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jié)
皇后娘娘慢慢地起身,一步一步地朝她走來,冰冷的語氣仿佛寒霜一般,“不知錯?柳葉, 你莫要和本宮裝糊涂,本宮問你,鳳娘究竟是誰?” “娘娘,鳳娘自然是奴婢兄長的女兒?!?/br> 皇后娘娘怒急反笑,“哈哈,好好,柳葉,你長膽了,不愧是少卿夫人,這揣著明白裝糊涂的樣子倒是和姓段的學(xué)得不錯,本宮倒是小瞧了你?!?/br> 趙氏面如土色,眼里又驚又懼,倉皇地望著她,“娘娘,奴婢不知您在說什么,究竟發(fā)生何事?” 皇后緩緩地彎下腰,近近地俯視著地上的趙氏,冷眼如刀,猶看死人,“什么也沒有做,那本宮問你,當(dāng)年那個孩子是誰,鳳娘和你長得像,分明是你們趙家的種,你們用她來代替,真是膽大包天,是吃準(zhǔn)本宮不敢聲張,還是另有所圖?” “不是鳳娘?”趙氏驚恐地抬頭,拼命地搖著,也不顧什么禮法,愣愣地直視著皇后,“怎么可能不是鳳娘,奴婢親口叮囑過嫂子的,讓她將那孩子送上京,怎么會不是鳳娘?” 皇后緊緊地盯著她,不錯過她臉上的一絲一毫的表情,“你當(dāng)真不知情?” 趙氏又伏在地上不停地磕頭,“娘娘,奴婢真的不知道,若不是鳳娘,那會是誰,難不成是燕娘?難道是奴婢的嫂子…?娘娘,奴婢該死,奴婢該死。” 皇后定定地看了半晌,趙氏每一下都磕得極重,很快白玉磚上就染上一小灘血,她眼底又暗又深,慢慢地直起身子,“你是該死,本宮如此信任你,還替你謀得好姻緣,你就是這樣回報本宮的,怎么對起本宮對你的期望?!?/br> “娘娘,奴婢該死,奴婢真的沒有想過,奴婢的大嫂竟然會偷梁換柱,讓鳳娘進京,奴婢失察,求娘娘賜罪?!?/br> “你真不知情?” 趙氏抬起頭,眼里悔恨交加,痛不欲生,“娘娘,奴婢對娘娘忠心耿耿,恨不能掏心挖肺,怎么會有一絲一毫的異心,即便是娘娘讓奴婢去死,奴婢二話不說,立馬自行了斷,可這件事情奴婢當(dāng)真不知,雖不知情卻是奴婢的一時大意造成的,都是奴婢的錯,奴婢辜負您的托付,求娘娘降罪。” 皇后語氣變得緩和了些,似痛惜無奈般地嘆口氣,“好,既然你不知,那你告訴本宮,還有誰知道當(dāng)年那孩子的事?” 趙氏感動得淚水流得更兇,額頭上的血流得滿臉都是,分外的恐怖,“回娘娘,除了奴婢的嫂子,沒有人知道?!?/br> 她往前爬一步,又伏地不停地磕頭,砸得漢白玉的地磚“咚咚”作響。 “娘娘,此事千錯萬錯都是奴婢的錯,當(dāng)年讓那孩子跟奴婢大嫂回鄉(xiāng),后來托娘娘的福,奴婢嫁給老爺為妻,又不能生養(yǎng),膝下空虛,求得老爺同意才能接那孩子上京,奴婢的大嫂本是鄉(xiāng)野村婦,沒什么見識,定然是她想讓自己的女兒進京享福,換了孩子,奴婢從未想過她會如此大膽,一個嬰兒的變化太大,奴婢沒有認出來,請娘娘重重地處罰奴婢?!?/br> 字字在理,聲聲落淚,飽含著自責(zé)和痛苦。 皇后眼底沉痛,已經(jīng)相信她的話,柳葉是她最信任的丫頭,幼年時,她身邊的人都是母親安排的,她們陽奉陰違,常常讓她吃悶虧,十歲那年,她使計除掉最壞的一個丫頭,然后央求父親重新買一個。 那一次,父親破例依她,親自買回一個丫頭,就是柳葉。 柳葉入府時也不過是十來歲的樣子,兩個半大的姑娘在內(nèi)宅中要躲無數(shù)的暗箭,柳葉替她擋了無數(shù)次,可以說主仆倆是相依為命過來的,在常遠侯府里,除了父親,她唯一能相信的只有柳葉。 