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jié)
雉娘見烏朵低著頭,猜到自己與原身肯定是有區(qū)別的,再如何假裝都不可能變成同一個人。 “烏朵,你是不是覺得我現(xiàn)在變壞了?” “沒有的,三小姐,都是夫人…”烏朵抬起頭,就見自家小姐雙眼含淚,一臉的悲涼,看起來孤苦又無助。 烏朵暗罵,都是夫人害的,把她家小姐欺負成什么樣子,好好的官家小姐,被人逼得走投無路。 那位董家公子,長得兇惡,每回看三小姐的眼光,都恨不得剝衣服一般,甚至看她也帶著yin氣,她打一個寒戰(zhàn),若真讓夫人得逞,不光是三小姐,她也難逃厄運。 不能讓這樣的事情發(fā)生,她堅定地說,“三小姐,你有什么吩咐就盡管讓烏朵去,夫人用心險惡,千萬不能著她的道?!?/br> 雉娘淚流得更兇,咬著唇,萬分感謝地看著她。 她挺直胸膛,滿眼都是忠心護主的決心。 烏朵出去后,雉娘神色恢復(fù)如常,面無表情地抹干淚水,盯著粗紗的帷帳,這憋屈的日子,也不知什么時候是個頭,一味地示弱,雖能保暫時平安,長久來看,于事無補。 董氏之于自己,照舊是掌控者般的存在,困于這方寸內(nèi)宅之中,都是董氏的地盤,董氏想害她,易如反掌。 比較慶幸的是,她與鞏姨娘身邊雖只有蘭婆子和烏朵兩個下人,卻都是忠心的,蘭婆子是姨娘帶進府的,烏朵也是姨娘親自選的,鞏姨娘看著柔弱,其實心機城府都不少,可惜是個妾室。 她將兩件肚兜拿出來,厭惡地用手指捏著,眸中寒意盡現(xiàn),這些東西關(guān)鍵時候希望能派上用場。 ☆、事發(fā) 第一日,董慶山?jīng)]有尋見,董老夫人和董氏都不以為意,想著董慶山不知又是在哪個粉頭寡婦那里流連忘返,樂不思蜀,等他銀子花完,必會回去。 第二日,董氏在院子里罵了幾句,指桑罵槐,鞏姨娘氣得直哭,雉娘冷著臉,該干嘛干嘛,倒是趙縣令聽不下去,讓她閉嘴。 第三日,董氏莫名有些慌,衙役們天天出去找,半點影蹤都沒有,幾次找老爺打聽,都被懟回來,趙縣令因那日董老夫人的話,心中窩火,幾日不搭理董氏。 眼見三日過去,董慶山音訊全無,趙縣令眉頭緊鎖,坐在案堂上,皺眉細思,活生生的大男人,竟然消失得半點痕跡也沒有,也沒有人見過,太過不尋常。 文師爺立在旁邊,目光看向衙門外。 第四日,依舊沒有消息,董老夫人在家里坐不住,心里也不痛快,就想找找到別人的晦氣,她哭天喊地上門,趙縣令一見到她,頭就疼,董老夫人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攙扶她的是兒子董大壯和兒媳李氏,董家就董慶山一根獨苗,前頭有三個jiejie,都早已出嫁。 “書才,慶山究竟去了哪里,你到底有沒有派人用心找?” 兩邊的衙役不滿,哪能沒用心,就差沒有去山上翻,整個縣城周邊的村落都一一問過,這幾天,將腿都跑得快要斷掉,鞋底都磨穿了,這縣令夫人的娘半點好聽的話都沒有,還說他們沒有用心,真讓人寒心。 若不是她是縣令的岳母,衙役早就用杖將她趕出去。 趙縣令咳一聲,“岳母,你莫急,許是慶山貪玩忘記回來,過兩天說不定就自己回家?!?/br> 董老夫人心里也是這樣想的,慶山自小就橫,無人敢惹,向來只有他欺負別人,別人在他手中絕對討不了好,不過是上回女婿將她趕出門,她心中怨恨,發(fā)泄不滿罷了,故意拉上兒子兒媳婦來撐場面,讓女婿低頭。 