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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宮夜譚 第184節(jié)

    祝青寧一聲嘆息,道:“你沒告訴旁人么?”

    “你是來求我不要稟告皇上的么?”裴明淮笑道,“在鎖龍峽的時(shí)候我就隱隱想到了,能把同心之物送上谷公主,那就定然是互有情意。既有情意,那她自然要幫著自己夫君了。只是這上谷公主之毒一如她之美,心計(jì)之工手段之辣,我生平還沒見過第二個(gè)。殺養(yǎng)子就不說了,連你這親生兒子都能利用?!?/br>
    “……別說了?!弊G鄬幍吐暤?,“雖是生身母親,我也不愿再受她利用,做些并不甘愿之事。只是畢竟是我母親,也求你網(wǎng)開一面,別稟告皇上。與天鬼這等干系,哪怕是京兆王的女兒,皇上也決不會(huì)容的?!?/br>
    裴明淮道:“沒真憑實(shí)據(jù),沒人動(dòng)得了京兆王的愛女。但皇上知不知道另是一回事,我不說,不等于他不會(huì)知道。”

    祝青寧聽他如此說,便知道是答允了,一笑道:“多謝了。既然如此,青寧就此別過。你那位曇秀大師說得對,我還是離這京城越遠(yuǎn)越好,省得多生事端?!?/br>
    裴明淮皺眉道:“曇秀?他又對你說什么了?他那張嘴真是能說出蓮花來,你別理會(huì)他?!?/br>
    祝青寧正要說話,忽聽得云母屏風(fēng)后蘇連叫道:“陛下,陛下,阿蘇求你了,我祖父對大魏忠心一世,你怎么就不肯平他的冤呢?”

    蘇連叫了這一聲后,又再不見響動(dòng),想是高熱不退,夢中囈語。祝青寧一怔之后,問道:“他祖父?”

    裴明淮沉默半日,道:“崔氏?!?/br>
    祝青寧這一回是怔了良久,方才慢慢道:“可惜了?!?/br>
    “你是說阿蘇可惜了?還是崔浩可惜了?若說崔浩可惜,這話先帝倒也說過?!迸崦骰吹?,“皇上說對蘇連講不明白,其實(shí)是蘇連永遠(yuǎn)不想明白。先帝對崔浩雖有芥蒂,但也不算什么大事,且先帝權(quán)柄在握,連滅佛這種事都說做就做,不慮后果,這樣的人也不會(huì)非得拿著一個(gè)崔浩去平宗室皇親的不滿。照我看來,還是因?yàn)樗肭迤秸?。崔浩雖是大儒,可也是因精擅陰陽讖諱之說而深得寵信的,就連我老師,聽說他的圖讖之術(shù)連崔浩都及不了,只不過他不似崔浩那么張揚(yáng)罷了。”

    祝青寧道:“佛圖澄也是一樣因方術(shù)而得石虎信賴的,但也一樣得了善終。我記得這位太武皇帝滅佛之時(shí)曾下了一道詔書,說得很是清楚,佛是西戎虛誕要滅,而圖讖陰陽也是異端,一樣的不容。其實(shí)他雖然太過激了些,但旨意本身是無錯(cuò)的,天下大亂已久,早已禮崩樂壞,是該得正本清源。只是你們這位太武皇帝銳意武功,于文治上也太……太急躁了些,且天下哪里是能沒想好就一試再試的呢?終至玉石俱焚。好歹也得循序而為!”

    裴明淮淡淡一笑,道:“還是青寧說的深得我心。先帝時(shí)候也罷了,可到了如今,那是非得改不可了?;噬嫌羞@意思,就是懶怠動(dòng)。”

    祝青寧笑道:“我勸你別多事,崔氏的教訓(xùn)還不夠么?門房之誅,殃及姻親,一時(shí)間高門士族幾乎被誅殺殆盡,至今眾人說起來仍是畏之如虎?!?/br>
    “我一直是這么想的,天心難測,只求平安,不禍及家人便是。”裴明淮道,“可是,近些時(shí)候,我遇的事越多,心里想法卻也漸漸變了。若是什么都不做,豈不是枉度此生?”

    窗外窗里的二人同時(shí)沉默不語,半日,祝青寧道:“我該走了,各自保重吧。”

    裴明淮問道:“你去哪里?”

    “你又不是不知道?!弊G鄬幍溃俺性缰蓝鄷r(shí)了吧。”

    裴明淮沉默片刻,道:“這跟你有關(guān)么?”

