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節(jié)
“這些鴨子夠換兩罐潤油膏,”郁容表示,“藥膏放久了可能變質(zhì),回頭我先制一罐,等你快用完時,我再做第二罐?!?/br> “也行?!?/br> 達成目的的少年郎,心滿意足,起身便要離開,忽又轉(zhuǎn)身,對送客的大夫道:“我家養(yǎng)鴨鵝的,你要是想捉崽子,買鴨蛋什么的,可以來找我?!?/br> 郁容微笑頷首:這人的脾氣看著不怎么好,品性倒是挺正直的,就是…… “等過了上元,我再來取藥膏?!?/br> 該說的說了,阿若毫不留戀地離開了。 郁容站在柵欄門前,遠遠地就看到,隔著橫溝,少年郎小跑了幾步,趕到好像是在等人的漢子身邊,笑容明艷。 恍然大悟。 郁容很想敲一敲自己的腦瓜。 他居然真的相信了那人拿木楔子做那什么的…… 之前覺得那個不知名的漢子古古怪怪的,原來他和阿若是一對嗎? 完全沒意識到。真是太蠢了自己! 不過…… 看那二人挺光明正大的感覺,旻朝的風(fēng)氣竟開放至此嗎? 明明不是喜歡多管閑事的性子,郁容卻忍不住想,那二人的感情目前看著挺好,但這個時代還是挺講究后代傳承什么的,他們或者其中一個會不會選擇與女人結(jié)親?若是這樣,感覺很不好…… “小魚哥哥,給你拜年啦!” 稚嫩的嗓音打斷了郁容的沉思。 “是你啊,杌子,怎么就你一個人?先進來吃糖?!?/br> 招待著小客人,郁容想到自己剛剛糾結(jié)的問題,忍不住暗笑,自己簡直是亂cao心。 各人有各人的緣法,旁人如何說得清。 · 立春。 天空飄下了庚子年的第一場雪。 郁容靠坐在窗前,雙腳藏在火桶里取著暖,大腿上壓著赤炎將軍——毛茸茸的手感舒適,就是太重了,十六斤三兩還是減肥之后的體重——左手有一搭沒一搭擼著貓毛,右手翻著書卷。 “先生……”書房門被敲了敲,是鐘哥兒。 看書看得正入迷的郁容頭也沒抬:“什么事?” “陳阿婆來了。” 郁容怔了怔,好半晌,才消化了這看似信息量不大的一句陳述。 “是杌子家隔壁的陳阿婆?” 鐘哥兒“嗯”了一聲表示肯定。 郁容默然。 火桶暖烘烘的,他坐著實在不想動。當(dāng)然,這不是關(guān)鍵。 關(guān)鍵在于…… 陳阿婆她不是遠近聞名的,說媒人嗎? 第48章 說媒人突然登門拜訪, 當(dāng)然是為了說媒的。 郁容整天忙著自己的事,又不居住在莊子上, 跟大多數(shù)村民不過是點頭之交, 自是不知道自己的“行情”有多好。 且不提房子跟土地的問題。大夫這個職業(yè),不是普通的農(nóng)夫所能比擬的,關(guān)鍵是他“有錢”, 人際交往的又多是騎著大馬的貴人。撇開外在條件,單看其本人,十八歲年華正好,風(fēng)流蒨蒨,氣質(zhì)天成, 言行文雅,溫克而蘊藉……長者看著歡喜, 少女看著喜歡, 放眼整個青簾,乃至方圓十幾里的鎮(zhèn)鄉(xiāng),堪為“金龜婿”也。 陳阿婆說道:“后天上元,真是趕巧了, 到時候……”微頓,“南河上會有游舫, 你們小年輕不就喜歡這些嗎?” 郁容一臉懵忡。 陳阿婆說了許多, 他都是這耳進、那耳出的,腦子還沒轉(zhuǎn)過彎——話說,他才十八吧, 嚴(yán)格說來還沒成年呢,居然這么早就有人說親。 他是知道這個時代的人結(jié)婚早,但是沒發(fā)生在自己身上,感觸并不深。現(xiàn)在,有種……說不出的感覺,乃至聽著陳阿婆的說法,總有些心不在焉的。 “……小郁大夫你覺得怎么樣?”陳阿婆都說渴了,端起茶盞潤了潤嗓子,“就是打個照面,你別有負擔(dān)?!?/br> 早有言,旻朝的民風(fēng)還算開放,故而在親事上,縱是講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對男女雙方而言,也不是沒有一點選擇的余地,像今天這種,媒人牽線“相親”是常態(tài)……成與不成,只要遵從了規(guī)矩,不會有人說嘴,影響名譽什么的。 郁容斂起亂七八糟的思緒,歉意地看向說媒人:“上元當(dāng)日,怕是走不開身?!背捎H之事,到目前為止,他根本沒考慮過。 