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節(jié)
十根手指的指甲修完了。十指都在手心里握過一遍,覺著琰琰的手真好看,每個指頭都好。 裴琰希望那十根手指的指甲就永遠都剪不完,差點兒當(dāng)場想脫了鞋扒襪子:“我還有十個腳趾甲呢,你管不管腳啊?!” 兩人都慘笑一聲,不知說什么好。 他兩肘撐在膝上坐著,木地板的紋路在眼前發(fā)花,胃里吃了一頓頗有飽腹感的甜品,但胸口最重要那個位置是空的。 莊嘯伸手罩住他的頭,安慰似的揉一揉,然后突然上前,捧住他頭,在他腦門、眉心,在他眼皮上,用力親了幾下。 嘴唇觸到他時,分明是不舍,親得很用力,分開也需要很大的力氣才能撒手。莊嘯蹲在他面前:“對不起啊?!?/br> 裴琰搖頭一笑:“對不起我什么?沒事。” 莊嘯揉著他的臉,再拍一拍他面頰,說:“你現(xiàn)在要拍的這部戲是《暗戰(zhàn)iii》,在北京和香港拍兩個月,一晃就到冬天了。下一部是玄幻劇,至少拍三個月吧?再然后,就是你們嘉煌的大投資《血影浪子》……路一步一步地往前走,檔期排滿一點,事情多了,再往后你也就不會再琢磨咱倆這點兒破事,過去就都過去了,好嗎?……成嗎?” 裴琰對莊嘯點點頭:“我明白?!?/br> 他心里都明白,這中間許多因素交織在一起,各方面興風(fēng)作浪推波助瀾,但歸根結(jié)底就像莊嘯從前坦白過的那樣,這人就不喜歡與任何人相處太近,會難受,會憋悶,會窒息,會想逃。享受自在和孤獨已經(jīng)習(xí)慣了的人,不愿受任何牽絆,就不能長期與別人共同生活吧。 他就是追得太猛了,逼對方逼得太緊,一陣死纏爛打。 莊嘯轉(zhuǎn)身去開臥室門,猛一推門,“咚”的一聲,直接撞了緊貼門板站在門后的那位! 強尼吳痛不欲生地捂著鼻子,表情尷尬,眼鏡一角的邊緣鏡框被門板撞裂了。 剛才裴琰說到“我可以解約換公司”的時候,臥室里就 “咚”一聲磕了門板了,老干爹此時表情就是一言難盡、酸入肺腑、心急如焚啊。 強尼吳突然說:“莊先森您知道老裴他什么時候告訴我的,他開始喜歡你?” 莊嘯微怔:“什么?” 強尼吳說:“您還記得拍《醉拳》是什么時候?有一次劇組去酒吧喝酒是什么時候?他喝多了晚上回來跟我說出來,說他喜歡你,已經(jīng)很喜歡了,但是不敢告訴你?!?/br> “……” 莊嘯無言以對。 裴琰擠出一絲很難看的笑,抬眼:“嘯哥,我是不是一點希望都沒了,你會反悔么?或者……再考慮考慮我?!?/br> 莊嘯盯著他,脫口而出:“如果二十年以后你還沒找著主,我忒么也還是單身沒人要我,到時咱倆可以互相再考慮考慮對方!” cao……裴琰苦笑。 “別想那么多,”莊嘯轉(zhuǎn)而又改口了,“過三年五年你還記著我是誰?你往前走出去了,走遠了也不會再回頭。將來你站到更高的地方,你也不會再往下多看一眼。眼前能走的路有很多種,就選一條最輕松的,我也希望你能開心、幸福。 “跟你父母也道個歉,讓他們失望了,真的很對不起他們?!?/br> 莊嘯之后還說,要不要送你們?nèi)テ瑘觥?/br> 裴琰搖頭說不用,沒多大個事。 莊嘯的手伸進褲兜,一摸就摸到鑰匙夾。夾子里有他的車鑰匙,還有家中的大門鑰匙、車庫鑰匙。他原本是想把幾把鑰匙拿出來,告訴對方“隨時過來作客,想來就來喝茶散心”……等將來裴琰自己受不了隔海相望的關(guān)系,要求分手,他再放手,不會顯得太絕情。 分手了還吊著對方,留一些不切實際的希望,其實才最不厚道。 以兩地狀態(tài)拖兩三年,拖到雙方都受不了了,等到有人移情別戀出軌,最終以更糟糕的方式分開。