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不曾貪公家分毫，怕什么？”

    “可童家貪了啊。而且去年剛到任上便犯下大罪，你覺得皇上能輕饒？”

    “我聽唐夫人童夫人的意思，此事已經(jīng)安然度過了，難道又起了什么風(fēng)浪？”

    “未必?？傊x童家丫頭遠(yuǎn)些，別把自個(gè)兒搭進(jìn)去，老岳父年事已高，還能關(guān)照你我?guī)啄?？兒子又是個(gè)不成器的，咱們只有靠自己??！”

    ☆、袒露心事

    華韶差點(diǎn)出事的消息隔了幾日才傳到蔡永義耳朵里。

    “就在玉香院自家房里？”蔡永義冷笑道：“這天下還有安全的地方么，女子在自家養(yǎng)病也能遇上歹人。”

    “那人呢？”

    張公公答道：“聽說許大人出現(xiàn)把人救下來了，犯事的也被抓去牢里待審?！?/br>
    “殺了他?！辈逃懒x云淡風(fēng)輕地說。

    “許家公子已下手了?！睆埞氐?。

    “我這小侄子有意思?！?/br>
    “何止有意思，您讓奴才帶走華韶那日，許公子那股子執(zhí)著的癡情模樣，連我這閹人都動(dòng)容了?！?/br>
    蔡永義斜瞪了張公公一眼：“你是怪我強(qiáng)拆有情人么？”

    “奴才不敢，只是我跟著您呆在南京這些日子，也聽了華韶姑娘不少傳聞，和死去的那個(gè)女人根本不是同類，主子的心結(jié)，也不該找華韶姑娘這樣的人去解。”

    蔡永義動(dòng)了下不再招惹華韶的念頭，心卻莫名其妙地痛了一下，心亂起來，一旦打消這個(gè)念頭心便再度安定下來。

    “許家小兒對她癡情一片，她卻未必，你瞧著吧?！辈逃懒x沉浸在自己編造的理由之中不愿清醒。

    “那個(gè)……她病好些了嗎？”蔡永義板著臉問道。

    張公公笑著回道：“主子放心，前些日子沒事了?！?/br>
    “我有什么不放心的?！辈逃懒x寫著上奏朝廷的奏疏，卻不知不覺在紙上落下“華韶”二字。反應(yīng)過來只得將紙揉去，從頭書寫。“找?guī)讉€(gè)有些拳腳的女武夫安□□去，游戲結(jié)束之前她可不能因?yàn)橐馔馔藞觥！?/br>
    “已派下去了?！睆埞粗娱L大的，對他的那些小心思洞若觀火。

    蔡永義贊賞道：“我還未說公公便知我所想了，信不信你這樣機(jī)敏的人在我父皇跟前活不過一個(gè)時(shí)辰?！闭f完又瞪過去。

    張公公哈哈笑著求饒道：“主子仁善，不與老奴計(jì)較罷了。依老奴看，您要真喜歡華韶姑娘，直接接到別院住著便是了?！?/br>
    “滾！”蔡永義一腳踢向張公公：“差人送去京里，直接交給父皇，靜待圣上旨意吧，讓那些蛀蟲多活幾日。”

    “主子明智。這事斷不可圖節(jié)省時(shí)間繞過圣上，圣上心思細(xì)密，只怕誤會(huì)您急于掌權(quán)?！睆埞舆^奏疏，夸贊道。

    被人夸了蔡永義卻開心不起來，“我又不傻。馮楚雄那種糊涂的粗人一旦功成，這些年犯下的樁樁件件事都是大逆不道，圣上都忍著等他失去價(jià)值再慢慢清算呢。”

    “馮將軍夠驍勇也夠忠心，只是太傲了?！?/br>
    蔡永義冷笑道：“忠不忠心是一回事，圣上覺得你夠不夠忠是另一回事。對了，這次看看南京有什么好玩的東西，讓人一并給我meimei帶些去，上次回去便吵個(gè)不停，嫌棄我什么都不給她帶發(fā)了好一通脾氣?！?/br>
    “哈哈，敢公然嫌棄主子的怕是只有朝純公主了?！?/br>
    蔡永義第無數(shù)次瞪向張公公：“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讓公公如此心灰意冷對人生失去希望，一而再再而三地找死，本王都想看在多年的情分上成全你了。”

    張公公捂住嘴，拿著東西拖著胖乎乎的身子恭敬退下，在門檻處一不留神差點(diǎn)倒栽下去，嚇得蔡永義沖過想接住他。張公公扶著門邊掙扎了幾下硬是站住了，訕訕笑著：“那奴才退下了，主子不必送了。”

    蔡永義拿起東西要扔他，張公公已逃遠(yuǎn)了。

    宮里才四歲的朝純公主聽說皇兄給自己捎了東西，拉著小宮女歡歡喜喜偷偷跑去了大殿?；实壅犔优苫氐娜嘶卦?，瞥見了大殿背后探頭探腦的小丫頭。

    “朝純，怎么跑過來了？快到父皇這里?！币盐迨鄽q皇帝沖著小女兒招著手。

    回命的人乖乖噤聲，趁公主出現(xiàn)才得空吸了幾口氣，在圣上面前大氣都不敢喘，快憋死了。

    “父皇，他們說皇兄給我?guī)|西了。”小公主說話奶聲奶氣的，顫顫崴崴跑著撲進(jìn)父親的懷里。

    “哈哈哈，外人聽了還以為朕委屈了寶貝女兒呢，還是說你哥哥給的便比父皇給的好不成？”皇帝把女兒抱在懷里，對來人說：“太子給公主捎的東西呢？”