董大壯和李氏對兒子找不到的事情,根本就不在意,以往慶山也常常幾日不回家,等銀子用完就會出現(xiàn),他們倒不是太擔(dān)心。 兒媳李氏滿臉的不高興,面皮耷拉著,就因為婆婆要來縣衙撒火,他們今天鋪子都沒開,眼睜睜地看著銀子流走,一肚子的怨氣。 這時,外面的登聞鼓被人敲得震天響,衙役擊鼓之人帶上堂,董老夫人等接到趙縣令的眼色,退到后堂。 擊鼓之人是渡古縣城最偏遠的七峰山下的一位里正,他來報說村里的獵戶在山中發(fā)現(xiàn)一具被野獸啃食得七零八落的尸體。 趙縣令急忙派出衙役和仵作隨他前往,董老夫人見要派出去的衙役不少,呼拉拉分開一半人,有些不愿意,向趙縣令報怨,“書才,那山中的尸體肯定是村民,這些賤民死了就死了,何必派那么多人去,多留些人找你慶山侄子,你侄子可是咱們董家的命,董家就他一根獨苗,祖宗還等著他傳代呢?!?/br> 衙內(nèi)余下的差役們收到縣令的眼色,全部起身,一半跟隨報案的里正去七峰山,一半人散開去找董慶山,董老夫人以為全都是去找孫子的,這才滿意地哼一聲。 董氏在后院早就聽到聲音,派曲婆子來接董老夫人進去,董老夫人撇下嘴,松開兒媳的手,讓女兒扶著,大搖大擺地進了后院。 趙縣令的眉頭皺得老高,朝文師爺搖下頭,嘆口氣,文師爺垂眸不語。 為表上回的歉意,董氏可是給董老夫人做足面子,不僅擺了一桌八涼八熱的席面,而且走時還讓他們帶上四盒點心及兩匹上好的布料,喜得董老夫人眉開眼笑,吃得滿嘴流油,又吃又拿,趾高氣揚地坐上董氏安排的馬車。 她坐在馬車上得意地直哼哼,趙書才別說是當(dāng)上縣令,以后就是更大的官,也要敬著她,女兒把持著他的后院,她就是官家的老夫人。 兒媳李氏看著大盒的糕點,還有兩匹布料,又吃了一頓好的,心里舒坦不少,也就沒有再擺臉色。 日落時分,衙役及仵作一行回衙,收斂回來的尸骨殘缺不全,裝在布袋中,抖開散在地上,趙縣令轉(zhuǎn)過頭去。 衙役們上報說,他們在周邊問過,并沒有誰家有人失蹤,只好將尸骨帶回縣衙。 尸骨七零八落,皮rou被野獸啃食掉,天氣炎熱,散發(fā)出一股腐爛的味道,讓人生嘔。 衙役們將散落在尸骨附近的布片收集回來,從布片上看,是絹布的,絹布雖不名貴,卻也不是普通百姓能穿得起,至少也是富裕些的人家才能穿的,死者不像是普通的山民。 仵作將驗尸單子呈上,上面記著死者為男子,年約二十六七,體型高大,至于死因,尸骨不全,皮rou全無,看樣子是誤入深山,遇猛獸襲擊而亡,附近發(fā)現(xiàn)不少野獸留下的腳印。 文師爺在一邊寫案宗,一面安排明日派人去各處張貼布告,誰家有人口失蹤,若是青壯男子,可來縣衙辯認。 一位衙役小聲地說道,“董家公子不是失蹤幾日嗎?” 文師爺寫字的筆頓一下,看一眼他,又看一下趙縣令,趙縣令心下一突,二十六七的男子,身形高大,穿得不差,死者的特征與慶山侄子頗為吻合。 衙內(nèi)死一般的靜寂,趙縣令艱難道,“派人去將董家人請來,辯認死者?!?/br> 衙役們到董家時,董家婆媳正為兩匹布料爭得面紅耳赤,李氏想放到鋪子里賣,得些銀錢,董老夫人想留下一匹裁新衣,她想在街坊四鄰面前顯擺顯擺。 正爭論不休時,外面有人敲門,董大壯將門打開,見到衙役,有些怔住,“不知縣令大人又是何事,怎么這么晚還上門?” 董老夫人丟下手中的布料,跑出來歡喜地問道,“可是找到我孫兒了?” 衙役們硬著頭皮,不敢搖頭也不敢點頭,只說公務(wù),縣令有請。 