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到時候。”劉炟道，“你去，宣竇憲回來。”

    王福勝驚道，“現(xiàn)在么？”

    劉炟說是，“即刻?！彼粗醺俚?，“安排好御林軍，一旦他進宮，先殺勿論?！?/br>
    王福勝身體震顫，“陛下要不要再想想？就這樣急匆匆的做了決定，會不會...”

    但憤怒已經(jīng)沖昏了劉炟的頭腦，他說不必，從內(nèi)殿的隔間掏出掌控御林軍的虎符，遞了過來，“去吧！”

    王福勝咬牙想了一想，不再猶豫，“是，老奴必為陛下肅清反賊！”

    午時三刻，竇憲被王福勝召回，匆匆返宮。到此時，他的酒已經(jīng)醒了大半，臉上褪去了迷糊的神色。卻沒有道歉，也沒有流露出疑問或者驚慌。

    王福勝心里存著事，本沒有在意。但眼見著臨近內(nèi)廷，對方還如此冷靜，他心頭忽然激靈靈地一陣清醒，不動聲色問，“陛下突然急召，侯爺不覺意外么？”

    竇憲含了一縷笑，反問，“公公安排的人手，到此時也沒有沖出來，公公不覺得意外嗎？”

    王福勝大驚失色，隨即背心冒上冷汗，透衣而出。

    竇憲霍然冷笑，越過他，率先走在了前面，往福寧宮而去。

    那兒的侍衛(wèi)們見了他，并無驚訝之色，反而紛紛恭敬欠身，“侯爺?！?/br>
    他神情倨傲，“嗯”了聲，大踏步地往殿內(nèi)而走。

    王福勝在后面眼見著，一張臉煞白。

    在梁玫倒臺后，福寧宮因出了內(nèi)jian郭寧，曾經(jīng)徹底換過一波侍衛(wèi)。當(dāng)時劉炟將此事交給他。而他為了省力，直接用了竇憲所薦的人。誰能想到呢，竇憲在那時候就做好了謀反的準(zhǔn)備......

    鄧疊不知何時也過來了，站在殿門口，一洗懦弱神情，對王福勝說，“公公快隨侯爺進去吧，別讓他久等?！?/br>
    王福勝眼見竇憲好整以暇地在殿門處等他，顫巍巍地罵了起來，“你這賊子！竟敢私下安插這許多......”

    竇憲懶洋洋地截斷了，“公公大可不必辱罵我，您能再度回宮，不也是倚賴了我的幫助嗎？這做人，還是感懷別人恩德為好?！?/br>
    王福勝向下啐了一口，“我王福勝雖有私心，卻也知道忠君忠國，我不屑和你這種人為伍！”

    竇憲懶得聽，“是么？難道殺了鮑昱的不是公公？你倒是把做人和忠君分得很清啊?！闭f完，便往殿內(nèi)走。

    王福勝到底記掛著劉炟的安危，在后一邊辱罵著竇憲，一邊急急地跟了上去。

    殿內(nèi)劉炟正想著心事，沒留神有人進來。聽到響動，他憤怒地站起身，“是誰？竟敢......”見是竇憲，他的語聲停了下來，冷冷地說，“是你？竟敢不經(jīng)通傳就進來，你的不臣之心，昭然若揭！”又揚聲道，“御林軍都是死人么？人都何在？！”

    竇憲看著他，譏諷地說，“不是御林軍死了，是陛下的眼睛瞎了。早在鮑昱中計，來向你告密時，陛下就應(yīng)該猜到，御林軍中有臣的人?！?/br>
    劉炟想到鮑昱即便命人窺探竇憲，但那時已是半夜。怎么鮑昱還會小半個時辰就收到消息，匆匆入宮？只有一種可能——是竇憲和御林軍中人聯(lián)手，引他入局。

    他模糊地想起，十年之前，竇憲的第一份官職，便是守衛(wèi)宮門的羽林中郎將騎都尉。而如今的御林軍首領(lǐng)，似乎叫方毅。那是竇憲過去的同僚啊......

