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jié)
其實還有一個辦法,就是請老吏們在沙盤上標(biāo)記出最適合縱火的地點,提前埋伏人手過去??蛇@無異于一場賭博,只要有一處猜錯,就會全盤崩潰。李泌不喜歡這種聽天由命的做法。 可如果不這么做,還能怎么做?難道只能指望張小敬? 這時旁邊一個白須老吏插口道:“與其查坊,不如查物。”李泌眼神一亮,示意他說下去。老吏恭敬回答:“屬下曾務(wù)于農(nóng)事,常燎原燒田。若要掀起煊天的火勢,一是火頭要大,二是走火要猛。前者靠麻油,后者靠柴薪。狼衛(wèi)若想縱火燒城,此二物必不可少,且數(shù)量一定得多。” “你的意思是,狼衛(wèi)在長安,必然會積儲一大批油柴?” “司丞英明。依屬下愚見,只要盯緊這兩類物料的大宗積儲,必有所得?!?/br> 這個意見自出機杼,眾人聽了,都暗暗點頭。李泌贊道:“荀悅《申鑒》有言:‘防為上,救次之’,此法釜底抽薪,可謂深得其妙?!?/br> 看到同僚得了上峰首肯,其他人膽子也大了起來。一人道:“柴薪之類,皆來自京輔山民,零星散碎,難以卒查,不如專注于油物。此物熬榨不易,非大戶大坊難以經(jīng)營,所以來源均cao持在幾家巨商手里,查起來更快。” 另外一個小吏又建議道:“京城用油,多仰賴外地轉(zhuǎn)運。只需調(diào)出城門衛(wèi)的入貨報關(guān)記錄,看看近日有無胡商攜帶大宗豬膘、羊膘、胡麻等油料或成油入城,便能按圖索驥,找到儲地……” “荒唐,你以為中原人便不會被收買?要查就全給我查!”李泌沉下臉糾正了一句。他一直給手下灌輸?shù)囊粋€觀點是:不要有漢胡偏見,兩者都很危險。 書吏們迅速把這些建議抄寫成十幾份正式公函,李泌親自加蓋了靖安司的大印。 “馬上送去各處署衙,讓他們遵令速辦,一個時辰之內(nèi),我要清查長安所有存油與油料的場所名單。” 通傳接令,急急忙忙跑了出去。書吏們紛紛回到自己座位,又忙碌起來。 李泌回到自己的位置,閉了一會兒眼睛。檀棋走到他身后,纖纖玉指按在了他太陽xue上,開始輕輕地揉起來。沒過多久,檀棋忽然聽到一陣輕微的鼾聲。 他居然睡著了。 檀棋想了一下,公子已經(jīng)有二十四個時辰不曾合眼了。 張小敬從暈眩中恢復(fù)清醒,發(fā)現(xiàn)自己被捆在一根堂柱上,雙手高高縛起。鼻子仍舊隱隱作痛,鮮血糊了一片。麻格兒走到他面前,手里晃了晃那塊“靖安策平”的腰牌,褲襠里還支著一頂帳篷。 麻格兒現(xiàn)在的心情很糟糕,蒜頭鼻上的癤子越發(fā)腫大起來,甚至有皮油滲出來。 他遵循右殺貴人的指示,把這兩個姑娘劫到這一處萬全屋里。右殺大人只說讓她們活命,可沒叮囑過別的,所以麻格兒決定好好享受一下。自從他從草原來到長安城之后,一直低調(diào)隱忍,內(nèi)心的欲望早就快爆炸了。他可不是曹破延那種冷漢子,他渴望鮮血,渴望殺戮,渴望女人的慘叫。 麻格兒都計劃好了,兩個女人都要干,然后留下王忠嗣的女兒,另外一個用最殘忍的手段折磨死,好好發(fā)泄一下,然后以最飽滿的狀態(tài)迎接闕勒霍多的到來。一想到那草原煞星王忠嗣的女兒在自己身下呻吟,麻格兒的陽具就高高支起,不能自已。 沒想到他褲子剛脫下來,就來了一個入侵者,這讓麻格兒非常不爽。 更讓他不爽的是,這個入侵者居然有一塊腰牌。