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jié)
蔣卓晨會這樣的安排,是因為家里的原因。當初他告訴父母要秘密解決車禍事件,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去不短的時間,他卻幾乎是半失蹤的狀態(tài),他父親從最初的擔心,到現(xiàn)在開始生疑,他必須回去一趟。而趁這機會,他也正好出去露個臉。 蔣卓晨和李能約定了凌晨碰頭的地點與時間,李能又收到了曲淼的一條信息。保持著通話狀態(tài),李能點開了來信。 曲淼讓李能發(fā)兩張他在鬧洞房的現(xiàn)場照片過去。 李能給蔣卓晨說了,對方在那邊無奈地笑了一聲:“你給他發(fā)吧。他這個人有時候笨得要命,有時候又敏感多疑、心細如發(fā),今天他不僅會找你,回頭說不定還會去德雷探口風。這個蠢東西?!?/br> 他聲音里盡是說不出的寵溺,且毫不掩飾,跟他平時的說話、為人截然不同。李能在這頭聽著,不免想,蔣卓晨真的對曲淼喜歡到了一定的程度,否則這個在別人面前總是狂傲強勢的男人怎么會用這樣的口吻對別人說起曲淼。 哪怕是一句“蠢東西”,那卻不是罵人,而是一種到了極致的寵愛甚至驕傲。 為了徹底地讓自己安心,曲淼第二天又跑了一趟德雷科技,在沈雷那里旁敲側(cè)擊,最終確定他沒給蔣卓晨幫什么不能幫的忙。 再一次確定李能和蔣卓晨不是一個人之后,曲淼終于徹底地放下了心。 但同時,曲淼也不太想再跟這個保鏢睡了。至少暫時他沒什么跟李能滾床單的欲望。 大概是那一次吃得太飽,管得夠久,總之后來的數(shù)日,面對保鏢曖昧或光明正大的撩撥,曲淼都不怎么接招。 而蔣卓晨出現(xiàn)過一次后,之后又沒了消息。 第56章 又一個周末,天氣已經(jīng)更加暖和。g市的春天比a市來得快,院子里的那幾株垂絲海棠紛紛開了花,一簇又一簇,一樹又一樹,在陽光下,每一瓣粉色的花瓣都如半透明一般,剔透艷麗,綽約多姿,湊成大朵的繁云,在晴空下美得不可方物。 穿戴整齊的曲淼坐在樹下的長椅上,翹著二郎腿悠哉地抽煙。 陽光透過花樹射下來,落在黑西裝白襯衣的青年臉上和身上,幾片花瓣隨風飄飛,有一片路過曲淼的頭頂,窩在耳朵上的發(fā)絲間就不肯走了。 院里的風景就像穿透了相機的濾鏡,在這景的中心處,是慵懶抽著香煙的青年。繚繞的煙霧與春光間,他微微地抬著眼皮,英俊的臉越發(fā)的溫潤無暇,幾如完美。 之前剪過的頭發(fā)又已經(jīng)修修剪剪過幾次,曲淼現(xiàn)在還在腦后那一片留著刺刺的短發(fā),但曲藍再也不會因此而跟他生氣。 春光正好,每天的日子都在平靜安穩(wěn)中度過。在這個小別墅里,曲二少已漸漸習慣了四個人的生活。 而他一直懷藏的對某個人的情緒,也或許因為這樣柔和的時光而不再那么激烈,想到那個人時,也竟不再讓他痛恨入骨。 蔣卓晨終究只是他感情路上的一個過客,他喜歡唐天予那么久都能放下,而他跟蔣卓晨那場鏡花水月更算不上什么。 曲二少一支煙抽完,有點不耐煩沖著某個方向喊道:“好了沒有?要是真不舒服你今天就在家待著。” 從窗口里邊甕甕地傳出秘書的聲音:“快了快了,我也沒想到今天拉肚子,對不起啦曲總?!?/br> 過了幾分鐘小甘背著個公文包,一臉虛脫地從洗手間里跑出來,曲淼看著他可憐巴巴地,皺了皺眉頭道:“你還是別跟著我了,怎么吃了藥還這樣?!?/br> “我也不知道啊?!毙「室粡埧喙夏?,“就昨晚吃了點燒烤,誰知道拉得這么厲害……我們快走吧?!?/br> “你確定ok?”下午zf有個開發(fā)項目會,完了之后晚上三水一晨公司有個酒宴。小甘對那種自助晚宴很有興趣,但曲淼并不想帶著一個病怏怏的跟班…… “應(yīng)該沒事了吧?!毙「视悬c不太確定,因為他的肚子還在叫呢。 “那走吧?!鼻狄贿呑咭贿呎f,“要是你待會兒出了問題我可不會管你。” “嘿嘿。”小甘笑,喜滋滋地跟在曲淼屁股后頭。