的時候自然已經(jīng)看出不對了,尉府外面早已被團團圍住,水潑不進。進來見裴明淮一人在靈堂之中,再不見一個人,奇道:“究竟是怎么了?不是說今晚發(fā)哀,我才趕過來了,怎么……” 裴明淮道:“別裝糊涂,你看不出出事了?” 吳震道:“看得出。問題是,出什么事了?” 裴明淮帶了他走至內(nèi)堂,此時景風(fēng)已將眾女眷引至自己房中另行相待。上谷公主素來纖弱,已經(jīng)暈了過去,已經(jīng)回了自己院中,這兩處都與府中別處隔了開來,京兆王擔心女兒,也跟著過去了。穆慶和裴霖一直在勸文帝回宮,文帝只是不理。 吳震一見尉眷尸身,便大吃了一驚,道:“漁陽公!他……”上前檢視,道,“沒人動過他吧?” 裴明淮道:“應(yīng)該沒有。在場的都是女眷,公主王妃什么的,沒那么膽大去碰。膽大的幾個都跑出來看熱鬧了?!?/br> 吳震嘖嘖地道:“好大的膽子,當著一屋子的人殺人?!背饪戳艘豢?,這廳堂的窗戶不小,想必當時眾女眷都湊在窗邊往外看?!安贿^以當時的情形,嗯,人人都在留意外面,也不會回頭?!?/br> 裴明淮道:“這用的是釵子。若是沒能一下致命呢?尉眷可是久經(jīng)沙場的將軍!” 吳震笑道:“若是真逼到那份上,貓都會用爪子抓人喉嚨的。而且你看這傷,這個人一定與尉眷站得非常近?!彼戳丝醋约旱氖?,都沾上了血。“血還熱的,沒死多久。唉,尉氏這是倒了什么霉,尉端死得不明不白,現(xiàn)在連他爹都死了?!?/br> 裴明淮若有所思地道:“我突然記起來,尉端在塔縣的時候?qū)ξ艺f,他之所以會去那處,是因為他爹要他去的。當然,他想去看瓊夜,也是一個原因?!?/br> 吳震道:“這不就對了,尉眷肯定知道什么事,甚或知道殺尉端的兇手是誰?!彼掷锬弥歉O子細細地看,見是支步搖,綴了流蘇,道,“能用這樣步搖的女眷哪怕是在這里都不多。查上一查,誰的簪子丟了?!?/br> 裴明淮道:“沒人會傻到用自己頭上的簪子吧?” “總得要查一查。”吳震問道,“你認得?” 裴明淮道:“上面那金雀不多見,我倒是記得在瑯琊王妃頭上見過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