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節(jié)
就比如截舌,將人舌頭截割,想象一下便覺血淋淋的, 可怕之極。 故而…… 他就“圣父”這一回罷。在沒弄查明事實前,還是莫要急急地“定罪”。 郁容不蠢。 在他明明沒有親人的情況下,這對父子找上門認親,肯定有貓膩。 但,撇開陰謀論不提, 觀這說話的長者,覺得對方也不似說謊。 所以不得不作了個還算合理的猜測: 這父子二人所言非虛, 只是, “幕后黑手”蒙蔽了他們,讓他們以為自己是其侄子或堂兄弟。 且不提“幕后黑手”的目的,如果他的想法是對的,這對父子不過是被人利用, 不當受截舌之酷刑。 當然了,郁容也清楚自己的一點“毛病”, 就是想法略天真, 有時候將人或事想得太簡單。 興許這對父子就是圖謀不軌,居心叵測,想占他的便宜。 若是這樣…… 自有律法處置, 他還不至于心疼意欲傷害自己的惡徒。 懷著如是心思,郁容勸起自家兄長。 聶昕之聞聲,不再發(fā)話。 郁容瞥了他一眼,目光轉回差點被拖下去的父子二人身上,斟酌了一番,尋了幾個問題,一一詢問著。 還好,長者看著情緒激動,倒也有問必答。 郁容先問,他如何知曉自己是他的“侄子”。 名叫劉根生的長者回: 說一個年輕人,拿著郁容的畫像,告知其有一侄子的消息。 對方不僅說了“侄子”的姓名年歲,家庭職業(yè)等,還跟他說,“侄子”圣寵在身,如果認了親,就能免了他們一大家子的刑罰,極可能恢復良籍。 可以說,劉根生認親,確實存著別的心思。 但在主觀上,他絕對沒有要害“侄子”的想法。 他是真的認為“侄子”是親侄子。 “侄子”當了官,一家人為此擺脫罪奴身份;根本沒想過,“侄子”可能會反受他們牽連。 郁容又問那年輕人的身份。 劉根生說,年輕人是老熟人的后代。 這時就不得不提,為什么劉根生跟他的弟弟郁大寶,并不是一個姓。 據(jù)說,其實連郁大寶本人都不知,其親生父親是誰。 劉根生的老父當年干的不是正經(jīng)事,在妻子難產(chǎn)而亡,為了讓幼子不至于沒奶水餓死,同時也考慮到其安全問題,就將才出生的孩子,送給隔鄉(xiāng)的人家當兒子了。 久而久之,除了劉根生的老父,以及老父的生死交情,就只有劉根生知道郁大寶的真實身份。 他們與郁大寶沒任何往來,私底下一直有悄悄關注。 沒想,郁大寶尚未成家就遭到了意外。 劉根生的老父含恨而終。 再然后,官府查出了老父生前犯的事,劉根生一家子被剝了良籍。 在官窯做苦力,罪奴一當就是二十多年。 這一回通知劉根生他“侄子”下落的年輕人,正是其老父當年生死交情的孫輩。 他原不認識那年輕人,對他的說法也是懷疑得很。 結果對方將當年的種種,說得頭頭是道,其極伶俐的口舌將劉根生說服了。 乃至對其深信不疑。 劉根生迫不及待想認回“侄子”,另有一個原因,是他小孫兒打小長在官窯,環(huán)境惡劣,導致小小年齡,身體就不好了。 作為罪奴,有些本事的醫(yī)者,沒幾個愿意給他們看病。 小病往往只能忍了;大病看運氣,運氣說不準找到個靠譜的、不坑錢的草澤之醫(yī);若是重病,就不治了,等死。 年輕人告訴劉根生,他“侄子”是神醫(yī),專精于兒科。 劉根生就想,哪怕“侄子”不愿認他,看在血緣份上,說不準會憐憫發(fā)作,醫(yī)治好他的小孫兒。 年輕人好像來歷不凡,就幫他和其子說了情,得了個為期三個月的超長假期。 劉根生便在年輕人的指點下,帶著兒子孫子,找到了青簾。 頭兩回甚者沒敢進郁容家的門,在村口客棧暗中探聽消息,知道了郁容果真如年輕人說的醫(yī)術不凡,原本的一點懷疑徹底煙消云散。 可惜“侄子”沒在家。 跑第三趟,劉根生實在忍耐不住……規(guī)定的假期馬上就要結束了。 