    “九宮會(huì)生了變故?!弊G鄬幍?,“我也要回去看一看。別再問我了,我心里也疑惑得很,不知道出了什么事?!?/br>
    裴明淮道:“你多加小心?!庇值?,“青寧,我問你一句話。若是拋開你是九宮會(huì)月奇或者平原王之子的身份,我想要你跟我一起做一件大事,你肯么?”

    祝青寧道:“不知道。那得看那件事是不是值得。”

    “就是你剛才說的。”裴明淮道,“三年之喪,期已久矣。君子三年不為禮,禮必壞;三年不為樂,樂必崩?!?/br>
    祝青寧嘆了口氣,道:“三十年曰世。天下大亂到如今,何止三十年,更勿需說三年。你那個(gè)‘若是’,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既然如此,多問何益?”

    裴明淮聽得窗外再無聲息,惟聞細(xì)雨滴落竹梢之聲,向窗外望去,碧色窗紗沁得外面的竹葉更青碧了。裴明淮喃喃地道:“育微微之陋質(zhì),羌采采而自修。……戲停淹而委余,何必江湖而是游!……”

    忽又聽得蘇連道:“大整流品,明辨姓族!你糊涂啊,祖父!”

    裴明淮怔住,雖明知蘇連是在夢中囈語,卻仍是茫然之極。

    連著下了幾日的雨,呼吸間都覺得潔凈得很。裴明淮與吳震一路沿著柳堤到了城南大道壇之側(cè)的靜輪宮,卻見著不少百姓在此,看樣子像是在等什么。吳震奇道:“今兒沒什么法事吧?怎么這許多人?”

    裴明淮自然也不知究竟,忽見著眾人都興奮了起來,叫道:“來了!來了!”

    裴明淮和吳震又不知究竟是什么“來了”,兩人定睛看去,只見從靜輪宮里面跑了一只小鹿出來。這小鹿長得很是好看,毛色金黃,一雙眼睛烏溜溜的,嘴里還銜了一束不知道什么草。

    眾人圍了上去,裴明淮只聽得他們口里道:“神鹿來了!神鹿來了!”又見百姓們畢恭畢敬自那“神鹿”嘴里把那束草捧在了手里,吳震實(shí)在是看得莫名其妙,便走過去想問個(gè)究竟。裴明淮卻瞅著那“神鹿”實(shí)在眼熟得很,看了半日終于想了起來,可不就是凌羽在靈泉宮里抱回來養(yǎng)的小鹿?

    這時(shí)吳震一邊笑一邊走了回來,道:“明淮,你猜猜,是怎么回事?”

    裴明淮見那草樣子特異,倒像是特意煉制過的,眾人也捧得小心翼翼的,便道:“是不是什么治病的藥草?”

    吳震笑個(gè)不住,笑了半日方道:“他們說靜輪宮來神仙了。最近大約是天氣的緣故吧,不少人都患了流疾,久治不愈,可這藥草加上神仙說的別的幾味藥,吃上兩服便可藥到病除。這神鹿每日這時(shí)辰出來一回,給大家送藥草……”他還沒說完,就見著裴明淮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奇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對?”

    裴明淮一拂袖,大步走進(jìn)了靜輪宮??苤t之“仙去”已久,裴明淮雖感念師恩,卻也難有再相見之日,凡回京城必來此遙祝,對靜輪宮是極熟的。眾道士見他來了,都忙上前相迎。裴明淮大聲道:“凌羽呢?”

    只聽凌羽的聲音叫道:“明淮哥哥!明淮哥哥!我在這里!”

    裴明淮抬頭一看,凌羽正爬在一棵大樹上,一手捧了個(gè)珊瑚甕。那樹上生了不少樣子十分好看的嫩葉,片片葉子上都還沾著露珠,凌羽便是在采那些葉子。只是他采的法子也奇怪得很,不是用手摘,卻是拿著把金剪子一片片剪下來。

    裴明淮喝道:“凌羽,下來!”

    “那你接住我!”凌羽往下就跳,裴明淮一揮袖,把他拂到了一邊。凌羽捧了手里那個(gè)珊瑚甕,笑道:“我采了一早上了,你來得正巧。你師傅這地兒可真是好地方,長了好多奇花異草。這個(gè)可是好東西,我送你些,我教你怎么用……”

    他話還沒說完,裴明淮一揮手把那珊瑚甕打在地上,盯著他道:“你究竟想干什么?”

