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節(jié)
弘凌猛的頓住,暗怒在胸腔穿梭?!熬惯€有此事!朕每次去那些奴才都乖覺得很,一手一腳伺候得無不精細,竟只是在朕面前裝樣子!是朕,低估了他們的歹毒……” 這么小的孩子,也起這么縝密的殺心。 李兆二人本還想說,卻不想弘凌猛的散發(fā)出一陣濃烈的暴戾之氣,俊美的眉目有些猙獰,情緒波動十分巨大,他們也不敢再說什么了,只怕會刺激他們主子干出些什么反常的舉動,比如神志不清之下提劍刺死太皇太后之類的。 幸而,弘凌漸漸收斂了那戾氣,冷笑了聲道:“太皇太后的賬,我自會算清楚,暫且容她活幾日!” * 錦月第一日、第二日都沒有回代王府,到第三日,小黎的病情才明顯好轉(zhuǎn),燒退了,只是小家伙還虛弱著,好東西也吃不下,每頓只能喝點清粥下點兒醬菜,葷腥一沾就全吐了。 御醫(yī)說,這是藥性傷身的后遺癥,調(diào)理上半月就會好。 錦月打定主意暫且住下,而今太皇太后是定然知曉小黎活著,她不能離開孩子身邊半步。 錦月修書一封讓青桐跑了一趟,送回王府,以免弘允擔心。這幾日降霜格外寒冷,臨走時小北說弘允受了風(fēng)寒,也不知他等在槐樹下有沒有加重病癥。 錦月望著窗外寒枝,輕輕嘆氣。這三日心系著孩子,她都全然沒有顧到弘允,也沒有想起送信給他報平安。想來,他定然擔心壞了。 就在錦月照顧孩子的這幾日里,見到了許久沒有見到的故人。 這天,錦月不放心小黎的膳食安全,親自去小灶房看。不看不知道,一看叫人驚嚇。小灶房收拾得干凈,一塵不染,可一打開菜柜子便是一股霉爛味道撲出來,里頭蔬菜發(fā)黃蔫兒巴算好的,長毛霉的都有。 秋棠憤然拭淚道:“這些奴才哪里是伺候不盡心,分明是得了人授意,刻意讓小黎公子難過的!這些東西怎么能吃??!幸好娘娘入宮了,不然……不然小公子指不定還要多少罪要受的。” 錦月牙齒咬得咯咯作響,絲絹在手里攥得生緊,半晌才從齒縫迸出話。 “將他們,都趕出去!” 思及太皇太后雖知道了小黎還活著,但終還是不宜宣揚,錦月便親自料理了這些陽奉陰違的奴才,送還給李生路押去掖庭。至于接下來如何處置錦月沒有叮囑,想來弘凌早有授意、不會讓他們亂說什么,她也不cao心這些。 從掖庭宮返回的路上,錦月挑了僻靜的長街。因為這里離妃嬪皇子公主們的居所較遠,唯有冷宮離此較近,宮人也懶于打掃,黃葉成堆積在角落里。 秋風(fēng)貼地刮過,夾起宮墻角落成堆的落葉打折卷兒,往長街旁一道矮門穿過去。那邊就是冷宮宮闕。 寒風(fēng)刺骨,錦月不覺縮了縮脖子。青桐留在月室殿了,秋棠與她同來的,忙替錦月緊了緊披風(fēng)帶子。 就在這個瞬間,錦月瞧見那密匝匝的秋葉寒風(fēng)里似有團瑟縮的人影。 錦月按住秋棠的手示意她退開,她悄聲朝矮門走近。秋風(fēng)漸弱落葉墜地,那女子冷得發(fā)顫、蜷縮成團,消瘦的背脊似要將身上那層薄薄的單衣刺穿。 她太瘦了,后頸露出的一小片肌膚交錯著幾條青筋,時不時幾聲劇烈咳嗽,仿似牽動肺腑一同在抽動。 