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節(jié)
…… 迷宮的深處,情報員已經(jīng)被團長追上了,當場擒獲。 莊嘯抓住裴琰的小腿將人撲倒,倆人都摔在花墻中。 “扎……”莊嘯先哼了一聲,趕緊把裴琰撈出來,撣掉樹枝子草葉子。喘息未定,眼角余光確定四下無人,就緩緩地靠在一起。 也沒有過度饑渴的激烈動作,就是要個抱抱。 來之不易的抱抱。 裴琰:“累了?” 莊嘯:“我不累?!?/br> 裴琰:“那我也不累?!?/br> 莊嘯:“怕你太辛苦,臉上全是包,你嗓子都啞了?!?/br> 裴琰:“哎沒有,就是吃辣吃的,天天都是辣,盒飯上都是一層辣椒!” 莊嘯:“那就快別吃了。” 裴琰:“好吃啊,來了成都不吃辣老子豈不是白來了?……辣得我這幾天都便秘了?!?/br> 莊嘯:“蠢貨,少吃點兒了?!?/br> 裴琰:“沒事,反正你忙得也沒工夫cao?!?/br> 其實都明白,著急上火不是因為吃辣,肩上確實有壓力。 整天想著假若片子賣不出去賠掉老本了,抵押出去的老徐女士那棟高檔復式新居就要被銀行收走,對不起親媽啊,壓力比山大…… 裴先生還是臉皮不夠厚,平時越是拽得二五八萬很要強的人,這種時候拉不下這張臉去東借西湊、到處跪著去伸手要錢。他本可以問他大舅舅也借點本錢,甚至拉個投資入伙,盤桓許久還是放棄了。他大舅畢竟姓徐又不姓裴,又不是他親爹,而且跟章紹池是一對標準的守財奴,薄情寡義六親不認的老家伙,就跟鈔票最親! 迷宮的花墻下,兩人把身體搭成人字形,靜靜地抱了三分鐘,不想說話。 然后,某人開始原形畢露。裴琰把衣服一扯,露出胸膛:“來吧,同志,老子一顆紅心向著黨呢!” 莊嘯低頭在他胸肌上咬了一口,在埋了一顆紅心的地方咬出牙印,再幫他把衣服扣好。 “別勾搭我?!鼻f嘯說,“我看你已經(jīng)憋不住準備叛變你黨了。” “我信仰堅定意志堅強我才不會叛變,”裴琰舉槍抵住對方,“你小子什么時候向我黨投誠!” “我不是早就向你投誠了么?”莊嘯嗤笑他一聲。 “哎呀,真是狼狽為jian啊!”裴琰笑得很無恥。 “上回在被窩里,誰叫著服了、降了、一輩子都跟我……誰管我叫‘爺’來著?”莊嘯淡淡地瞅他。 “咳,偶爾意亂情迷意志不夠堅定,”裴琰抹了一把口水,“也是因為爺你太好看太迷人了。” 繃不住都笑場了,這段小品快要演不下去。 兩人起身,撣一撣衣服,快速原路返回,別耽誤劇組進度。 “我槍呢?”團長低聲道,“槍還給我?!?/br> 地下黨把手槍丟還給團長,二人迅速又回到你死我活勢不兩立的相殺關系。 “不好意思啊同志們,”裴琰一笑,對導演組一群人解釋,“迷宮比較深,繞進死胡同,迷路了,剛才差點兒就沒走出來啊?!?/br> …… 月余之后,拍攝進度終于過半。 今年的秋老虎十分兇猛,每天在片場曬得頭暈眼花。 莊嘯整個人黑了一層。大伙開玩笑說,莊團長剛進組時,還是“民國五大美男”里吊車尾的一位。進組一個多月,曬成煤球樣兒,一臉黢黑,和美男都不沾邊了。 裴琰都曬脫皮了。他皮膚偏白,一曬就紅,然后從頭頂開始一直蔓延到后脖頸子和肩膀,瘋狂地脫皮…… 有時早起,莊嘯先到他的房間,幫他抹防曬。裴先生就需要旁人督促提醒,孩子需要人照顧著。沒人照顧的時候,就邋里邋遢。 “給我涂成白面人兒一樣了?!