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jié)
他對奢侈品有著天然的直覺,一進門就注意到:這個女人臉頰上貼的是絞銀翠鈿。花鈿本身的材質(zhì)并不算貴重,但能把細(xì)銀絞出翠鳥羽毛的質(zhì)感,這手藝起碼得值幾十匹細(xì)綾布;而她頭上那鳳尾楠木簪,造型雖樸素,但那木質(zhì)紋理如一根根黃金絲線,勻稱緊湊,一望便知是上品金絲楠木。 這兩樣?xùn)|西落在凡夫俗子眼中,或許只是“值錢”二字??稍谠d這樣的內(nèi)行人眼中,卻能從細(xì)處品出上品門第的氣度。 一個香鋪老板的女兒,穿金戴銀有可能,但絕不可能擁有這樣的飾品。 元載趨身過去,伸出右手拇指和食指,說聲“告罪”,輕輕啟開王韞秀的雙唇,溫柔地把麻核取出來。下一個瞬間,憤怒至極的聲音從她的喉嚨里滾出: “狗殺材!我讓我爹把你們的狗頭都砍下來!” “果然……”元載在心里暗道,這等頤指氣使的口吻,哪里是平民百姓家養(yǎng)出來的。他不急不躁地問道:“敢問令尊名諱?” 王韞秀冷笑:“云麾將軍的名字,你的耳朵也配聽?” 一聽這個,元載倒吸一口涼氣。云麾將軍是武階散官里的從三品,四位大將軍之下最高的位階。整個長安,不,整個大唐能有這頭銜的人,不超二十人,個個不是重臣就是顯貴。 封大倫的手下,肯定是抓錯人了。不光是抓錯了,而且還抓回一個燙手山芋。估計封大倫自己還沒查看過,不然早該發(fā)現(xiàn)這個致命錯誤。 云麾將軍的家眷也敢綁架,十個熊火幫都不夠死! 元載不禁對封大倫有些怨恨。他犯下大錯,怎么把我也牽扯進來!這女人已經(jīng)認(rèn)定自己與熊火幫合謀??此钠?,不太會聽解釋,一旦放回去,只怕會瘋狂報復(fù)——我他媽可是什么都沒干??!真是無妄之災(zāi)??! 幸虧元載剛才當(dāng)機立斷,一發(fā)現(xiàn)身份有疑,先把門關(guān)上了,留下了一絲轉(zhuǎn)圜的余地。 按照常理,元載應(yīng)該趕緊告訴封大倫,讓他立刻放人,賠禮道歉……可元載意識到,這對自己并不利。他的腦子在飛速盤算,怎樣從這個險惡的局面脫身,甚至說,有沒有可能反手榨出點好處來? 元載出身寒微,他篤信一句箴言:“功名苦后顯,富貴險中求?!本置嬖诫U,富貴越多,全看有無膽識去搏。他靠著對機遇的極度敏感和執(zhí)著,才一步步走到今天。 這些思緒說來冗長,其實只在元載腦子里轉(zhuǎn)了一瞬。他思忖既定,俯身對王韞秀臉色一沉,低聲喝道:“閉嘴!” 王韞秀不由得怔住。從小到大,可從來沒人敢對她這么講話。她正要發(fā)作,元載強橫地伸出手,捂住她的嘴:“你想不想活著出去?想不想再見令尊?”王韞秀的眼神一愣,趕緊點頭。元載這才松開手,語氣嚴(yán)重:“你如今身陷極度險境,只有我能救你出去!聽懂了嗎?重復(fù)一遍!” 王韞秀哪里肯聽,拼命搖頭。元載嘿然冷笑,起身作勢要走。她嚇得連忙喊道:“我說,我說!”元載回來,冷冷望著她不吭聲。王韞秀生怕這最后的機會溜走,勉強小聲地重復(fù)了一遍:“只有你能救我出去……”最后一個音微微上挑,帶著疑惑。 元載暗自松了一口氣。王韞秀是個大小姐的驕縱脾氣,只能用更強硬的口氣頂回去。她肯復(fù)述自己的話,說明這個策略已經(jīng)初步奏效。 他用指頭夾住麻核,重新塞回她嘴里:“聽著,接下來,我要的是絕對服從。