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jié)
回想下弘凌對待背叛、欺騙他的人的手段,錦月渾身一凜,忍著身上的酸痛,忙下床開了門—— “你們夫人如何了?” 巧芝滿目流淚,驚恐不已,抱住錦月的小腿:“姑娘救救我們夫人吧,她被曹公公領(lǐng)著一群兇神惡煞的侍衛(wèi),關(guān)進(jìn)了思過殿。誰也不能去探視,這已經(jīng)好幾個時辰了。一夜風(fēng)雨,思過殿恐怕又濕又冷,夫人身子肯定受不住啊……” ☆、第三十六章 恨你愛你 錦月心頭一慌,也顧不得披外裳,直接跑出了門。可到了凌霄殿外守衛(wèi)森嚴(yán),太子的親隨侍衛(wèi)隊攔在門口,誰也不得進(jìn)去。 錦月被隔在外頭,不見弘凌出現(xiàn),遠(yuǎn)遠(yuǎn)地瞧去,只見凌霄殿高闊的白玉雕欄殿基上堆砌的廣闊宮殿,背對著金紅的太陽,琉璃瓦在光束下燦爛刺目,可緊閉的殿門卻滲透出種“緊繃”,扼著咽喉讓人喘不過氣,像是發(fā)生了什么嚴(yán)峻的事情。 風(fēng)吹來,錦月隱約聞到一股血腥混雜著湯藥嗆鼻的味道。 心頭沉了沉,錦月有些頭皮發(fā)麻。是了,她刺了弘凌背心一簪子,那血腥味應(yīng)該是那傷口滲出來的血吧。 思及昨夜發(fā)生的事,以及身上難言之處的隱隱酸痛,深深的恥辱感從錦月心田升起。弘凌對她做出了那樣無恥的事,自己又那樣狠絕的說了恨他,可是……轉(zhuǎn)眼自己又來了他殿外,這,又算什么。 錦月心生退意。 同樣被隔在外頭的還有東宮新選拔上的侍衛(wèi)統(tǒng)領(lǐng),馬驍——自上次李生路被皇帝下旨換掉后,便是他被認(rèn)命當(dāng)東宮侍衛(wèi)的。馬驍半面自詡,牛高馬大,和李生路那樣清瘦的南方人形象完全不同。 錦月不打算等下去,轉(zhuǎn)身要走卻正好對上這侍衛(wèi)統(tǒng)領(lǐng)也正瞇眼用一種古怪的探究打量錦月,錦月從他眼中讀到一種濃厚的興趣,不覺心頭一凜,趕緊離開。 不光新來的侍衛(wèi)統(tǒng)領(lǐng)馬驍,連里頭的曹全也迅速注意到了錦月這邊的動靜,耷拉的眼皮看來。 錦月只覺身上被也來越多的視線探究著,手心立刻起了一層細(xì)密的冷汗,忙低臉迅速走開了。只怕還沒等見到弘凌,她便已成了這些莫名的犀利目光的焦點。 昨夜弘凌來含英齋的那些事不知道有沒有傳開,若是傳開了…… 錦月不敢想下去,她必須迅離開這里。 * 從凌霄殿出來,錦月直接去了思過殿。私獄在偏殿中,錦月不陌生,剛來東宮沒多久,她因小黎和豐斗發(fā)鬧矛盾而得罪金素棉,而后因為映玉為此怒打了金素棉耳光,卻不想金高卓在,威脅著將她和映玉關(guān)進(jìn)了這里。 奇怪的是,思過殿的私獄的守衛(wèi)竟然沒有阻撓她,直接就將她放進(jìn)去了。 走下狹長陰暗的牢房過道,立時一股陰濕霉?fàn)€混著血腥的鐵銹味撲鼻而來,隱約有女子細(xì)碎的、分不清是低泣還是害怕的短促呼吸聲。 “映玉?!卞\月忙頓下身,隔著牢籠伸手進(jìn)去拉她。 映玉頹靡地抱膝坐在稻草上發(fā)顫,頭發(fā)和白色長衫裙在押過來途中弄亂了,聞言仰起臉來,看著錦月不說話。 “映玉你怎么樣,他們有沒有折騰你?” 映玉平靜地看錦月,一語不發(fā)。