迸徵洁?,“啊——疼!啊——” “疼?”莊嘯皺眉,“你腦袋上起水泡了你知道么?” “???……有這么嚴重?”裴琰捂著頭。 “你腦袋亮,聚光,太陽就照著你的一顆大腦袋,照不到別人了?!鼻f嘯說。 起了泡,起了痘,上鏡頭就要用各種遮瑕化妝品去遮掩,更加重了過敏性的紅斑……莊嘯其實很心疼的,心疼也沒辦法。當演員掙這么多片酬,你還敢叫喚辛苦?叫給誰聽,哪一行不辛苦。 片場里一群漢子都是短打扮,走出鏡頭就穿一件小背心,甚至赤膊上陣。兩人一遍又一遍地跟特技組的試動作、跑位置,很快就汗流浹背。道旁大樹上不停射出焦躁的蟬鳴,裴琰就叼一根冰棍,給自己降溫。 累脫型的時候,他對著莊嘯狠狠嘬一口冰棍,舔冰棍上滴下來的奶油湯??嘀凶鳂?,自我陶醉。 莊嘯裝沒看見,扭過頭去都不理他。 有一個在影視城街道拍攝的重要場景,是裴琰在黑暗中驅車沖出包圍圈、沖撞莊團長的系列鏡頭。原本已經(jīng)拍完了,莊嘯反復看過監(jiān)視器,搖頭,覺著不行,要求重拍。 “沖撞茶樓的角度不對,力量速度都欠一點,制作出來的視覺效果就會欠很多。這是個動作片懸疑片,看得就是激烈感、鏡頭張力,不能讓觀眾覺著咱們糊弄事了?!鼻f嘯說。 一群人站那里商量,重拍? 時間還好說,但茶樓模型已經(jīng)撞塌了,重拍就需要重建場景,重新租用車輛和道具,這都是錢錢錢。 演員也要重新摔打一遍,茶樓里那一幫配角和群演重來。莊團長前一次拍攝肩膀后背都撞青了,還要再撞一遍。 莊嘯說:“那就重建道具場景,重新來一遍。我不怕摔?!?/br> 裴琰說:“不重拍你覺著觀眾那里過不去嗎?” “在我這兒都過不去!我沒法給觀眾看?!鼻f嘯說,“后期制作時再發(fā)現(xiàn)不行就晚了,預備重拍吧。” 裴琰掉頭就走開了,一個人在遠處沉默不語,臉色非常難看。 足足挨過十分鐘,低著頭又走回來,他對導演和制片點頭:“重拍。” …… 拍戲就是拍戲,不是花著劇組公款跑來談情說愛,不是玩兒過家家。 幾十萬的場景,重新搭起來。月黑風高殺人夜的戲份重拍,精益求精,力求完美。 入夜,影視城四面寂靜,別人都下班了,就他們這個劇組沒有收工。 所有人都瞪個銅鈴似的眼,已經(jīng)困過勁兒了,無比精神,這是真正的點燈夜戰(zhàn),一群戲瘋子不要命似的。莊先生這個戒煙算是白戒了,腳邊上就是一堆七八個煙頭,手里又點了一根,一直站在特技團隊中間,眼眶發(fā)紅。 導演拿個大喇叭喊,重新指揮主攝像和主演試走位置。副導演在茶樓里吆喝一群群演,每個人怎么跑、怎么躲、往哪個方向散開、鉆哪個桌子,嗓子都扯啞了,頭頂冒煙…… 裴琰駕車,對自己車技其實不太放心,尤其劇情里還要求他拐八字像瘋牛一樣瘋狂沖撞。 “不然,等小薩明天過來?”他從車上下來,原地徘徊,小聲提議,“小薩明天就進組?!?/br> “不用,我自己來。”莊嘯說。 這么重要的鏡頭,用替身替他摔?莊家班的老大覺著太跌份,在自己這兒、在觀眾面前,都過不去這道關。 “替身出鏡時間太多了這個角色就不算完整的塑造,都沒法兒評獎,你不知道么?!鼻f嘯低聲說。 “知道您最敬業(yè)最玩兒命了……”裴琰板著臉,拍了對方后腰一下,“您是影帝?!?/br> 黑車沖擊大鐵門殺出,橫甩著撞向街道一側,撞上茶樓,里面一陣稀里嘩啦尖叫呼號,然后倒車,輪胎在寂靜的黑夜里發(fā)出恐怖的嘶叫!