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節(jié)
另一道身影比梁鱈更快,飛快、敏捷、冷靜。 剎那間,剎車聲,驚叫聲,腳步聲。 孩子們在慌張地在喊著mama。 那陣塵煙散去,梁鱈看到這樣一個光景:大卡車的車輪底下,穿著格子襯衫的女孩把有著棕色卷發(fā)的孩子保護在身下,卡車前圍著數(shù)十人,距離卡車最近處站著身材修長的少年,一名中年女人緊緊挨著身材修長的少年。 卡車底下的那孩子怯怯喊出“mama”,中年女人似乎才恍然回過神來,頭靠上了身邊少年的臂膀。 那少年把中年婦女環(huán)在懷里,輕聲安慰著“mama,沒事了?!?/br> “mama,沒事了?!边@聲音聽著似曾相識,分明這聲音昨晚還在低低逗著她“小莉莉絲今晚有點著急,小莉莉絲說她餓壞了,小莉莉絲說她一餓肚子就會變得更瘦,噘嘴魚,變瘦的小莉莉絲比你更可愛”一番的話把她逗得又氣又惱,拳打腳踢的。 目光緩緩移動著,她的耳朵欺騙她。 是的,是溫禮安,一邊還躺著溫禮安的機車。 想必,修車廠學(xué)徒接到外邊的活,帶著工具箱往天使城,機車剛開進天使城就遭遇到這樣一幕,看清楚那孩子時,機車往一邊一丟。 慶幸地是有人比他更快從車輪下?lián)屜滦〔槔?,只是他沒有看到另外拼了命想搶下小查理的人,只是那個人做不到像另外一個人一樣,有獵豹一般的腳步。 她是怎么做到的,梁鱈看著車輪底下的兩個人。 榮椿和小查理。 “我是一名運動員,我的教練對于我的評價是爆發(fā)力強?!睒s椿曾經(jīng)如是對梁鱈說過。 此時梁鱈慶幸榮椿是一名運動員,如果是普通人的話恐怕小查理此時已經(jīng)是血rou模糊了。 有人大喊那姑娘手受傷了,圍觀的人們這才回過神來,一臉驚魂未定的卡車司機打開了車門。 溫禮安從車底下抱出小查理,榮椿緊隨溫禮安之后,小查理交給自己的mama溫禮安回過頭去,他身后站著榮椿。 溫禮安看著榮椿,榮椿也在回看著溫禮安。 有那么一瞬間,梁鱈覺得那兩個人的相互凝望有一個世紀般長久。 露在紗麗外的那雙眼睛看著,看著溫禮安垂下頭。 下一秒,榮椿受傷的手就被溫禮安握在手上。 沒事,那很正常,作為小查理的哥哥在檢查自己弟弟救命恩人的傷口很正常,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只是,溫禮安接下來的舉動就顯得不怎么正常了。 溫禮安撿起掉落在地上的棒球帽,棒球帽戴回榮椿頭上,他給她戴棒球帽的動作看著很嫻熟。 嫻熟到讓梁鱈心里不由自主去想,這肯定不是第一次。 而且,棒球帽是反著戴的,一般人特別是女孩子很少會反著戴帽子的,只有榮椿喜歡放著戴棒球帽。 而他,是怎么知道她喜歡反戴棒球帽的。 不,不不,她這是怎么了,這會兒不是疑神疑鬼的時候,這會兒,因為是慶祝小家伙撿回一條命的時刻。 被mama抱在懷里的小查理看到自己哥哥了,剛剛脫險的孩子想從哥哥那里獲得安慰,展開雙手:“禮安哥哥。” 迎了上去,溫禮安拍了拍小查理的肩膀以示安慰。 梁鱈現(xiàn)在所站方位距離溫禮安很近,他們之間也就隔著那位卡車司機,梁鱈的一半身位被卡車司機擋住。 透過卡車司機的半邊身位她看著溫禮安微笑和弟弟說“你得謝謝那位jiejie?!