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節(jié)
…… 待錦月回到尚陽宮承云殿已是暮色紛紛,天色沉沉仿佛要下雪一般,但這個季節(jié)下雪還太早。 在承云殿門外,錦月便遇到了弘允的親隨——小北。 “娘娘可是從東側(cè)的花園回來?”小北恭敬問道。 錦月略警覺:“有何事?我剛從掖庭回來?!?/br> “啊,那殿下可就白去了?!毙”钡?,“殿下提前從大乾宮回來了,見娘娘久久未歸,十分擔心,想著娘娘應(yīng)該是去東側(cè)的花園小憩了,便說去花園找娘娘?!?/br> 錦月心中咯噔一聲。弘允,也去了花園?花園草木叢叢,若弘允在暗處站著她也不會發(fā)覺。 怎會這么巧合…… 想起兆秀的第二條請求,錦月便越發(fā)不安,若是讓弘允聽見…… 錦月不由心虛,又一想這心虛仿佛有些荒唐。 本來,她入主尚陽宮只是為了復仇,弘允不是不知道。 “錦兒,你回來了?”弘允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錦月回眸便對上那高大的男人含笑的目光,他形容不迫走來,抬頭挺胸、腰身筆直,仿佛沒有什么是能夠讓他狼狽、驚慌的。 “殿下,我……” “我還說去東側(cè)的花園找你,沒想到你就回來了。”弘允一口道。 一旁小北被弘允瞟了一眼,忽然改口:“哦對了,殿下說要先去書閣一趟再去找娘娘,沒想到娘娘先回來了?!?/br> 錦月這才松了口氣,緩緩笑出來?!拔矣植皇侨龤q孩子,這么多人跟著還能走丟嗎?不必來尋我。” “是啊,不過,我真怕你‘走丟了’……”弘允喃喃道,錦月沒聽清,問他說什么。 弘允笑了笑,“沒什么。”他拉錦月一同進屋?!霸诖笄瑢m和忠臣說了一整日,我嗓子都能吐火了,咱們先吃晚膳?!?/br> 錦月也是餓了,點頭說好。 兩人邊走邊聊天—— “今日在暴室可選到合意的奴婢了?” “有,已經(jīng)帶回來交姚尚宮記錄官籍了。你在大乾宮可還順利……” “……” 香璇和周綠影、小北跟在后頭。香璇小聲對周綠影道:“影姑,你覺不覺得,五皇子殿下和jiejie特別有夫妻相?” “如何說?” 小北一口接過去:“吃什么、穿什么、說什么,總能想到一處。自從娘娘入主尚陽宮,咱們殿下每日都在笑?!?/br> 他剛說罷,便被弘允回頭冷看了一眼,看得他趕緊住口。錦月剛落座,正想著晚上的事,倒是沒注意到。 * 是夜,一彎鉤月,夜色蒙蒙。 皇子有自己的寢殿,并非夜夜與妻妾同房。弘允今夜住在自己的寢殿承云殿中,錦月宿在自己的昭珮殿。 錦月終還是沒有告訴弘允實話。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雖然她入主尚陽宮不是對弘允心意的回應(yīng),但是……她如何也不忍心刺激他。 所以,二更時分,承云殿燈火熄滅之后,錦月便粗略收拾了收拾,穿了滾黑獸羽的帶帽大氅,和姑姑周綠影和香璇一道前往東宮側(cè)門。 三人一盞燈籠,仿佛一粒螢火在夜色里往東宮側(cè)門移動。 側(cè)門處,兆秀已經(jīng)等在那里。 見錦月來,兆秀幾乎狂喜。“已近三更,兆某以為娘娘不來了?!?/br> 錦月冷看了他一眼:“本宮雖女流之輩,卻也說到做到不會食言,只希望兆軍師也不要食言的好!” “這是自然……” 兆秀心中佩服,真心誠意的垂首道。先前他只以為尉遲錦月是個長相惑人、稍微有些主見的女子罷了,不想容貌雖柔美,行事作風卻絲毫不輸男子。 已經(jīng)有一個多月未曾踏入東宮,還是梳洗草木、回廊,卻讓錦月覺得一股蕭索和陌生,有一種沉重凝結(jié)在心口幾乎讓人透不過氣。 凌霄殿高闊巍峨,檐下燈火明亮。錦月方才靠近便聞到一股似曾相識的古怪藥味。 氣氛很是凝重。 弘凌,難道真的病入膏肓了么?錦月狐疑。 “娘娘,請先到偏殿休息片刻,大夫還在為殿下施針喂藥,等看診完了,娘娘再進去吧。”兆秀道。 錦月看了眼緊閉的大殿門。“嗯。” 這藥味錦月記得,年初的時候太皇太后的壽宴,弘凌醉酒香蘭殿,突然暴戾發(fā)怒,嚇跪了一地的奴才,后來說是舊傷復發(fā)難以忍受,而后端來給他喝的那湯藥,就是這股古怪的氣味。 那一夜,她被弘凌按在了床榻上……而后,潘如夢頂替了她,進入了東宮,也將她要來了東宮。 假若沒有那一夜迷亂,自己是否還和小黎在暴室里,而弘凌,還一心一意為著復仇,姬妾滿宮、兒女成雙…… 幽幽一嘆,錦月從窗欞看天上的月亮。