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jié)
憑我本事我做不到嗎? 莊嘯走到他身邊,再次替他檢查了安全搭扣,好像這樣比較吉利。貌似是有這么個規(guī)律,每次由莊大俠過一遍手,他這一條就能過。 莊嘯說:“我其實想替你跑一遍,你摔散架了后面沒法拍了,真的不用這么拼命?!?/br> 裴琰自嘲道:“你拍不了,你長得真不像托尼,沒法替他——特幸運吧?” “cao……”莊嘯笑著搖頭,又說,“我腰有舊傷,我可以跑那個臺階,但最后的那個后空翻做不來,心有余力不足?!?/br> “你有傷啊?”裴琰挑眉看著對方,“嚴重么?” “老傷,腰是快廢了。”莊嘯坦率地說,“年輕也別做動作太猛,太玩兒命了,身體是你自己的,省著點兒用?!?/br> 莊嘯然后就走向?qū)а荩骸拔襾黹_那輛車!” 裴琰:“……” 裴琰沒想到,最后是莊嘯要求駕駛那輛特技車,就是空翻落地時從他身下呼嘯而過的那輛破鐵皮車子。 “我會開特技車?!鼻f嘯說,“前面那些鏡頭,我已經(jīng)開過那輛車,我手穩(wěn)?!?/br> 裴琰說:“莊先生,我知道你以前還報名業(yè)余選手,去過北非拉力賽!” 莊嘯冷笑道:“知道就好,能放心了?我不會撞到你?!?/br> 裴琰點頭:“我挺放心的。” 其實,在劇本的劇情里,這輛車,本來就是大boss“鄧柏”駕駛著,與男主對峙廝殺,場面火爆激烈,最后的成片效果也應(yīng)是這樣。 然而在現(xiàn)實的拍攝中,就是這么荒誕可笑,車里坐的不是“鄧柏”莊嘯,地上翻滾騰挪的也不是男一號托尼,全部都是替身在花里胡哨地比畫。正邪兩派的boss,從此恨不能連交手機會都沒有,電影里假裝廝殺,觀眾看到的全部是后期妙筆生花修飾過的替身演員。 現(xiàn)在,大boss重新坐回車里,等待裴少俠快馬殺到。 莊嘯帶妝上車,頭發(fā)散開著,眼底騰起一股陰郁的殺氣。他這部分的畫面后期都不需要了,這本來就是他的角色。 莊嘯隔窗向他的團隊以及裴琰豎個拇指,示意準備完畢,來。 沙云飛指揮大型搖臂,用無聲的手勢給裴琰示意跑位。 肥查神情嚴肅,喊a! 全場再次鴉雀無聲,全部屏息。 裴琰沖出掩體,上高臺,跳下,踩住鐵欄桿,腳掌扒住手腕粗的欄桿往前沖,躍下臺階。 前面的一輛車沖出來的,他翻滾著躲過,耳邊爆出一陣馬達的呼嘯轟鳴,接踵而至的剎車聲火爆而刺激,血管里的血不由都是沸騰的…… 他沖向車廠的紅磚道具樓。那棟樓的墻上掉落一些墻皮,露出斑駁陸離的猙獰的圖案,像要吞噬他。 他飛檐走壁而上,身后有安全繩牽拉,盡力跑到足夠的騰空高度,滯空,后仰空翻! …… 莊嘯眼膜上掠過裴先生的身影。 他在某一刻猛踩油門,面無表情,駕車沖出既定位置,朝著目標沖去,在裴琰空翻留出的空檔之下,急速鉆過…… 劇本要求的,看似要撞上去,要下殺手,但又不能真的撞上去。 快一點或者慢一點都不行,太驚險了…… 他的車沖過去就看不到人了,只能依據(jù)自己車身的動靜判斷,裴琰應(yīng)當(dāng)沒撞到他,他也沒撞到對方,輪胎也沒壓到。 裴琰應(yīng)該是在他車子后面摔倒的,摔在墊子上…… cut! 