錦月呼吸窒了窒,不覺疾步上前。 “……映玉?” 那團瘦弱的女子似觸電一哆嗦,及時止住回頭的動作,一僵之后迅速要逃。錦月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手腕,那細瘦的腕子如落盡葉片的枝條,干瘦得似再用一些力就要折斷。 “你為何……成了這個樣子?”錦月繞到映玉跟前。 映玉穿著半舊的衣裳,頭上也無一飾物,容顏憔悴,如蒼老了十歲,只一雙黑眼珠顯得越發(fā)的大了,狠狠盯來。 “你問我為何變成這樣?呵,這真是世上最好笑的問題了……” 她含恨干笑了幾聲,在蕭瑟秋風(fēng)里分外凄涼,“我變成這樣不正是拜你所賜嗎尉遲錦月?!” 她笑出了眼淚,張開雙臂失魂落魄四顧:“瞧,我如你所愿被皇上打入冷宮了,我過得很慘,吃不好穿不暖。我輸了,你贏了,尉遲錦月,你是不是很高興呢嗯?” 錦月看見她磨得發(fā)毛的袖口,里頭連一件貼身保暖的衣裳都沒有。 映玉才說罷,就劇烈咳嗽起來,連遠遠站著的秋棠都能聽出她每一聲咳嗽牽動著肺,有多痛。 錦月越過矮門,看了眼里頭的冷宮墻垣,清冷簡陋,一股陰森潮冷緩慢地滲過來,讓人漸漸連骨頭心子都冷了。 “姜女醫(yī)呢,怎不見她?” 映玉埋著眸子,臉上有分徹骨陰狠,語若冰珠:“死了!” 映玉將錦月從頭到尾打量了一遭:“尉遲錦月,看你這身裝扮過得也不是很好嘛,呵,看來老天爺還是開著眼,我沒好日子過,你也休想過得好!” 映玉埋入冷宮小巷,飛快沒入一道破敗宮門,宮門被她砰地關(guān)上便再看不見了。 秋棠上來:“王后娘娘回吧,冷宮不吉,瞧這巷子陰冷得很,別凍傷了身子。月室殿只有青桐守著小黎公子,咱們還是快回的好,恐生變故來不及應(yīng)對?!?/br> “嗯,回吧?!?/br> 錦月正要走出矮門頓了頓,又折返回去,解開披風(fēng)帶子。 緊閉的門后,映玉貼著門縫看見外面那疊在門前的一疊披風(fēng),呼吸劇烈地顫抖,待人走遠后顫巍巍打開門,迫切地捧起錦月留下的披風(fēng)。 披風(fēng)內(nèi)里夾了新棉花,似還殘留著一些體溫,一旁,還放著一袋子錢。 映玉捧起帶著錦月味道和溫度的披風(fēng)緊貼著臉頰,淚水如注,瘋狂地往矮門奔去,到了門口又驟然停下不敢再追上去。 “jiejie,jiejie!” 映玉嗚嗚哭起來,依著下半部已經(jīng)腐壞的門框嗚嗚啼哭,緊緊捧著披風(fēng)。 “我都說那樣的狠話了,為什么……還要對我好……” 哭了一會兒,她又想起了什么忙擦干了眼淚,恢復(fù)平靜往自己的冷宮屋子里回。 陰冷潮濕的屋子窗戶破落用木板釘著,光線昏暗,隱約可見床邊地上破棉絮上躺著個殘疾人。 姜雉拖著齊小腿斷的雙腿,費力的翻了個身?!靶〗?,小姐,是不是尉遲錦月那個賤人來了?瞧她多歹毒的心,見你失寵了就來落井下石。這披風(fēng)……哦,她可真會炫耀……” “夠了你給我住口!”映玉猛地掐住姜雉蒼老的脖子,姜雉體虛無力抵抗,只費力咳嗽。 映玉怒道: “都怪你!