    凌羽楞在那里,一臉茫然,跟著委屈得嘴都扁了起來。吳震見著不忍,忙道:“明淮,你這是干什么?人家好心送你東西,你有話好好說啊?!庇謴澭涯巧汉鳟Y撿了起來,好在還沒摔碎。

    裴明淮盯著凌羽,道:“我就不該讓你來住靜輪宮。今兒起給我回宮去,再不許你出來了?!?/br>
    凌羽叫道:“為什么?。课以谶@里住得好好的,為什么要回宮???”

    這時(shí)他那只金黃毛皮的小鹿跑了回來,裴明淮看了那小鹿一眼,又看了一眼凌羽腰上插著的那支紫玉短笛,笑道:“不愧是執(zhí)九節(jié)杖的人,玩這一套,還真沒人比得上你?!?/br>
    凌羽問道:“你什么意思?”

    裴明淮笑道:“你問我?當(dāng)年張角兄弟不就是以符水巫咒替人治病,廣納教眾么?你太平道的事兒,還要我給你講么?”

    凌羽望著裴明淮,半日道:“原來你是這么想我的?!庇殖聊季?,道,“我知道了,以后我不做這樣事便是了。我不回宮,宮里難熬得很,這里有人陪我玩?!?/br>
    裴明淮問道:“誰陪你玩?”

    凌羽道:“就是住這附近的人啊,有好多呢。我這幾日都跟他們一起玩兒,這周圍我都逛遍了!以前我在這京城住了也有十年吧,從沒來過這些地方?!?/br>
    裴明淮道:“你不能跟別的孩子一起玩。跟我回宮去?!?/br>
    凌羽聽裴明淮語氣,知道他不是隨口說說,退了兩步,已委屈得鼻子都紅了,道:“我為什么不能跟別人一起玩啊?是不是因?yàn)榛噬纤饬宋夷鞘裁垂俾??我本來就不稀罕,你叫皇上他收回去??!?/br>
    “收回?爵都賜了,你當(dāng)皇上的旨意是兒戲么?”裴明淮怒道。見凌羽返身便跑,一把把他攔腰抱起,道,“跟我回宮,以后再不許出來了!還有你的小鹿……”

    凌羽一聽,對著那小鹿叫道:“小黃快跑!他們要把你殺啦!”

    “誰要?dú)⒛愕男↑S,這么點(diǎn)兒大,烤了都還不夠吃一頓!”裴明淮道,“也帶回宮去,什么神不神鹿的!”

    凌羽此時(shí)哪里有反抗之能,對著他又踢又打,吳震在旁邊看著想笑,又不好笑出聲。凌羽見裴明淮抱了他向外便走,也急了,一口對著裴明淮就咬了下去,這一咬咬得不輕,裴明淮的脖子都被他咬出了血。裴明淮怒道:“你!”揚(yáng)手要打,吳震見勢不妙,忙把凌羽自裴明淮手里搶了過來,笑道:“好好說話不成么,欺負(fù)人家干什么!”

    凌羽已眼圈都紅了,嚷著道:“我做錯(cuò)了什么???我見著好多人來這里跪拜求禱,想讓家里人病快好,看了一看是有藥可以治的,就給他們了。只是那藥要煉制,也挺麻煩的,我每日里也只能煉出一些來。我的小黃可聰明了,我忙著煉丹,教它銜著出去,一教就會(huì),這又有什么了!本來么,這該是你們朝廷的事,你們自己不做,我替人治病,你倒還罵起我來了!”

    吳震看他要哭,忙哄道:“是是是,都是我們的不是。你別哭啊,你看,明淮本來是特意來給你賠罪的,那天不是沒空帶你玩去嗎?今天就是想來帶你去的?!?/br>
    凌羽把嘴一扁,道:“我不去!誰稀罕!這里有好多人跟我一起玩,我才不稀罕呢!”把臉埋在吳震肩頭,道,“吳大哥,我不理他了!”

    吳震嘆了口氣,把凌羽放在地上,對裴明淮道:“有話好好說,兇他干什么。他這也不是好心么?別小題大作了。”

    裴明淮深深嘆了一口氣,伸手道:“凌羽,來,跟我過來?!?/br>
    凌羽往后一退,道:“我不回宮!”

    “不是回宮,你跟我過來。”裴明淮拉了凌羽,一直走到靜輪天宮的靈臺(tái)下面。那靜輪宮中最要緊的建筑便是一處高達(dá)十?dāng)?shù)丈的靈臺(tái),望之直達(dá)霄延,修了一座臺(tái)閣在上面。凌羽想掙脫裴明淮的手卻掙不脫,噘著嘴只得跟了過去。裴明淮問道:“凌羽,你知不知道為什么會(huì)有這靜輪宮的?”

