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節(jié)
屋內(nèi)燈光也在這一瞬全部熄滅。 窗外的天猶如一塊深藍的寶石,東邊已微微開始發(fā)亮。雪似乎已停了,只有北風依舊呼嘯。 屋內(nèi)暖氣十足,兩人的肌膚上都迅速滲出細密的汗水,在唯一亮著的夜燈的照射下折射出柔和的光。 黑暗之中,楚環(huán)感覺到男人就像一頭猛獸居高臨下地撲向自己,下意識閉上了眼。 【粗暴打碼】 直到楚淵的手環(huán)第三次亮起,并伴隨著輕微振動。那是隨行人員在提醒他時間到了,他該走了。 楚環(huán)撩了一把長發(fā),從男人身上滑落下地,撿起落在地上的浴巾,重新把身體裹住。 楚淵靠在中島臺上,原本打理得一絲不茍的黑發(fā)已完全凌亂,重新恢復(fù)了冷漠的神情中帶著厭倦。 他無聲地吐了一口氣,整理衣褲。襯衫崩了一顆扣子,他也不在意,扣好了外套,系上皮帶。轉(zhuǎn)眼,先前那位高貴冷峻的君王又重新回來了。 “你該走了?!背h(huán)看了看掛鐘,“都七點過了。祭典幾點開始?” “九點?!背Y隨意地撥了撥頭發(fā),看著楚環(huán),“天子會在主持完祭典儀式后,發(fā)布退位詔書?!?/br> “恭喜。”楚環(huán)笑了笑,“屬于你們四王的時代終于來臨了?!?/br> “動蕩年代也要來臨了?!背Y卻十分淡漠,“她的死,也不過換來二十年的清寧罷了?!?/br> 楚環(huán)低垂眼簾,沒有說話。 “我走了?!背Y走過來,勾起她的下巴,低頭吻了吻她的唇。他面無表情,但是姿態(tài)輕柔,嘴唇十分溫暖。 “乖乖呆著。哥哥會想法子早點把你接出去的。我愛你。” “我也愛你?!背h(huán)說。 門關(guān)上,一串腳步聲遠去。那些守候在門外的隨從不知道對自己主上天不亮就跑來睡女媧這事有什么想法。 楚環(huán)自嘲一笑,轉(zhuǎn)身進了浴室。 等她重新洗了個澡,換了一身居家衣回到起居室的時候,熱騰騰的早餐和今日第一張光子板已經(jīng)送到了。 給楚環(huán)檢查身體的專家和醫(yī)護人員神色都有些微妙,想必楚淵造訪的事第一時間就傳遍了所有人的耳朵。 果真,專家低聲對楚環(huán)說:“小姐,請允許我多問一句,你們剛才是否有采取避孕措施。” 楚環(huán)微笑著把還散發(fā)著熱度的牛角面包送到嘴邊:“放心,我不會懷孕的。我是個生物電腦,我能控制自己的排卵。” 專家臉皮一陣抽搐,訕訕地退下了。 楚環(huán)用完了早飯,將所有人都打發(fā)走,獨自站在客廳的落地窗前。 雪過天晴,陽光普照大地。今天的天氣倒是遠比二十年前要好。這樣的日子里舉辦露天祭典,倒也不是很辛苦的事了。 楚環(huán)一笑,手放在玻璃窗上,整面落地玻璃唰地一閃,化作一面巨大的二維屏幕,呈現(xiàn)出了祭典現(xiàn)場的景象。 第130章 回魂7 北風掠過浩渺長空, 天幕如洗, 烈陽萬里。 滿城霜雪皚皚生輝,朝歌仿若一座冰雪之城。 作為城市中軸線的天極大道兩側(cè), 旌旗飄揚。數(shù)萬名群眾聚集在道路兩側(cè),擠滿了旁邊的岔路,就為了來觀摩今日的祭典。 市民們配戴著象征著建陽公主的火鳳徽章, 或是舉著印有建陽公主頭像的旗幟, 安靜肅穆。冬日暖陽照著人群里一張張沉靜的面孔。二十年的時間相對于現(xiàn)在人類的壽命并不長,在場的大多數(shù)人都經(jīng)歷過當年那場動亂。 道路上的積雪已被清掃干凈,露出灰黑色的路面。伴隨著樂隊渾厚莊嚴的樂曲聲, 樂隊的士兵們身穿筆挺的制服,足踏馬靴,整齊地自大道盡頭走來。 機甲獸緊隨其后,先是兩匹高昂驃壯的機甲馬, 而后是四頭英姿勃勃的雄獅公虎。正如二十年前建陽公主帶兵進入朝歌城那樣,雄赳赳氣昂昂地在眾目睽睽之中,朝著大元宮的方向而去。 只是這一次, 沒有騎著機甲獸的英武女將領(lǐng)隊。 跟在機甲獸隊伍身后的,是一隊女子儀仗隊。這一支二十人的隊伍為清一色2s階女哨兵, 她們來自諸國,年紀、職業(yè)各有不同。