最嚴(yán)重的一次算計就是臨出嫁的一個月,母親接連讓廚房天天燉補湯,說是調(diào)養(yǎng)她的身子,她不敢喝,可母親派人在門口守著,連窗戶那里都有人,想倒都沒地方倒,明知湯藥有問題都不敢挑明,最后還是柳葉挺身而出,那些補湯全進了柳葉的肚子里。 她入祝王府后,私下請人替柳葉看脈,果然宮寒如於,不能再生養(yǎng),柳葉還高興地說,自己不想嫁人,只想永遠侍候她。 這樣的丫頭,若說真有二心,她如何能相信。 趙氏還在不停地磕頭,她的心軟了一分,“那依你看,當(dāng)年的孩子是誰?” “娘娘,不是鳳娘,應(yīng)該是燕娘,雉娘是鞏氏所出,母女相似,又小上半個月,日子也對不上?!?/br> 燕娘? 皇后娘娘眼前浮現(xiàn)起那丑女的模樣,又想另一張和自己年輕時極為相似的小臉,不自覺地皺起好看的眉。 她慢慢地往里面走,空曠曠的宮殿里只留下跪在地上的趙氏。 趙氏不敢起身,伏在地上,等到近黃昏時,才有小宮女來通知她可以出宮,趙氏如蒙大赦,喜極而泣,不停地磕頭謝恩。 另一位小宮女端上銀盆布巾,她道聲謝,抖著手擰干布巾擦拭自己臉上的血跡,待清理得差不多才放下。 琴嬤嬤出現(xiàn)在宮門口,略彎腰道,“段夫人,皇后娘娘已經(jīng)歇下,讓您不必前去跪安,現(xiàn)在天色已晚,夜路難已看清,夫人一路小心,莫要摔倒?!?/br> “多謝嬤嬤提醒?!?/br> 趙氏慢慢地走著,膝蓋和腿仿佛都不自己的一般,一腳深一腳淺地出宮,剛出宮門,一下子摔倒在地,頭重重地磕在地上。 守門的小太監(jiān)驚呼,“段夫人,你怎么摔倒了?!?/br> 趙氏扶著他的手,努力地站起來,腿膝蓋打個彎,又使勁地站好,“剛才有些眼花,沒有看清楚路,這一跤摔得可不輕,仿佛渾身都疼?!?/br> 小太監(jiān)又驚呼起來,“段夫人,你頭都磕破了,還在流血,真的不要緊嗎?要不請?zhí)t(yī)看看?” 趙氏一抹臉上的血,“看著駭人,其實也不是很疼,不必驚動娘娘,也不必請?zhí)t(yī),我自己回去讓大夫瞧瞧就行?!?/br> 小太監(jiān)有些憂心,將她扶好。 等候在宮門外的段府下人看得清楚,謝過小太監(jiān),連忙上前來扶著自家的夫人,趙氏被人扶上馬車,一路疾行回府。 段大人一見,忙問發(fā)生何事? 下人們依實稟報,趙氏笑著安慰丈夫,“無事的,不過是沒看清楚路,摔一跤罷了,讓大夫讓些藥就行?!?/br> 大夫瞧過后,直說這跤摔得可真重,許是要留疤,趙氏自嘲道,“留不留疤的沒什么緊要,許是我年歲漸大,不僅眼花,手腳也不利索,看來以后還是少出門的好。” 段大人埋怨地看她一眼,她比自己年輕許多,又保養(yǎng)得好,哪里稱得上老,“別胡亂說話,哪里就老了,不過這跤摔得不輕,你可得好好養(yǎng)養(yǎng),近日就不要出門?!?/br> 趙氏滿口答應(yīng)。 梳洗包扎后,鳳娘也來看過,一臉的心疼,趙氏撫著她的頭,嘆了口氣,“人天天走路,哪有不摔跤的,爬起來就行,好在也沒什么大礙,養(yǎng)幾天就好了?!?/br> 鳳娘守在她身邊,等姑姑睡著后才離開,等門關(guān)上,趙氏的眼睛就睜開,無神地望著頂上的帷幔,一夜無眠。 