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節(jié)
茫然,抬頭。 在一束束十字架形狀的光圈里,梁鱈看到有著一頭天然棕色卷發(fā)的小男孩朝著她這個方向跑來。 小男孩隔著層層疊疊的人縫時不時地冒出來,費了小會功夫梁鱈這才把小男孩認出來,哦,那是君浣家的小查理。 梁鱈最后一次見到小查理是在君浣的葬禮上,那時小查理還只有一丁點,那時他總是跑著跑著就會摔倒。 可這會兒,小查理跑了那么遠的路還沒有一丁點會摔倒的痕跡。 順著小查理—— 梁鱈看到費迪南德.容。 路邊兩排攤位呈現(xiàn)出一字型姿態(tài)整齊排列著,兩邊攤位中間空出來的空間形成垂直的街道,費迪南德女士站位有點遠,她正彎著腰挑選商品。 梁鱈和她之間還隔著十幾個人,那十幾人在移動著,靠費迪南德最近地是一位胖女人,那胖女人的身形可以抵上兩人。 此時,胖女人轉(zhuǎn)移到另外一個地方。 這下子,梁鱈和費迪南德之間再無任何遮擋,梁鱈清楚地看到她直起腰來,剛剛還在身邊的小查理呢?這孩子又跑到哪里去了?孩子不見了自然要找,目光第一時間自然沿著垂直街道—— 蹲了下去,假裝東西掉落在地上,貓著腰,沿著和費迪南德相反的方向,貓著腰假裝在找東西,撥開層層疊疊的人群,穿過一道道的人縫,期間有人抬腳踢她一下,那一下導(dǎo)致于她一個踉蹌,一定是她的摔倒姿勢很滑稽,讓那個孩子笑得合不攏嘴,一邊笑著一邊說“mama,你看她像一只青蛙?!?/br> 終于,到達街盡頭,直起腰,不甘心,不相信,回頭望—— 那一望,淚流滿面。 透過層層疊疊的人頭,梁鱈看到溫禮安,戴在他頭上的帽子已經(jīng)不見了,小查理無尾熊般掛在他身上,站在他身邊的是笑容滿面費迪南德.容。 那一幕像溫馨的家庭合照。 低頭,看著自己的手。 終究,那還是剛剛過完十八歲生日不久的人。 溫禮安的行為老是讓她忘記其實他也就十八歲,看看,這就是記性不好的教訓(xùn),也不知道哪里來的風(fēng)卷起她頭發(fā)。 循著風(fēng)的方向,開始奔跑,小廣場、凹凸不平的路面、破敗的街道—— 背后響起腳步聲,那腳步聲是她所熟悉的。 壞小子,平常干嘛老把自己裝成大人模樣,住在哈德良區(qū)的小子也不過如此!這一次…… 這一次,她終于可以名正言順地沖著溫禮安大聲吼出:“溫禮安,我對你還有什么期待呢?!?/br> 該死的,干嘛要有那么長的腿,每次跑都輸給了他,在l形狀的小巷處,她的身體已經(jīng)被牢牢地框固在他懷里。 想必,奔跑消耗她太多力氣導(dǎo)致于她連去掙扎的想法都沒有,再說了,掙扎也沒用,她的力氣不及他。 任憑他抱著,目光木然看著黑壓壓的天際,任憑他吻著,從眼睛到鼻尖到唇瓣,再從唇瓣沿著嘴角一路往著鬢角,那親吻的力道時而溫柔時而狂肆,狂肆地還有他的手,這次連胸衣都不摘,直接穿了進去握住大力揉虐,企圖制造出萬丈波瀾,把她逗哭逗笑逗得低聲和他求饒。 目光直直往著天際:學(xué)徒,看吧,這一招不是每次都管用的。 最終——手從她衣服里解脫出來,小心翼翼地捧著她的臉,那在她耳畔的聲音也是小心翼翼的:“告訴我,要怎么才不生氣?!?/br> “我不生氣?!彼曇羝届o。 沉默——唯有風(fēng)在一下下打著從圍墻處垂落枯枝,依稀間還可以聽到從夜市場傳來的討價還價聲。 吻又開始細細碎碎落在她鬢角處,她的臉依然朝著天際,目光一動也不動,細細碎碎的吻剎那間又變得熱烈了起來,舌尖沿著她的耳廓,要是平常他這樣她會做出低低的警告,癢……別……癢…… 這會兒,目光還是一動也不動,最終——唇離開她的耳畔。 “告訴我,怎么才可以原諒我?!蹦锹曇粲指捎譂?,“我想象過這樣的時刻,要是拉著她的手被mama撞見要怎么辦?還能怎么辦?就拉著她的手來到mama面前,說,mama你看,你的兩個孩子都栽在這個女人的手里,可見這女人的魅力,我以為會是那樣結(jié)果,事實上,我高估了自己?!?/br> “梁鱈,原諒我,這樣低級的錯誤我以后不會再犯?!?/br> 不不,溫禮安,不會再有以后了,我不會再允許自己第二次有這樣傷心欲絕的機會,那太累人了。 目光直直落在天際:“溫禮安,放開我,放開我了我就原諒你?!?/br> 圈住她的手臂力道更盛。 “溫禮安,如果你不放開我的話,我以我mama的名義發(fā)誓,你一丁點得到原諒的機會都沒有。”梁鱈說。 梁鱈的發(fā)誓總是像模像樣,有時候連梁女士都分不清她的發(fā)誓那個是真的,那個是假的。 緩緩地,溫禮安放開了她。 看吧,也只不過是十八歲而已。 明明,心里想讓他放開自己,明明想快點回家好好睡上一覺,養(yǎng)足精神,第二天和溫禮安攤牌“溫禮安,我已經(jīng)看透你了,你也不過如此。” 但—— 在他放開她時心里卻是另外一種滋味,那種滋味說不清道不明,仿佛隨著他的放開,一切就會按照她所想要的那樣:攤牌、分手、橋歸橋路歸路。 在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促使下,摘下耳環(huán),耳環(huán)朝著溫禮安臉上扔去:“溫禮安,我發(fā)誓,以后再也不會為了和你一起逛夜市一起吃宵夜和人家借耳環(huán)了,永不!” 說完,眼淚再也控制不住。 淚水沿著臉頰,又兇又急。 “我更不會給那孩個子說我跌倒時像一只青蛙的機會,絕不!” 他再次牢牢抱住了她,一個勁兒地親吻著她,有多少眼淚從眼眶流出都被他一一吮干,像那正在努力安慰著處于暴怒的小生物般,在耳邊頻頻發(fā)出淡示意安靜,“噓——別哭,都是我的錯?!薄傲瑚L梁鱈,”“是我不好,”“別哭……”“梁鱈,求你別哭……”“以前……以前類似于‘你把我的心都哭碎了’這樣的話我覺得rou麻,可……現(xiàn)在,它一點也不。”“梁鱈,你要是再哭的話……” “再哭的話要怎么樣?”一邊哭一邊好奇著。 他握住她的手,緩緩地指引著她來到他心上的位置:“我允許你進去,進去聽聽它都怎么說的?!?/br> “怎么進去?”她問他。 “你想怎么進去就怎么進去?!彼?。 “如果說,我用刀在這里刨開一條路呢?” “嗯?!?/br> “那怎么行,你會死的——”拉長著聲音。 “你都為了和我一起逛街一起宵夜都借了耳環(huán)。” 小巷盡頭,那對男女緊緊擁抱著。 出了小巷是臨時停車場,那臨時停車場極為簡陋,零零落落停滿機車,機車混合著若干面包車農(nóng)用車。 銜接著臨時停車場地是夜市,夜市人頭攢動,依稀間,有清脆的童音在叫著mama。 “mama,禮安哥哥去哪里了?”“他回修車廠了?!薄癿ama,我有很久沒見到禮安哥哥了?!薄澳鞘且驗樗丶視r你都在睡覺。”“mama……”“查理,你可真像你那話癆爸爸。”“mama,”“……” “mama,我好像看到以前和君浣哥哥一起到我們家里來的那位jiejie了,剛才我看到她站在禮安哥哥的身邊,他們手牽手,然后我叫了一聲禮安哥哥,禮安就甩開那位jiejie的手?!?/br> 站在小巷入口,他問她餓了吧,她點頭,然后他和她說我?guī)闳コ院贸缘摹?/br> 又來了又來了,溫禮安又在扮演起成年人的模樣了。 