如果你有一次違背,我就立刻離開。如果你同意,就點點頭。” 王韞秀別無選擇,只好同意。 “放心吧,你今日遇到我元載,便不會再受到任何傷害?!痹d斬釘截鐵地說道。 王韞秀的身子停止了發(fā)抖,經(jīng)歷了這么多折磨之后,她的精神幾近崩潰,陡然聽到這樣的話,不啻天籟。恍惚中,她感覺這人說話的口吻,好似父親一般,全是命令語式,無比強硬,卻又帶著深深的關(guān)切。 安撫好了王韞秀,元載起身重新拉開門,迎面封大倫正往門里頭邁。元載陰沉著臉攔住他:“封主事,你我的禍?zhǔn)聛砹??!?/br> 封大倫一愣,不知他何出此言。元載側(cè)過半個身子:“你看看,這是聞染嗎?”封大倫探頭一看,臉色一變。屋子里躺倒的那個女人,和聞染居然半分不像。元載又道:“你再仔細(xì)看看?!?/br> 封大倫也是個見慣奢華的人,掃過幾眼,立刻認(rèn)出那銀花鈿和楠木簪子的不凡之處,臉色登時鐵青。元載打了個手勢,讓他出來說話。封大倫趕緊倒退出來,把門關(guān)好。 幾個小混混湊過來,卻被封大倫一人一腳狠狠踹倒。這些遭瘟的蠢材,肯定是中途弄丟了聞染,不知綁來了誰家女眷充數(shù)!他正要喝問詳情,元載在一旁冷冷道:“封主事,先別管這些,得想想該怎么補救才是?!?/br> 封大倫的額頭沁出汗水,忙不迭地解釋:“我現(xiàn)在就去問清楚,趕緊把她放走……” “如果你真這么做,可就真是大禍臨頭了?!?/br> 封大倫也是聰明人,只消元載一點,立刻就明白其中利害。長安城里那些貴人家眷,可從來不懂什么仁恕之道。前腳放回去,后腳私兵就趕圍過來。永王生性涼薄,可不會對他施以援手。 前有張小敬逍遙法外,后有貴人虎視眈眈,封大倫覺得今天真是糟透了。 “要不……滅口?”封大倫忽然想到這個可能,脫口而出。元載同情地看了他一眼,這黑幫老大好歹也是九品官印在腰,怎么考慮事情全是盜匪的路數(shù)? 他拍拍封大倫肩膀:“封兄莫要孟浪,滅口是斷然不能的。在下想到一個一石二鳥之計,既能收拾掉那個張小敬,遂了你的心愿,也能把這個燙手山芋順順當(dāng)當(dāng)送出去,全無后患?!闭f完之后,他瞇起眼睛,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 元載已經(jīng)盤算清楚了,要牢牢把握住這次機會,玩一局大的。玩得好,這將成為他仕途目前最大的一次機遇。 封大倫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大喜過望:“元老弟,敢以教我!”元載道:“若行此計,你須得把去年張小敬那案子如實告訴我,一五一十,不得有半點隱瞞。” “呃……那元老弟能保證萬無一失?” “絕不會失望。”元載笑了,笑聲里充滿自信。 封大倫沒留意,元載并沒說主語是誰。 張小敬、檀棋、姚汝能三人離開皇城之后,立刻趕回光德坊。每個人都是滿腹疑惑,一路上都沒有任何交談。 此時臨近燈會,街上的氣氛已十分濃烈。在光德懷遠(yuǎn)街口,剛才沖突的現(xiàn)場已經(jīng)打掃一空,現(xiàn)在被幾個龜茲戲子所占據(jù),箜篌調(diào)高,琵琶聲亮,周圍聚攏了一大群看熱鬧的民眾,載歌載舞。不久前的那次sao亂,只是短暫地打斷了一下居民們的興致,就像一個落入水中的墨點,一下子便被稀釋無形,了無痕跡。 