獄卒就站在錦月之側(cè)也不阻撓,因錦月在這兒關(guān)過是以這獄卒認(rèn)識錦月。 錦月回身對獄卒道:“開門,我要進(jìn)去?!?/br> 獄卒立刻躬身,無比客氣道:“諾?!边吥描€匙窸窸窣窣開牢門,邊道:“李護(hù)衛(wèi)交代了,太子殿下說姑娘如果來了一定不能惹姑娘不高興,只要不把人放走,姑娘愛怎么來怎么來。” 錦月一怔。 獄卒退下,錦月鉆進(jìn)牢房里。 映玉平靜的臉涌起一絲涼涼的笑:“太子殿下是當(dāng)真疼愛jiejie啊,愛怎么來,怎么來……”她傷心空洞的眼睛布上一層淚光,仰看錦月:“jiejie,你不是說和太子殿下分手了嗎,答應(yīng)我不告訴他嗎,你為什么要騙我?” 錦月吃了一驚,又無奈又失望地看映玉:“你怎會這樣想,我何時騙過你。” “事實擺在眼前,江昭訓(xùn)也不是瞎子,怎會不這樣想!”牢房陰暗的角落傳來笑聲,竟然是潘如夢,她依舊云鬢花顏,面含陰笑,似半點兒不擔(dān)憂自己命運如何,瞧著錦月陰陰的笑:“徐云衣,我早瞧你不簡單,沒想到你竟然無情到這個地,為了爬床得寵連自己meimei也騙、也利用,你就不怕被雷劈么,呵呵?!?/br> 映玉隨著她呵呵刺耳的嬌笑而緊抿了唇、握緊素手,賭氣撇開臉,顯然被挑撥了。 錦月:“你別聽她胡說,潘如夢與我有過節(jié),她是故意挑唆你來報復(fù)我?!?/br> 映玉猛地從錦月手心抽回手來,撇開臉:“我知道她是挑唆,可是她并沒說錯?!币Т铰錅I,“你們一家三口可以團(tuán)聚了,我卻不再你們之內(nèi),太子殿下一定不會饒我。” “jiejie聰慧過人,足智多謀,是否早已這樣謀算,想將我除去,你和小黎就能得到應(yīng)有的身份,也可以xiele你們心頭之恨!”“??!” 啪一聲耳光脆響,錦月手指僵在空中,和因怒氣、失望而起伏的胸口,一同輕顫。 “給我適可而止!”錦月紅了眼眶,又氣又失望,“我是你jiejie,你怎么能這樣將我往壞處想,還是說我這個jiejie在你心里就是這樣的人?” 映玉被打偏了頭趴在地上,捂臉落淚看錦月,痛哭道:“可是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落到這個地步了啊……jiejie,太子殿下一定會殺了我的。我落到這個地步正是因為jiejie你失信于我,讓太子寵幸啊……” 錦月閉目,那日映玉脖子上的勒痕和謊言又浮現(xiàn)腦海,再睜眼,眼神已斂去了淚光,道:“映玉,當(dāng)年你冒充我本就是你不對,不論出于什么理由都是錯的。我?guī)湍?,不是認(rèn)為你沒錯、就值得幫,認(rèn)為你應(yīng)該得到那些,而是我作為你的jiejie、你的家人,不想你過得凄慘。這世上可以有無數(shù)人可以教你去講道理、去辨對錯、去因為你的過錯而懲罰你。我不想用世俗的眼光、律法的準(zhǔn)則去懲罰我的親人,所以一再支持你、幫你。但你現(xiàn)在說出這樣的話,實在讓我很傷心?!?/br> 錦月吸了口氣:“映玉,無論做男人還是做女人,都要頂天立地,自己犯了錯的后果就要勇于承擔(dān),而不是怨天尤人。你懂嗎?” 映玉被錦月這一耳光,和一連串話震了震,含著淚光望錦月,不知領(lǐng)悟了幾分。 潘如夢這時卻又笑著插話—— “徐云衣,你巧舌如簧可真是厲害,黑的在嘴里都成白的了。”