只是,那會兒,她真的是餓了。 點頭。 那一頓飯花了溫禮安近一百五比索,吃飯期間他就坐在她面前,她大卸八塊他卻是什么也沒吃,就安靜地看著她。 吃完飯,坐上溫禮安的機車。 機車一直往前開,等梁鱈回過神來時,她發(fā)現(xiàn)機車方向不是往河邊的小屋,而是—— 車燈投遞出赤色小路的模樣,周遭是稻田,這條路自從君浣走后梁鱈再也沒有來過,不不,不不……梁鱈連叫兩聲溫禮安。 機車依然往前行駛著,那幢房子已經(jīng)依稀可見,隨著那幢房子越來越清晰梁鱈的睡意全無。 水泥磚切成的墻,黑色日遮,以及后遠處那簾露出一角的豆角棚,豆角棚下面是河流,大雨過后,往河上放一張網(wǎng),個把鐘頭后再去收網(wǎng)時可以看到掛在網(wǎng)線的淡水魚,小會時間,魚就被端上桌,小查理蹦蹦跳跳地“我去叫禮安哥哥吃飯?!?/br> 餐桌上圍著五個人,她就坐在君浣身邊,也不知道怎么地眼神就往著溫禮安的座位,心里極為好奇,那把溫禮安帶到這個世界的是什么樣的男人,目光無意識地去找尋把溫禮安帶到這個世界的女人,那一下,所有思想在那冷冷的目光下煙消云散,正襟危坐。 不不,不,溫禮安,我可不要。 蠕動著嘴唇,說:“溫禮安,我原諒你了?!?/br> 原諒是一回事,信任是一回事,可以原諒,但信任需要根基。 那幢房子其中一個房間的燈還亮著,亮著燈的房間主人是誰梁鱈知道,不不,現(xiàn)在她一點也不想見到費迪南德女士。 軟軟膩膩的聲音在溫禮安耳邊:“溫禮安,改天,改天行不行?你看我,現(xiàn)在眼睛都哭腫了?!?/br> 置若罔聞。 “溫禮安,現(xiàn)在這個時間點不適合,改天我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然后買一些水果?!?/br> 機車依然延續(xù)著之前的行駛頻率往前。 “學(xué)徒?!甭曇粲种赜殖?,“你這是認真的嗎?” “嗯。”溫禮安淡淡應(yīng)答出。 嗯,就是說認真的了,這樣也好,溫禮安的心態(tài)很好理解,不是落荒而逃了嗎?怎么也得把臉面扳回來,眼下就是扳回臉面的好時機,在故弄玄虛一番之后梁鱈必然落荒而逃,要丟臉就一起丟臉。 狡猾的家伙,她肯定不會上他的當。 機車停在路邊,梁鱈裝模作樣整理頭發(fā)衣服,堆上見公婆時應(yīng)有的嬌羞表情,她說禮安我現(xiàn)在樣子是不是很糟糕。 “嗯,是有點糟糕?!睖囟Y安淡淡回應(yīng)。 看吧,接下來應(yīng)該是“的確是有點糟糕,我仔細想了一下,你說的話好像有點道理,我們還是改天再來吧?!?/br> 心里碎碎念著:溫禮安,快說啊,按照我心里想的那樣說出來。 回應(yīng)她的是朝著她伸出的手。 “干嘛?”下意識間梁鱈倒退了一步。 “現(xiàn)在時間已經(jīng)有點晚,這樣可以節(jié)省時間,mama一看就會明白怎么一回事。”溫禮安如是說。 混蛋,混蛋,還在裝。 好吧,誰怕誰。 梁鱈伸出手。 溫禮安牢牢握著她的手往那扇門走去,那扇門正中央位置有一盞小燈,那團燈光只把她看得腦子一團空。 立于燈光下,距離那扇門也就一只手的間隔,側(cè)過臉去,溫禮安也在看著她。 那一刻,梁鱈知道:輪心理強硬程度,她怎么也拼不過他。 也許此時此刻他帶著她站在這里真是想帶她去見他的mama,也許是因為他早就看穿她的心思,為了避免日后先被甩的慘淡下場,故而兵行險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