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jié)
料子都很軟滑,她細細地摩擦著布料,眼瞼垂下,胥公子說得沒錯,趙鳳娘行事讓人挑不出半點錯。 鞏姨娘收了料子,自然要去拜見縣主,她穿著素凈的衣裙,頭上只一根銀簪,脂粉末施,卻別有一番楚楚動人的俏麗,趙鳳娘瞧見她就一愣,鞏氏不僅貌美,而且十分面嫩,根本就不像生養(yǎng)過孩子的婦人。 有這樣的生母,難怪庶妹能長得那般絕色。 “鞏姨娘不必多禮,這些年,你侍候父親,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往后家中沒有主母,我們姐妹幾人畢竟是做女兒的,很多事情都不便去做,以后父親的衣食還要你多多費心?!?/br> “謝縣主看得起,奴婢一定盡心盡力地侍候老爺。” “好,只要你將父親侍候好了,趙家不會虧待你的,再說你是三meimei的生母,該有的體面都不會少?!?/br> 這句話說得鞏姨娘心中熨貼不已,頻頻道謝。 “縣主折煞奴婢了,照顧老爺是奴婢的份內(nèi)事,談不上辛苦,其它的奴婢不敢想,只要三小姐日子過得平順,就心滿意足?!?/br> 趙鳳娘點點頭,讓她回去。 她一走,趙鳳娘身后的黃嬤嬤就小聲地道,“這位姨娘瞧著有些面熟。” “哦?”趙鳳娘回頭,“我這位姨娘聽說是孤女,連我父親都不清楚她是哪里人氏,不知嬤嬤以前在哪里見過她的?!?/br> 黃嬤嬤搖下頭,鞏姨娘生得好,若是真的見過,她肯定能記起。 “奴婢不曾見過,只是覺得她長得像某個人,有些面熟,仔細一起,卻又想不起來是像誰?!?/br> 不僅是這位姨娘,剛開始見那位趙家三小姐時,她也隱約覺得有點熟悉,現(xiàn)在想來,是女兒像生母,姓鞏的姨娘讓她眼熟。 她仔細回想,想不起京中有哪家姓鞏的人,也不認識姓鞏的尋常人,認真回想半天,不得其果,索性丟開。 趙鳳娘也沒太在意,天下相似之人常有,鞏姨娘出身肯定是不高的,要不然也不會為妾,父親納妾時還是一介白身,不過是托姑姑的福,家境寬裕,有些余錢罷了。 鞏姨娘回到西屋,神情還有些亢奮,臉上的笑意都遮不住,“雉娘,縣主真是謙和,與人說話半點架子都沒有,不愧是深得皇后娘娘寵信的女子,這份大氣,二小姐望塵莫及?!?/br> 雉娘看著她,沒有說話。 有時候覺得鞏姨娘挺精明的,對于后宅陰私都懂,手段上也不輸他人,可卻還是如此的天真,別人對她好一點,她就會輕易相信別人是真心的。 也不知道鞏姨娘是哪樣的人家養(yǎng)出的女子,從未聽她提起過自己的出身,不知為何進趙家做妾。 “這下姨娘可算是放心了,以后有縣主在,別人不會太過看輕你,人人都說長姐如母,夫人不在,長姐當家,若她能人前多美言你幾句,你將來找人家時就不會太過艱難?!?/br> “姨娘,萬事靠自己,大姐雖好,卻不知會在家中呆多久,若她很快就要回京,對我們來說,也沒有多大的用處?!?/br> 鞏姨娘一聽,興奮的神情淡了不少,眉宇間又籠上一層郁色。 “姨娘,車到山前必有路,你也不用太過憂心?!?/br> 鞏姨娘望著她精致的小臉,欲言又止。 