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節(jié)
兩人本來已經(jīng)走開,小護士抬頭,瞟著那一顆逐漸走遠的大燈泡:“欸你是哪個嘞?你長得好像勒個,哎,你是不是琰琰哦?。 ?/br> …… 第七十七章 大俠 護士妹子一聲嬌喝,讓裴琰猶如被擊中了后心,腳底下就慌得拌蒜了。他伸著兩條胳膊抖了老半天,然后捂著胸口往后倒去,戲份也是演足了…… 身后很多人在議論,在笑他。 “勒個真的是琰琰哦!” “乖兒呦,真的是他哦?。 ?/br> “在隔壁那個大院拍電影來的嘛,厲害的呦——” 裴琰又走回來,指著自己一張大臉:“meimei,老子正臉對著你老半天,你就沒認出我?我剛一轉(zhuǎn)身,你就認出我來了?” 小護士捂嘴笑成一朵鮮花:“你臉上辣——么臟,勒個認識你哦!就認識你勒個大頭,亮得很呦!” “大meimei你算是說出實話了,”裴琰自嘲道,“老子這張臉是有多難看???” 小護士笑:“琰琰哥你好帥的,我最喜歡你嘞!” 陰云籠罩青城山的上空,飛鳥盤旋著鳴叫。裴先生的笑容永遠那樣明潤爽快,天性就是快樂的,處之讓人愉悅。 簽名是沒法簽了,場合也不對,他跟一伙群眾揮了揮手。傷手還纏著紗布。 小護士又給他裝了一瓶清創(chuàng)藥、一瓶消炎藥,還有許多紗布和棉簽,囑咐他:“叫你勒個助理小哥,記著給你換藥換紗布哦?!?/br> “好么,謝謝大meimei啊。”裴琰毫不客氣地笑納了,“你們義務(wù)勞動辛苦了哈,也注意安全啊?!彼仡^瞟一眼他的跟班“助理”,心里悄然感到溫暖。 倆人再次走出幾步遠,這次是真的要離開了,身后再次爆出驚呼:“哎呀!” “哎呀辣個不是他的助理,剪了頭發(fā)跟斧(胡)子我都沒有認出來,還糊了泥巴的,辣個不是嘯哥滴嘛?。?!” 這次不跑不行了,他的“助理”先躥出去了,裴琰也緊跟著跑了。 倆人使出方才躲避山崩泥石流的逃命速度,在大泥塘中踩著一輛一輛廢車,邁著凌波微步跑了…… 劇組的拍攝進度,肯定是要被迫延期了。附近地區(qū)都可能會持續(xù)受災(zāi),前景難測,他們恐怕要另外再找合適的外景地,拍完剩余鏡頭。 這中間一進一出造成的經(jīng)費損失,都不敢掏出賬本仔細琢磨。超支賠本的壓力就壓迫在眼前,壓得心頭都沉甸甸墜著。 制片團隊著急忙慌地收拾設(shè)備細軟,準(zhǔn)備連夜離川回京,過后再重新集結(jié)。 他們又接到當(dāng)?shù)馗鞣酱騺淼碾娫挘修k事的,有尋親報平安的,竟然還有向他們求救的。 “山底下也滑坡了?” “就是咱們前兩天拍戲租過的,那個農(nóng)家小院么。” “人呢?跑出來了?……房主他們一家人呢?都跑出來了沒有啊。” 裴琰急著問,制片人在幫忙往那邊打電話聯(lián)系。 聯(lián)系不上了。很多人都失聯(lián)了。 也許就是因為受災(zāi)道路堵塞,信號不太好?;蛘摺芘履切┐迕駮鍪?。 青山腳下,竹林,茅廬,溪畔,還有一桌地道的饞嘴蛙黃辣丁……那是一片天堂般美麗的山谷,就是他們數(shù)日前剛剛造訪過的福地?,尭绨绯伞岸披惸铩?,裴琰扮成“陳妙?!?,妖嬈俏麗,絕色雙驕,在竹林小院中與莊團長合演了一出真真假假聲東擊西的調(diào)情追逐戲。 是裴琰先提議的:“我想回去看看,如果能幫得上忙,就幫一把,咱們不應(yīng)當(dāng)就這么跑了吧?!?/br> 他這樣說,因為他看出莊嘯就這么想的,莊嘯肯定就不會走。 工作室的策劃和制片人都圍著他,面目嚴肅:琰琰,錢啊。 咱們每一天都是錢堆出來的,都是成本。 裴琰捂著腦門:“我知道啊,哎呀,錢啊,燒得我頭都疼……我就是心里過不去,覺著不應(yīng)該不管不顧地就跑了?!?