董老夫人不高興地嘟嘴,“剛才在縣衙不說,現(xiàn)在人都要歇著,他就來請,也不知道是什么事?” 不滿歸不滿,董家有今天,也是仗著趙書才這個縣令,董家三口人又跟著衙役們來到縣衙,前衙燈火通門,一進去,董老夫人就覺得有些不對勁,不僅氣氛不對,味道也怪怪的。 趙縣令臉色青黑,衙役們也低著頭,她隨意一看,就看到地上慘不忍睹的尸骨,“哇”地一聲吐出來。 今日吃得好,又吃得多,一股腦吐出來,難聞的餿臭味在衙內(nèi)散開,衙役們都別過頭。 趙縣令硬著頭皮開口,“七峰山中發(fā)現(xiàn)一無名男尸,年二十七八,身形高大,你們辯認一下?!?/br> 董老夫人吐得眼淚都流出來,驚聞此話,立馬反問,“書才,你這是什么意思?” 趙縣令捂著鼻子不說話,用手指著地上的尸骨。 董老夫人被嚇一大跳,反應(yīng)過來大罵道,“好你個趙書才,慶山不過是玩得忘記回家,你就咒他死,有你這么當(dāng)姑父的嗎?” 突然,李氏尖叫一聲,指著那碎布片,不敢置信地捂著嘴,董老夫人順著她的手指望過去,也發(fā)一聲尖叫,暈過去。 董大壯慢慢地走近前,大著膽子辯認,死者頭發(fā)仍在,發(fā)間似有蟲子在爬,董慶山自小頭發(fā)就粗密,知子莫若父,哪能認不出自己的孩子,他痛苦地閉上眼睛。 看到這一幕,趙縣令和衙役們心中有數(shù),死者正是董慶山。 文師爺?shù)椭^,明日可以不用去張貼認尸布告了。 衙門尖利的聲音內(nèi)院聽得一清二楚,董氏聽出是自己的娘,驚得手中的點心都掉在地上,看著外面暗黑的天,這么晚了,娘怎么還會來縣衙。 剛才老爺才派人過來說,有案子,發(fā)現(xiàn)無名尸體,讓她們不要去前衙,難道… 她急忙起身就往前衙跑去,一到衙內(nèi),就見暈倒的娘和傷心欲絕的嫂子,還有呆掉的大哥。 地上散開的尸骨讓人不寒而栗,在燈火的照映下格外的恐怖,頭骨上發(fā)乃在,還有一些皮rou,她壓住翻涌而的嘔吐感,上前去扶著自己的娘。 李氏恢復(fù)一些清明,“妹夫,你可得為你侄兒作主啊,是哪個黑心肝的害了他,可是絕了我董家的根哪?!?/br> 趙縣令清下嗓子,“大嫂,人是在七峰山的老林里發(fā)現(xiàn)的,附近有猛獸留下的印跡?!?/br> 李氏壯著膽子看一眼尸骨,確實像被野獸啃咬過的樣子,只是慶山怎么會去七峰山,他去那里做什么? 董慶山去七峰山做什么,李氏不知道,趙縣令更不知道,不過案子卻是可以了結(jié),董慶山被野獸咬死,死因無疑點,唯一的疑點是他為何去七峰山,但這不防礙案子了結(jié)。 一個成年的男子,他要去哪里,是他自己的事情,被野獸咬死,只能自認倒霉,文師爺寫好卷宗,交給趙縣令,趙縣令在上面蓋章結(jié)案。 ☆、毒計 李氏嚎啕大哭,卻又不敢上前去看那慘不忍睹的尸骨,離得有兩步之遠,捂著臉哭得傷心,董大壯蹲在尸骨旁,老實的面容上淚水縱橫交錯,董老夫人則暈倒在董氏的懷中。 衙內(nèi)的差役們大氣都不敢出,齊齊地看著趙縣令,死者是他的內(nèi)侄,下一步要如何辦,還得大人的吩咐。 董氏扶著自己的娘,雙手止不住顫抖,一顆心驚了又驚,暗思是不是侄兒將話聽岔,以為她說的是去七峰山,這才走錯地方,因為七峰山中恰好也有一座寺廟,雖名氣不如天音寺,但聽說簽子特別靈驗,去那里添香火的人也很多。 