莊團長舉槍射擊,玻璃炸裂,裴琰低頭躲過如瀑布一般宣泄而下的玻璃渣…… 莊團長在那一刻神情暴躁,突然發(fā)瘋,飛身試圖以rou身之軀攔車。他扒住了車門。車子歪歪斜斜帶著他在街上沖撞,場面極其驚險! 兩人都入戲了,較勁一樣,拼死爭奪方向盤。裴琰血紅著眼,一巴掌把莊嘯掄下車子,打出很遠。莊嘯滾過一旁,他再驅車去撞…… 確實有那么一瞬,他腳發(fā)軟,踩油門時小腿抖了。真沒出息啊。 明知是拍戲,都是假的,眼前仍不可避免地閃過舊事,莊嘯好似在擋風玻璃前一遍一遍地被撞飛,那場面在眼前不斷重現(xiàn),反復循環(huán)……他抓緊方向盤,嘴唇緊閉,因為緊張而臉白,眉眼濕潤帶汗。這表情,卻又正合了劇中人此時撞向自己最親密之人、親手扼殺一份真情的艱難掙扎心境,錐心泣血。 莊團長被拋起來撞向墻邊,由后腰的保險繩帶著走,在磕暈的瞬間從墻上墜下去…… 灰色院墻留下一道絳紫色的血跡,在黑暗中觸目驚心,特寫鏡頭定格。 cut! “好,很好……可以了。”導演組的人都站起來,也沒什么話,但眼神動容,為兩位敬業(yè)的演員豎了大拇指,鼓掌。 裴琰趴在方向盤上,趴了好幾分鐘沒動。平生拍戲很少這樣,拍完一個鏡頭需要緩緩。腦內(nèi)有一段燙傷后的空白,刺激到從前的記憶,許多場景在激烈地沖撞,他需要過一會兒才能出戲。 腿軟,心發(fā)慌,真慫啊。 莊團長從墻邊慢慢站起來,動一動身上關節(jié)。 “歲數(shù)大了,骨頭有點脆了。”莊嘯自嘲說。 磕暈是演戲,墻上濺的都是假血。劇組這次對人造血都精益求精力求完美,莊嘯嫌之前用的血顏色太鮮亮,顯得假,于是把血漿顏色調(diào)深了些,血色透出暗夜肅殺的氣氛。 莊嘯先去找導演看監(jiān)視器,確認這一條完美,終于可以過了,才走回來看搭檔。 一只手伸進了車窗,揉揉裴琰的頭,拍拍他肩膀。 “這條過了,可以了……好樣兒的,車開得有進步啊?!?/br> 莊嘯鼓勵他一句。 裴琰從臂彎里挪出一只眼,瞟著對方,怒視,表情像受了很大委屈,像個大受氣包,也要人哄著的。 他看到莊嘯耳側和脖子有一片劃傷挫傷的痕跡,血珠洇出來了。那是真實的血。 …… rou體上嵌了一身男人的“勛章”,拍戲都拍個遍體鱗傷,磨得皮糙rou厚,感覺精神上都升華了。倆人經(jīng)常在片場互相展示傷口,覺著可光榮了。 幾天之后,劇組里又來人了。 打北邊兒來了個美貌如花的俊人兒,身量苗條,雙眼明亮如星。 打西北邊兒來了個英俊威武的漢子,猿背蜂腰,發(fā)辮瀟灑地垂在腦后。 邢瑢和薩日勝都進組來了。 兩人在片中戲份鏡頭并不很多,所以排好檔期掐著時間進組,不用那么忙。 策劃團隊和導演一致認可,選擇邢瑢出演這樣一個角色,因為他非常合適。邢瑢演繹的是一位梨園伶人,當?shù)孛牵谲婇y麾下奉承,藝名“白鶴”。人要美,氣質(zhì)要媚,要會唱戲,眉頭之間還要有種倔強憂郁的氣質(zhì)。 邢瑢進到大化妝間里,自帶了一只化妝箱,擺上,從里面一樣一樣地掏寶貝。 “呦,你自己會化?”裴琰問。 “我學了!”邢瑢講話帶出小小得意,“跟平?;瘖y也共通的,練練手我就會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