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jié)
“杌子,你這是帶他們?nèi)ツ膬???/br> 郁容叫住了領(lǐng)頭最大的孩子,詢問了這聲。 尚未取得大名,賤名叫“杌子”的小孩,脆生生地喊了“小魚哥哥”,十分乖巧地回答著小魚哥哥的提問—— “去圩里挖果子。” “什么果子?” “就是泥巴凼里的果子,阿娘說,那邊有許多的果子,都熟了?!?/br> 郁容反應(yīng)了一會兒,忽是頓悟:果子是指荸薺吧? 新安府多水域,野生的荸薺長得到處都是。在大橫溝的東南,有一片蘆葦凼,想必也生了不少的野生荸薺。 “你們阿娘知道你們?nèi)ネ诠拥氖聠???/br> 孩童們異口同聲,拉長語調(diào):“曉得——” 郁容:“……” 好吧,不該大驚小怪,這個時代,農(nóng)村里的孩子全是放養(yǎng),爬樹下水什么的,大人們見怪不怪,在大家開來,九、十歲已經(jīng)是半個小大人,根本不擔(dān)心什么安全問題。 “等等我,回去拿一下淘簍,也跟你們?nèi)ネ诠??!?/br> 這里的大人可以“見怪不怪”,郁容身為一名大夫,卻無法放心得下。 大橫溝那邊,到處是水,蘆葦凼更滿是淤泥,深的地方足以讓成人沒頂,這一群小孩子去那里玩,沒個大人監(jiān)護,遇到危險急救都來不及,著實危險。 反正沒什么大事要忙,聶昕之在家里扎燈不擔(dān)心空門,郁容果斷決定,跟孩童們一起下圩里。 若真有荸薺,挖一點回來作搭嘴食,也挺是不錯的。 便跟在院子里忙活的男人,打了聲招呼——算起時間,跟聶昕之認(rèn)識真的沒多久,可大概是因為對方熟稔自然的態(tài)度,兩人莫名就混熟了,他也基本不拿這男人當(dāng)外人看,相處起來比較隨便——郁容換了勞作服,提著一個大號的淘簍,帶上好吃的零食,去田埂上與一群孩子會合了。 一大把酪干,挨個散了一圈,每人至少拿到了兩塊。 孩童們歡呼雀躍,開心得好像過年一樣,笑聲傳過冬日里冷清的鄉(xiāng)野,飄到溝那邊的大塘,惹得熱火朝天忙著扒藕的大人們,忍不住循聲張望,遠(yuǎn)遠(yuǎn)看到,年輕的大夫領(lǐng)著自家孩子在田間嬉耍,不自覺地,臉上洋溢著笑容,埋頭干活更加有了勁兒。 渾身泥水的少年大夫,氣喘吁吁地坐在田埂頭,看著孩童們,尤其是大的那幾位,動作特別利索的,很快就扒出了許多荸薺……對比自己的收獲,不忍直視。 以前在農(nóng)村里體驗生活,從未在冬天下田采挖過荸薺……說是太累人了,村里的長輩們不讓他做。以至于,現(xiàn)在,他連十歲的小孩都比不過。 不由得抹了把臉,果然……體驗生活,只是體驗吧? 早先,他怎么就那么自信,認(rèn)為靠自己一雙手,光憑種地足能養(yǎng)活自己? 感謝外祖父,感謝系統(tǒng)! 他郁容好歹沒成為第一個因為無法養(yǎng)活自己而被餓死了的穿越者! 歇了小一刻,見這些小孩子各個興高采烈,也不叫苦叫累的,郁容默默回到泥地里,繼續(xù)干起了活。 說起來,扒荸薺確實是農(nóng)活里最累的一種了。不同于其他根莖的采挖,還能借用工具,扒荸薺全靠著雙手。 不說這天寒地凍的,雙手雙腿插在泥水里,有多么冷了。 只一點…… 荸薺有個頭,yingying的、尖尖的,扒荸薺時一個沒摸準(zhǔn),便會出現(xiàn)尖頭戳中指甲蓋的情況,萬一用力過猛,冷不丁地來這么一下,絕對是疼得鉆心。 完全沒經(jīng)驗的郁容,雙手十指在冷泥水里泡著,隱隱發(fā)疼,真是…… 自找罪受! 等大孩子們挖夠了荸薺,小孩子們也玩得盡了興,這一遭罪才算受完了。 就著大橫溝的水清洗泥巴,大號的淘簍竟也裝了大半的荸薺。 此先的郁悶消散了大半,郁容對這一趟的收獲十分滿意,到底沒有白受罪,這么多荸薺不僅可當(dāng)零食吃,還能風(fēng)干留作入藥,清熱利尿、化痰止咳,適用普遍。 跟孩童們在田埂的岔道分了頭,往莊子方向,沒有大塘水凼的,郁容不擔(dān)心他們的安全,轉(zhuǎn)了方向,便提著自己的淘簍,慢悠悠地往家走去。 日頭掛在了西山腰。從不到正午出門,差不多有三個時辰了,著實累得人夠嗆,得虧他被系統(tǒng)改善過體質(zhì),還一直在鍛煉,否則,怕現(xiàn)在都趴倒走不了路了……真不知道那伙小孩哪兒來的好精力。 “劭真?!?/br> 郁容抬頭,遂是揚聲笑:“昕之兄這是特意來迎接我的嗎?” 聶昕之不予置否,定定地注視少年大夫的面容。 “咦……我不是眼花了吧?”郁容十分驚奇,“昕之兄你好像笑了?”原來這家伙不是面癱?。?/br> 聶昕之沒回話,兩步走到他跟前。 被擋住了去路的郁容,不解地對上男人的目光。 