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jié)
小男孩嚇得不清,止不住地大聲哭嚎。侍衛(wèi)將孩子抱起,用手死死捂住他的嘴,叫來同伴押送老婦,一行人往地牢走去。 許夫人心情復雜地接過童觀姝遞上的茶,當著眾人面強擠出笑容,茶水入口覺得過于苦澀,不知是茶太濃還是心境使然,只輕輕舔了舔便放下了。 許優(yōu)滿心滿臉皆是華韶方才所言,心思并未在婚禮上,稍微回過神來時已被眾人簇擁著與童觀姝一起被送入洞房。 燭火搖曳,許優(yōu)心情愁悶在席間多喝了些酒,回到房中酒勁上腦走路已是搖搖晃晃。 童觀姝早將蓋頭丟到一邊,以防衛(wèi)姿態(tài)抬了椅子隔床榻遠遠地坐著。 醉醺醺的許優(yōu)搖晃著走到桌前,一手撐著桌面一手顫抖著倒了杯茶飲下。然后走到童觀姝近前痞笑道:“夫人,咱們該睡下了?!?/br> 童觀姝冷笑著起身推開許優(yōu),抬起椅子咣當一聲砸到地上,椅子腿呈楔形斷裂開,斷口鋒利。 “怎么?我若碰你便要自殘相要挾?”許優(yōu)被那聲音一驚酒已醒了小半,冷笑著與童觀姝對峙:“都嫁進許家了,伺候我便是你份內事。” 童觀姝握緊手中的半截木棍。 許優(yōu)不再戲弄她,轉身去衣櫥中取出被褥鋪在地上,神情落寞地背對著神經緊繃的童觀姝,突然用格外溫柔無力的聲音說著:“我與韶兒相識的第一夜,也像今日這般紅燭高掛。眾人皆道我新婚燕爾,我卻覺得已與她廝守多年?!?/br> 童觀姝無力地丟下斷椅子,今日一過她便要與許優(yōu)一世糾纏。而他卻仍舊念著華韶,提親時念叨,迎親時念叨,連洞房花燭夜腦子里也全是華韶。 “許優(yōu),我雖為救童家才答應嫁你為妻,也曾奢望過木已成舟便好好過活,想著你再愛華韶,與我相敬如賓總是不難的?!?/br> 童觀姝自顧自說話,已躺在地鋪上的許優(yōu)忽然憶起什么,起身對床榻上翻找,從枕下取出從華韶那里要來的褻衣緊抱在懷里。 許優(yōu)哭了一夜。童觀姝也哭了一夜。二人雖遠遠隔著也怕被對方聽到,都壓制住哭聲默默流淚。 坐在馬車里遙遙望著許優(yōu)將童觀姝迎進家門的華韶回到玉香院后也哭了一整夜。 那老婦與男童被清理掉后的又一日。 換班的新任侍衛(wèi)不知此前老婦攜男童來訪之時,向太子稟報道:“主子,門外一個老婦人牽著個半大小兒說要見您,問你可還記得日月河的林詠珍。” 朱朝潤一聽這話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他確定侍衛(wèi)來報之前那二人嘴硬已被處理掉。今日上門的又是誰?疑惑間跟著侍衛(wèi)去了門口。 ☆、兒子孫子 今日的老婦與那日根本不是同一人,身形比之前那個更為壯碩些。身旁的小孩雖也是十來歲的模樣,亦不是同一個。 二人見了太子在門前端端跪下,老婦道:“民婦劉氏送小公子前來與您父子相認?!?/br> 此事太過詭異,朱朝潤已經確定自己被人下套了,只是明里暗里與他為敵的人太多,思來想去也拿不準罪魁是誰。擔心在太子府門口叫嚷什么私生子之類的會引人側目,急忙喚二人進府回話。 似乎之前二人的銷聲匿跡并未引起新來二人的懷疑,老婦乖乖低頭,手牽著孩子跟著朱朝潤進了太子府。 朱朝潤看著堂下眼神無辜的二人,腦子瘋狂轉動著,百思不得其解。怕說多錯多被人拿住把柄,只得靜觀其變。 那婦人果如前日老婦一樣的說辭,當說道林詠珍獨自將朱憶林撫養(yǎng)長大時,朱朝潤順著話茬問道:“整整十年,若真是本王的骨rou她為何不親自帶孩子過來相認?” “如果不是姑娘突然病重定不會冒險讓您與公子相認,她一直深愛著您,若非不得已必不舍得給您帶來麻煩。姑娘也是無力再照顧小公子,眼看身子熬不過這關才將事情原委告知民婦,托民婦帶小公子前來,并求您看在昔日情分上將公子養(yǎng)大成人。”老婦人對答如流,竟不需回憶思考一般。 “朱憶林……”朱朝潤才回過味來,這名字取得夠不要臉的。 “你家姑娘沒告訴你我并未碰過她么?”朱朝潤有些惡趣味地想看對方能把瞎話圓到何時。 哪知婦人并沒有表現(xiàn)出他所期待的驚慌之態(tài),仍是無半刻猶疑地答道:“姑娘知道您會生疑,特意囑咐過若您問起此事……”婦人回頭望了眼守在門外的侍衛(wèi),又意味深長地看了太子爺一眼。 朱朝潤揮手對侍衛(wèi)道:“先退下?!?/br> 他知道此二人不是善類,但憑一個老婦和一個幼童之力能奈他何? 婦人見旁人都退下后才接著說道:“十年前有一夜您酒醉宿在姑娘房里,第二日方走。不知您可還記得?” 朱朝潤心里一慌。他當然記得,當時他被父皇誤會,母親又因替他求情被禁足,苦悶之下喝多了闖入自己為林詠珍購置的京郊別苑。他記得自己分明是與她和衣睡下的,并未發(fā)生什么,第二日醒來時也是衣衫齊整的模樣難道酣睡之日被她……朱朝潤只覺渾身一麻,胃底泛起一陣惡心。 婦人繼續(xù)道:“便是那夜了?!?/br> “誰派你們來的?”朱朝潤被往事攪得失去所有耐心,目光冷冽,殺氣四溢。 “民婦一開始便說了,是林姑娘差我來的?!崩蠇D低頭作答。 朱朝潤已亂了心神,“她病重也離不得你照顧,你先回去吧。這孩子留下便是?!?/br> 老婦應聲后倒退而出,孩子依戀地喚她:“婆婆 ,不要丟下我?!?/br> 老婦不為所動,瞪了小孩一眼,小孩害怕地跪在原地不敢再吱聲。 前腳婦人剛走,后腳朱朝潤便派了武藝高強的親信暗地里跟了過去。 如今房中只剩下太子爺與滿臉驚懼的小孩。 “過來說話?!敝斐瘽櫳斐鲇沂?,修長身軀的黑影籠罩著雙膝跪地的男孩。 孩子溫順地起身,走到朱朝潤跟前。 那老婦城府頗深,怎么也問不出頭緒,倒不如從小孩下手,教得再滴水不漏終究只是個孩子。 朱朝潤假意慈愛地問道:“是誰讓你過來的?又是誰教你們的那些話?” 男孩咬了咬嘴唇,望著朱朝潤內含暗焰的笑眼,語氣堅定地道:“是娘親?!?/br> “那咱們就聊聊你娘親吧!”朱朝潤轉身將房門關上,屋子立時暗了許多。朱朝潤又將遮窗的竹簾放下,整個屋子不見一絲光亮。最后不很熟念地點上火光腥紅的蠟燭,燭光閃爍,將人的影子拉得長長的如怪獸一般。 男孩恐懼的神情更甚。朱朝潤趁他心神不寧時追問道:“你娘親患的是何病癥?” “去歲寒氣侵體傷了根本,又日日不思飲食,加之染上癆癥……”男孩說到此處竟擠出兩滴熱淚。 朱朝潤差點沒忍住拊掌贊嘆,小小年紀就有如此心機,長大了要禍害人間對他而言豈不是易無反掌,斷不能讓他長大。因要殺他而有些許歉意的太子爺對男孩露出更加溫馨的笑容道:“那你帶我去看看你娘親吧?” “您千金之軀,娘親的病會傳染的?!蹦泻⒖赡苓^來一路上太久沒飲水,漸漸擠不出眼淚。 “會傳染?她莫不是把染上癆病的你派來害我的吧?”朱朝潤唇角一勾笑,掏出隨身短劍蹲身將劍尖抵在男孩的脖頸。 男孩嚇得倒在地上,腳尖瘋狂蹬踏著冰涼的地面,四肢撐地,飛速往門口倒退。 “知道害我是什么罪么?”朱朝潤繼續(xù)威脅:“是死罪。我最后再問你一遍,誰派你們過來的?有何目的?” 男孩沒有說話。 朱朝潤又道:“犟著不說話?非要逼我對你一個小孩子上酷刑么?你聽過受刑之人的慘叫聲么?那叫一個錐心?!?/br> 正當朱朝潤以為自己已經攻破對方心理防線時,男孩突然不再害怕,站起來一步步向朱朝潤靠近,目光悲傷又殘忍,然后向朱朝潤猛沖過去,稚嫩的脖子被短劍洞穿。隱約聽到男孩在臨死前輕聲喚了句“娘親”。 血濺了朱朝潤一身,溫熱黏膩的鮮血順著男孩的脖頸潺潺流到朱朝潤因驚嚇而顫抖的右手。 他茫然的松開手,男孩轟然倒地。 彭閣老歡喜的聽探子匯報太子府的情形。 “第二位小公子進去后也沒再出來,太子府里的密探見夜里太子房中抬出來一個大木箱,跟過去看清了,是小公子的尸身,劍刺穿了脖子?!?/br> “是他親手殺的?”彭閣老臉上的笑意始終不曾消散。 “當時房中只有太子與小公子,不可能是別人?!碧阶雍V定地回話道。 