/br> 莊嘯替他拍板了:“我和我班里幾個兄弟留下來,找輛車幫忙,順便等小薩過來匯合。你們都回北京吧,整車出發(fā),計劃下一步怎么辦,我們過幾天很快就能回去!” 裴琰附議了他嘯哥的大部分想法,只駁回一條:“我跟你一起?!?/br> “少爺你還是先回家,回去干正事……片子還是要拍的?!鼻f嘯還是比較心疼孩子。 “我不是少爺,你們喊我一聲‘少俠’我還更愛聽?!迸徵鼐吹溃捌綍r演過那么多武俠片功夫片,老子上了銀幕也是拍著胸口自稱江湖大俠的,現(xiàn)在真有事兒擺在眼前,咱們這些人都一窩蜂跑了腿腳逃得比誰都快?……還大俠呢,cao蛋吧,說出去讓人笑話我嗎?” “……” 在那個夏末秋初,雨水連綿的季節(jié)里,他們幾人開著大卡車,拉了一大車自購的救災(zāi)食品和物資,往山里去了…… 沿途山路崎嶇,有些地段公路發(fā)生塌方,進出極度不便,許多村莊被山體滑坡堵住出路,就在通訊聯(lián)絡(luò)網(wǎng)上暫時消失了,就傳不出消息了。 地震級數(shù)烈度并不大,在當(dāng)?shù)鼐褪且粓黾页1泔埵降男≌鹦☆崳⑽窗l(fā)生大規(guī)模傷亡。網(wǎng)上甚至都沒掀起個浪花,沒什么人關(guān)注,微博大v就沒人提這事,外界許多人都不知那里真的受災(zāi)了。許多房子垮塌,村民無家可歸,大片農(nóng)田被淹沒成泥塘…… 他們一路走走停停,看看問問。有民房被山體滑坡掩埋,現(xiàn)場很慘,他們就去幫著挖廢墟、抬傷員。 裴琰抬著擔(dān)架的一角,從鋪滿碎石的山坡往下走,他只有一只手能用,腳底就拼命打滑,一下子滑倒! 他怕把擔(dān)架傷員摔地上,就只能自己摔了,右手猛地撐在地上…… 疼,忍了,一聲不吭又爬起來。 “手疼嗎?”莊嘯在擔(dān)架后面問他。 “硌了我一下?!迸徵f,“這地方的石頭長得好兇啊?!?/br> “你仔細看路!”莊嘯說。 “我看不清?!迸徵f。 “怎么就看不清?看你腳底下啊?!鼻f嘯吼了一句。 “我……我忒么沒戴隱形眼鏡?!迸嵘賯b心里也委屈了,“我這幾天就是瞎著的,什么都看不清,我眼前就是一層雪花屏?!?/br> 莊嘯不講話了,才知道。裴琰平時戴日拋的,出來幫忙救災(zāi),就沒有隨身配備他的日拋套裝。山里也根本沒有洗漱清潔用的清水,刷牙洗臉都不夠水的……裴琰每天就是瞎著的,模模糊糊地看周圍,走路總好像踩在云里霧里,又不好意思向旁人叫難叫委屈。誰喊累堅持不住了,就打道回府回去唄。 …… 又累完一天,卡車上的物資幾乎搬空了,傍晚就在車里睡覺。 裴琰爬上卡車后車廂,立刻就癱了,四仰八叉地躺了。多一秒也不想站著,全身骨頭都散了,極度疲憊。 車廂還橫躺著好幾位兄弟,都在瘋狂打鼾,累得不省人事。 莊嘯靠在車廂角落里,雙目緊合,坐著都睡著了。 過了一會兒,裴琰身上被罩上一條大花床單似的東西,比較艷麗喜慶的那種風(fēng)格款式。他從床單下面探出頭,瞇縫著眼尋覓莊嘯的位置:“干嗎?你自己蓋著唄?!?/br> “晚上蚊子特別多,往你身上撲,你蓋著?!鼻f嘯說。 “你不怕蚊子啊?”裴琰說。 “我皮糙。”莊嘯閉著眼說話。 裴琰用爬的方式,固呦了一會兒,爬到莊嘯身邊,在角落里靠在一起。 大卡車裝著簡陋的半圓形頂棚,在夜晚為他們遮風(fēng)擋雨。從頂棚與車頭之間的空隙往天外看去,視野里就是一道璀璨動人的星河,美得驚心動魄。 倆人都抬起眼,坐在一起看星星,不需要說話。深藍色的夜空美如幻境,一片星火倒映在二人眼底。 “四川真美,我特別喜歡,以后咱倆也在這山里買一座院子,每年住上三個月,怎么樣?”裴琰說,“這樣的生活才是簡單愜意,返璞歸真?!?