不希望那樣。 感情會長久么?感情總之都不會長久。想留一段最美好的回憶,特別干凈的。 為什么要再拖對方幾年大好青春?琰琰不值得更好更優(yōu)越的生活?那么多人都喜歡琰琰,至少找個門當(dāng)戶對沒那么多麻煩的,每天都能陪在身邊踏踏實實地照顧愛護。這才是正常人生活。 他自己不算正常人。 …… 莊嘯兩手攥在褲兜里,捏到掌骨很疼,沒把鑰匙夾拿出來,轉(zhuǎn)身離開,就沒回頭。 他在轉(zhuǎn)身離開的一瞬間,就已經(jīng)后悔了。他可能做了一個非常愚蠢的決定。 非常、非常難受。 以前也從來沒有過這滋味,跟一個人分手把自己從窒息的牢籠中解脫出來,重獲自由的時候,竟然會后悔。 后悔來不及了,話都已經(jīng)說出去,難道再轉(zhuǎn)回頭去跟裴先生道歉,然后收回那些混賬話,假裝什么都沒說過? 那時在天臺頂上,跟章總討論人生大計,這是章紹池對他的“建議”。琰琰的前途一片光明,他才多大年紀(jì),他還能紅二十年,四十歲他還是能演男主角,干嗎要扯他后腿? 真想跟他在一起?那就等二十年啊。二十年以后裴琰肯定功成名就,一線巨星國際大咖,沒準(zhǔn)兒也已經(jīng)拿獎拿到手軟、賺錢賺到厭倦人生。到時退居幕后,做個閑散山人,隨便找誰談個對象,享受富貴悠閑的人生,到時你倆再談,沒人攔著你們。 二十年的約定,換做是別人,聽起來極其幼稚可笑。但在這個圈里,等待十年、二十年的例子挺多的。這就是對裴先生最好的愛護,最高的忠誠,不是么。 …… 強尼吳這一趟又把裴琰送回家,寸步不離,真怕傻孩子想不開啊。 裴琰這種脾氣的人,想不開倒不至于割腕啊跳樓什么的,不是那種抑郁性情的人。裴琰是完全外放型的。他就壓不住火。 能讓他壓住脾氣還能轉(zhuǎn)性子的,也就是莊嘯了。 但是莊嘯跟他分手了,莊先生不要他了。 強尼吳駕車駛?cè)胄^(qū)之前,從后視鏡就瞄到后面有輛車,就知道有人跟他們。估摸是之前沒拍到裴琰與莊文龍莊嘯父子同框關(guān)系曖昧的實錘,不甘心,還想繼續(xù)抓把柄。 狗仔就是干這個的,并非跟裴琰有私人仇怨。他們拍到見不得人的實錘,未必直接放料,可以拿來敲詐裴琰的經(jīng)紀(jì)團隊,掏錢買錘啊,反正明星們都不差錢。 高檔小區(qū)走的是電控大門,電子眼掃過他們的通行證件,橫杠升起,放他們過。 強尼吳迅速啟動就過去了。 后面那輛車肯定是沒通行證的,搶上一步逼近他們,前保險杠緊貼后保險杠,竟然很不要臉地“蹭”進來。 橫杠落下來,不偏不倚砸到狗仔的車屁股上,“梆”一聲巨響! 玩兒跟拍也夠拼的,車損都不在乎了。 強尼吳趕緊踩油門想甩開對方,裴琰冷冷地瞟了一眼后視鏡,低頭拉住了車子的手剎。 車胎沿路發(fā)出尖銳的鳴叫,被迫靠到路邊。 下一刻,裴琰開門就沖出來,打開后備箱,從里面扒拉,抄出一根金屬的撬杠,直奔后面狗仔的車子而來! 強尼吳也嚇得沖下車子,大事不妙,追著想要拽住人。 那車?yán)锏膬蓚€不知什么人,眼瞅著裴大爺拎著撬杠面無表情地走過來,嚇得從里面鎖住車窗。裴琰上前,一杠子就砸在前擋風(fēng)玻璃上…… 前窗玻璃碎出一片很壯觀的皸裂紋路,但沒有炸開,搖搖欲裂,馬上就要炸了。 車?yán)锬莻z人已嚇得從前排座位躥到后排,憋在車?yán)锟癜l(fā)抖。 強尼吳沖上來摟住人:“別,別,算了算了,老裴,你別鬧,今天別鬧……” 裴琰再掄了一杠子,砸碎對方的前大燈,然后指著車?yán)锶耍骸芭哪銒宐?。∥医駜壕驼具@兒了,你拍??!” 狗仔掏出手機打電話,可能是要報警。 “你報警啊我怕你?”裴琰罵了一句。 