遂懷著忐忑,敲開了郁容的家門。 正巧遇到了聶暄,然后被“騙”到了旵城。 便出現(xiàn)了眼下這一遭“認親”的場景。 郁容聽罷,沉默半晌,倏地輕嘆:“劉老伯,你真的認錯了人,我并非是令侄?!?/br> 盡管劉根生認親的動機略不純,但也是人之常情。 真正有問題的,是那個被稱“杜小哥”的年輕人。 這一番你問我答,讓劉根生的情緒漸漸冷靜了。 大概認為“侄子”不愿意認這門親,其面色灰白,聽了對方的溫聲溫語,沒再堅持喊“大侄子”,默不吭聲了。 郁容想了想,道:“我的……父親雖是旻人,卻是在海外出生、長大的。”不知對方有沒有真的相信,卻能感覺到其絕望的心情,便是話鋒一轉,“雖非令侄,我為醫(yī)者,理當救死扶傷。若是不嫌,我或許可以為令孫辯治一番?!?/br> 劉根生聞言驚喜,瞬時老淚縱橫,伏地磕了個頭。 郁容見之,心有戚戚。 忽然意識到,這對父子想認親,最大的目的,還是為了家里生病的小兒罷? 暗自嘆了口氣,郁容稍稍走神。 罪奴可以擁有后代,卻是世代為奴。 就算現(xiàn)在治好那個小兒,待其回到官窯,那樣的環(huán)境,醫(yī)療條件跟不上,很難保證養(yǎng)好身子。 所以,想不通,這種情況為什么還要生孩子呢? 倒非他認為罪奴沒生育權,就是……無法選擇出生的小孩兒,真的太可憐了。 · 劉根生與其子被帶下去了,他們說的是真是假,仍有待調查。 郁容在心里,基本相信了對方的說法。 “兄長。” 待兩人回到房間,郁容略帶“討好”,湊近男人:“可是惱了?” 聶昕之果斷回:“并無?!?/br> 郁容不相信,他對這男人了解,甚至勝過了對自我的認知,柔聲道:“自我阻止你讓人對劉氏父子用刑,你便一直悶悶不樂……”微頓,語含歉意,“是容不知好歹,勞累兄長cao夠了心……” 語未盡,聶昕之微微搖頭:“是我的疏忽。” 郁容失笑,正要再說什么,卻聽聶昕之道:“我為容兒安排身世時,未曾考慮周全?!?/br> “……” 半晌,郁容遲疑問:“兄長……給我安排了什么身世?” 聶昕之默了默。 郁容凝眉沉思,漸漸意會到什么。 聶昕之這時說明了前因:“當日我查驗容兒的身份及來歷,察覺戶籍信息盡皆編造,破綻百出?!?/br> 郁容囧了。 聶昕之繼續(xù)道:“我便選了沒有家累,與你姓氏相同、容貌也有幾分相仿的已故之人,對容兒的身世略作了補苴?!?/br> 郁大寶,據(jù)說長得跟郁容相近,也是姓郁,父母亡故、沒有成家,當年遭海難亡故……恰恰好,方方面面挺適合給“海外歸來”的郁容當?shù)?/br> 郁容:“……” 聶昕之語氣平靜,卻莫名讓人感覺到一絲懊惱的意味:“手下之人將白山村方圓數(shù)十里,皆暗查了一遍,確定郁大寶的身份不會有任何問題。” 哪料…… 這個時代,信息到底不發(fā)達,即使厲害如逆鸧郎衛(wèi),也不是真的無所不能。 哪里想到真就這么巧了。 郁大寶不是被抱養(yǎng)的孤兒。 感情,遭遇這么一遭“認親”,起因還在兄長身上?。?/br> 郁容啼笑皆非,遂是心情柔軟無比:“是容讓兄長勞心又勞力了?!?/br> 聶昕之眉目低垂,不知在想甚么。 郁容微微瞇起了眼,推測:“就是不知那個叫‘杜小哥’的,為什么費盡心機這樣對付我?” 一開始,他以為“幕后黑手”搞出個罪奴的親族,以此“陷害”自己。 如今想來,那人也是被聶昕之為他補苴的身世資料迷惑了,想必是費了好大的心機,終于抓到了自己的“把柄”。 直接讓劉根生上門認親,看似做法粗暴到有些蠢,但若自己真的是劉家血親,這粗糙的“陰謀”就達到了目的。 畢竟,血脈是無法更換的不是嗎? 郁容不由得舒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