臉頰忽是被人輕摸了摸。 “……” 聶昕之張開手指,指尖上全是黑泥:“臟了?!?/br> 郁容:“……” 他不會就這樣頂著一臉泥巴走了一路吧?回想了下,今天田里幾乎沒有人,稍稍又釋然了……沒被看到就不是出糗。 至于被昕之兄看到……更尷尬的都遭遇過了,無所畏懼。 回了家,發(fā)現(xiàn)大變了樣。 原先還沒來得及置辦齊家具的屋子,間間掛上了紙燈,頓時去了冷清,多了明麗活潑的色彩。 堂屋前后,兩邊各有一盞宮燈形制的彩燈,穿堂風(fēng)吹過,搖搖擺擺,給家里增添了一份靈動與熱鬧。 三只貓兒全部半蹲坐在宮燈下方,小腦袋瓜跟著晃動的穗子轉(zhuǎn)動,最耐不住性子的三秀,猛地騰空跳起,伸出戴著白手套的爪子,夠著穗子的低端,卻撲了一個空。 郁容一回來就看到這一副畫面,心情一下子就飛起了,笑得開懷。 放下了淘簍,跟聶昕之說明了一下,郁容去了窩棚溫室。 為了保證種的花能發(fā)芽出苗,這些天,火灶一直是燒著的,大鍋里的熱水,正好用來洗漱。 熱水澡洗去了一身的疲倦,自覺休息夠了,郁容便進了廚房,開始準(zhǔn)備今天的晚餐。 勞煩了昕之兄一整天的,又是節(jié)日,理當(dāng)做些好吃的,不過,下元到底是祭祀之辰,美食宜以素味為主。 新鮮采挖的荸薺,洗凈去皮,開水焯過,香拌之后就是一道菜。 加上一砂鍋的野山菌湯,來份椒鹽煎豆腐,炒一盤水芹,煮半鍋的粥,煨一小陶罐的飯,足夠兩個大男人吃得盡興了。 “昕之兄不來一杯酒嗎?”郁容笑問。 盡管他是未成年不能喝酒,不過家里還是有黃酒與白酒的儲備——自然又是為了藥用。 聶昕之微微搖頭:“酒易亂性?!?/br> 郁容了然,沒再說什么——不喝酒的他對勸酒可沒興趣——轉(zhuǎn)而又問:“這一回能待多久?”來匆匆,去匆匆,說的正是這男人。 “三五日之后再走?!?/br> “真難得,昕之兄也有不忙的時候……” 說罷,郁容若有所思,不由得暗自琢磨起一些事來。 于是,次日一早,郁容又忙活了起來。 忙著完成一件十分復(fù)雜的事。 ——制香。 忽然想做這么一件不在短期規(guī)劃內(nèi)的事,起因就是聶昕之送的那一匣子珍珠。 受之有愧,郁容便忍不住琢磨,如何還對方的人情。 不是他太見外。 只是堅信,人與人之間該講究互相往來,一方付出了,另一方當(dāng)有所回饋,這才能維持長久而良好的關(guān)系。 與那一匣子珍珠等價的寶貝,郁容拿不出來,或者說不好直接送人,如之前儲備了大量的乳香…… 這時候,只需要轉(zhuǎn)變思路。 反正,物品之貴重在其次,講究的,最重要的是心意。 就想到了制香,既體現(xiàn)了用心,親手制作,誠意滿滿,又十分有檔次,對平民百姓可有可無的奢侈品,卻是上層階級的生活必需品。 便是聶昕之不喜歡熏香,也無法拒絕某些官方場合的需要。 郁容對自己的手藝和系統(tǒng)的配方,還是挺有信心的。 水麻皮加工成細(xì)粉,自制粘粉。取山檀,研制成木粉。乳香先行炮制,再經(jīng)火炙,制作成香粉。 粘粉拌入木粉,加上香粉,入水揉勻形成香泥。 香泥放入專用的模板里,擠壓成線性,再以圓木纏繞接香。 接香之后便是裁制,裁好的濕香放入香羅開始陰晾。 手工線香至此已是制備成功。 之后于陰涼、通風(fēng)處,風(fēng)干上三五天,便可點燃使用了。 其實,想要香的效果更好,陰放的時間應(yīng)當(dāng)更長些……不過無大影響,思及聶昕之不知道什么時候才點那么一回香,早早地制作好了送他,也省得放太久給放壞了。 從早忙到完,郁容制成的香,勉強裝滿三個匣子,兩匣子送聶昕之,一匣自己留用。 看著不多,好在這玩意兒挺經(jīng)燒的,照他這種三五天不點一次香的頻率,一匣子足夠用上一整年了。 線香繼續(xù)在陰晾。 趕在聶昕之離開的前一天,郁容又琢磨起新的東西。 油紙包的酪干,干吃一次性吃不了幾塊,放久了容易壞,不妥善處理,可就造成浪費了。 便想到了,自制餅干。 家里面粉和雞蛋都有,他平常不怎么吃面食,而雞蛋,一個人又吃不了許多,剩余了不少……正適合現(xiàn)在做餅干。 跟制香相比,餅干什么的,盡管沒有現(xiàn)代那些特別方便的烤爐之類,做起來不太麻煩。 先讓酪干融化成了油狀,與面粉、雞蛋拌勻,覺得可能不夠甜,稍稍添了點砂糖,揉成了面餅,再用模板按壓,切成方方正正、大小相近的一塊塊。 鐵盤代替烤箱,架在大鍋灶上,將面餅放在上面烤著,一邊留意著火候,一邊注意給面餅翻面。 這種餅干,跟現(xiàn)代的沒得比,不說別的,這個時代的面粉遠(yuǎn)不如現(xiàn)代的精細(x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