雉娘知她心中所想,肯定又是讓自己巴結好鳳娘,以后才能常出去做客,多些機會,說不定能結個不錯的姻緣。 她嘆口氣,突然之間對嫁人有些意興闌珊,以前她還想平平順順地嫁人做正頭娘子,可眼下,經(jīng)過董氏一事,多少有些提不起勁。 嫁人做正頭娘子又如何,古代男子稍微家境好些,三妻四妾太過正常,自己哪有那個肚量和別人共享丈夫。 一復一日,年復一年地和那些小妾們斗法,難保自己不會性子扭曲,鉆了牛角尖,變成面目可憎的女子。 那樣的生活,又有什么好期待的。 若嫁給普通的人家,柴米油鹽雖然繁瑣,只要日子能過下去,也不是不可以,但以她的長相,在陋室中太過突兀,也不是什么好事,恐怕還會惹禍上身,累及他人。 她想了想,哪樣都不如意,看著鞏姨娘滿是期盼的臉,點了點頭,“姨娘,我會與大姐處好的。” 和趙鳳娘打好關系,應該百利而無一害,趙鳳娘是縣主,在尋常人的眼中,那是天大的存在,她是縣主的庶妹,憑著這個名頭,日子也不會太難過。 鞏姨娘欣慰地點頭,不知又想到什么,羞紅了臉。 雉娘看她一副少女含情的模樣,想到現(xiàn)在父親身邊只有姨娘一位女人,腦中靈光一現(xiàn),“娘,是不是大姐和你還說過什么?” “大小姐說,以后老爺那里,要讓我照顧衣食?!膘栆棠锏纳裆行┾钼?,但到底還是對女兒說出實情。 果然如此,她心緒復雜,趙鳳娘這人,還真讓人看不透。 鞏娘姨與她略說幾句,便去灶下看前院的飯菜有沒有備好,王婆子滿臉的堆笑,討好地和鞏姨娘攀交情,嚇得鞏姨娘有些受寵若驚,端著飯菜就走。 王婆子在身后鄙夷一笑,上不了臺面的東西。 趙縣令在三堂書房處,手里拿著一本書,卻半天也沒有翻動一頁,他本就是不愛讀書的性子,縱是看不進去,也逼著自己硬著頭皮去看。 聽到腳步聲,抬頭一看,視線中出現(xiàn)鞏姨娘惹人憐愛的身影,他放下書,“你怎么在這?” 鞏姨娘有些許的羞色,將食盒里的飯菜拿出來,這樣的事情,她是頭一回做,以前董氏把持內(nèi)宅,根本就不讓她和老爺親近,老爺想歇在西屋,都要被人半夜鬧醒。 現(xiàn)在她得了縣主的準話,也不怕有人說三道四,再加上董氏已死,正是和老爺相處的好時機,想著想著臉上略有紅暈,羞怯又動人,趙縣令盯著她的手,再順著手看著她的臉,她的臉白嫩如少女,他看著看著似入迷一般。 當年,他在街上碰到孤苦無依的鞏氏主仆二人,鞏氏長得貌美,怯生生地躲在蘭婆子的后面,周圍有幾個不三不四的閑漢在說著下流的話,有人竟還想去拉鞏氏。 生平第一次見到如此美麗的女子,他心跳得很快,緊張得手心都在冒汗,竟不知不覺鼓起勇氣,將閑漢們趕走,閑漢們知道趙家姑娘在京中,主子是王妃,不敢惹事。 鞏氏主仆向他道謝,他開口詢問,得知鞏氏父母雙亡,投親無路,又舉目無靠,不知如何是好,他看著嬌弱的女子,起了不該有的心思。 鞏氏是真的走投無路,默認當妾的事實,跟著他回趙家,那時候因為meimei常常捎銀子回家,家里的情況寬裕,已從蘆花村搬到石頭鎮(zhèn)。 一晃眼,十幾年過去,雉娘都已十七歲,鞏氏還如姑娘一般嬌美,身段也未變,再美麗的女子,天天看著,也不覺得稀罕,董氏盯得緊,鞏氏又常躲在西屋,他忙著公務,想來已有許久沒有和鞏氏獨處。 