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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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面紗的遮蓋, 她臉上的疙瘩紅紅白白, 紅的是凸起,白的是開始灌膿的包尖。過不了多長時日,這些疙瘩就會開始連成一片, 慢慢腐爛化膿, 最后一塊塊地從臉上脫落。 她的眼因?yàn)榭謶衷奖犜酱?,仿佛能看到鏡中女子的臉裂開,骨rou剝離, 漸漸變成陰森的白骨。 “??!” 她忍不出發(fā)出尖利凄慘的叫聲。猛然一把掃掉妝臺上的東西,她踉踉蹌蹌地起身, “更衣…本宮…要見…父皇…” 嬤嬤不敢耽擱, 慌手慌腳地起來替她更衣, 換成往常, 她肯定要訓(xùn)斥??山袢账凉M腦子都是可怕的骨rou分離, 以及自己皮rou掉落的恐怖模樣, 整個人抖如篩糠, 連責(zé)罵人的力氣都沒有。 文齊賢守在外面, 看著公主戴著面紗, 被人扶進(jìn)轎子, 轎子快速地往宮中而去。他心道,公主肯定是去宮中訴苦,他滿腹的安慰之詞還沒有用武之地。 永蓮公主的手一直在抖, 她心里盼望著自己中的不是骨rou分離, 給金元寶浸毒, 都是嬤嬤做的,她碰都沒有碰過。只不是拿過裝有金元寶的荷包,那荷包嬤嬤也拿過,永安也碰過,她們都沒有事,自己也不會有事的。 肯定是普通的毒瘡,請去的御醫(yī)無用,連個毒瘡都治不好。她要重?fù)Q御醫(yī),等她好了,一定要狠狠懲治之前的御醫(yī)。 她心里不停地安慰著自己,身子抖得如風(fēng)中的落葉,搖搖欲墜。 一進(jìn)宮中,嬤嬤立馬找來軟輦,命太監(jiān)們快速地把公主抬到賢妃的宮殿。賢妃正在給祁帝做腰帶,望著手中明黃的布料,滿臉泛情。 抬頭看到闖進(jìn)來的女兒,她大吃一驚。 永蓮撲上來,抓著她的手,“母妃,您快去請個御醫(yī),要醫(yī)術(shù)高超的?!?/br> “你這是怎么了?”賢妃看到她臉上的面紗,心里涌起不好的預(yù)感,“咯噔”一下,不自覺得往下沉。 永蓮身邊的嬤嬤對屋內(nèi)的宮女太監(jiān)使眼色,大家齊齊退到殿外。 永蓮這才一把扯下臉上的面紗,毒瘡遍布的臉暴露在賢妃面前。賢妃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心跌落到谷底。 “母妃,你告訴蓮兒,這只是普通的生瘡,對嗎?” 賢妃拼命地捂著胸口,緊咬牙關(guān),半天憋出一個字,“對?!?/br> 她扶著桌子,腿腳軟如面條,差點(diǎn)站不直。永蓮死死地望著她,突然大哭出聲,“母妃,您在騙蓮兒!” “不,蓮兒,母妃沒有騙你。”賢妃對殿外怒喝,“快去請御醫(yī)!” 永蓮哭倒在地,賢妃又喝令外面的嬤嬤宮女進(jìn)來,命她們把永蓮扶上塌。 不大一會兒,一位年邁的御醫(yī)提著醫(yī)箱前來。他先是被公主的情形駭一大跳,穩(wěn)重心神,先是診脈,再仔細(xì)地查看臉上的疙瘩。 慢慢他的臉色發(fā)白,“撲咚”跪下,“娘娘,公主,微臣無能為力,請娘娘另請高明。” “你滾出去!”永蓮高喊,“沒用的老東西,連個生瘡都看不好,太醫(yī)院里白養(yǎng)了一群廢物!” “蓮兒…”賢妃急呼,連忙扶起老御醫(yī),“你跟本宮說實(shí)話,公主這瘡為何治不了?” “多謝娘娘,微臣活了一輩子,都沒有見過公主這樣的病。恕微臣直言,公主不像是生瘡,反倒像是中毒,微臣無能為力,請娘娘責(zé)罰!” 賢妃身子一軟,揮手讓他出去。 永蓮的眼睛睜得大大的,空洞一片,傾刻間被人抽走所有的力氣。 “母妃,你說我是不是中了骨rou分離的毒?” “你這孩子,怎么如此不小心,母妃早就告誡過你,那東西碰不得,沾了一點(diǎn)都不行,你怎么還如此大意?” 