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節(jié)
聶昕之聞言微頷首。 郁容說著,遞過手里的東西……不對,弄錯手了,右手拿著的是《三十六計》。 等等! 郁容突地想起來,自己應(yīng)該生著氣,是來找兄長的碴子才是。 ——剛被那十鈞的大石頭給分散了注意力,險些沒忘了這一茬。 聶昕之的動作很快,在郁容縮回手前,眼明手快地將《三十六計》接了過去。 見狀,郁容暫且擱置了痱子粉一事,輕扯起嘴角,似笑非笑:“據(jù)聞,這本《三十六計》乃兄長之大作?真真是厲害,讓容頗長見識了。” 聶昕之神色如常,目光二度投向自家胞弟。 聶暄這回學精明了,當即后撤到門口:“哎呀,我忘了還有功課沒做……” 說話之間,人一溜煙兒地跑走了。 郁容沒在意,屋里沒了第三人在場,他“算賬”算得頓時理直氣壯了,語調(diào)愈發(fā)地溫柔:“兄長怎的不作聲了?容才疏智淺,正想與兄長討教討教這三十六計的精巧,說不準哪天也能‘對敵’運用一番?!?/br> 聶昕之面癱著一張臉,看不見絲毫心虛,淺聲回話:“容兒曾提及謀術(shù)有三十六,既奇且正,或詭或妙,是為陰陽燮理,又見運化無常。我聞之有所感,信手寫就此般三十六計?!?/br> 郁容聽罷,不自覺地回想,想著想著,倒是憶起仿佛是有那么回事。 好像某回無聊,他亂翻著這男人的藏書,看到幾本兵書,自覺精妙無比,信口就與對方談?wù)撈鸨?,胡扯漫談時隨口提起了三十六計,可惜他對三十六計的認知不夠深,瞎扯了幾句就換了話題。 這樣看來,不過是在提供一點靈感的前提下,聶昕之總結(jié)出這一套三十六計,真真的厲害……不對,思路差點被帶歪了。 郁容輕笑,問:“所以,我便是兄長謀術(shù)的首個試驗人咯?” 聶昕之沒直接回答,只說:“容兒亦可將其應(yīng)對于我?!?/br> 郁容下意識地瞇了瞇眼,語氣仍是含笑:“可惜容騃頭鈍腦,不知如何運用謀術(shù),不如請兄長教一教我?譬如,此刻我該對你用哪一計?” 聶昕之默然。 郁容笑吟吟的,盯著這男人的面容看,沒在言語上催促,靜靜地等著,看他如何回應(yīng)。 少刻,聶昕之嘴唇微啟,道貌凜然:“容兒盡可施展美人計?!?/br> “……” 未有意想到……果真騃頭鈍腦,挖坑讓自己跳。 郁容禁不住瞪圓了一雙桃花目,差點沒撲到男人跟前,揪著其衣襟吶喊—— 他那威儀不肅的兄長跑哪里去了? 眼前這一本正經(jīng)耍流氓的家伙,是怎么回事?!該不會被魂穿了吧? 偏偏,聶昕之仿佛絲毫沒覺察到他家容兒不敢相信的心情,問了聲:“何如?” 何如個幺蛾子! 郁容定睛,打量著男人不惡而嚴的神態(tài),盯著盯著,突如其來的是一股笑意:“兄長果然是在開玩笑吧?” 聶昕之面色淡淡:“非也?!?/br> 郁容反倒是“撲哧”笑出了聲,被兄長這一通玩笑,鬧得想生氣也生不起來氣。 賬算到一半算不下去了。 這位年輕的大夫無意識地搖頭,輕嘆了聲,晃了晃手里的藥瓶:“不說笑了,兄長且去打些清水,洗一洗腳,我給你撲擦一下這痱子粉吧!” 試用得乘早。 這大熱天的,剩余那些炮制好的藥材,久放怕是會變質(zhì),不管是重新調(diào)配,或者用當前的方子正是恰好,得盡早制成成藥。 聶昕之便沒說話,照著他家容兒的吩咐去作清洗了。 冰霜痱子粉的試用結(jié)果,讓郁容還算滿意,一點兒小瑕疵,對藥材成分的配比稍作調(diào)整即可,將龍涎香香精與薄荷腦的分量作了更改,效果提升不提,氣味改善了良多,奇特的香味莫名好聞。 粉撲擦于膚上,止癢止痱不說,冰涼涼的好似能解暑熱帶來的煩躁。 郁容花費了兩天的功夫,將炮制好的藥材全部制成看粉劑,分裝在小藥瓶里,送給郎衛(wèi)們?nèi)耸忠黄?,頗得好評。 留了三五瓶,存放儲物格,以備聶昕之隨時取用。 力求精益求精的郁容,行事一旦涉及兄長,對自己的要求則更是苛刻。 這里的條件有限,他對此次制備的冰霜痱子粉,其實有著幾許不滿意的,故而只留這幾瓶,不過是暫且用用,等回京城,安頓好了必得再琢磨出更好的東西來。 到這日,給小病人小寶的治療也是告一段落,剩余就是水磨工夫的調(diào)理。 不管是劉根生父子,或者郁容一行,皆無法繼續(xù)待在旵城了。 