潘如夢又晃過來幾步,抱著胸諷刺道。 “你勾三搭四、不干不凈,睡了一個又一個男人,這回連自己親meimei的男人也不放過??蓱z江昭訓(xùn)一直信任你,把你當(dāng)做最重要的人,卻被你這樣捅刀子,真是可憐啊……” 映玉聞言又對錦月重新?lián)P起敵意和隔閡,捂臉,眼睛閃著水光凝視錦月。 緊了緊拳,錦月一個眼神朝潘如夢盯去,眼中迅速轉(zhuǎn)過思量和權(quán)衡。 潘如夢被錦月陡然由溫柔變得冷厲的眼神嚇了一跳,不過也并不害怕:“如何,你還想用眼睛吃我不成?” 錦月冷霜似的面容破開一絲笑,柔聲問獄卒:“太子當(dāng)真說,我愛如何就如何?” 獄卒恭敬:“只要不把江昭訓(xùn)放走,姑娘都可以隨意?!?/br> 潘如夢臉上得意的笑容蒼白下去,“你,你想干什么!” 錦月低哼了聲:“勞煩獄卒大哥把她捆起來,堵上嘴,丟到水缸里給我泡著!” 獄卒立刻答“諾?!?/br> 潘如夢花容失色,立刻被兩個牛高馬大的獄卒用麻繩粗魯一捆,又順便撿了塊不知哪個犯人落下的臟布片子往她香口中一塞。 潘如夢“嗚嗚”作響,立刻就惡心地干嘔起來,待她看見那缸子惡臭難聞的水時,白眼一翻、立刻就想昏死過去。 噗通水響,潘如夢被丟到水缸中。水缸是刑訊逼供用的,不知多久沒換過了,長滿了蚊子幼蟲。 潘如夢一被丟進(jìn)去立刻騰起一陣臭氣,彌漫開來。 水已經(jīng)漫到潘如夢脖子,潘如夢聞言嚇得嗚嗚直搖頭,臉上的脂粉被污水沖刷,膩在一起,像乞丐的花臉,狼狽不堪。 錦月瞟了她眼,對獄卒道了謝,便讓他下去了。 獄卒下去之后,牢房里只剩下月三人——錦月、映玉和潘如夢。 潘如夢在水缸里嗚嗚蠕動,蟲子爬在她身上別提多惡心凄慘,錦月無動于衷。 映玉有些看直了眼睛,看錦月也不由敬畏了些,手心背后竟然隱隱有冷汗。 終于沒人打斷說話。 映玉見潘如夢在水缸里沉沉浮浮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不由心中害怕,顫巍巍問:“jiejie往后,往后可會這樣對我……” 心頭一顫,錦月見映玉滿臉蒼白是被嚇得不輕。 “若我真不容你,在你用假勒痕來騙我?guī)湍愕臅r候我就拆穿了,又何至于幫你。我不會讓弘凌傷你性命。” 錦月臉色凜了凜,朝潘如夢看去:“這條毒蛇留不得,必須找個法子盡快除去。” 錦月頓了頓,對映玉正色道:“方才你可留心她說的話?她說你是我‘親meimei’。試想東宮中人都只當(dāng)我們是舊識的姐妹,沒人說我們是親姐妹。她是如何知曉。并且她入了牢還不怕死,很可能有靠山。我曾聽聞了些許太皇太后查蕭家謀逆案子的消息,我懷疑……” 映玉聞言一回憶,剛才潘如夢果然那么說的,心中無比后怕:“是,她是說我們是親姐妹。是我糊涂了,竟然被她利用……”她緊緊握住錦月的手:“幸好jiejie機(jī)敏,否則,只怕不出半日就是我們姐妹的死期。jiejie,對不起……我,我真不知如何恕罪……” 錦月瞟了眼水缸:“不知她是否已與人通氣,現(xiàn)在先控制住她,我去去就回……” 錦月想起宮中有吃了讓人神智錯亂的藥,雖是禁止,還是偶有蛛絲馬跡。李湯是延尉監(jiān)的大人,他一定有法子弄到。 錦月不敢久留,必須趕緊去找李湯,堵住潘如夢的口。 錦月剛走,映玉見牢門開著沒人鎖,便出來,走到水缸邊。 