他們穿過人群,走到光德坊的坊門口,發(fā)現(xiàn)徐賓正斜靠在坊門旁的旗桿,朝這邊張望。徐賓一看到張小敬,驚喜莫名,沖過去攙住他的胳膊,臉上的褶皺都快激動得抖下來了。 他們離開皇城的動靜,顯然已被望樓傳回了靖安司。徐賓第一時間跑出來迎接老友。 張小敬雙手用力拍了一下好朋友的肩膀:“老徐你在司中等候便是,何必在坊門迎候?”徐賓豎起食指,在唇邊比了一個手勢:“噓,我是專門來等你們的,哎哎,隨我來?!?/br> 看他那神神秘秘的樣子,似乎有機密之事要商談。姚汝能道:“那我先攙檀棋姑娘回司中,你們私談。”徐賓晃了晃腦袋:“你們兩個也一起去……哎哎!”他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一拍腦袋,趕緊閉嘴,催促著快走吧。 在半路上,張小敬扯住他的袖子:“友德,你先告訴我,王韞秀找到了嗎?”他一直惦記著聞染,她陰錯陽差被突厥人當(dāng)成王韞秀挾持走,至今下落不明。徐賓搖搖頭,說李司丞把它列為第一要務(wù),靖安司發(fā)動大批干員去搜尋,可至今還沒任何好消息。 “不過也沒任何壞消息,沒人找到尸體?!毙熨e只能如此寬慰道。 光德坊內(nèi)除了京兆府的公廨之外,還有慈悲寺、常法寺、勝光寺等廟宇,分布在坊中四角,可謂是佛法繚繞。徐賓帶著他們七繞八轉(zhuǎn),最后繞到了位于十字街東北的慈悲寺。 這個慈悲寺頗有來歷。在隋末,有一個叫曇獻的西域僧侶每日在此救濟窮人。后來高祖定鼎,感于善行,為他立下此寺,以“慈悲”為名。所以慈悲寺的大門常年敞開,逢年過節(jié)都會施粥賜食,門口常聚有破落窮困的百姓。 今日上元節(jié),慈悲寺門前例行分發(fā)素油子。這是上元節(jié)長安必備的小食,用濕面搓成球,入油煎炸,香味十足。許多居民早早就等在這里,幾個知客僧站在臺階上維持秩序,暫時不允許游人入寺。為首的僧人看到徐賓,口宣一聲佛號,什么都沒問直接放行。張小敬心中一動,看來徐賓早有準(zhǔn)備,不像是臨時起意。 他們穿過寺門,越過鐘樓鼓樓,從大雄寶殿的西邊繞至側(cè)院。在與漕渠相連的蓮花放生池旁邊,立著一處簡陋的禪院草廬。草廬后頭槐樹林立,頗為幽靜,槐樹林后隱約可見一道青磚矮墻。 張小敬計算了一下方位,發(fā)現(xiàn)這墻的另外一側(cè),應(yīng)該就是靖安司的大殿所在。靖安司用的是孫思邈的舊宅,恰好與慈悲寺一墻之隔。 這可真是奇怪,徐賓繞這么一個圈子,到底是要做什么? 徐賓沒做解釋,只是弓著腰,一直催促走快些。待得他們走近草廬,看到一個人站在放生池邊,負(fù)手而立。 “公子?!?/br> 最先叫出聲的是檀棋。她懷著滿腔委屈,眼睛濕潤起來??伤芸焓兆×搜蹨I,驚訝地發(fā)現(xiàn),短短半個時辰?jīng)]見,李泌像是變了一個人:面色蒼白,雙目血絲密布,眉間的皺紋又多了幾道,像是用刀刻上去的,既深且長。 這副模樣,大概只有一夜愁白頭的伍子胥可比。檀棋知道公子壓力大,可究竟什么樣的壓力,能讓他迅速變成這樣?她心中一痛,正要開口,李泌一抬手,示意她先不要作聲,把視線轉(zhuǎn)向張小敬: “甘守誠怎么放你們走的?” 張小敬把現(xiàn)場情況描述了一下,李泌瞇起眼睛:“張都尉你不愧是五尊閻羅,連右驍衛(wèi)都敢一把火燒掉?!?/br> 張小敬笑了笑:“未能報答朝廷對在下的恩情萬一?!?