    臉色瞬時煞白。

    竇憲沒有給他再想下去的時間，開口問，“聽說陛下有誅臣之心。臣并無過錯，敢問陛下為何如此？”

    王福勝想也不想地說，“你設(shè)計殺害宋梁二貴人，這些事你的副將鄧疊都交代的清清楚楚，怎么還說毫無過錯？！”

    鄧疊不知何時也進了殿，聞言，他遠(yuǎn)遠(yuǎn)地欠身答，“王公公記錯了吧，在下從未說過什么啊?！?/br>
    竇憲跟著道，“陛下有罪狀或者別的人證么？”

    劉炟主仆頓時呆住?！獮槭裁磿@樣？這種事也能做假嗎？他在戲弄皇帝？

    竇憲眼見他們回答不出，撫著劍，平淡地說，“臣無端被疑，已非一次。請陛下給臣一個交代?！?/br>
    王福勝眼見著他說話這樣咄咄逼人，又派親信圍住了福寧宮，幾乎是與皇帝撕破了臉。沒有穩(wěn)妥的指望，他是不敢這樣的。那么不給他一個交代，想是不行的了。此刻強爭無用，看勢服軟，再圖后算吧?？戳搜蹨⒌膭兀ба劳ι矶?，“一切和陛下無關(guān)。是我王福勝猜忌將軍，私自命了御林軍動手！”

    竇憲沒想到他一屆閹人，又一向愛權(quán)，性情自利，這種時刻會主動站出來承擔(dān)罪責(zé)，眉頭微挑。

    王福勝昂然直視著他。

    竇憲心里反而有些激賞，但還是吩咐鄧疊去帶了他出殿，一邊對著劉炟道，“閹人王福勝，得由卑賤，而在帝王之側(cè)，登顯尊極，包藏禍心，陷害良臣。臣今為陛下除賊，陛下不會反對吧？”

    劉炟心中氣憤，往前踏了一步，王福勝怕他說出什么，愈發(fā)激怒竇憲，搖著頭對他道，“陛下珍重自身！老奴死不足惜......”

    眼見劉炟聽完這一句，緊緊地攥著手，腳步停頓了下來，竇憲心中鄙夷，指著案頭道，“陛下寫一道旨意吧，閹人王福勝為貴人宋氏心腹，私自污蔑朝臣。”說完，不再看他，轉(zhuǎn)身出了殿門，帶了鄧疊與王福勝出去了。

    外面很快就傳來王福勝的一聲痛呼，凄慘的讓人聽不下去。

    蔡倫忍不住色變，進了內(nèi)殿對劉炟道，“王公公但有何罪，也是侍奉國朝的老人了。陛下不能救下他么？”

    劉炟心中又是痛苦又是愧疚，懊悔為何不聽王福勝的勸告，不詳查一番就對著竇憲發(fā)難，以致如今事敗，落于對方之手。他拉住蔡倫，“如今朕身邊沒有可用的人了，你愿不愿意為朕做一件事？”

    蔡倫直聲道，“陛下但有何打算，對奴才直言無妨！奴才受陛下隆恩，必定死而后已！”

    劉炟略略松了一口氣，看著他的眼睛道，“你去未央宮，將此間實情告知申貴人。讓她想辦法著人出宮去找姜大人，入宮勤王！”

    竇憲在殺死王福勝后，便再也不曾回福寧宮，也不知道是去做什么了。劉炟心里覺得古怪，卻又松了一口氣。但也提著一顆心，等著最終結(jié)果。

    殿門終于被打開了。

    他霍然站起身往外看。

    不是申令嬅，不是姜應(yīng)麟。居然是皇后。

    他怎么也想不到，此時出現(xiàn)在這里的會是她。她來又是做什么？不動聲色地看著她。

    一直到她身后宮女所捧的托盤映入他眼簾，他才終于明白過來。指著那上面的黃絹道，“怎么，你是來逼朕寫下認(rèn)罪詔書的么？”他冷笑道，“你們兄妹終日里靜默無言，沒想到比誰都心狠手辣?！?/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