若不是你挑唆,我和jiejie怎會到今日這樣反目成仇的地步!” ☆、第120章 2.7.0 映玉竟被弘凌打入冷宮過得如此凄慘, 其間發(fā)生了什么,錦月一時想不透徹。 錦月記得, 弘凌登基, 傅柔月封為皇后, 映玉從昭訓(xùn)封做了四品婉儀, 從那觀之,映玉當不會無緣無故落到而今地步才是。 “秋棠?!?/br> “奴婢在, 王后娘娘可是有什么要吩咐?” 錦月站起身在屋中走了幾步, 劃過些許思量。 “我已有一年之久不在宮中,對宮中之事知之甚少, 而今就如敵在暗我在明,是在不妙。你趁此機會去打探些消息, 這一年來宮中動向如何、發(fā)生了那些要緊事。記住,切勿打草驚蛇,引起什么動靜,尤其要放著太皇太后和皇后宮中的奴才發(fā)現(xiàn)。” “奴婢明了了?!?/br> 秋棠一直跟在錦月身邊, 從前也是首屈一指的東宮尚宮, 在宮里也有些手段,當夜就探聽了消息回來,將宮中這一年發(fā)生的大事都一一稟告了一遍: 秋棠說,最開始皇帝還入后宮看各宮妃嬪,后來皇帝漸漸越來越冷淡,發(fā)脾氣的次數(shù)也多起來,膽小些的妃嬪都有些害怕,摸不準皇帝何時會發(fā)怒、會因何發(fā)怒,皇帝“喜怒難測”,都說是當了皇帝的人都會如此變化。 “娘娘,蕭婉儀便是在一次午膳時說錯了話,被皇上打入冷宮,已經(jīng)三月余了?!?/br> “說錯話?!卞\月默了默,“說錯了什么話?” “也不是什么要緊話,仿佛是談?wù)撘坏姥┕S火腿湯時形容得不好聽,讓皇上沒了胃口。王后是覺得奇怪是嗎?奴婢也覺得不對勁,皇上此舉倒更像是故意將蕭婉儀打入冷宮的,‘說錯話’不過是借口罷了?!?/br> 秋棠想起什么急道:“會不會是因為蕭婉儀曾經(jīng)犯下的錯事,皇上才……娘娘最愛吃的就是雪筍火腿。” 錦月沒有說話,心中轉(zhuǎn)過萬千思緒想要好好理一理,就讓秋棠下去了。 小黎在床上安靜的午睡,府里有周綠影照料著小桓,又有弘允在,錦月暫且能夠放心,只是,總不能長久的,她得想個辦法,將小黎帶走才是。 可是,小黎長大了,有他自己的主意了,固執(zhí)這一點他遺傳了弘凌,斷然不會跟她走的…… “小黎,你的神仙爹爹早已變了你可知道?”錦月輕輕撫摸著兒子的臉頰,無聲呢喃。 “他是皇帝了,是九五至尊,他要做什么要決定誰的生死只有他知道,娘親一點也看不透他了。讓你跟著他,娘親怎么放心啊……” 錦月俯下身額頭貼住小家伙的額頭。 * 半個月過去,小黎的病情已經(jīng)痊愈,可月室殿周圍把守嚴密,錦月根本無法如先前那般自由出入。 在小黎病情明顯好轉(zhuǎn)那日弘凌來看過,御醫(yī)說罷剛走,后腳錦月還沒來得及提離宮,弘凌便不聲不響離去,一陣刀劍窸窣聲將月室殿包圍——是羽林衛(wèi),將她軟禁了。 這數(shù)日過去,錦月嘗試與弘凌交涉,可弘凌根本將她當做不存在一般,置若罔聞、毫不上心似的,只羽林衛(wèi)的數(shù)量只增不減。 如此架勢,任誰也插翅難逃! 清晨月室殿瓦楞、草葉上打的霜越來越厚,仿佛已經(jīng)聞到雪花在陰暗蒼穹醞釀的味道。