陳阿婆瞬間懂了,卻是不死心:“再怎么忙,偶爾也得出門散散心?!?/br> 郁容笑而不語。 見狀,陳阿婆沉默了片刻,便是釋然一笑:“這樣……算老婆子多管閑事了?!?/br> 也不多作糾纏,便要告辭。 郁容想到適才剛看過的《江湖舊聞》——自稱“崀山老人”著寫的世俗見聞錄——跟著站起身:“陳阿婆且稍待。” 轉(zhuǎn)身進了臥室,翻到了兩卷綢緞,是之前匡萬春堂送的年禮,拿出后遞向陳阿婆。 陳阿婆忙道:“誒?小郁大夫你這是做什么,”使勁地擺著手,“這我可不能收,趕緊拿回去!” 郁容微微一笑:“請收下罷,畢竟是我失禮在先?!?/br> 《江湖舊聞》里詳細地描寫了旻朝的婚俗,其中說到相親,乾江兩岸各地的規(guī)矩相差不大——若是男方看不中女方,便會送兩卷彩緞,表達歉意,以示婉拒。 陳阿婆搖頭:“連人都沒見到,哪能要你的東西……小郁大夫你沒必要這樣?!?/br> 郁容到底遵從了陳阿婆的意思,收回了布匹,轉(zhuǎn)而又拿出一小罐的飴糖,沒別的意思,就是表達一下謝意——說媒人終歸也是一番好意。 推辭不得,陳阿婆面帶愧色,收了謝禮。 “郁哥哥不想要說親嗎?”等說媒的走了,小河憋不出好奇,問了這聲。 郁容淡定點頭。他剛才十八,有時候還擔(dān)心養(yǎng)不活自己,結(jié)婚什么的太早了。 “可是……”小河皺著臉,“郁哥哥你送了禮,陳阿婆一定會用心給你相親事的?!?/br> 郁容怔了怔。 他竟然忘了這一茬。隱約記得,聽誰說過一嘴,提到陳阿婆,贊其如何盡心盡職,堪稱說媒人的良心……如今,他這禮物一送,不是督促著陳阿婆要更努力、更用心,給自己相看對象嗎? ……囧了。 搖了搖頭,郁容不再多想。反正他無父無母的,親事完全由自己做主,只要他不想結(jié)婚,誰也強迫不了。 回書房,繼續(xù)看他的書。 那本《江湖舊聞》看著挺有意思的,尤其里面寫到了各地的美味,什么“冰雪冷元子”、“涼水荔枝膏”,看其描述,引人發(fā)饞,感覺特別好吃的樣子。 以后有空了,也要去那些地方走一走、看一看。 郁容一邊翻著書頁,一邊在心里琢磨。 屋外,天寒地凍;房內(nèi),暖意融融。 別有一種愜意自在。 火桶烤得人渾身發(fā)熱,便是昏昏欲睡。 “啪嗒”一聲,書從手中掉落。斜靠著木板墻,郁容抱著赤炎將軍,打起了盹。 忽是一陣?yán)滹L(fēng)吹來,睡得不安穩(wěn)的少年大夫,迷迷糊糊地睜開眼,下意識地看向風(fēng)的來處—— “昕之兄?” · 郁容是被悶醒的。 胸口沉甸甸的分量,不必動腦,就知道是哪只家伙,能有這般的“存在感”。 習(xí)慣性地擼了把貓毛,郁容的意識仍是不太清醒,眼睛半閉不睜的,視野之間,微微晃動著帷帳……奢華又低調(diào)的藏青色。 猛地一個激靈,原本睡懵了的家伙陡然坐起身,一時忘形,連壓在身上的大白貓都給忘了,直接將其掀翻到一邊。 赤炎將軍從容地打了個滾兒,埋身在柔軟厚實的被褥之中,繼續(xù)睡。 郁容瞪圓了雙目,眼前陌生的場景,讓他有一瞬間以為自己又穿越了。 “喵~” 踏板上,黑毛“白襪”的貓兒伸著懶腰。 郁容回過神,看了看三秀,又瞟了眼睡得正香的桑臣與赤炎將軍,瞬時默了。 ——想必,沒誰會帶著三只貓兒和貓窩貓糧一起穿越吧。 起身,感覺到身上衣衫澹薄,冷颼颼的,便下意識地張望了一下。 柜子上整整齊齊地疊放著好幾件衣裳。 稍作遲疑,郁容還是拿起了其中一套。 上等的布料,摸起來手感極佳。玄黑主色,給人一種尊貴至極的感覺。絳紅的紋飾,為衣裳平添了三分華美。 猶豫又猶豫,便翻看了另外幾套,發(fā)現(xiàn)一套比一套更加地“高端大氣上檔次”。 體溫似是在迅速降低,郁容無奈,終是拿起最先那一套衣服穿上了。 大小長短正合適,像是完全照著他的身形與尺寸定制的。 打點完畢,徑直走出了房間。 雪,不知在何時停了。 太陽被云層遮擋,只露出小半張的臉。 郁容呆了呆,覺得腦子特別糊涂。 他不是,在書房里看書看睡著了嗎?怎么一覺醒來換了個地方不說,看天色,起碼已經(jīng)過去了一夜一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