能跟著曲淼去那種高級的宴會的機會可不多呢,這回因為是公司主辦,所以曲總把他捎上了,他怎么能不抓好機會。 然而才走到門口小甘的肚子就一陣“咕咕嚕嚕”的瘋叫,同時他的腸子絞痛起來,根本來不及好好跟曲淼說話,他轉(zhuǎn)身就往回跑,一邊跑一邊喊:“我又不行了啊啊啊——” “……”他的曲總頭痛地揉了揉眉心。你倒是把包里的東西給我。 曲淼打了個電話,讓人過來照顧小甘,而后把文件資料之類該拿的拿了,告訴小甘要是晚上好了自己過來,隨后便出了門。 這是一個異常晴好的天氣,萬里晴空蔚藍一片,輕風拂臉,光輝柔軟熨帖,暖洋洋包裹著周身,讓人貪戀又回味。 車已經(jīng)從車庫開出,就停在門外。兩名保鏢分別站在車的兩旁等著曲淼,他走下矮矮的臺階,他的保鏢給他打開了車后門,李浩則拉開了司機位的門,自己坐了進去。 沒有人知道接下去會發(fā)生什么,誰都不會在這樣美妙的日子里去想一些不好的事情。 李浩開著車,曲淼和李能坐在后排,曲淼靠在椅背上,車開出小區(qū),李能轉(zhuǎn)頭看他,盯著他的右耳的上方,唇角噙著難忍的笑意。 “?我頭上有什么?”曲淼不解地問,伸手去摸被人盯著的位置,但保鏢馬上握住他的手腕制止了他。 “沒什么?!崩钅芾虑档氖?,嘴角勾起,這是連掩飾都不想掩飾了,那張長得老實的臉笑得有點欠揍地說,“別動,保持你現(xiàn)在這樣就好。” 一片粉色的花瓣害羞地躲在那里,夾在黑色的發(fā)絲與耳朵間,為曲淼打扮得光潔整齊的樣子添了一份說不出的干凈的艷麗。 曲淼的臉一垮:“放手!”他從保鏢的鉗制里抽出手,懊惱地在耳朵上抓了抓,什么都沒抓到。 花瓣從他頭發(fā)上落下,李能伸出手,接住了飄下的那片晶瑩。 “既然你不要就給我吧?!崩钅馨阎搁g的花瓣拿到曲淼眼前晃了一下,而后正正經(jīng)經(jīng)地把它放進了自己的衣兜里。 “你——” 雖然只是一片不小心落到自己頭上的花瓣,曲淼卻覺得自己被人調(diào)戲了。 保鏢收了花瓣后端正地坐好,望著前邊說:“這是曲總送我的第一件禮物,我就珍藏著留個紀念吧?!?/br> 曲淼想,我沒送過你東西嗎? 但是我憑什么要送一個保鏢東西。我不是給你開工資了嗎?怎么說得我這么小氣? 他把李能瞅了兩眼:“你想要我送你們什么?” 李能有點驚訝地回頭,他沒想到曲淼還真的準備送自己東西,心底其實有些復(fù)雜。半晌恢復(fù)了平靜:“我還沒想好,想好了告訴您吧?!?/br> “那你慢慢想吧?!鼻底聊?,要是你敢跟我要太貴的東西我弄不死你。 然而,曲淼并沒有等到“李能”向他要什么禮物。 后來也一直沒有等到。 這是曲淼和“李能”在一起的最后幾個小時。 這天是農(nóng)歷二月初七,忌諸事不宜。 陽光燦爛的天空,過了下午四點不知不覺竟轉(zhuǎn)了陰,連帶風也不再柔軟,刺得人的皮膚有些陰冷。結(jié)束了會議,曲淼趕到宴會廳的時候天空越發(fā)的暗沉,許多工作人員正忙著布置現(xiàn)場。 站在屋檐下,看著人們加緊把室外花園的東西搬進酒店里,負責人對曲淼說:“本來準備在外邊弄的,但這天氣看起來不太對,為了以防下雨只好改到室內(nèi)了。這鬼天氣,天氣預(yù)報真不能信啊。” 正說著,斜風里刮下了幾絲雨,飄進屋檐,曲淼伸手摸了一下臉的水,說:“辛苦了,抓緊時間弄好?!?/br> 負責人說:“好好,曲總你放心,一定可以及時布置好的?!?/br> 晚一點的時候馬明成也帶著一群人到了酒店。馬總?cè)竞诹怂ò椎念^發(fā),看起來比平日年輕了不少,他跟曲淼寒暄了幾句就去準備背今晚的發(fā)言。 再晚一些,淅淅瀝瀝的雨竟成了磅礴之勢,定在七點的宴會因為一些人的遲到而推遲了一會兒。 雨下得太大,曲淼直接讓小甘待在家里不準來了。 曲淼在門口等待來遲的客人,聽到有人說:“馬上驚蟄了,雷雨季也該來啦?!?/br> 他往外看了看,黑色的雨傾軋了城市的霓虹,酒店外的世界一片模糊,不知為何他的心跳莫名地紊亂起來。 