趙縣令想著,再看鞏氏動人的模樣,目光灼灼,鞏姨娘被他這樣注視著,渾身的不自在,替趙縣令布好碗筷,靜立在一邊,等趙縣令吃完,又收拾東西,準備回去。 趙縣令叫住她,“可會研墨?” 鞏姨娘一愣,低下頭,聲音細如蚊蟲,“會的,老爺。” “那好,過來替我研墨。” “是的,老爺。” 她伸出素白的手,執(zhí)起墨條,在硯臺中倒入一點清水,慢慢地打著轉(zhuǎn)研磨起來,她的動作說不上熟練,卻絕對沒少做過的樣子。 趙縣令很滿意,書中說的才子佳人,紅袖添香,大抵如此。 文人雅客的事情,他懂得不多,想著或許那些文人才子們,也不見得會有如鞏氏這樣美貌的女子相陪,心里有些得意。 他將毛筆浸滿墨汁,在潔白的宣紙上寫字,鞏姨娘看著他的字跡,神色悵然,記憶中也有一雙男人的手,手指修長,執(zhí)筆的樣子像畫一般的好看,寫出來的字飄逸又蒼勁。 眼前的字跡算不上好看,帶著刻意的勾鋒藏尾,許是臨摹字帖久了,中規(guī)中矩,雖不靈動,也能入目。 鞏姨娘一言不發(fā)地侍候著他的筆墨,慢慢地收起自己的心思,那些事情與她而言,不過是浮生一夢,又何必再去想起,兩人待在書房中,一呆就是兩三個時辰,等傍晚時,趙縣令自然與她一同回西屋,共用飯食后,就歇在西屋。 西屋的房子本來就有些舊,隔音也不是很好,雉娘聽著隱約傳來的嚶嚶聲,用被子蒙住頭。 聲音慢慢聽不到,她卻久久不能入睡,董氏一死,父親后院之中僅有鞏姨娘一人,可難保哪天父親不會續(xù)弦,也不知那時候嫁進來的填房是怎樣的人。 東屋那邊的趙燕娘也在翻來翻去地睡不著,一邊氣父親薄情寡義,母親才去世沒多久,就和西屋的老賤人廝混,一邊又想起白日里見到的那些個好東西,恨不得全都變成自己的。 越想越心頭如火燎,一直折騰到深夜才睡去。 ☆、第32章 手段 早起時, 趙燕娘頭疼欲裂,看著自己房間的布置, 再回想鳳娘從京中帶來的東西, 心情越發(fā)的糟糕,坐在妝臺前, 看著自己眼下兩塊大大的青影, 差點沒打碎鏡子,她讓木香在自己臉上比平時多敷衍了一層粉, 死白死白的。 偏她自己還一無所覺,描眉涂唇的,鏡子里慢慢顯現(xiàn)出一位詭異的女子。 木香幾次想開口提醒,想著云香的遭遇, 咬著唇, 將嘴邊的話咽下去, 二小姐為人心寒,她再忠心, 也不會換來什么,說不定下次二小姐又招禍, 被推出去頂替的人就是自己。 董氏雖死, 曲婆子仍在,她本是董氏的婆子, 如今不知要投靠誰,總不可能去灶下打雜,于是思來想去, 只能是巴上二小姐。 她殷勤地守在門口,見燕娘主仆出來,眼前一亮,大聲夸贊,“二小姐,你今日看起來可真精神。” 燕娘得意地一笑,“行了,你的意思本小姐明白,反正云香不在,我這身邊正好缺人,按理說我是嫡出小姐,身邊得有兩個丫頭,你就替上云香吧?!?/br> 曲婆子連連表忠心,就差沒有賭注發(fā)誓。 木香低著頭,跟在燕娘的后面,曲婆子將她往邊上一擠,自己頂了丫頭的位置。 主仆三人才將將出屋子,就見董家的老婆子被人引到后院,手里抱著一對牌位,她臉色一沉,黑面冷對,這董家人怎么還有臉來? 董老婆子扭著身子,將手中的靈牌露出來,“孫媳婦啊,你怎么見了自家姐妹,連個招呼都不打?!?