    凌羽把嘴一撇,道:“你究竟是想考我,還是想在我面前班門弄斧?自古以來,這樣的靈臺(tái)都是與仙人相接之處,帝王多有替自己修建這樣子地方的,說到底還不是想得長生之術(shù)嘛!”

    裴明淮道:“當(dāng)年我?guī)煾嫡埾鹊坌藿o輪天宮,景穆太子卻篤信佛理,不以為然,對先帝言:以無成之期,說以不然之事。先帝其實(shí)心里大約也知道,甚么與天神相接,功役萬計(jì),終歸虛妄,雖知其無成,但也不太好駁師傅和崔浩的面子,便也讓修了下去。只是后來崔浩滿門被誅,這靜輪宮也立即被拆了?!?/br>
    凌羽叫道:“拆了?那這是什么?”

    “我感念師恩,后來求皇上重建了,但也只是聊表心意罷了。”裴明淮道,“否則又怎只得十?dāng)?shù)丈之高?”

    凌羽恍然,叫道:“難怪了,我就說嘛,既為靈臺(tái),好歹也得修得四五十丈高才成,怎么才這么點(diǎn)兒高!原來是偷工減料了!”

    裴明淮瞪了他一眼,凌羽道:“本來就是,既然重修,就好好修嘛!要不,我跟陛下說去,再修高些兒?”

    “……凌羽,你應(yīng)該很明白我的意思?!迸崦骰淳従彽氐?,“我生氣,是因?yàn)槟悴恢芟??;噬弦呀?jīng)清清楚楚地對你說了,不愿給你靜輪宮,不愿封你天師,就是不愿讓你被人利用。你容貌永如少年,又是太平道正統(tǒng)傳人,黃巾起事離如今也不過兩三百年,太平道的九節(jié)杖還沒被人忘記。你別以為人家對你笑瞇瞇的便是好了,心里轉(zhuǎn)著什么樣的念頭,你又怎會(huì)知道?即便是如今,也一樣的有妖人自詡受天命,以此鼓動(dòng)百姓謀亂,向來都是有用得很的,這幾年出了好幾起,就沒斷過?!?/br>
    凌羽看著他,笑道:“明淮哥哥,你不會(huì)真這么想我吧?阿羽要這天下來有何用?能吃么?”

    吳震在旁聽著,實(shí)在好笑,略想上一想,卻又笑不出來了。裴明淮道:“于你或者無用,但于他人有用。我既不愿你被旁人所用,也不愿有朝一日你因此身受其害。你既說你認(rèn)識我老師,那你自然也知道,我老師沈太傅精通讖諱之術(shù)?”

    凌羽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不錯(cuò),淵博得很,就不知道你怎么一點(diǎn)兒都沒學(xué)到。”

    “崔浩跟我老師一樣,雖為大儒,亦精通陰陽讖諱,也因此得君主寵信,言聽計(jì)從?!迸崦骰吹?,“可后來君主已不須用圖讖以緯國,所以像崔浩這樣的人,也是無用的了,不僅是崔浩五族,連同跟崔浩一同修史的那些人,都一起全殺了。那時(shí)崔浩年已近古稀,被押送城南行刑……”

    吳震打斷他道:“明淮,別說了?!?/br>
    裴明淮伸手撫凌羽的頭,道:“我是為你好,凌羽。是我騙了你內(nèi)丹,皇上不還,我是真沒法子。是我讓你無自保之能,害你上回遇險(xiǎn),我是真自責(zé)得很。我就怕有一日,我會(huì)救不了你,保不住你,那豈不都是我的過失?”

    凌羽仍對著他看,半日,笑著道:“我沒怪過你,真的,明淮哥哥,我不騙你?!?/br>
    “我知道?!迸崦骰吹?,“越是如此,我便越不能釋懷?!?/br>
    凌羽笑道:“你別杞人憂天了?;噬闲睦锩麋R似的,再不會(huì)為這些個(gè)事來殺我,你放心好啦。”

    吳震在旁道:“皇上雖不會(huì)為這個(gè)殺你,但旁人會(huì)把你當(dāng)成可用的物事,把你給卷進(jìn)來。一旦進(jìn)來了,你就脫身不得,很多事情都不會(huì)再由你自主!”