同樣失眠的還有德昌宮的皇后娘娘,她一閉上眼,就出現(xiàn)雉娘的臉,還有鳳娘燕娘的,交替著變來變?nèi)ァ?/br> 按柳葉所說,燕娘才是當(dāng)年的那個孩子,可是那燕娘長得實在是丑,她的親女兒永安公主,因為長得像陛下,談不上美貌,但也不算是丑,只能說是普通。 燕娘的長相,怎么看也不像是她和陛下能生出來的孩子,那雉娘倒是像她,卻也像趙夫人,究竟誰才是當(dāng)年那個孩子。 她坐起身,烏幕般的發(fā)散在肩上,祁帝迷糊間見她起身,咕嘟一聲,“怎么還不睡?” “陛下,臣妾吵著您了,您睡吧,臣妾有些口干,下去喝口水?!?/br> “嗯。”祁帝應(yīng)著,又睡過去。 皇后躡手躡腳下地,守夜的宮女輕聲地問道,“娘娘,可有什么吩咐?” “無事。” 她披上斗篷輕聲打開門,悄悄地站在外面,冷風(fēng)寒氣,讓人一下子清醒過來,皎月當(dāng)空,清輝如銀,細細地撒在地上。 宮女哪里敢睡,起身悄悄地跟在后面,琴嬤嬤聽聲出來,見到她,吃了一大驚,“娘娘,夜寒霜冷,您怎么在外面?” “睡不著而已,你去將芳姑喚來?!?/br> “是?!鼻賸邒咄讼氯?。 芳嬤嬤是皇后娘娘在祝王府里的心腹,娘娘的很多事情都是吩咐她去做的,她和琴嬤嬤各司其職,一個主內(nèi),一個主外,倒也相安無事。 很快,芳嬤嬤就趕過來,跪在地上,皇后揮手讓其它人都退下,慢慢地走到園子里,芳嬤嬤彎著腰跟上。 “芳姑,此事本宮需要你親自去辦,你去一趟渡古縣,查清楚趙家那原配的事情,還有趙家三位姑娘的所有事情,從小到大,一樁一件都要清清楚楚,另外,順路將臨洲的方大儒請上京,本宮有話要問他?!?/br> “奴婢遵命,娘娘,奴婢今夜就啟程。” “好,帶上令牌,自己挑幾名御衛(wèi),路上多加小心。” “謝娘娘,奴婢定當(dāng)不辱使命,萬死不辭?!?/br> 芳嬤嬤消失在夜色中,皇后才慢慢地回去,殿內(nèi),祁帝依然熟睡,她輕手輕腳地爬到里面,躺在他的身邊,他翻了一個身,側(cè)身向外,眼睛似是睜開一下,又緊緊閉上。 這注定是一個無人安睡的夜晚,宮外的閣老府,胥良川聽完許靂的話,陷入沉思,前世里并沒有這樣的事情發(fā)生,皇后一直都是常遠侯府的庶女,從未改變,也沒有聽說過她生母是誰。 按許靂查探的事情來看,皇后的生母是常遠侯的原配,嫡長女變成庶長女,皇后自己應(yīng)該并不知情,究竟是梅郡主的意思,還是常遠侯惱羞成怒將她由嫡變庶,這些暫且不知。 梅郡主性子霸道,前世里,新帝登基后,平家依舊受寵,只不過梅郡主卻無福消受,很快病逝,還有她的親生女兒,聽說一生無所出,最后還被夫家休棄,連祖墳都進不了,皇后娘娘也沒有去為meimei討公道,只說國有國法,家有家規(guī),她不宜插手。 如今來這么一出,那這些就能解釋得通,皇后必是后來知道自己的生母是誰,所以才會對梅郡主所生的女兒不聞不問。 他長指輕輕地叩著桌面,許是因為自己重活一世的緣故,今生的很多事情都提前發(fā)生。 屋里子只有他一人,燭火將他的影子映在墻上,他看得有些入神,突然外面有人敲門,他起身開門,胥老夫人慈祥的笑臉就露出來,“我聽許敢說你還在書房,過來一看燈還亮著,果然如此?!?/br> 胥良川將祖母攙進書房同,“天寒地凍的,祖母為何此時還未歇下?” “哎呀,人老失覺,翻來覆去都睡不著,你何時生個重孫子給我?guī)?,我白天帶孩子累了,夜里自然就睡得香。?