麻格兒雖然不認(rèn)識字,但從腰牌沉甸甸的質(zhì)感上也知道不是凡物。 麻格兒很想二話不說,把他宰了,然后繼續(xù)去玩女人??伤吘钩錾砝切l(wèi),不得不考慮到另外一個可能——這家伙的裝備太精良了,無論腰牌、軟甲還是手弩,都是高級貨色,很可能屬于京兆府或金吾衛(wèi),甚至可能來自軍中。 他既然能找上門來,那么別人也能,這所萬全屋已經(jīng)變得極其不安全。 這件事必須得問清楚。 “你怎么知道我們在這里?”麻格兒用生澀的唐話問。 張小敬沒說話,冷冷地用獨眼瞪著麻格兒。麻格兒覺得很不舒服,這眼神像極了草原上的孤狼。孤狼無論身入陷阱還是瀕臨死亡,永遠(yuǎn)都是用這種陰冷的眼神看著人類。 麻格兒冷哼一聲,拿起張小敬的障刀,輕輕用刀尖從他的咽喉處挑下一絲rou來,張小敬的脖子登時血如泉涌:“快說,否則你會有更多苦頭吃?!?/br> 張小敬嘴唇翕動,麻格兒以為他要招供,不料卻是一句反問:“你們抓的女人在哪里?”麻格兒眉頭一跳,一拳重重砸在他的小腹,讓他忍不住大口嘔吐起來。 “現(xiàn)在是我在問話!” 但張小敬已經(jīng)知道了答案。剛才麻格兒下意識地瞥了一眼隔壁,說明聞染就在那里。那股降神蕓香的味道,他很熟悉。 “你怎么知道我們在這里?” 麻格兒又問了一遍,見他仍舊沒反應(yīng),又把刀刃貼向張小敬的腋窩。鐵器冰涼的觸感,讓他的肌膚一哆嗦。麻格兒咧開嘴,故意緩緩?fù)迫?,像給梨子削皮一樣,平平地在腋下削掉一片帶血的圓皮rou來。隨著刀刃把皮rou一掀,張小敬發(fā)出一聲壓抑不住的慘叫聲。 這在突厥,叫作鑄rou錢,因為旋下來的rou如銅錢一般大小。旋在人體的這個部位,不會致命,但卻極痛,只需鑄上幾枚rou錢,囚犯什么都會招。 可張小敬雖然面色慘變,卻仍是閉口不言,討厭的眼神始終直勾勾地盯著他。麻格兒突然意識到,對方是在拖時間!大隊人馬很可能已經(jīng)在路上了。 不行,必須得馬上撤離! 麻格兒走到隔壁,手下已經(jīng)把那兩個女人都揪了起來。麻格心朝外掃視了一圈,伸出指頭,指向聞染:“把她帶上?!?/br> “您怎么分辨出來哪個是王忠嗣的女兒?”手下有點驚訝。 麻格兒在聞染細(xì)嫩的脖頸上摸了一把,把手伸到鼻子前吸了口氣,猥褻道:“剛才挾持她的時候發(fā)現(xiàn)的,大官的女兒,比較香。那個也香,但不如這個味兒足?!?/br> 手下都笑了起來,知道這位對女人有著異常的癖好,所以對某些細(xì)節(jié)特別敏感。草原上香料是稀罕品,只有貴人女眷才用得起。 “那另外一個呢?” “扔到隔壁去,連那個密探一起殺了。馬上走?!甭楦駜旱氖衷谘屎硖幈犬嬃艘幌?。 門砰的一聲,再度被推開。張小敬定睛一看,一個女人被突厥狼衛(wèi)推推搡搡地趕進(jìn)來。 她不是聞染,只是身材頗為相似,穿的胡袍也都一樣。但她腮邊的絞銀翠鈿和盤髻上的楠木簪,都表明了她出身不凡,尋常女子哪用得起如此貴重的飾品——這應(yīng)該就是真正的王忠嗣女兒了吧? 張小敬很快便推斷出了真相,她們兩個應(yīng)該是在同一個地點被突厥人綁架,這些粗鄙的突厥人不識飾器,張冠李戴,誤把兩人身份弄混了。 突厥狼衛(wèi)拔出尖刀,先沖王韞秀而去。王韞秀的嘴被塞住了,發(fā)不出聲音,只得拼命扭動身軀,居然躲過了刺向喉嚨的一刀,讓尖刀割到了肩膀,血花四濺。那突厥人失了手,覺得面上無光,伸手啪地打了王韞秀一個耳光,讓她安靜下來。 