蔽⑿Φ哪樛鴺s椿。 這是梁鱈第一次意識到,君浣家的禮安笑容也會屬于別的女孩。 這會兒,君浣家的禮安笑得漂亮極了,甚至于,笑得比任何時候都來得漂亮。 所有人都讓出路。 費迪南德抱著小查理,溫禮安拉著小查理的手,一起往榮椿走去。 在眾人目光下榮椿習(xí)慣性地想去觸額頭前的頭發(fā),發(fā)現(xiàn)平日里大多數(shù)垂落于額頭前的頭發(fā)已經(jīng)如數(shù)被包近帽子里,扯了扯嘴角,笑得有點傻氣,傻氣中又有隱隱約約的羞澀。 “謝謝jiejie。”小查理眨巴著眼睛。 榮椿手觸了觸小查理棕色卷發(fā),嘴角弧度如數(shù)展開上揚,明亮的眼神、潔白的牙齒想必把天使城的人心都虜獲了吧? 下意識間,梁鱈身體往左邊偏移,這樣一來她的身位就被卡車司機全部擋住。 低著頭,聽溫禮安說道“mama,你先帶小查理回家,我?guī)叫l(wèi)生所去一趟。”低著頭,又聽得溫禮安說“女士,請讓一下?!?/br> “女士,請讓一下?!蹦锹曇艚桨蚜瑚L都嚇了一跳,然后她目觸到那雙半舊的耐克鞋,緊挨著耐克鞋地是孩子們口中“連乞丐都不會要”辨認不出顏色的球鞋。 再之后,梁鱈意識到溫禮安口中的女士應(yīng)該指的是自己。 女士?溫禮安怎么叫她女士了?而且還用如此生疏的語氣,溫禮安你連我也不認識了嗎? 百思不得其解間,有人扯了她一下衣服“你擋道他們的路了。” 順著那個拉著她的人手力梁鱈退到一邊,穿著耐克鞋和舊球鞋的人雙雙從她眼前經(jīng)過。 呆看著那兩個人,心里莫名慌張起來。 恍然想起,看著穿在自己身上的紗麗,梁鱈啞然失笑,怪不得溫禮安叫她女士,之前印度館的那位不是說了嗎“那身紗麗穿在你身上看起來像年輕寡婦?!?/br> 好吧,好吧,這個自然不能怪溫禮安。 可被掩蓋在頭巾下的笑容正逐漸變得空泛起來,很多很多的夜晚她和他肢體糾纏,可這會兒,他叫她女士,不是顯得可笑嗎? 目送著那兩個人走在眾人讓出來的道路上。 溫禮安扶起平躺在地上的機車,榮椿側(cè)坐在機車后座上,眨眼間,那兩個人消失在街道盡頭。 長街盡頭的風(fēng)迎面而來,被掩蓋在頭巾下笑著的嘴唇蠕動,喃喃自語“溫禮安,你不是答應(yīng)過我,除了我之外不讓別的女孩坐上你的機車后座嗎?” 可不是,那天離開度假區(qū)沿著海岸線,在海風(fēng)中她除了讓溫禮安給她買下那片海,她還在耳邊叮囑他,溫禮安以后不能讓別的女孩坐上你的機車后座。 在這之前,她可從來沒有要求過他做這樣的事情。 住哈德良區(qū)的小子知不知道那樣的囑托代表的:溫禮安我允許你和我一起養(yǎng)mama、溫禮安我不會再去迷戀外面的世界、更不會去收下別的男人任何東西。 從此以后,只和你一起,不管貧窮富貴,都一起。 要知道,這些允諾也只給過弟弟,從來就沒有給過哥哥。 君浣家的禮安,那讓別的女孩坐上他機車后座的禮安比起任何時間都壞,壞透了。 沒有把戀人的話放在心里,不是壞那又是什么。 君浣家的禮安這會兒是最可惡的禮安。 卡車啟動發(fā)出巨大的噪音,梁鱈倒退到一邊,街頭恢復(fù)之前的熱鬧景象,一輛輛載滿物資的卡車從街道上駛過。 