賢妃捂著嘴,淚水流不止。 “母妃,我沒有碰過。都是嬤嬤弄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就會中毒,定然是有人害我。”永蓮掙扎著起身,眼露恨意,“母妃,肯定是有人害我!” “那你最近覺得有什么不尋常之處?”賢妃問道。 永蓮空洞的眼盯著上方,突然尖叫,“是她,是皇姐!一定是皇姐!” “永安?她怎么會害你?” “母妃,那東西我本是想用到趙雉娘那賤人生的孩子身上,卻被皇姐拿走,定然是皇姐識破里面的東西,所以才會報復(fù)我?!?/br> 賢妃又氣又恨,氣永蓮不夠小心謹(jǐn)慎,恨永安多管閑事。“你皇姐就算是驗(yàn)出毒,也不可能害你???” 永蓮雙眼射出恨光,“不!母妃,你不知道,在皇姐的心中,趙雉娘那賤人比我重要得多,我要去告訴父皇,請父皇給我做主!” 她說著,就要下塌。賢妃扶著她,和她一起去求見陛下。 賢妃清楚,這毒是沒有解藥的。高家人千辛萬苦弄來的東西,她本是想用在皇后身上的。無奈皇后一直防得嚴(yán),她近不了身。 蓮兒是知道她有這東西,前次女兒相求,她一時心軟,就給了出去。早知會這樣,她還不如狠下心腸,不交給女兒。 為今之計,只能去求陛下,他是天子,可以召齊天下的神醫(yī)給蓮兒治病,或許還有一線生機(jī)。 母女倆相扶著出門,連路都走不了,宮人們抬著軟輦,把她們抬去前殿。 祁帝正在批閱奏折,聽聞她們求見,命太監(jiān)召她們進(jìn)來。 她們一進(jìn)殿中,就跪在地上,永蓮哭得傷心欲絕,賢妃也是泣不成聲。祁帝大驚,走下殿來。 “你們這是怎么回事?永蓮怎么蒙著臉?” 賢妃哭著,替女兒摘下面紗。永蓮恐怖的臉就暴露在祁帝的面前,祁帝的雙眼危險地瞇起。 “陛下,您可得為蓮兒做主啊!”賢妃伏下身,哭得雙肩顫抖。 祁帝額間青筋暴起,“你說,這是怎么回事?” “臣妾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御醫(yī)說蓮兒這是中毒。臣妾想不明白,是誰會害蓮兒,給她下毒?陛下…您可千萬要為她討個公道??!” 永蓮哭得更加傷心,眼淚流在紅瘡處,咸咸的淚水流經(jīng)有些開始爛皮的地方,帶著刺痛。 “父皇,兒臣求您,救救兒臣吧,兒臣不想死??!” “胡說,怎么就會死呢?”祁帝怒吼。 賢妃哽咽不已,“陛下…宮中的御醫(yī)都說無能為力…臣妾怕…陛下…” 祁帝命人去請韓御醫(yī),韓御醫(yī)是太醫(yī)院里醫(yī)術(shù)最高超的御醫(yī),是他的專用御醫(yī)。 很快,韓御醫(yī)進(jìn)來。 祁帝讓他不要行禮,快給永蓮看病。韓御醫(yī)遵旨,替永蓮公主把脈。他察看著她臉上的膿包,靜心嗅聞著,心里有了底。 “公主是怎么回事?”祁帝開口詢問。 韓太醫(yī)低著頭,“稟陛下,依微臣之見,公主這是中毒?!?/br> “何毒?可有醫(yī)治之法?” “回陛下,公主毒瘡中有一股腐尸之氣。微臣懷疑公主是中了骨rou分離之毒。此毒極為陰損,在前朝一直被禁,微臣不知如何解毒,請陛下恕罪!” 祁帝的瞳孔猛地縮起,骨rou分離?這毒他是聽過的,前朝的禁物,怎么會出現(xiàn)在永蓮的身上,是誰給她下的毒? 賢妃捂著嘴,壓抑地哭著,“陛下…您要救蓮兒??!我們母女二人一直克守本份,不敢行差踏錯一步,臣妾就這么一個骨rou。恨不得以身替之,臣妾寧愿那人給自己下毒…陛下…” 韓御醫(yī)頭垂得很低,宮中陰私多,他一個臣子,只能裝作聽不見。祁帝揮退他,他松口氣,提著醫(yī)箱躬身出殿。 祁帝望著永蓮,永蓮的臉好像又腫了一些。他不忍地別過臉,永蓮?fù)酪徊剑案富省弮翰幌胨?!父皇,蓮兒知道是誰害的…父皇,您下旨召齊天下的神醫(yī),肯定有人能治好蓮兒的…” “父皇會替你尋神醫(yī)的?!