還沒等他再次動手,窗外忽然傳來一陣撲落落的翅膀拍動聲,緊接著數(shù)只云雀從院里飛起。麻格兒眼神一凜,示意先不要動手,快步走到窗前向前院俯瞰。 樹叢搖動,腳步凌亂,似乎有許多人在朝這里靠近。 麻格兒立刻回頭,大聲呼喚手下人都進(jìn)屋。他本來有七個手下,三個被張小敬殺死,一個腿部中了一箭,能動彈的只剩下三個人了。麻格兒顧不得感慨,急速用突厥語交代了幾句,三個人各自領(lǐng)命出去。 麻格兒掃視了張小敬和王韞秀一眼,不再管他們,也轉(zhuǎn)身離開。隔壁屋子很快傳來聞染驚慌的呼喊,看來他們只打算帶走這位“王姑娘”。 短短幾十個彈指之后,筑心閣一層的大門砰的一聲,被重重撞開,一下子擁進(jìn)來十幾個人。他們沖到正廳,驟然停住腳步。只見一名大腿受傷的狼衛(wèi)斜靠在一尊大銅耳爐前,手里舉著兩把手弩對準(zhǔn)門口,地上還擱著兩把弩。 狼衛(wèi)同樣也很詫異。他本以為闖入者是張小敬的同伙,起碼也應(yīng)該是禁衛(wèi)軍漢,可眼前這些人,個個斜披花布,肩露文身,儼然是浪蕩京中的浮浪少年。 兩邊對峙了數(shù)息,一個浮浪少年沉不住氣,大吼一聲,舉起手里大棒沖了上去。狼衛(wèi)二話不說,抬手就射,正中少年額頭。其他同伴大驚,急忙向后退去,又是三箭射來,先后命中三人。 “他沒箭了!” 不知誰喊了一句,浮浪少年們又沖了上去。這次狼衛(wèi)沒辦法了,只能躺倒在地,任憑他們?nèi)蚰_踢。這些少年顯然沒有旅賁軍那么有章法,一見狼衛(wèi)被打倒,立刻一窩蜂全都鉆進(jìn)正廳里,足足有二十多人。 為首的一個小頭領(lǐng)在底層轉(zhuǎn)了一圈,一指樓梯,示意幾個人上二樓。很快上面?zhèn)鱽硐ⅲf找到了!他連忙舉步登上竹階,跑過走廊,看到二樓一處房間綁著兩個人。男的捆在柱子上,女的癱倒在地,十七八歲的樣子。 小頭領(lǐng)一喜,整個建筑里就這一個女人,這回應(yīng)該錯不了。 熊火幫今天綁架了一個女子,結(jié)果中途跑掉了。據(jù)追趕的小混混講,那女人被一群來歷不明的胡人帶入這座宅邸。熊火幫把整個萬年縣視為禁臠,在自己地面上人被劫了,怎么能忍這口氣?于是這個小頭領(lǐng)糾集了一批無賴少年,打算把人劫回來。 小頭領(lǐng)叫了四個人把那女子帶走,別耽誤;至于那男的,不認(rèn)識,不必管。 他目送著押送隊伍離開,心情忽然變得很好,這將是他在熊火幫一次里程碑式的立功。小頭領(lǐng)信步踏上二樓高亭,遠(yuǎn)眺片刻。只見遠(yuǎn)處曲江錦繡歷歷在目,景致怡人,不由得心生感慨:“有錢人就是他娘的會享受!”賞了一會兒景,他背著手,學(xué)著名士風(fēng)度慢慢踱著下了樓。 走著走著,小頭領(lǐng)忽然覺得腳下有些異樣,一低頭,發(fā)現(xiàn)一道nongnong的黃褐色小河順著樓梯淌到一樓地板,味道略刺鼻。 他蹲下身子用手指一抹,判斷出應(yīng)該是蓖麻油,不禁大為疑惑。這宅子不是沒人住嗎?怎么會有這東西?小頭領(lǐng)抬起頭,看到在閣樓的梁架四角,掛著好幾個陶罐子,罐口傾斜,正源源不斷地往樓下淌油,七八道濁流匯在一樓地板,形成很大一攤。 他猛然瞳孔一縮,急忙朝樓梯下跑,邊跑邊喊道:“快!快殺了他!”話未說完,腳下一滑,整個人踩著蓖麻油跌下樓去。浮浪少年們沒聽見警告,反而指著他的狼狽樣哈哈大笑起來。 