也許是對這種夜宴有了心理陰影,曲淼稍微壓下不安的心跳,又等了幾分鐘,最后的嘉賓終于到了。 雖然外邊下著雨,但晚上的一切都還算順利。 近十點時宴會結(jié)束,一個接一個地送了客人離開,跟自己這邊的人打了招呼后曲淼也準備帶著保鏢走了。 酒店的對面就有藥店,曲淼沒直接上車,而是走出了酒店往藥房的方向走,他準備給還沒完全好的秘書買點藥回去。 李能撐著傘拉著曲淼,“您回車里吧,我去就行了?!?/br> 曲淼說:“我正好透一下氣,抽支煙?!?/br> 雨“噼噼啪啪”地下,曲淼在傘下點燃了一支煙。雖然已經(jīng)差不多十點,繁華的街頭依舊人來車往,哪怕就是蓋世的大雨也阻止不了城市的紛呈熱鬧。走過了一半的街道正遇到紅燈,于是曲淼在等待區(qū)停了下來。 雨聲里伴著一聲驚雷,“轟隆——”一聲炸下,炸了曲淼個措手不及。他的手一抖,手里的煙一下掉在了地上。 曲淼的余驚未定的臉一下就難看起來。這特么的——他平時根本就不是怕什么打雷的人,但這突如其來的雷聲轟得他連煙都嚇掉了,他還怎么能在目睹了這一切的保鏢面前抬起頭來?! 耳邊果然傳來一聲隱隱的笑。 “笑個屁,給我閉嘴!” 李能在車流的夾道間看著跳腳的青年,無辜地說:“我沒有笑啊。” 這時候直行的車停了下來,轉(zhuǎn)彎的車逐漸開出了等待區(qū),在傘下,雨中,狹小的世界里,曲淼滿臉怒氣地:“你當我耳朵聾啊?你知道嘲笑老板的后果是什么嗎——” 第一輛轉(zhuǎn)彎的車駛了過來,像要匯進車流,斜斜背對著來車的傘底下,曲淼因為覺得分外丟臉,還在遷怒。 那輛車離他們越來越近,在這時候,司機突然轟下了油門,朝行人等待區(qū)的人撞了過來—— “轟??!”又一聲驚雷落下。曲淼眼里前一秒還在望著他打趣地笑著男人,瞬息臉色驟變。 這一幕就像極度漫長的鏡頭,在后來的許多時間里,曲淼也總是想起,想起在別人的外皮下蔣卓晨那雙陌生的、卻又熟悉到了他骨子的深邃眼睛,那里邊演繹著從深情到訣別的謝幕,觸目驚心。 他被人重重一推,夜空里,黑色的傘如幽冥一般飛了出去,耳朵里,車輪胎瘋狂摩擦地面的聲音無處不在,刺眼的車燈毀滅了曲淼眼里的整個世界。 雨聲,突然消失了。 第57章 “啪——”曲淼摔在了背后不遠的綠化從里,背后濺起重重的水花。他的后腦勺撞在一棵粗壯的銀杏樹上,腦袋立刻嗡嗡地發(fā)暈。 沒有時間讓自己慢慢清醒,曲淼在暈眩中爬起來,第一眼就看到了倒在漂泊大雨中的男人。那一輛撞了李能的車毫不猶豫地、飛速地逃離了現(xiàn)場,只看到尾燈閃爍,但他來不及理會。 “李能、李能——”曲淼連滾帶爬地從草叢里爬出去,他心慌意亂,不知所措,從來,他從來沒有這么慌亂。 在車沖過來的時候,李能如果要躲是可以躲開的,但一切發(fā)生得太快,太快——曲淼哆嗦著,他爬上去,男人就躺在那里,他坐在他身下抱起李能的頭,大聲地喊對方的名字。 “李能,李能!” 黑色的路面上流淌的不僅僅再是雨水,還有不斷從男人身上流下的血。 李能緊閉的雙眼費力地睜開一線,平日那么厲害,生龍活虎,此刻卻氣若游絲,他卻仍舊在安慰他,努力地對眼中一時清晰一時模糊的曲淼說:“……我、沒事?!?/br> 他被他枕在腿上,青年是如此驚慌失措。曲淼從來沒有為了他露出這樣的表情,他曾經(jīng)也變態(tài)一樣地期望,有一天曲淼所有的情緒都只為了他一個人……但這一刻到真的來時,他卻后悔了,他只希望眼前的人每一天、二十四小時都是開心的。 許多的車主和路人停了下來。 有人說:“我打120了,救護車很快就到了。附近就有醫(yī)院?!?/br> 有人問:“這里有醫(yī)護人員嗎?!”所有人都靜默地搖頭。 還有幾個人上前給李能和曲淼撐傘,但雨是如此的滂沱,刺骨,剜心,那些傘,什么也遮不住。 人們圍在外圍,捂嘴看著這觸目驚心的畫面,沒有人能說出一句安慰的字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