    凌羽低頭半日,道:“我知道了,今后我自會(huì)留心??墒?,我為什么不能跟別的孩子一起玩兒?我……你們都到過我家的,我自小就在那地方,從沒人跟我玩的?!?/br>
    吳震奇道:“你那沒有別的小孩嗎?”

    “有?!绷栌鹨恍?,道,“可我不太一樣,別人也不能跟我玩的。我從小就孤單得很,老是盼著有人陪我?!?/br>
    裴明淮嘆了口氣,道:“凌羽,那日我在宮門口遇見你,你說了一句話。斛律莫烈說見到你喜歡得很,你卻說不是人人都如此,而且你說這話的時(shí)候很是不開心。告訴我,為什么?”

    凌羽一怔,說了一個(gè)字:“我……”卻不說下去了。裴明淮道:“我替你說罷。宮里有人見到你害怕,是不是?”

    凌羽低了頭不語,裴明淮道:“不是人人都能懂得你練的那功夫的玄妙,說也說不明白的,只會(huì)當(dāng)你是妖邪,自然是怕的了。你跟別的孩子一起玩,如今是開開心心的沒錯(cuò),可往后呢?他們?nèi)羰桥履懔耍愀鼤?huì)難過?!?/br>
    “我也未必能在這里呆多久?!绷栌鸬皖^道,“過上一年半載的,我興許就不在了,他們也見不到我了,也永遠(yuǎn)都不會(huì)知道,更不會(huì)怕我。我就是想跟常人一樣,哪怕是就一段日子也好?!?/br>
    裴明淮本想說“你跟別人本就不一樣”,可見到凌羽神情凄然,話到了口邊又咽回去了,實(shí)在是說不出口。怔了半日,笑道:“好,那我不管你了,反正你這脾氣,靜輪宮也住不了多久的。不過今兒我是特來帶你去玩的,你到底要不要去?不去我就走了?!?/br>
    凌羽一聽,忙道:“要去,要去!”又喚了個(gè)小道童過來,笑道,“你替我去告訴他們,今兒我有事,跟他們玩不了啦。讓他們多去采些我說的藥。啊,你去取幾籃果子,叫他們拿去吃。那果子稀罕,大家準(zhǔn)喜歡的。”

    小道童聽了去了,吳震先前便見著這靜輪宮到處堆滿了送來的東西,豈止是點(diǎn)心果品,真是什么都有。便笑道:“你這里都能開家店鋪了?!?/br>
    凌羽把嘴一撇,道:“什么金銀綾羅都有送的,還一份份地寫著禮單呢。我也懶怠看,不知道究竟是誰誰送的?!?/br>
    吳震對裴明淮笑道:“怕是除了你,誰都送東西來了?!?/br>
    “新貴得寵,皇上跟前的紅人,誰敢不來湊個(gè)趣兒?!迸崦骰匆残Γ?,“只是你若要吃東西,也小心點(diǎn)兒,看看有沒有毒?!?/br>
    凌羽道:“放心吧,毒不死我的。我能不能把這些東西分給人去啊?是不是也不能?也會(huì)犯著你們什么忌諱了?”忽又笑道,“啊,有個(gè)玩物不知道是誰送的,我倒還喜歡得很,給你們看看!”

    裴明淮和吳震只見他抱了老大一只燕子風(fēng)箏出來,吳震笑道:“這是誰送的?倒是個(gè)心思巧的人?!庇忠娔秋L(fēng)箏是絲絹?zhàn)龅模徽撌浅岚蛏系幕y還是鳥頭都繪得精致之極。凌羽得意洋洋地道:“好不好看?我正準(zhǔn)備等起風(fēng)了去放呢?!?/br>
    吳震對裴明淮笑道:“猜猜,是誰的禮?”

    “還用猜么?”裴明淮笑道,“看這筆觸用色,定是太子那里的蔣少游,確是個(gè)伶透人。看看這么多禮,凌羽偏就只看中了這一樣。禮不在貴重,只在合心意?!?/br>
    凌羽把風(fēng)箏放了下來,又笑道:“明淮哥哥,今兒你帶我去哪兒玩?坐船么?”

    “你要坐船自然也成,只是今兒不熱鬧了。五月初五有龍舟,只是我不知道那時(shí)還在不在京城,若不在,你跟著皇上去坐吧?!迸崦骰吹?,“咱們先說今日,你想去哪?”

    凌羽想了一想,笑道:“上次去鹿苑,我也沒玩好。今兒你帶我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