就在這時,慘遭圍毆的受傷狼衛(wèi)從懷里摸出一個火折子,奮力一吹,然后丟到油上。油火相逢,呼啦一下子就燃燒起來,火苗子順著油線迅速蔓延整個一層的地板,如金蛇狂舞。 這個閣樓是竹木結(jié)構(gòu),墻壁、廊柱和樓梯轉(zhuǎn)瞬間也被引燃,大大小小的火蘑菇從木縫之間冒頭。昔日清雅散逸之地,霎時就成了佛經(jīng)里的火宅。 浮浪少年們傻了眼,紛紛想要往外逃。奈何人多門窄,一下子把門口堵了個水泄不通。來勢洶洶的油火席卷而來,把未及逃出的人一一吞噬,只留下絕望狂舞的身影。 在二樓的張小敬感覺到腳下有騰騰熱氣升起,又聽到鬼哭狼嚎,知道入侵者肯定中了狼衛(wèi)的圈套。 狼衛(wèi)既然選了這里作為落腳點,自然會有所準(zhǔn)備。這棟竹樓里懸滿了蓖麻油罐子,一旦有不可抗拒的外敵入侵,他們就會傾翻油罐,伺機點燃,然后迅速逃走。龍波之前時常過來,就是在做這種準(zhǔn)備。 張小敬知道如果再這么待下去,自己也會被活活燒死。他之前一直在悄悄活動手腕,繩索已經(jīng)松了不少,只消再磨幾下就可以掙脫了??删驮谶@時,地板的邊緣發(fā)出一聲尖利的摩擦聲,整個閣樓微微抖了一下,隨即整個屋子的每一處連接都開始咯吱咯吱地響起來。 張小敬暗叫不好。這些狼衛(wèi)果然心狠手辣,不光布置了蓖麻油,而且還把底樓和二樓之間的幾處榫接處和支撐梁虛接。只要大火一起,很快就能讓整個閣樓坍塌下去,樓里的人就算沒被燒死,也會被砸死。 他的左手?jǐn)嗔艘恢?,沒法解開手腕的繩索,只得拼命弓起身子,利用臀部的力量狠狠砸向地板。這種竹木制的閣樓用的是橋搭法,二層地板都是用竹板嵌合在木架之上,本身不算堅固。張小敬化身為一個大錘,一錘一錘敲擊著它脆弱的支撐,一定得搶在閣樓整體倒塌之前把地板弄倒,才有一線逃出去的生機。 在張小敬臀部的連續(xù)錘擊和下面火焰的夾擊下,地板很快發(fā)出一聲哀鳴,先是一頭猛然下沉,然后轟隆一下,主體部分斜斜砸到樓下去,在大火里辟出一條傾斜的滑臺。 可惜捆著張小敬的那根柱子沒有折斷,死死卡在中間,把他的身子架在半空。張小敬掙扎了幾下,發(fā)現(xiàn)不行,急忙調(diào)整了一下姿勢,讓手腕上的繩子對準(zhǔn)躥上來的火苗。 這條繩索是用嶺南蛇藤編成的,用油浸泡過,韌勁十足,但不耐火?;鹈缫涣牵⒖叹蜔饋砹?。張小敬強忍著燒灼手腕的痛楚,讓繩子燒透,然后用力掙了一下,兩下,到第三下終于把它扯斷。 可他沒時間慶幸,立刻踩著尚未燃燒的傾斜地板,朝前跑去,雙肘護住臉部穿過數(shù)道火墻,沖到一處熊熊燃燒的窗口前,奮力向外一跳。燃燒的窗格十分脆弱,被張小敬硬生生撞碎而出。他甫一落地,先打了幾個滾,把自己身上的火壓滅。 在下一瞬間,閣樓的主體結(jié)構(gòu)轟然倒塌,火點四濺,小閣徹底變成一個熊熊燃燒的柴堆。 張小敬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著。他的眉毛頭發(fā)焦掉了不少,兩個手腕都被燒傷,腰上還有一道觸目驚心的長傷,那是躍出窗子時被邊框的竹刺劃的。 沒過多久,外面?zhèn)鱽砑妬y的腳步聲。張小敬以為還有敵人,他勉強抬起脖子看了一眼,肩膀不由得一松。 沖入后院的,是大批身著褐甲的旅賁軍士兵,居然是靖安司的人馬趕到了。旅賁軍一看火勢如此猛烈,不待長官下令,自發(fā)地分散開來,開始在筑心閣周圍清出一條隔火帶,避免蔓延。 