    那人回道：“原也有皇后娘娘同貴妃娘娘的東西，奴才便托宮里的嬤嬤將公主的東西帶去康貴妃宮里了?！?/br>
    “母親meimei們都有，只有我這個(gè)作父親惹人嫌。朝純，父親被嫌棄了怎么辦？”皇帝拿滿是胡須的臉去蹭小女兒。

    朝純公主笑著推開皇帝，笑著跑開：“去找娘親咯?！?/br>
    皇帝一臉慈愛笑看著小女兒遠(yuǎn)去的身影。

    待公主和宮女走遠(yuǎn)了，來人拿出一厚摞冊子，對圣上道：“太子殿下給圣上的東西在這里?！?/br>
    司禮監(jiān)大太監(jiān)徐沖命道：“呈上來吧?！?/br>
    皇帝翻了下冊子，笑意漸漸退去，將冊子扔到一旁對來人說：“告訴太子爺，這事辦得好，朕要賞他。還有周圍幾個(gè)大省都仔細(xì)查查，江蘇這幫人先不動(dòng)，以后一起收拾?！?/br>
    只剩下徐沖時(shí)，徐沖對圣上道：“主子，奴才有句話不知當(dāng)不當(dāng)講。”

    “講。”皇帝眉頭緊皺，不等徐沖說話便龍顏大怒：“瞧瞧這些人心有多大？民不聊生他們不管，只顧著在任上撈銀子，跟比賽誰撈得更多似的?！?/br>
    “南京許家也在冊上么？”徐沖問道。

    皇帝道：“一時(shí)沒看見，即便有，別說是堂侄女，就是朕的親骨rou也饒不了他?！?/br>
    “陛下有沒有想過，若這次查貪腐各省衙門主事的都牽涉其中，該如何？那么多的差事總得有人做吧?！毙鞗_有些擔(dān)心，擔(dān)心自己與地方官私下的銀錢來往也浮上水面，已給張松傳信過去，攔著些太子殿下，別把渾水越攪越渾。

    “重者殺之，輕者留用觀察?！泵看我怀鍪滦枰勉y子所有人都向他哭窮，到頭來最窮的是他這個(gè)皇帝，是千千萬萬勤勞苦命的平民百姓。

    “那若此事牽連到京里的人呢？”徐沖頓了頓，道：“彭閣老可有不少門生是一省之長?！?/br>
    “閣老？”皇帝冷笑著道：“做下了就不要怕認(rèn)?！蓖蝗话岩暰€轉(zhuǎn)向徐沖道：“此事同你也有干系吧？”

    徐沖跪下回話道：“奴才不敢，主子給奴才的恩賞奴才到死也用不完了，何苦攤上那些事。若此事查出來老奴牽涉其中，任憑主子罰?！?/br>
    “起來吧。真收了下面的人點(diǎn)東西也沒什么，慌什么?！被实坶]目嘆息道：“難吶！”

    蔡永義挑了個(gè)日子，二去玉香院。

    “姑娘不請我去院里坐坐么？”湖邊蚊蟲多擾得蔡永義心煩。

    “小菊，去拿香來焚上?！比A韶笑盈盈地吩咐下去，一邊用團(tuán)扇替蔡永義扇著，陣陣香風(fēng)襲來。

    “我要離開南京幾日，姑娘好好照顧自己?！辈逃懒x看了眼在附近掃地澆花的幾個(gè)熟面孔，放了心。這次去查辦其它鬧民亂的幾省，歸期未可知。

    “公子?！比A韶從袖中掏出一道符文：“近日不順，才去廟里求的，也替公子求了一個(gè)，既然要出遠(yuǎn)門便帶上吧。”

    蔡永義將符文收到放在胸前，低聲道：“謝謝?！?/br>
    華韶仍是明媚如花的笑著：“公子算是我第一個(gè)也是唯一的男性友人了?！?/br>
    “姑娘結(jié)識(shí)的公子何其多，蔡某人算什么?！?/br>
    “我對他們而言不過是玩物罷了，同家里擺著的器物，院里種著的花草并無差別。公子卻不一樣，待我像常人?！比A韶淡然道：“不過我也只當(dāng)別人是金主，并未交心，也不奇怪了?！?/br>
    “許公子呢？”

    華韶看四下無人，鼓起勇氣道：“我并未當(dāng)他是友人?！?/br>
    “那當(dāng)什么？”

    “愛人。”華韶脫口而出，心里突然暢快起來，她壓抑太久真的需要一個(gè)宣泄的出口，周圍的人都認(rèn)得許優(yōu)，也只有眼前的友人與許優(yōu)無交集了。