/br> 胥老夫人唉聲嘆氣,不停地用眼角的余光去瞄自己的孫兒。 胥良川扶她坐下,“祖母,你院子里的那些臘梅是不是開了,你若是嫌白天無趣,不如請一些人來陪你說話,賞賞梅花,或許夜里就能睡得好?!?/br> “也是,那我明日就下帖子,讓方家蔡家趙家的幾位姑娘來陪陪我這個老婆子。” 她裝模作樣的說著,讓孫子扶她回去睡覺,胥良川默不作聲地送她回去。 一回到自己的院子,等孫子走后,胥老夫人就來了精神,讓人將兒媳叫來,胥夫人聽到婆母有請,也不管是什么時辰,急火火地就來了。 “娘,這么晚你喚我何事?” “來,坐吧?!崩戏蛉苏泻羲Σ[瞇地道,“川哥兒馬上就要滿二十五,終身大事也該打算起來,他不知有沒有和你提過?” “倒是提過,說是瞧上什么人,讓我過陣子就去提親,卻又沒有告訴我是哪家的姑娘,只說出身不太高?!?/br> 胥老夫人一拍大腿,爽快大笑,“這就對了,是有這么個姑娘,是我先瞧上的,再讓川哥兒掌眼,川哥兒估計還算滿意,才會和你這么一說?!?/br> “原來是婆母看中的,那這姑娘人品定然不錯,出身低些無所謂,當(dāng)年兒媳還不是一個九品小官之女,也是婆母和夫君抬愛,從未計較過。” “咱們家,娶媳不講出身,高門大戶家的小姐雖好,但胥家歷來不結(jié)高親,祖訓(xùn)雖無言明,歷任主母卻口口相傳,世家小姐不太適合清貴人家,這次我們就不請京中的姑娘,只請陪我上京的那幾位,那姑娘也在其中,想來你心中可能有數(shù),我打算下帖子,將人請來做客,到時候你也瞧瞧,看看是不是有眼緣?!?/br> 胥夫人滿口同意,詢問何時宴請,她好早做準(zhǔn)備。 “宜早不宜遲,我明日下帖子,讓她們后日上門,不是我夸口,你應(yīng)該會滿意的,你不是最愛顏色出眾的姑娘,她可是萬里挑一的好相貌?!?/br> “真的嗎?”胥夫人眼前一亮,她就愛長得好看的姑娘,以前方家似乎透露過有那么個意思,但她覺得方大小姐端莊有余,美貌不足,加上川哥兒也沒有心思,索性含糊著,沒有將話說死。 若真像婆母說的娶個絕色的兒媳,便是天天在家里見著,也讓人心情愉悅。 她對這姑娘越發(fā)的期待起來。 等到那一日,姑娘們上門,她一眼就瞧出誰是婆母和兒子都中意的姑娘。 那姑娘是隨趙家縣主一起來的,身著桃粉色的衣裙,外面罩著碧藍的斗篷,頭上僅一根簪子,比不上其它幾人滿頭的珠翠還有繁復(fù)的衣裙,在一眾姑娘中是最不起眼的打扮,卻因著本身的好相貌,讓人一打眼就能瞧見她。 白嫩的小臉兒,桃瓣似的小嘴,水霧般盈盈的眸子,仿佛還帶著露氣一般,就那么望過來,看得人心里像被撓了一下,又癢又酥。 胥夫人不由得想拍手稱贊,這姑娘真美,美得毫不張揚,卻讓人滿心憐愛。 趙鳳娘自然是第一個和胥老夫人見禮的,順便介紹自己的兩位meimei,胥夫人近看雉娘,一看更加移不開眼,皮膚好得就像水豆腐一般,仿佛一掐就會出水,她心里越發(fā)的滿意。 雉娘大方地朝她行禮,任由她打量。 燕娘哪里甘愿落后,擠到胥夫人的跟前,胥夫人嚇一跳,瞧清她的長相,又嚇一跳。 然后方家和蔡家的兩位姑娘上前行禮,胥夫人已恢復(fù)常色,將她們引去內(nèi)院。 胥老夫人的屋子里早就燒好地龍,暖烘烘的,那幾盆臘梅被擺放在門口,一進門便能聞到淡雅的香氣。 姑娘們解下斗篷,讓下人們掛好,然后依次坐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