一個壯碩的身影走到張小敬的身前,把他攙扶起來,口稱恕罪來遲,不過沒多少熱情在里頭。張小敬定睛一看,是崔器。他顧不得關(guān)心自己狀況,急切地抓住崔器的胳膊:“你們進(jìn)府時,看到別的人沒有?” 崔器對這位張先生并不怎么信服,只是抬了抬下巴:“就看見幾個熊火幫的閑漢!” “熊火幫?”張小敬一聽這名字,獨眼里閃過一道意味深長的光芒。 崔器閃開身子,張小敬看到在院廊里,好幾個僥幸逃生的浮浪少年正垂頭喪氣地蹲在地上,被幾把鋼刀監(jiān)視著。他們大概是剛逃出去,正撞見旅賁軍。 張小敬喝道:“快!快敲九關(guān)鼓!狼衛(wèi)剛離開不久,就在附近!” 崔器一聽“狼衛(wèi)”二字,眼中兇光大綻,立刻對身邊的副手發(fā)出一連串急促的命令。 靖安司有一套層次分明的示警體系。望樓上九關(guān)鼓一響,不僅本坊的坊門要關(guān)閉,周圍八坊同樣都要關(guān)門封閉,同時在這九坊之間的十六個街口,都要設(shè)置拒馬與橫桿。 從熊火幫闖入宅邸再到旅賁軍趕到,前后只有短短一炷香的時間。狼衛(wèi)撤離時還拖著一個聞染,行進(jìn)速度不會很快。九關(guān)鼓一響,一個大網(wǎng)會牢牢封鎖住九坊之地,讓他們無從遁形——如果有必要,其他坊也會敲響九關(guān)鼓,一圈一圈封鎖開來。 崔器在這方面很有經(jīng)驗,下令修政坊敲響九關(guān)鼓,同時還派遣了四隊旅賁騎兵,向四個方向搜索前進(jìn)。布置完這些事后,崔器才蹲下來,吩咐左右拿些傷藥和布條來,給張小敬包扎。 “你怎么會來這里?”張小敬問崔器。 姚汝能從崔器旁邊閃出,手里捧著傷藥,一臉愧疚:“我見您久入未出,就跑去望樓,通知崔將軍前來救援——很抱歉,我沒敢進(jìn)去救您……” 他的愧疚是真心實意的。不久之前,他還義正詞嚴(yán)地質(zhì)疑張小敬的動機,甚至還要動手殺人,結(jié)果現(xiàn)在張小敬孤身犯險差點喪命,自己反而裹足不前見死不救。在姚汝能心目中,自己簡直是個懦弱的偽君子。 “你一個人進(jìn)來于事無補,及時呼喚援軍才對。你的判斷很正確,不必妄自菲薄。”張小敬淡淡地評價道,同時抬起手腕,讓他給自己敷藥。 崔器皺著眉頭問道:“張先生,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他的疑問如山一樣多,府邸里明明潛藏著突厥狼衛(wèi),怎么會有一群混混殺進(jìn)來?兩邊為什么會開火?筑心閣又怎么會燒起來的? 張小敬簡單地講述了一下自己的遭遇:先是潛入閣樓,然后被突厥人用王忠嗣的女兒脅迫,身陷敵手,然后熊火幫就莫名其妙地打進(jìn)來了……崔器打斷了他的講述,臉都綠了:“你是說,王節(jié)度的女兒在突厥人手里?” 他說話的聲音都在發(fā)顫。張小敬剛要回答,心中卻忽然閃過一絲想法。 突厥人綁走的其實是聞染,但他若如實說出,接下來會怎樣?靖安司追殺突厥人時,絕不會關(guān)心聞染的生死。 但他關(guān)心這個姑娘,非常關(guān)心。 整個長安城如果只有一個人可以救的話,張小敬一定會選聞染。 他在瞬間就有了決斷。 張小敬緩緩抬起手,語氣沒有一絲波動:“沒錯,我親眼看到她被突厥狼衛(wèi)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