每一輛卡車經(jīng)過都會惹來孩子們大聲歡呼,孩子們堅信卡車里的那些東西一定會讓他們今年的圣誕節(jié)變得豐富多彩。 從印度館攬來的傳單散落一地,想要一一撿回已經(jīng)是不可能了。 這意味著她只能拿回一半押金,印度館老板摳門得很“紗麗弄壞弄丟了你的押金就別想了,傳單要是沒達到百分之八十的發(fā)放量,你只能拿回一半押金,押金按照四舍五入計算?!?/br> 所以照這樣算,她非但沒賺到一分錢還倒貼了十三比索。 還回紗麗,拿回十二比索,走出印度館時日已偏西,又是一無所獲的一天,還是倒霉的一天。 站在印度館門口,已經(jīng)有些年頭的娛樂中心沒有了霓虹燈的裝飾,一片破敗,破敗的景象沿著年久失修的街頭。 這個藍色星球上風(fēng)永無止境著、海水勇往直前、繁華都市欣欣向榮、人類文明日新月異。 唯有天使城在倒退,在沒落,在茍延殘喘著。 眼前的這座天使之城空蕩蕩的,城市的所有人都去見那位特蕾莎公主嗎? 這會兒,梁鱈忽然想念起了梁姝的嘮叨,這會兒,梁鱈想,哪怕有個人在自己耳邊嘮叨也好。 那天的事情她還沒有正式和梁女士道歉呢,在道歉做錯事這方面上她倒是和梁姝很像,懶得說對不起,不屑說對不起,等幾天就氣消了,反正這輩子她們的關(guān)系也就那樣了,誰也休想撇開誰。 推開門,梁姝戴著卷發(fā)器坐在椅子上打瞌睡。 周遭有淡淡的大麻味,從便利店買來的雜食往桌上一擱,打開窗戶,讓室內(nèi)的大麻味散去。 卷起衣袖,開始清洗還沒有洗的碗碟。 丟完垃圾,把幾天沒洗的衣服洗完,結(jié)清梁姝在附近小賣部賒欠的賬,從房東家出來時梁鱈兜里就只剩下三美元六十比索。 又變成窮光蛋了,不對她從來都是窮光蛋。 剛剛踏進門,梁雪就聽到包里的手機在響,看了梁姝一眼,還在一邊呼呼大睡。 溫禮安打來的電話。 第70章 特蕾莎 剛踏進門,梁雪就聽到包里的手機在響,看了梁姝一眼,還在一邊呼呼大睡呢。 溫禮安打來的電話。 撥開房間卷簾,把包丟到床上去,再用被單蒙住包,這樣一來鈴聲就變小了,任憑鈴聲響著,直到它自動停止。 再之后,手機被梁鱈調(diào)成振動形。 那支手機聯(lián)系人就只有三位,溫禮安、琳達和阿繡婆婆。 梁鱈沒有把手機號告訴梁姝,按照梁姝的性格手機的出處她非得追根究底不可。 目前,梁鱈還不知道該怎么把她和溫禮安的事情告訴梁姝。 十分鐘,手機響了三次,之后手機再也沒有響起。 天色已晚,梁鱈開始著手準備晚飯。 擺在桌上的幾樣菜都是梁姝喜歡的,只是梁姝遲遲沒有動。 “怎么了?!绷瑚L看了梁姝一眼。 嘴里說著沒什么的人依然一動也不動。 “mama?!绷瑚L放下筷子,坐在對面的人一副有話說的樣子,她大約猜到梁姝想說什么,“現(xiàn)在我還沒錢,等新年吧,等新年我再帶你去弄頭發(fā)。” 幾天前,梁鱈在街上遇到梁姝的一位朋友,那位朋友燙著大波浪卷,而且是專程去馬尼拉燙的,街上的人都說馬尼拉的手藝和天使城就是不一樣。 想必,愛出風(fēng)頭的梁女士拉不下臉來了,年末俱樂部會發(fā)獎金,獎金外加預(yù)支一個月工資應(yīng)該可以去一趟馬尼拉。 奇的是,梁姝并沒有因為梁鱈的話拿起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