郁容憐惜小孩兒的病痛,想了想又開了后續(xù)補身的藥。 原是想抓上足量的人參、白術(shù)等,讓其家人帶回家水煎,轉(zhuǎn)而擔心劉根生父子在劑量上拿不準,然而稚子用藥不得稍有疏忽,干脆費了些心神,給小寶“量體定制”制備了參苓白術(shù)丸。 ——采用丸劑,只需按時按要求,服用固定的數(shù)量,基本上不必擔心吃錯藥的問題。 人參滋補無需贅言,白術(shù)益于心脾胃,同時能針對小寶的泄瀉之證; 另一味君藥是為白茯苓,則歸入心脾腎經(jīng),多少能彌補小孩兒的先天不足。 參苓白術(shù)丸藥性平和,健脾和胃補元氣,適合調(diào)理如小寶這般羸弱的身體。 小孩兒是稚陰稚陽之體,郁容參照了系統(tǒng)的數(shù)據(jù),改良了原本的方子,進一步減弱了藥性,制備了三個月的藥量。 小兒身體,用藥點到為止,三個月足夠了。 思及劉家的條件,他盡量考慮得周全,多用了些藥瓶,將藥丸密閉封存好,只要妥善儲放,便是這暑天,維持三個月不變質(zhì)毫無問題。 劉家父子得了這些藥,再三拜謝,遂帶上臉色恢復幾許的小寶離開。 郁容目送著一行人的身影消失,不自覺地輕輕嘆了口氣。 聶昕之問:“容兒因何憂愁?” 郁容默了一會兒,緩聲道:“只是覺得……” 猶豫著,到底沒說出來。 聶昕之卻素來與他心有靈犀般問:“可是憐憫劉家人?” 郁容眨了眨眼,語氣遲疑:“這么說也沒錯?!?/br> 一方面,理所當然的,看到小寶的樣子有些憐憫; 另一方面,是覺得連坐之罰,未免有些苛刻了。 當然了,他心里也不是不明白,這是時代所限,很多事情不能以現(xiàn)代思維去思考。 聶昕之淡淡道:“惡法治惡人,重罪用重典,理固宜然。以現(xiàn)今之旻律,罪罰牽連至家族親人者,常常惡極以至不容誅矣?!?/br> 聞言,郁容不得不好奇:“劉家到底犯了什么重罪?” 聶昕之說明:“牽涉謀逆?!?/br> 郁容微訝:“不會吧?” 那劉根生怎么看就是一村夫的樣子。 聶昕之道:“劉氏不過是走卒之輩,錢財驅(qū)使,行無顧忌,對其所作所為,或許自知不多,然則法理昭昭、罪行鑿鑿,無知不能辯罪,籍沒罰之,業(yè)已是從輕發(fā)落?!?/br> 郁容默了,半晌,搖搖頭:“只可憐了小寶?!?/br> 聶昕之聽了,抬手輕撫著他的面頰:“世間之理,不出因果,容兒何需耿耿于懷?” 郁容失笑:“耿耿于懷倒談不上,有時候觸景生情,難免愛胡思亂量,兄長你又不是不知道?!?/br> 聶昕之靜默,少刻,忽是將人抱起。 郁容一臉懵逼:“兄長?” 這是做啥子? 聶昕之義正言辭道:“容兒既是不豫,理當慰藉?!?/br> 等等…… 慰藉個勞什子! 豪華版馬車顛簸之感不甚明顯,郁容半靠半躺著,絕對不想腦補現(xiàn)在自己是個什么模樣—— 兄長可真是越來越能干了,明明說好了今日要動身的,居然…… “容哥?!鄙眢w羸弱如聶暄,此刻都是騎著馬的,他驅(qū)著馬來到車窗邊,跟車里的人搭話,“你待在車里不熱嗎?” 郁容嘴上溫聲答道:“有冰盆在,感覺尚可?!?/br> 心里克制不住地吐槽。 不說他目前的“狀態(tài)”騎不了馬,更別提他本身就不會騎馬,只一點事實,逼得他“沒臉見人”。 昨夜里鬧得太晚,早上累得抬不起手,故而是聶昕之給他穿戴這一身的。 等他出了門,感覺有些不對勁。 內(nèi)衣的觸感…… 借著馬車的遮掩,郁容悄沒聲地檢查了一下,結(jié)果崩潰地發(fā)現(xiàn)…… 兄長他! 竟然! 給他穿上了那套透明裝褻衣! 盡管吧,穿在內(nèi)里,外人根本無法看得見這“風sao”的一身,但對臉皮薄的某年輕大夫來說,莫名有一種暴露的羞恥。 非常,想,揍人! 然而事實不允許。 他們在趕路,隨行的除了聶暄,另有五六名郎衛(wèi)。 于是,郁容老老實實地待在馬車里,連掀開車簾,看風景的心情都沒有。 將三十六計運用得出神入化,某個男人真真是好樣的! 一想到薄薄的夏衣底下,是穿了不如沒穿的透明裝,心里就像有一千只貓兒在撓爪。 有心換掉吧,他又著實不好意思,沒法厚臉皮在馬車里脫個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