導(dǎo)演組的人紛紛站起來,神情嚴肅。 這次不用莊家班老大帶頭,是劇組的大爸爸帶頭站起來。許多人由衷地鼓掌,可惜鼓噪和喧囂聲被隔絕在車窗外,聽不見。 莊嘯急切地瞟后視鏡,捕捉到裴琰的視線,這小子竟然咧嘴大笑,嘚瑟地自己給自己瘋狂鼓掌,看口型還“嗷嗷”地叫了兩聲,特他媽得意…… 兩人皆安然無恙,動作銜接順暢,合作天衣無縫。 他倆急不可耐地跑去看監(jiān)視器,把肥查的大腦袋扒拉開去,湊近一起欣賞。 這條完美。 裴琰笑時嘴角一歪:“辛苦你了,謝了啊。” 莊嘯給他豎一個拇指:“很棒。牛逼?!?/br> …… 第十三章 野心 片場打鈴下班,導(dǎo)演原地解散隊伍,莊嘯上了裴先生的房車。 莊嘯遞給他兩管不同牌子的跌打損傷膏:“你臉還成嗎?” 裴琰舉著個鏡子瞅了瞅:“還成吧,沒毀容,還得靠臉吃飯呢!” 莊嘯腦海里莫名閃過一句特俗氣的話:你小子明明可以靠臉吃飯,還這么拼,還挺有能耐,不服輸。 裴琰又忍不住說:“要說我這張臉,也算是經(jīng)過大風(fēng)大浪了?啃過地,吃過土,磕過鐵欄桿,還挨過莊先生您賜的‘一丈紅’?!?/br> 莊嘯說:“我的一丈紅就沒使多少力,是你自己不禁打吧?” 兩人扯淡越來越隨便了,裴琰怒道:“我不禁打?我上次也沒用全力跟你打!” 裴琰下了戲就摘掉那無比可笑的假頭套,重新露出光頭,莊嘯頓覺還是這顆光頭順眼,個色,也真實,戴假發(fā)套的樣兒很傻很欠抽。 裴琰往手心里擠了一些藥膏,對鏡子瞅:“這藥怎么抹啊……?” 莊嘯說:“就這么抹,不會?。俊?/br> 裴琰小聲咕噥:“不認識英文字,看不懂使用說明,不會抹……” 不就是藥膏么,有什么不會抹? 再裝蒜就像腦癱了。 莊嘯從他手里抹過來那些藥膏,不想浪費了。藥膏搓起來是熱的,手掌貼合著接觸到一起,一摩擦就是熱烘烘的。 莊嘯扳過他臉,一只大手貼上臉側(cè)的瘀青,不使勁揉,而是貼著,貼了很久,讓藥力和熱力慢慢散發(fā)。 貼得嚴絲合縫,但手法很輕,掌紋洇出的熱度讓人臉發(fā)燙……裴琰難得安靜閉嘴,臉貼莊嘯的手,四目相對,不打破這樣時光靜止似的沉寂。 他然后又掀開背心領(lǐng)口,讓莊嘯幫忙烙一烙后肩膀,沒別的意思,他的手夠不到,疼著呢。 莊嘯這次擠了很多藥膏,手勁就大了,裴琰后背上是一片青,身上疼、爽、辣的滋味俱全,難以描述……不過有一條感想很確定,不帶助理來就對了么……呵呵…… “謝了啊?!迸徵f。 “磕這么青,怕明天用白粉都遮不住了!”莊嘯笑著說。 裴琰順手從他床上揀起兩包打開的零食,他房車上就趁各種吃的,歇工時就吃個不停,補充熱量,也不長rou。到底還是年輕,隨時隨地是一臉沒吃飽的餓狼表情。 他掏出辣牛rou條。 莊嘯下意識伸手接。 “欸?你手上都是藥膏……”裴琰又拿開,抓了好幾根牛rou條,直接遞到對方嘴邊。 莊嘯張嘴吃掉那一把牛rou條,讓裴琰默默盯著這人的臉側(cè)、嘴唇和抖動的喉結(jié)盯了很久…… 莊嘯那時提醒他:“你新來的,許多事都不熟,進組拍戲還是帶一兩個助理,帶著你的經(jīng)紀人,他能照應(yīng)你。” 裴琰笑說:“你照應(yīng)我就成了。” 莊嘯搖頭:“帶著你的經(jīng)紀人。” 