    蔡永義的心，一沉，再沉，繼續(xù)下落，直到在谷底摔成碎片。

    ☆、相愛

    “不過蔡公子?！比A韶將話題從許優(yōu)身上轉(zhuǎn)開，問道：“看公子也是尋常人家，怎可以頻頻來往于玉香院，莫不是……”

    蔡永義心里亂成為團(tuán)漿糊，顧不上聽華韶說話。

    “公子是不是與官府有瓜葛？”華韶問道。

    蔡永義這才清醒，解釋道：“姑娘高看了，蔡某并不是官場之人，不過前些日子販商賺了些散銀?！?/br>
    華韶捂嘴偷笑：“倒是我誤會(huì)了，想著公子救我那日的場景，還以為您是劫富濟(jì)貧的俠義人士?！闭f完指了指玉香院門樓的方向：“大廳那邊為朝廷當(dāng)差的不少，若公子真是韶兒所想之人，小心些便好。官府無能，憑一己之力有濟(jì)世之心的義士值得敬重?！?/br>
    “姑娘因何事流落至此地的？”

    華韶沒回答，抻著脖子望了望：“小丫頭越來越懶了，拿個(gè)東西也耽擱了這許久?！?/br>
    鶯兒越來越忙，在玉香院的時(shí)間本來就少，加上華韶房里要不就有欣兒，要不便是有許優(yōu)，長此以往與華韶已不似以前那般相好了。

    中秋節(jié)近。

    鶯兒同二丫將客人送的所有東西倒在桌上，挑選著。

    “怎么這個(gè)也倒騰出來了？”鶯兒心疼地將華韶送她的那支釵子從金光閃閃的首飾堆里拾出來，小心地藏好對二丫道：“別的都可，這支不許你動(dòng)?！?/br>
    二丫笑道：“華韶姑娘送姑娘的好看東西那樣多，也不知為何姑娘最寶貝這個(gè)?！?/br>
    鶯兒紅了臉，轉(zhuǎn)開話題：“幫我出出主意，中秋送jiejie什么好？”鶯兒伸出細(xì)長柔嫩的手指，挑挑撿撿。“這支紅寶石珠釵倒夠貴重，只是配色有些俗。白玉鑲銀這支清雅，玉又不是好玉，值不起價(jià)……”

    “姑娘送的華韶姑娘必然喜歡。何況華韶姑娘什么稀罕物件沒見過，二丫倒覺得，帶些別致的點(diǎn)心果品和華韶姑娘欣兒姑娘聚聚就很好了，我也怪想小菊jiejie的?！倍究粗宅樀暮脰|西不明白自家姑娘有什么好糾結(jié)的。

    鶯兒有些難過地說：“雖然jiejie不說，我也知道她生意清冷大半年了，以她的清高性子，我給銀子她必不肯要，也許還覺得我有些名氣就得意輕看她也不一定。只能逢節(jié)時(shí)多送些可以折現(xiàn)的東西給她備著，mama在我面前明里暗里抱怨jiejie好幾次了，能幫便幫吧。”邊說邊將自己最珍視的幾件東西找來錦盒裝上?！澳忝魅遮s早去備些好吃的，明晚的應(yīng)酬我都推了，一并過去樂樂吧?！?/br>
    有個(gè)三十多歲的男人在門口徘徊了許久，門婆子嫌他礙事，上前問詢：“公子何事？”

    男人衣衫破舊，往富麗堂皇的玉香院門樓里望了一眼，躬身小聲說道：“煩老人家傳個(gè)話，我想找欣兒姑娘?！?/br>
    門婆子笑著回道：“公子要失望了，欣兒姑娘不見客，也不是玉香院的姑娘了，只是暫居此處的貴人?！?/br>
    男人慌忙擺手，“我知道，不敢存那種心思。不瞞老人家，我家乃是欣兒姑娘的親戚?！?/br>
    門婆子有些懷疑，又怕因無禮真的怠慢了欣兒姑娘的親戚，馮將軍離開前威脅的話言猶在耳。

    “公子稍候，我這就去請欣兒姑娘?！?/br>
    怕?lián)趿诉M(jìn)進(jìn)出出貴人們的道惹來禍，男人遠(yuǎn)遠(yuǎn)退離玉香院門口，向街角叉手站著的婦人走去。

    “我一老爺們兒，不方便去姑娘院里談話，呆會(huì)兒那婆子帶欣兒姑娘出來你趕緊過去，知道該怎么說吧？”男人拉了女人一把。

    女人往地上啐了口口水，罵罵咧咧：“我不去。什么骯臟地兒你也讓我去？任它玉香院再貴氣名聲再大，任她欣兒姑娘再有錢還找了個(gè)什么大將軍，出來賣的就是出來賣的，你也不怕壞了女兒的名聲，找這種親戚幫忙。”

    男人揚(yáng)了揚(yáng)手，要不是看人來人往真想揍過去：“日子都過不下去了你還嫌人家，人家還認(rèn)咱這門親就感恩戴德吧，不想回家當(dāng)著閨女的面吃板子就乖乖過去。”

    門婆子找到欣兒：“稟姑娘，有個(gè)男人說是您家親戚，守在門口想見您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