多數(shù)是軍人, 還有警察、教師、律師,以及科研學(xué)者。她們是女兒、妻子、母親。她們都是各個崗位上最優(yōu)秀的女性哨兵。 女哨兵們穿著代表各自職業(yè)的服裝,手持著將要祭獻給建陽公主的花環(huán)。她們象征著以建陽公主為代表的, 活躍在各行各業(yè),作出卓越貢獻的優(yōu)秀女性。而這支女子儀仗隊的出現(xiàn),也引發(fā)了人群中的第一陣歡呼和掌聲。 “細節(jié)做得真貼心?!毙χ袔е鴳蛑o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真沉浸在莊嚴氣氛中的楚環(huán)被冷不丁打斷,不耐煩地翻了個白眼。 “既然你每次都能輕松而穩(wěn)定地把精神網(wǎng)同我接駁,我估計你的本體應(yīng)當離我不太遠。你已經(jīng)在朝歌城了吧?!?/br> 男人笑而不答,算是默認了。 “往好處想。”白帝說,“多虧了我,你才能和外界溝通?!?/br> “那我要感謝的也只有言臨清?!背h(huán)說,“我很佩服她能避開層層檢查,把聯(lián)網(wǎng)的光子板給帶進來。這讓我想起上一次你統(tǒng)治的時期,那時候你手下也有了兩個非常有手段的人類副手。說真的,以你用人的手段,你如果不去做一個反人類的恐怖分子,你會是一名絕頂優(yōu)秀的hr?!?/br> 白帝走到楚環(huán)身邊。楚環(huán)朝旁邊挪了半步,同他保持距離。白帝一笑,靠著沙發(fā)后背站著,一起望著玻璃鏡面里投映出來的祭典現(xiàn)場。 各國首腦和要員乘坐著的黑色陸上車正駛過大道。人群再次掀起呼聲。這次并不是純粹的歡呼,而是夾雜著抗議者的口號聲。 但是這個sao動很快就平息了下去。 曾經(jīng)巍峨聳立的大元宮如今成為了一座占地面積極寬廣的廣場。正值冬日,將要栽種樹木的地方都還是一塊塊蓋著薄膜的光土。一座二十多米高的方尖碑豎立在廣場中央,覆蓋著一張巨大的黑底紅鳳的楚國國旗。 這塊方尖碑就是建陽公主的墓碑,背面篆刻有她的生平。她的出生和家人,她的經(jīng)歷、功勛,以及她的犧牲始末。 方尖碑周圍,禮儀隊衛(wèi)兵筆挺站立,鮮花簇擁, “很諷刺是不是。”白帝哂笑,“一個失敗的復(fù)制體,竟然陰差陽錯覺醒成為了哨兵。篆刻在她骨子里的奉獻精神讓她同她的前輩們一樣,為了這群愚昧無知的人類犧牲了生命。這一切,值得嗎?” 楚環(huán)眼中映著廣場周圍四面八方黑壓壓的人潮。 孩子坐在父親肩頭,戴著一頂紅色小鳥帽子,手里也捏著一把印著建議公主頭像的旗幟。她可愛而稚嫩的面容帶著迷茫,并不太懂這個場合的意義。但是他們這些孩童和少年們正因建陽公主的犧牲,才得以誕生在這個星球上。 “值得?!彼p聲說,“當然值得?!?/br> 白帝打了一個呵欠。 隨著儀式正式開始,建陽公主身穿軍裝,英姿勃發(fā)的全息影像投射到方尖碑上空。女武神俊秀明朗的面容帶著溫暖微笑,栩栩如生地俯瞰著人世間。 全場爆發(fā)出了熱烈的掌聲和歡呼。 “周蘊博士給你基因里寫入了最極致的奉獻型人格?!卑椎鄄恍家恍?,“所以你總是很享受奉獻,以及人類的感激和崇拜。哪怕以犧牲自己作為代價?!?/br> “而你覺得這很無聊?!背h(huán)瞥了他一眼。 “不無聊嗎?”白帝坐在沙發(fā)扶手上,抄著手冷笑,“為了得到這些劣等生命的一點感激,就付出自己的一生,這是多余愚蠢的交易。” 楚環(huán)望著屏幕,低聲說:“那你始終并不理解生命的意義?!?/br> “人類的生命并不比別的物種的生命更加寶貴?!卑椎壅f,“可你也不會為了一群豬或者雞鴨去犧牲自己?!?/br> “不?!背h(huán)說,“人類的生命確實要更加寶貴。” “可這就對別的生命不公平了?!卑椎鄄[著眼盯住楚環(huán)。 “而你作為一個□□暴君,又和我說什么生命的公平?”楚環(huán)冷笑著反問。 畫面中,隨著莊嚴的樂曲聲,周天子和各國首腦出現(xiàn)在了主席臺上。人群里掀起了一陣嘩然聲。 男人們盛裝出場,成了一道極其醒目的風景。 