裴琰明白莊嘯的暗示,你一個新人在片場里,勢單力孤,容易被人“欺負”占你便宜。導(dǎo)演和片方分明就是欺負你了,用人太狠。 莊嘯又說:“甭喊先生,以后叫名字。” 裴琰笑道:“那哪行?你是前輩?!?/br> 莊嘯下車,回頭噴了他一句:“咱們這個圈的前輩,都是傷胳膊斷腿躺在床上茍延殘喘不能自理的,我還沒殘到那個地步。我和你一樣禁打好使,甭叫我前輩?!?/br> 裴琰笑說:“呵……明兒見啊?!?/br> 當(dāng)晚,裴琰沒有約莊嘯出去吃飯。 莊嘯也沒約他吃飯社交。在這里拍戲就跟上班一樣,工作同事而已,自己人之間互相幫一把。但工作是工作,私生活是私生活,不會混為一談,尤其對于莊嘯這種人。 裴琰心里也揣著重要事,這次帶上他經(jīng)紀人強尼吳,直奔片方大佬的辦公室,夜談。做武替這事還沒個正式說法,他裴琰是吃暗虧的人嗎?他才不吃虧呢。 他的態(tài)度很明白:合同里沒有讓我做主演替身這一條,就沒給我這份錢,我憑什么給托尼·阿克薩斯當(dāng)替身? 制片方連忙當(dāng)面鑼對面鼓地擺開豐厚條件:合同里確實沒有,拍攝過程中的臨時特殊需要,可以附加額外條款,加錢。 強尼吳跟對方談,你們能加到多少? 有專業(yè)經(jīng)紀人坐鎮(zhèn),擺出美國演員工會關(guān)于工作時長的法律條款,制片方也就不敢欺負裴琰一個新人漂洋過海,于是承諾補充合約,加到原來片酬的雙倍,再加武行的額外津貼紅包! 裴琰作為華裔演員飾演一個小配角,本來片酬就賤,比男女主演差遠了,比那些光芒四射的大明星更沒法比,掙的就是人家一個零頭。雙倍片酬,不過就是從六十萬美元漲到一百二十萬,都還不如他在國內(nèi)的片酬叫價。 裴琰一動不動坐在沙發(fā)里,一條腿搭在另一腿的膝上,瞇眼望著一屋子的人:“我不要加價,我要主演。” 制片方的人員都頓住了,新人口氣太大,要求太刁。 誰他媽缺錢花? 來好萊塢打洋醬油的人,哪個是為錢來的? 裴琰就是這個意思,說:“片酬一百二十萬美元,我給你們演主角,所有打戲我親身上,我就是能比另外那位打得漂亮?!?/br> 緩緩地,那幾位人士開始委婉地勸慰他:有目標有野心是好的,小子,但是主演已經(jīng)定了,劇組籌備一年,拍攝三個星期了,不可能再換人了! 裴琰毫不相讓:“為什么不能換人?已經(jīng)拍攝三個星期,換人有損失;繼續(xù)拍下去,劇組損失更大,后期花費更多,生意人都明白的道理,及時止損??! “我可以比他打得更漂亮,演得也沒差?我外形不夠英俊嗎?” 裴琰大喇喇地坐著,環(huán)視一屋子人,就這么自信,自信得制片方幾個人面面相覷,都笑了。 那是一群中年白人男子,圈內(nèi)有地位有聲望的人物,談話非常客氣,不疾不徐,維持著風(fēng)度,最終委婉地對他說:“我們還是認為,目前情況下,由你這樣一位演員來主演本片,不是很合適——當(dāng)然,你是一位很優(yōu)秀的功夫明星,ian,你很敬業(yè),我們很喜歡與你合作?!?/br> 裴琰抬屁股轉(zhuǎn)身就出屋了。 他明白今天的談話不會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