沒有那么多假若…… 兆秀推門進來躬身稟: “娘娘,大夫施完針了,殿下正沉睡,娘娘可以進去了?!?/br>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小黎沒趕上出場,大概明天吧。明天應(yīng)該會歡樂一點吧。小團子出來了 ☆、第66章 1.0.5 夜色孤清,錦月吱呀一聲推開凌霄殿的門,立時一股濃重的、古怪的湯藥味,混著一股血腥,鋪面而來。 令她胸口不覺一窒。 里頭的侍女、內(nèi)監(jiān)早已被遣下去,燭光映著寢殿越發(fā)空蕩、沉寂,仿佛一座空城,又似一座墳?zāi)埂?/br> 輕輕撩動的床幃若隱若現(xiàn)地露出內(nèi)里一角,可見一只松松放置在身側(cè)的手,有一條劍傷從那手腕延伸到手背上。 錦月走近,紗簾后的弘凌已經(jīng)可以看清容顏輪廓和模糊的眉眼。 弘凌的容顏讓錦月驀地心頭一悸,呼吸也不穩(wěn)了,莫名的煩亂讓她握緊了拳頭轉(zhuǎn)身欲走,可又頓住—— 兆秀等人在外頭等著,若自己現(xiàn)在就走了,難免兆秀會干出什么事來…… 風將小窗的一扇吹開了些,窗外天上正烏月蒙蒙。 錦月閉目深吸了口氣,硬著頭皮回身,撩開了床幃。 弘凌安靜地沉睡在羅衾下,被子只蓋到胸口。他穿著的黑緞繡金云紋滾邊的衣裳,烏黑的頭發(fā)松散地鋪在枕上。 他裹在象征尊貴的黑色里,仿佛穿著一層與人隔絕的盔甲,阻擋別人也護住自己??释麥嘏瑓s又總將自己包裹在冰冷中。 錦月坐了一會兒,屋中的藥味越發(fā)讓她窒悶得難以呼吸,胃里的干嘔頓大作。 她還未來得及退開遠離弘凌,便扶著床邊干嘔起來,好一會兒才緩解。 錦月?lián)嶂亲?,腹中仿佛有一陣淺淺的生命的溫暖,匯入四肢。 孩兒,難道你也有眼睛,看見了他,所以激動嗎……錦月心緒難平,眼前的男人就像個魔咒,在她終于下定決心斬斷一切后,卻早已暗暗在腹中埋下了生命。 應(yīng)當是兩月前在含英齋中那回。 不過,孩子是孩子,弘凌是不是弘凌,她再也不會重蹈覆轍了。勉強在一起的父母,也并不會帶給孩子美好的童年。 錦月終于止住了干嘔平復下來。 弘凌還在昏睡,并不能察覺錦月方才在他身邊的不適干嘔。 錦月順了順氣,屋中的古怪藥味就越發(fā)清晰起來——清苦、腥臭而嗆鼻。 ‘弘凌究竟得了什么病,要用這樣古怪的東西?’ 錦月不解,好奇心讓她不覺目光落在了弘凌衣襟口,那里隱隱有紅痕。 羅衾被推開,弘凌在睡夢中渾然不覺自己衣裳,被一雙素手褪了下來。 錦月手指不小心觸及弘凌肌膚,一燙縮了手,許久才顫顫地繼續(xù)撥開弘凌的衣裳。 而后她便驚吸了口氣—— 弘凌身上各處xue位留著施針后的針孔,密密麻麻,仿似中毒般地傷口微微發(fā)烏。他手指尖的針孔略大,還有絲絲烏血往外滲。 他本身上就交纏著傷痕,而下更顯得觸目驚心!仿佛除了他臉和手背還干干凈凈、清秀俊美,其他的地方已經(jīng)面目全非。 “……”天??!錦月胸口一陣窒息,呼吸也困難起來,堅持地顫著手,翻開了弘凌的眼皮——瞳孔渙散無神,仿佛將死。 他竟病得,這樣重! 錦月不住后退了一步,不小心被床前放的梨花木踏床絆了一跤,險些跌倒,幸好什么東西勾住了她的袖子,才讓她不至于跌倒。 站穩(wěn)身形錦月才發(fā)現(xiàn),不是袖子被什么勾住了,而是弘凌突然攥住了她的袖子。 “……不……不要走……” 驀地弘凌低聲說了這樣一句。 錦月以為他醒了,嚇得慌忙抽回袖子,別開臉冷道:“本宮只是應(yīng)你屬下要求過來看看,并不是我想來,你不要想多……” “……”床上無應(yīng)答,錦月垂下的眸子之間那只手在朝自己的袖子吃力蠕動。 錦月狠狠收回袖子、拿好:“本宮是五皇子妃,太子請自重!” 錦月冷言說罷,才發(fā)現(xiàn)弘凌竟是胡言亂語,根本沒蘇醒。拉她袖子,也仿佛是本能反應(yīng)。 錦月連連大舒了兩口氣,又覺自己方才的驚慌,滑稽可笑。不過是兩句夢囈,竟將自己嚇成這樣。 事到而今,她怕他什么呢…… 一個時辰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 錦月正猜測著弘凌的病從何起,為何這樣古怪,門外便響起了兆秀的敲門聲: “娘娘,時辰到了,您可以回尚陽宮了。殿下應(yīng)當度過危險期了?!?/br> 錦月一個警醒,見弘凌臉上確實回暖了些許血色,半睜著的眸子也緊緊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