/br> 莊嘯望著星空:“你打算怎么個返璞歸真?” 裴琰說:“現(xiàn)在就是返璞歸真啊,我每天那一套護膚啊面膜什么的,都省了好嗎?隱形眼鏡我都不用了,高科技產(chǎn)品一概沒有。每天早上我就瞎摸倆眼,一推門就見山,眼前一層煙雨朦朧…… “咱倆就種個菜地,打個漁,最好再自己織個布,再養(yǎng)一群雞鴨鵝什么的……” 莊嘯笑話他:“養(yǎng)你一個雞兒我就夠累了,還讓我養(yǎng)一群?” 裴琰穿得敞胸露懷,用被單扇著蚊子,笑:“討厭啊你,老是嫌棄我?!?/br> 其實主意不錯,說得莊嘯都心動了。誰不向往恬淡平靜清心寡欲的二人世界,遠離外界塵世的喧囂。 大嬸從外面敲他們的車棚,遞上來一個熱騰騰的笸籮:“白天剛剛從地里挖出來的、還完整的,勒個是我們自個兒種的紅苕,烤熟了,可甜的呦?!?/br> “啊?謝謝您啊,阿姨您真好?!迸徵呛堑?。 “乖兒,快吃哈!”大嬸跟他揮揮手,走回去了。他們找到了拍戲的那戶農(nóng)家院子,大嬸家房子全塌了,也是住著帳篷無家可歸。他們白天幫人家扒拉房子廢墟,還一起去刨被水沖垮的田地。 裴琰在莊嘯脖子和胸口上發(fā)現(xiàn)一串紅紅的蚊子包:“還是被咬了?你皮不夠糙啊?!?/br> “還不承認?癢了吧?有種你別撓??!” “你沒我皮厚,我皮最厚了,你看蚊子根本都不敢咬我……因為他們就啃不動我,吸血針都戳不破我的皮,一戳就把它們的吸管崩了!” “我?guī)湍銚?,我瞅瞅你還有哪兒被咬了……不是吧,咬在你文身那地方!癢死你了吧哈哈……” 這一夜很癢,很黏,很溫暖。 大棚車里不斷傳出窸窸窣窣的聲音,苦中作樂,不滅的熱情籠著人心。 莊嘯跟他小薩兄弟聯(lián)系,原本想要確認對方已經(jīng)撤退到安全地方,卻得知對方去到了更不安全的地方。 薩日勝那時就沒有撤離影視基地,因為影視城附近的山谷中,還有很多馬。 馬是很有靈性的動物,比人更先一步驚覺天色突變、地心有異。 那一整天,片場的馬都表現(xiàn)狂躁,個個兒扯著脖子胡亂嘶叫。薩日勝不斷安撫著他要搭檔拍戲的那兩匹馬,二馬踏著蹄子原地打轉(zhuǎn),抖頸甩動鬃毛,然后扯脫韁繩想跑。 薩日勝踩鐙上馬,扯動韁繩準(zhǔn)備要跑馬走位了。這時,地動了。 他胯下的馬立時就四蹄拌蒜站不穩(wěn)了,像踩著船一樣,隨著腳下地面一起搖晃,卻跑不動,跑不走。 薩日勝立即翻身下馬,用肩膀抵住他的馬,“不慌,站穩(wěn)了!”那馬直往小王爺身上靠,用脖子拱他,眼神驚恐亂跳就是嚇壞了求抱抱啊,嚇出一脖子汗,鬃毛都濕了! 腳下是幾秒鐘的劇烈震顫,四周仿佛就要山崩地陷。之后,震感很快消失了,周圍有一些房屋坍塌,道路折斷。 劇組眾人都在狂喊“跑啊快跑”,都趕緊往安全的高地上撤退。四周閃過慌亂奔忙的人影,馬群嘶鳴,很多馬兒掙脫了韁繩,開始不管不顧地跑路逃命了。 這就是生物的本能,危難關(guān)頭誰也顧不上誰。馬顧不上人,人也沒工夫管這些馬的死活…… 這其實都是影視基地內(nèi)豢養(yǎng)的參與拍攝的馬匹,供給各個劇組往來租用。此外,還有古裝大劇組從外面自己帶來的好馬。 薩日勝用耳語不斷安撫他周圍這幾匹馬,馬兒都驚恐地自動向他圍攏,用馬腹側(cè)面貼著他瑟瑟發(fā)抖,很久才逐漸安靜下來。他再一個一個扯開韁繩,一手拽兩條韁繩,對身后的馬不停地念:“不要怕,不要亂跑,跟著我一起,我?guī)銈兂鋈?。?/br> 他再次翻身上馬,引領(lǐng)著身后的幾匹馬。陽光照在這片山谷中,他馳馬往山谷河邊追去了,追逐那些四散逃開不知所蹤的馬…… 在溪澗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