撬杠前端都有一個楔形端頭,就是撬東西用的,他一楔子鑿在對方的前輪上,端頭插進去了。那根撬杠就支棱著扎在車前輪胎上,挺嚇人的。 “你試試我怕不怕?!” 裴琰指著車?yán)锬莻z人。 狗仔也知道他不怕報警。車損而已,又沒傷著人,不就是賠錢么。 狗仔只能給王姐王苑玲打電話求救。這事可笑極了,你是來偷拍的,前幾天剛從王苑玲那里敲詐了一筆錢,今兒又來了。架不住這兇殘的場面,就找裴琰的上司告狀,讓王苑玲出面調(diào)停壓服。小學(xué)生才這么辦事,打架打不過就找班主任告狀。 強尼吳滿頭是汗,眼鏡在鼻梁上都架不住了,不停往下滑,抱住裴琰一步一步往回拖:“寶貝你別這樣,咱們回去啦。風(fēng)度和形象還是要的啦寶貝,你不能這樣做事……” 還要什么風(fēng)度形象。 他在認(rèn)識莊嘯之前,就是人見人嫌的德性,本來就不是什么好人,從來不賣傻白甜的人設(shè)。這么些日子以來,突然變好人了,都快不認(rèn)識自己。 莊嘯跟他分手了,還顧及什么風(fēng)度形象,給誰看啊? …… 一步踏進公寓大門,裴琰喘著粗氣,眼眶發(fā)紅,恤衫領(lǐng)口扯開著,站在客廳里。 他眼前是他爸他媽。 老裴先生和徐女士也望著他,怎么了這是? 又要忙著去拍戲了,進劇組就又是兩個月見不到面,兒子平時都不著家,就想看一眼唄。 徐綺裳端詳裴琰:“欸?你沒事???” 裴琰眼神發(fā)愣:“您兩位有事?” 徐綺裳搖頭:“我們沒事,就過來看看你。哦,就你一人回來?。俊?/br> 經(jīng)紀(jì)人明明跟在后面,徐女士眼里自帶濾鏡,自動忽略強尼叔,問的就不是這個。 強尼吳站在門廊下,摘下眼鏡,用襯衫下擺胡亂擦一擦鏡片,低頭想悄悄發(fā)一條消息。 “是緣是情是童真——還是意外——” 徐綺裳的手機鈴一響,就暴露了。網(wǎng)上粉絲動作挺迅速的,香港晚會上的獻唱立刻就被做成手機鈴聲,徐女士動作也快,沒準(zhǔn)也整天在網(wǎng)上搜兒子的各種花絮呢,立即就把這段蹩腳的粵語版歌聲下載到手機里,錯著好幾處發(fā)音也不管,每天恨不得聽幾十遍,就好像兒子時時刻刻都陪伴在身邊,給她唱情歌。 “唱得不錯啊小猴子,我把你設(shè)成提示音了?!毙炀_裳爽快一笑。 “我唱得很爛,沒我嘯哥唱得好?!迸徵皖^走開了。 剛才是強尼吳這家伙手抖,慌得,頭都暈了,想發(fā)消息結(jié)果直接打了call,趕緊又摁掉。 徐綺裳低頭看到j(luò)onny同志發(fā)給她的微信:【寶貝剛剛和莊先生分手啦,失戀中,心情不好,把狗仔車子砸了。】 眼影粉噼里啪啦掉落一地,一臉精致的妝都塌了。徐綺裳默不吭聲地拔回視線,原本聆聽喜訊等待收割的一番美好心思,又黃了。 第五十八章 相思 裴琰在他爸媽面前站了一會兒,逐漸適應(yīng)這另一個世界。一步跨回來了,回到他原本屬于的充滿暖意的地方。 心情一下子又靜了。自己剛才干什么來著?砸人家的車了,不應(yīng)該的。 茶幾上擺著個煙灰缸,裴琰拿起來,在手里翻來覆去把玩。這個煙灰缸還是新的,跟買來時一樣,就是給莊嘯準(zhǔn)備的,雖然莊嘯從來都沒用過,新的。 莊嘯在他這里盡量都不抽煙,這人連一丁點余味都沒給他留下,離開得很干凈。 他把煙灰缸放進柜子抽屜,然后拿過電視柜上的雙人劇照相框,還有莊嘯送他的故宮錦衣衛(wèi)玩偶,各種小擺件小玩具,全都放進抽屜。他不會把這些東西扔掉,但是放在房間里擺著看見了難受,就一個個都藏起來。 徐綺裳給她老公打個眼色:不然,咱倆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