彭閣老笑得更歡快了:“我只知道他心狠手辣,卻沒想到連小孩子也下得去手,禽獸不如?。∏莴F不如??!” 同在房中的周游陵按捺住心中不快,若太子是禽獸不如,那逼自己親孫子去送死的彭閣老又是什么東西。深吸數(shù)口氣,才能勉強以盡量平緩的語氣問彭閣老:“怎么說也是您老的親孫子,代價會不會太大了……” 彭閣老笑容僵住,沒有看周游陵,淡淡地說道:“老三在外招惹生下的野種有什么資格做我彭家的后人?我大可讓別家年紀相仿的孩童去,讓老三的野種去就是想除掉他們,看著就心煩。我沒少為了他奪□□女的事被彈劾,玩玩也罷了,竟生出那么多野種。” 又轉臉對探子道:“再找個得力的婆子帶個老三家的小子去,把那小子的生母拿捏在手不怕不聽話。我必要把他朱朝潤逼瘋不可,能弄倒他莫說野生的孫子,親生的兒子我也豁得出去?!迸黹w老幻想出太子爺精神失常后的瘋癲模樣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探子有些為難地道:“三少爺家已經沒有十來歲的公子了?!?/br> “女孩也行?!迸黹w老鄙夷地皺眉:“或者大些小些都無礙。” 周游陵從彭閣老處出來,找到探子道:“可知小公子被扔在何處?” 探子知道周侍郎是閣老一手提拔上來的,為人可靠深得閣老信任,故實言相告:“小公子被太子府的人送去遠山好好安葬了?!?/br> 周游陵心想太子倒是個仁善的,卻不敢當著彭閣老的人夸贊死敵,不過心中暗賞。 作者有話要說: 有寶寶反應男女主角互動太少,我也知道可是真的無能為力,便連回復的勇氣也沒了。 我的愛情觀可能比較極端,陪我們走到最后的那人有很大可能不是各自第一個愛的人,不是最愛的,甚至不是最后愛的。小說畢竟要理想主義一點,華韶與太子是對方最愛最后愛的對我來說便足夠了。 他倆都已經是過了青澀年紀的人,我想讓二人各自經歷種種后再相遇相愛,知道自己要什么后的選擇對我來說也許更為動人一些吧! ☆、狀告太子 城郊某處小宅院中,一個頭發(fā)蓬亂滿身傷痕的女人被幾個壯婦松開綁在身上的繩索和塞滿了一嘴的布條。 “你們把我家志兒帶去哪里了?”婦人剛能說話便哀聲喚著兒子的名字:“志兒?志兒?” 一個壯婦有些歉疚地道:“我們也是辦差的,看在咱們都是為人母的份上我給你指條路?!?/br> 婦人安靜下來,抹一抹血淚模糊的臉,急切地問道:“我的志兒在哪?” “多的話我也不敢同你說,你只需知道我們幾個皆是太子府的奴婢便是了。識相些就認命罷,別再把自個兒搭進去,我家主子莫說要你兒子的性命,哪怕是要你的,要你全家的,也只得乖乖親手奉上不是?”壯婦神色中難掩得意,見婦人面如死灰,語氣溫和了些:“節(jié)哀順便,你身子還年輕,再生個孩子不難的。” “節(jié)什么哀?”婦人哀聲慟哭:“我家志兒到底出什么事了?求求您告訴我好不好?!?/br> “你家小兒不會再回來了?!?/br> 壯婦收起繩具,拍了拍婦人因抽泣而聳動的肩臂,嘆了口氣同另幾個壯婦一起離開。 婦人不顧身上有傷,未在家中作任何停留,徑直找去了彭府。 在彭府角門處攔處一個腳步匆忙的小廝,哀求道:“大哥,麻煩你向三爺通報一聲?!?/br> “你誰?。俊毙P皺眉看著眼前一臉血污衣衫凌亂的女人。 “我……”婦人不知該如何表明自己的身份,考慮了一下道:“我本是賣油郎趙五家的媳婦?!?/br> 這小廝正好是在彭家三少爺院里做事的,雖未見過婦人,但一聽來人說自己原是誰誰家的媳婦便猜到是自家主子為非作歹造下的孽了。 “你且等著吧!”小廝同情地望了眼婦人,轉身跑回彭府稟報。 巧在今日彭家老三并未在家,小廝找尋了半日不見正主便將婦人來訪之事告知了彭老三的媳婦三奶奶。 “那不要臉的還敢找上門來?”三奶奶閉目凝神緩聲問道。 無論她男人在外作下再多孽,她始終認為上了他男人床的女人都是不要臉的狐貍精,不管是自愿的還是被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