潘如夢嗚嗚求救,映玉蒼白的臉頰冷冷一笑,而后顫顫巍巍取開墊在潘如夢背后的木板。 立刻,潘如夢身子往后一沉,水便淹沒上了她的鼻梁根。 “我本以為你是真心依附我、幫我,沒想到你竟然利用挑撥我和jiejie,險些讓我錯怪了jiejie!真是罪該萬死……”映玉臉上涌起陰柔冷厲,見潘如夢不停掙扎,她臉頰涌起忐忑不安,滿眼驚嚇的淚珠冰。 “唔……嗚嗚……”潘如夢在污水中沉浮,一雙美目沾滿臟污,大睜著眼。潘如夢像條蠕蟲一樣在污水中掙扎了掙扎,片刻就沒了動靜——她死了。 如虛脫了般,映玉跌在地上深深淺淺呼吸,害怕的喃喃自語:“別怪我不給你留活路,只怪你,只怪你知道了不該知道的秘密……只怪你,險些讓我失去了jiejie……” 一個時辰后,錦月終于取來了毒藥,卻不想潘如夢已經(jīng)死了。 映玉跪在錦月跟前磕頭,額頭都磕破了,真心實意地道歉:“jiejie,是我不好,是我鬼迷心竅、胡言亂語。往后,映玉一定聽jiejie教誨,不再受jian人所惑。陪著jiejie,不離不棄?!?/br> 錦月看著映玉袖口那團(tuán)污黑的水漬,無比震驚。而后眸中閃過失望,久久,嘆了口氣。 “你……好自為之?!?/br> …… ** 從牢中出來,錦月在凌霄殿外等了一日,卻還是沒有等到弘凌出來。而是李生路來傳話—— “太子殿下說了,若姑娘想江昭訓(xùn)被放出來,就趕緊回含英齋收拾行李,和小公子一道搬到凌霄殿旁的漪瀾殿。否則,江昭訓(xùn)就……就永不得出。” 錦月含恨望了眼大門緊閉的凌霄殿,弘凌這是下定了決心不放她走了。緊咬了唇,錦月閉眼深吸了口氣,才顫顫說了個“好”。 傍晚,西邊天空幾片稀薄的晚霞,暈出一片橙紅的顏色。漪瀾殿的鑄了騰云福字紋的瓦當(dāng)折射著晚霞,整座宮殿如金磚玉砌。 香璇和阿竹、彩香走在后,錦月牽著小團(tuán)子走在前。邁過大門,幾人在雕欄廣場上款款走來,像玉色暗花的白絹上幾只移動的墨點。 漪瀾殿和凌霄殿和緊鄰,殿閣雖不似椒泰殿、靈犀殿那般寬廣奢華的,但住起來卻很舒適,是處精致的住所。 光道旁擺的花草就有十幾種之多,修剪得整整齊齊,其中凌霄花最多,生機(jī)蓬勃。地上一塵不染,可見這處的宮人打掃得很仔細(xì)。 小團(tuán)子看看花、看看草,最后被漪瀾殿的琉璃瓦屋頂給看呆了,仰頭望錦月:“娘親,以后我們就住這里了嗎?” 錦月低頭,微微含笑揉孩子的頭發(fā):“是啊,暫時……要住這兒了?!?/br> “啊,那太好了!這里好漂亮……” 小團(tuán)子高興得臉蛋兒笑得紅彤彤,按捺不住興奮東看看西看看。錦月看孩子高興的樣子,心中不由感嘆,他還不知道自己的命運或許已在昨晚發(fā)生了重大的改變。 一旦弘凌認(rèn)了他?!靶煨±琛钡娜兆樱鸵蝗ゲ粡?fù)返了。 忽然,漪瀾殿門口出現(xiàn)了幾條人影,為首那個最高的男人身著太子朝服,負(fù)手而立望過來。雖然隔著數(shù)丈遠(yuǎn),錦月依然清晰地感受到他看來的冷冽的目光,不由腳步一頓。 漪瀾殿屋檐下,弘凌望著母子二人步步走近,冷冽的目光生出些熾熱,負(fù)在背后的雙手收緊又松開又收緊,心里竟有些說不出的緊張,側(cè)臉吩咐貼身小太監(jiān)進(jìn)去看看,屋中的用品可都齊全,還有什么錯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