錦月從陰霾蒼穹收回焦灼的目光,掃了眼月室殿外可見的重重守衛(wèi): “秋棠,我們?nèi)雽m多少日了?” 秋棠大致一想:“回王后娘娘,算起入宮那日已經(jīng)逗留有二十一日了?!?/br> 錦月呼吸又焦灼了一分:“二十一日。” 弘允在宮外定已等得分外焦灼。王府如何了?弘允可因她和弘凌發(fā)生了沖突受懲罰?賜封地北上之事可有眉目?小黎中毒與弘凌借機將她困在這里究竟是巧合還是一切都是弘凌謀劃的,若是弘凌謀劃這所有,他便……歹毒太過了,虎毒尚不食子。 “天氣越寒,遠途遷徙便更不利。若是冬雪之前不能北上代國,待大雪連綿,北上路途就艱險重重,若再等到明年春,還有數(shù)月,期間變故難測……”錦月道。 “王后說得是啊,代王殿下在宮外定然也著急著娘娘和小黎公子。雖然皇上將消息封鎖,咱們對外界一無所知,但奴婢猜想以代王殿下的責(zé)任和擔當定然不是只顧自己安危不顧妻兒的人,這會兒定在想辦法救娘娘出去呢?!?/br> 錦月望天。在月室殿被軟禁這段日子,恍若與世隔絕,這里越是寧靜,她心中焦灼便更甚,因為她知道,在這宮墻之外一定有個人在為她拼盡全力。 寒風(fēng)吹起錦月的披風(fēng),秋棠替她擋了擋,勸說錦月別再看殿門了。 那關(guān)卡重重,仿似彰顯著那個男人要將她禁錮在他眼皮底下的決心! 早朝在宣室殿進行。 此時,宣室殿內(nèi)起了些爭執(zhí),楊公公并著幾個內(nèi)監(jiān)在殿外滴水檐下侍立,被殿中sao動驚得抬了眼皮悄悄掃了眼殿門口,又趕緊乖覺的低下臉,免得聽到不該聽到的事掉腦袋。 而下所說話題極為敏感,殿中群臣無一人不繃緊神經(jīng),只怕行差踏錯惹怒帝王。 弘允已洗雪了冤屈,能得到正常諸侯王該有的待遇,比如早朝。 他穿著藏青諸侯王獸袍,經(jīng)過風(fēng)霜洗禮他高貴溫潤的氣質(zhì)中多了些銳氣和凌厲,如一把青寶石利劍,筆直站立,他出列上前幾步不卑不亢冷聲道: “還請陛下放王后出宮,王后乃本王之妻,已經(jīng)有二十余日未能歸府。坊間盛傳陛下將本王王后軟禁,不知陛下究竟意欲何為?還請陛下速速將王后放出來,也好讓我們夫妻團聚?!?/br> 殿中眾臣間立時顫顫呼吸聲此起彼伏,有不得寵于弘凌而歸附于弘允的臣子,以及恪盡禮法的老臣上前一并勸阻—— “代王說得極是啊皇上,王后久久逗留后宮中太惹人猜忌,不利于天下安定,也會讓多口多舌之人說道陛下……” “皇上,恕老臣直言,先前坊間便有流言蜚語說陛下三番幾次召見王后有異樣心思,雖然老臣并不茍同,但人言可畏,陛下雖是天子也不能不在乎百姓傳說?,F(xiàn)在陛下將王后困在后宮實在不合禮法……” “陛下……” 七嘴八舌的進諫,漸漸跪了一半的朝臣,都是勸說的。 弘凌只是單手依著龍椅,托著英挺的臉頰,懶懶看著地下跪倒的臣子,盡管他們說得唾沫橫飛,卻半點不能讓他忌憚、動搖。他似睡眼惺忪的畫中俊公子,冷言睥睨著匍匐在他腳下的螻蟻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