他們是四大諸侯國的首腦,同時也是建陽公主的親人、戀人、前夫和師弟。這是一場公祭,同時又在悼念他們逝去的親人。 楚環(huán)輕而長地嘆了一聲。 意念一動,畫面飛速從對面的玻璃擴展到四面八方。繼而,二維圖像畫作了四維,將她和白帝包裹了進去。 下一秒,他們站在了陽光普照的大元宮廣場上。 天色雖好,寒風卻凜冽,穿過兩人虛擬的精神體,吹得旌旗獵獵作響。兩側(cè)是密集的圍觀人群,上方則是方尖碑前的主席臺。沒人能看到他們,因為他們實際上并不存在。 這就是光明向?qū)姶鬅o匹的精神網(wǎng)全景圖。 白帝好整以暇地打量著四周,朝侍衛(wèi)擠眉弄眼,把小男孩的帽子撥落,手里又變出一面印著火鳳的小旗幟。 楚國的儀仗隊在廣場上進行一場傳統(tǒng)祭典表演。鼓樂聲鳴,氣氛莊嚴。 楚環(huán)踩著厚軟的紅色地毯走上主席臺,白帝搖著小旗,吊兒郎當?shù)馗谒砗蟆?/br> 這大概是周天子最后一次身穿冕服出現(xiàn)在公眾面前,縱使一身隆重華麗,卻依舊依舊被站在他身側(cè)的楚淵搶走了所有的目光。 楚淵站在諸王之首,英挺的身影猶如一株頂天立地的青松。獅龍獸坐立在他腳邊,雄姿昂然,引得哨向們和各路媒體驚艷不已。 帽檐下,硬朗分明的面孔和冷峻的雙目遮在陰影之中。華美的軍裝禮服外,一件墨藍色披風長及腳踝,肩章上的金穗折射著刺目的光,帝王的威儀令人深深折服。 楚環(huán)站在楚淵面前,抬頭凝視著他。 “你知道嗎?”白帝忽然湊到了楚環(huán)耳邊,同她一起盯著楚淵,“其實你對他的愛,也只是個幻覺。” 楚環(huán)沒有搭理他。 “你以為自己是建陽公主。而建陽公主愛她,你于是也跟著愛他了。”白帝笑嘻嘻道,“但是曉初,如果否認了建陽公主的人格,那你本身根本就不愛他的,不是嗎?” “你懂什么愛?”楚環(huán)淡淡一笑,“愛是多層的,是立體的,是能線性發(fā)展的。你一個萬年單身狗,不要輕易和別人討論愛情?!?/br> 獅龍獸打了一個鼻息,把腦都湊過來,困惑地嗅了嗅楚環(huán)。楚環(huán)低頭朝它微笑,摸了摸它毛茸茸的頭。同為精神體,魂獸能大致感受到楚環(huán)的存在。 楚淵的目光微微閃爍,察覺到了一絲異樣。他視線掃過下方的人群,只看到空蕩蕩的大道和兩側(cè)熱情的民眾。 楚環(huán)轉(zhuǎn)身朝下一個人走去。 唐王李承欽位居第二,也是一身醒目軍裝,胸前配戴著數(shù)枚勛章。李承欽身軀更為健壯一些,劍眉虎目,神色肅殺。 龍謖位于第三,也身穿軍裝。他愁眉輕顰,眼中流露出淡淡的懷念與哀傷,比起身旁橫眉豎眼的幾個男人,他這表情和今日的情形最為呼應(yīng)。 而司徒啟明因為爵位的緣故,位居最后,也是唯一沒有穿軍裝的。他一身黑色西裝,戴著親王綬帶和徽章,面容冷漠,仿佛思緒已游離開來,不在現(xiàn)場了。 “我欣賞他?!卑椎壅f,“他的理智以及冷酷,還有極強的自控能力,都注定了他將會取得更大的成就?!?/br> “可你還不是挖了他的墻角?!背h(huán)嘲道,“言家?guī)椭銤撊氤璧陌?。作為端王親信,他們有不少特權(quán)。你怎么沒想過直接和端王合作?沒準他很樂意直接把我交給你呢。” “程序計算過,他的數(shù)據(jù)并沒有達到標準。”白帝說,“我想應(yīng)該是他作為人類領(lǐng)袖的高傲,以及對民眾的責任心,讓他并不是一個很好的合作對象。怎么?在他對你做了這么多事后,別告訴我你依舊不怨恨他。” “你究竟希望我如何?”楚環(huán)突然反問,“你一方面希望我保持超脫的神格,凌駕于人類之上,又希望我保留人格,能和你一起去憎惡人類。這事沒法兩全,少昊?!?/br> 白帝一時語塞。 表演結(jié)束,周天子明恪在掌聲中走上了講臺,發(fā)表悼詞。 而楚環(huán)走到向方尖碑,透過被風吹得鼓脹的國旗,好奇地打量里面的碑文。 白帝百無聊賴,目光落在楚淵腳邊的獅龍獸上,朝它挑了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