/br> 趙燕娘粗眉一皺,一個牌位打什么招呼,她不自覺地瞄下四周,總覺得這話聽得讓人發(fā)寒。 轉(zhuǎn)念又想到云香可是自己尋短見,和她又有什么關系,也就這老婆子心壞,故意嚇人,再說哪是什么姐妹,誰和一個奴才做姐妹? “你又跟到我家里來胡說八道什么,云香不過是個奴才,哪里配和本小姐稱姐道妹。” “二小姐,你這話說得,老婆子可就不同意了,將云香認作義女的話,可是縣主親口說的,大家伙兒聽得真真的,怎么到你這里,就變成奴才,我們董家可不依?!?/br> 趙燕娘狠狠瞪一眼她,正要說些什么,趙縣令從西屋出來,怒喝道,“燕娘,你的禮數(shù)都學到哪里去了?云香是你的義姐,這事為父親口允諾的,絕無反悔。” 義姐? 一個奴才哪里配當什么義姐,趙燕娘恨恨地看著董老婆子,云香本來比趙家姐妹要年長一歲,但總不能讓鳳娘也稱她為義姐,這好說不好聽。 趙縣令和兒子幾番商量,將云香排在鳳娘后面,也就成了燕娘和雉娘的義姐。 聽到趙縣令親口承認,董老婆子腰桿挺得筆直,“二小姐,哦,不,老婆子喚錯了,三小姐,今日你二姐回門,你做meimei的,就沒有什么表示?” 趙燕娘眼里都在冒火,回門?誰家姑娘成親第二天就回門,還敢要東西,簡直不要臉。 趙縣令心下不快,董家人做事可真不地道,捧著牌位上門,究竟還想干什么? 董老婆子急吼吼是上門,就是怕過幾天,趙家人翻臉不認人,那她的算盤可就要落空,也不管什么禮數(shù),一大早就帶著牌位上門,非要將這門姻親給坐實不可。 她環(huán)顧一下,沒有看到鳳娘,嘴歪了一下,“我們縣主娘娘怎么不出來,meimei回門這樣的大事,哪個做長姐的不露面?” 趙鳳娘屋子的門打開,黃嬤嬤走出來,“董家老夫人,我們縣主連趕幾天的路,身子略有不適,若有怠慢之處,望老夫人見諒?!?/br> 說完,將董老婆子引到以前董氏住的堂屋,董老婆子將孫子和云香的牌位擺在桌子上,看得人心里發(fā)毛。 昨日她現(xiàn)寶似地將四百兩銀票往兒子媳婦面前一晃,然后寶貝般地收起來,連半兩銀子都沒有分出去,氣得李氏差點破口大罵。 李氏和董老婆子說,有人出二百兩銀子買她們?nèi)⒀嗄?,其實話未說全,她藏了私心,那人出的銀子是五百兩,她瞞報三百兩,想著二百兩的數(shù)目,對婆母來說也是非常誘人的。 誰知道節(jié)骨眼上,鳳娘回來了,三言兩語就將婆母給哄住,拉回丫頭的尸身,還寫下婚書,她氣得發(fā)暈,婆母得了四百兩銀子,連半個銅子都沒有分給他們。 董慶山是壯年枉死,本就要趁夜埋葬,夜里,董家就叫了幾個人,將慶山和云香合葬在一起。 墓碑上寫的都是董氏夫婦之墓,生卒年月,姓名等,都有銘文。 董老婆子才不看兒媳婦的臉色,她有銀子,還怕沒人孝順不成? 想著鳳娘的許諾,生怕趙家人出爾反爾,一大早就上門,也不管是不是晦氣,她大搖大擺地坐在上座,斜著眼看趙家人。 趙縣令心里頭窩火,但鳳娘一言即出,斷無改口的可能,只董家人太過惡心人,若有可能,真想到死不再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