/br> 檀棋臉色一變,這登徒子的話近乎謀反了。她看向公子,李泌卻沒有任何反應(yīng),一揮手,示意幾人進入草廬。檀棋感覺,公子的鋒芒似乎有些渙散,有氣無力,仿佛剛剛經(jīng)歷了一件極為艱難的磨難。 草廬里只有一個坐榻和幾個蒲團,藤架上擱著幾本佛典。在草廬正中的位置,擺著一臺三階水漏,一看就是剛搬過來的,正好遮擋住了后頭的一尊盧舍那法像。 幾人跪定,都不說話,每個人都等著李泌的解釋。 李泌負(fù)手站在窗外,有意讓自己的臉避開其他人視線:“我適才找到了甘守誠,跟他打了一個賭。若他趕回衛(wèi)署時,你們還在重門之內(nèi),那任憑他處置;若你們已出重門——哪怕只邁出一步,他也不得做任何追究?!?/br> 張小敬聽得明白,這還是和那封拘押文書有關(guān)。文書里既然沒提人犯的明確名字,那么便成了一柄雙刃劍:右驍衛(wèi)捉了人,可以不認(rèn);但如果人跑了,他們也沒法去追。 這其中的分界線,恰好就在右驍衛(wèi)的重門。重門之內(nèi),衛(wèi)署為大;重門之外,便與衛(wèi)署無關(guān)了。 可是甘守誠并不是好相與的,他既然要討好李林甫,又怎么愿意跟靖安司打這么一個賭呢? “你是怎么說服他的?”張小敬問。 李泌看著窗外,長長嘆息一聲:“不是我,是賀監(jiān)?!?/br> 張小敬獨眼一瞇:“咦?他居然肯答應(yīng)幫忙?” 李泌道:“我剛才去拜見賀監(jiān)。賀監(jiān)聽說右驍衛(wèi)私自扣留功臣,氣得病癥發(fā)作,當(dāng)場不省人事。我和他的養(yǎng)子賀東,去找甘守誠討說法?!?/br> 他簡單地講述了一下之前與賀監(jiān)的會面過程,在場的人俱是一驚。賀監(jiān)已是八十六歲,這么一氣,只怕八成性命不保。 可再仔細(xì)一想——雖則這么說有些不恭——賀知章的病發(fā),比他本身出面更有效果。要知道,天子十天前還專門為老人設(shè)帳送行,圣眷深重。若天子聽說賀知章被甘守誠的魯莽活活氣死,發(fā)下雷霆之怒,一個區(qū)區(qū)右驍衛(wèi)將軍可接不住。 甘守誠和張小敬沒有深仇大恨,只是賣李相一個人情罷了。為了這點利益,他可不愿意去扛害死賀知章的黑鍋。所以在李泌咄咄逼人之勢下,外加賀知章的兒子在旁邊相助,甘守誠終于不情愿地做出了讓步。 此事說來簡單,其中鉤心斗角之處,也是極耗心神。 李泌的手指捏緊衣角,喃喃說了一句突兀的話:“自古華山,只有一條路。” 檀棋、姚汝能聽到這里,無不撫膺嘆息。他們冒著風(fēng)險潛入衛(wèi)署,已做好了孤立無援的準(zhǔn)備,原來李泌也一直在外頭奔走,從未放棄。兩邊拼盡全力,才奇跡般地把張小敬撈了出來。 可張小敬為何不能回靖安司呢? 李泌嘖了一聲,露出一臉不屑:“甘守誠吃了這個癟,可不太甘心。他放出話去,不許張小敬你公開出現(xiàn)在靖安司,否則他會以欽犯之名再次將你拘押——真是小家子氣。所以我只能找慈悲寺住持,尋了個與靖安司一墻之隔的草廬,徐賓會暫時負(fù)責(zé)兩邊聯(lián)絡(luò)?!?/br> “反正張都尉沒什么機會留在草廬里,權(quán)當(dāng)哄甘將軍消氣了?!币θ昴苣﹃褕F,諷刺地說。 一想到堂堂右驍衛(wèi)將軍為了挽回顏面,像小孩子一樣耍無賴,眾人都笑起來,氣氛總算輕松了一點。 張小敬沒有笑,他以肘支膝,手托著下巴正陷入沉思。 