同樣想法的人還有醒過來的董老夫人,孫子曾得意地向她透露過,是女兒安排他和小賤人的事情,那天晚上,孫子特別的高興,喝了不少酒,是不是酒醒后,腦子暈乎,去了七峰山,這才遭難。 董慶山死于老林,被野獸咬死,董老夫人有心想訛人,都找不到禍首,只能將所有的恨都算在雉娘的身上,孫兒若不是惦記小賤人,又怎么會誤入深山,白白丟了性命。 趙縣令安排幾個衙役送董家人回去,董老夫人一直哭嚎著,李氏想上前扶,被她推開,對于兒媳婦,她很不滿,光會生賠錢貨,生了三個女兒才得這么個孫子,若孫子有個兄弟,也不至于讓董家絕后,衙役們將董慶山的遺骨帶上,他們一走,衙內(nèi)的人將草木灰灑在剛才的停尸處。 一切忙完,趙縣令頭疼難當(dāng),徑直歇在書房,董氏哭到半夜,本以為老爺會來勸慰兩句,等到子夜,也沒見著人影,又氣又傷心,慶山是董家的獨苗,就這樣不明不白地死去,都怪那個小賤人,若不是她勾著侄子,侄子怎么會年紀輕輕就命喪獸口。 趙燕娘打著哈欠,有些不耐煩,董氏不滿地瞪她一眼,她低頭撇嘴,暗道枉慶山表哥長了那么大的個子,居然如此無用,地方都能聽錯,還賠上性命,活該。 董家要辦喪事,趙縣令做為女婿,肯定要上門,可是董老夫人卻在隔天一大早登門,眼腫如布袋,目光陰狠,沉著臉怨毒地盯著西屋,烏朵正端水給雉娘洗漱,看了一眼,嚇得水都快灑出去。 她快步走進屋,如見鬼一般,“三小姐,董老夫人又上門來,奴婢怎么瞧著神色不太對,瘆得人發(fā)慌。” 雉娘將手浸入盆中,浸濕布巾,手頓住,輕聲吩咐烏朵,“你能不能靠近東屋,去聽下她找夫人說什么?!?/br> 烏朵點下頭,在外間拿上一個小籃子,裝作采花的樣子,慢慢地往院子里走,故意在靠近東屋的地方磨蹭,縣衙的下人本就不多,趙燕娘有兩個丫頭,云香和木香,董氏身邊只有曲婆子,老夫人那里有兩個婆子,加上灶下的王婆子和幫灶的姓李家媳婦,還有守后門的李伯,總共十個人。 董老夫人并沒有壓低聲音,聲音尖刻陰毒,但烏朵不敢靠得太近,隱約聽到小賤人陪葬,冥婚的字眼,驚得心都要跳出來,悄悄地跑回西屋。 雉娘聽到冥婚陪葬,有種不好的預(yù)感,心往下沉,以董老夫人和董氏的心毒,肯定將董慶山的死算在自己頭上,董慶山生前肖想她,死后,董老夫人必會讓自己的孫子如愿,她們商議的冥婚對象,十有九成是自己。 鞏姨娘已經(jīng)徹底嚇傻,連哭都忘記了,半晌,才哭起來,拉著雉娘,“怎么辦,雉娘,你說要怎么辦?夫人不會想讓你嫁過去吧,那可是守活寡?!?/br> “不許哭?!?/br> 雉娘有些心亂和煩躁,哭能解決什么,遇到什么事情都哭,能哭得讓董氏回心轉(zhuǎn)意嗎?守活寡都是輕的,怕的就是董氏想要她陪葬。 鞏姨娘捂著嘴,不敢置信地看著雉娘,雉娘吐出一口氣,“姨娘,哭沒有用的,還不如好好想個法子,怎么才能讓夫人打消主意?!?/br> 董氏不敢擅自做主,趙縣令必不會同意讓自己嫁過去,但是在內(nèi)宅之中,董氏想要對付自己,栽贓陷害,防不勝防,以目前的形勢來看,董氏可能會使計讓自己走投無路,只能嫁進董家,要么就是抬自己的尸體進董家。 前路堵死,孤立無援,此生比前世還有艱難,前世雖然艱難,卻還有自由,還能自己給自己做主。 鞏姨娘有些驚疑,女兒向來性子軟,何曾有過這么硬氣的時候,雉娘低頭心道剛才情急之下的怒喝,必然引起懷疑,她抬起頭,淚流滿面,“姨娘,我不想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