他不是在想突厥人,而是在想李泌。 張小敬當(dāng)不良帥時,經(jīng)手了太多案子,聽了太多供詞。李泌這一番敘述,其中矛盾抵牾之處甚多。 賀知章一直反對用張小敬,怎么會因為這件事而氣得暈厥呢?當(dāng)時在屋子里的只有李泌與賀知章,賀知章突然病發(fā),然后李泌出來宣稱是右驍衛(wèi)氣壞了老人,從頭到尾,只有李泌一個人的說辭。 賀知章真正病發(fā)的原因是什么?在那間屋子里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自古華山一條路,如果想上去,就得有覺悟排除掉一切障礙。這是什么意思? 張小敬盯著李泌充滿血絲的雙眼,突然意識到,自己并不是在辦案,有些事,不必弄得太明白。于是張小敬雙手抱拳:“李司丞曾言,不惜一切代價阻止突厥人,果然是言出必踐。” 李泌聽出了他的弦外之音,沒多做解釋,淡淡反問道:“不知張都尉是否也仍像當(dāng)初承諾的那樣?” “自然,否則也不會回來了?!睆埿【吹?,“朝廷是朝廷,百姓是百姓?!?/br> 兩人對視一眼,從對方眼神里都看到一些東西,心照不宣。禪院之外,忽然有鳥鳴響起,兩人同時呵呵苦笑起來。 “好了,閑聊到此為止。我們已經(jīng)浪費半個時辰在蠢材身上,說正事吧?!崩蠲谇们瞄竭叄渌麕讉€人連忙把身子挺直。 他把關(guān)于猛火雷數(shù)量的疑問,盡數(shù)說與張小敬。張小敬點點頭:“英雄所見略同。我從河里爬出來時,本來就想提醒李司丞這一點——從貨棧規(guī)模來看,突厥人掌握的猛火雷數(shù)量不是太多,而是太少。他們一定還有一個更大的計劃,正在實行?!?/br> 李泌看了眼徐賓,徐賓連忙起身道:“哎哎,今天街上的人實在太多,光是東、西二市附近就有幾百輛畜力和人力車,全城街道的車子數(shù)量不下萬輛。光靠望樓,根本不可能追蹤到突厥人運送猛火雷的板車。如今又被……哎,被右驍衛(wèi)耽擱了半個多時辰,只怕,只怕已經(jīng)運到了他們想要的地方?!?/br> “我有一個想法,不知李司丞可曾覺察?”張小敬的聲音變得凝重起來,“我總有一種感覺,突厥狼衛(wèi)背后,還有其他人?!?/br> “這不是理所當(dāng)然嗎?草原上的可汗,還用你說!”草廬里人少,檀棋也變得大膽起來。 張小敬卻搖搖頭:“不,我是說在這長安城內(nèi)。”他用指頭在蒲團前的灰塵里畫了幾道:“你們想想,突厥狼衛(wèi)找崔六郎要長安坊圖,因為他們對長安不熟悉,對不對?” 李泌沉著臉,沒說話,可手卻一下下拍著榻邊。 “可咱們回想一下這一路的追查。突厥狼衛(wèi)之前已潛伏有大量人手,既有萬全宅,也有集結(jié)用的貨棧,還能聯(lián)絡(luò)到外地的貨運腳行——別的不說,單是昌明坊那個廢棄貨棧的選擇,就極有眼光。位置隱秘,距離鬧市不遠(yuǎn),且有兩個出入口,便于掩人耳目運送大宗貨物。有這種眼光的人,對長安一定非常熟悉,還用得著再去找坊圖嗎?” 姚汝能試探著猜道:“也許他們是想讓計劃執(zhí)行得更精確一些?” “如果突厥狼衛(wèi)是想讓猛火雷在城中引發(fā)混亂,長安繁華之地就那么十幾坊,哪里需要什么坊圖,駕著馬車往北沖就是了?!睆埿【炊似鹨槐逅伙嫸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