逼畹壅f完,命大太監(jiān)貼皇榜昭告天下,許諾萬金,請人解永蓮公主的毒。 旨意下去,祁帝問永蓮,“你方才說,你知道是誰給你下的毒?” 賢妃忙攔著永蓮,“蓮兒不得胡說,無憑無據(jù),說了別人也不會認(rèn)的?!?/br> “母妃,難道就因?yàn)闆]有證據(jù),我們就要生咽這口氣,任由別人作踐嗎?” 祁帝冷著臉,看著賢妃,“讓她講,朕倒要看看,是誰敢謀害天家公主?” “父皇,是皇后!” “蓮兒!”賢妃一把拉著她,驚恐地望著祁帝,“陛下,蓮兒是一時糊涂,沒有抵毀皇后娘娘的意思,求陛下念在她剛中毒,心緒波動,口不擇言的份上,饒恕她?!?/br> “母妃,您不敢說,您怕她,怕她報復(fù)您??缮弮翰慌?,兒臣都是一個快死的人,她都敢給兒臣下毒,兒臣還有什么怕的?父皇…您可知道,皇后娘娘面甜心苦,一直想除掉母妃,若不您護(hù)著,她早就得手。您看看這后宮,除了母妃生了兒臣,哪里還有其它的妃嬪生產(chǎn)過?父皇…她心如蛇蝎,母妃和兒臣就是她的眼中針,rou中刺。她在宮中不好動手,兒臣一出嫁離宮,她就敢下毒,其心之惡毒,父皇您要明查?。 ?/br> 永蓮說完,伏地磕了幾個頭。賢妃似是驚呆了,半天都說不出一個字來。 等賢妃回過神來,連忙向祁帝請罪。祁帝的臉冷若寒冰,殿內(nèi)氣壓低沉,如死寂一般。 半晌,祁帝的聲音飄出來,“你扶永蓮回去休息,朕會請人治好她的。今日的話,朕就當(dāng)沒有聽過,你們也不可再提?!?/br> “父皇!” 賢妃捂著永蓮的嘴,扶她起身出殿。 祁帝背著手,站在殿中,殿中空無一人,四面金碧輝煌。明明是早秋涼爽宜人,他卻覺得透骨心寒。 他背著手出殿,殿外氣爽天高,晴空萬里。他慢慢地走著,沿著白玉青磚,不知不覺中,竟走到德昌宮的門口。 琴嬤嬤眼尖地瞧見他,連忙出來迎駕,皇后聽到動靜,也出來相迎。 皇后因?yàn)榍岸稳兆由?,臉色略顯蒼白,加上脂粉未施,未著鳳袍,僅穿著簡單的宮裙。發(fā)髻松挽,水眸盈盈,如病芙蓉一般,嬌弱若人憐。 祁帝目光沉沉,透著一股懷念,又帶著一絲心痛。 “陛下,您怎么不派人通傳一聲,臣妾儀容不整,讓陛下您見笑了?!?/br> “朕不過是隨意走走,不想竟走到皇后這里?!?/br> “原來如此,陛下您請。”皇后說著,立在一邊。 祁帝走進(jìn)殿中,皇后看出他有話要說,摒退宮人。殿中只剩夫妻二人。 “永蓮中毒,朕心中煩悶。” 皇后驚呼,“永蓮中了毒?是何毒,有沒有查出下毒之人?” 祁帝盯著她的眼,“皇后可曾聽說過骨rou分離?“ 皇后的臉變白,不可思議地望著他,然后眼里的驚訝慢慢收起,漸漸轉(zhuǎn)為深沉,“臣妾聽過,事實(shí)上在兩天前,臣妾還聽過這個名字,是從永安那里知道的。” “永安怎么會和你提此毒?” 皇后緩緩地起身,跪在祁帝的面前,她抬起頭,面上光潔的皮膚白得透明,眼里堅韌隱忍。 “陛下,永安是心里慌恐,才會和臣妾提起此事。陛下可還記得,胥家的少夫人產(chǎn)子,生下胥家的嫡長孫?胥家嫡長孫洗三,永安受邀前去,不想竟碰到永蓮,永蓮是不請自到。永安顧念姐妹之情,替永蓮備了洗三禮。但不想永蓮是有備而去,也備了洗三禮,是用荷包裝著的金元寶。永安怕永蓮過意不去,就把永蓮備的洗三禮收起,自己拿回府?!?/br> 皇后說到這里,停頓一下,祁帝的眼深深地直視她,她再接著道,“誰曾想到,永安身邊的嬤嬤看出荷包有異,里層竟是用羊皮做的。嬤嬤是個小心謹(jǐn)慎的性子,想著一般人用羊皮包的東西,都不能以手觸之。她解開荷包,聞到一絲異味,心里懷疑,請人查驗(yàn),誰知竟查出金元寶不對勁,像是被什么藥水浸泡過。永安忙請御醫(yī),御醫(yī)告訴永安,元寶所浸之毒,是前朝的禁物,名喚骨rou分離。” 祁帝的眼神變了。 皇后面露苦意,“永安大驚,此事非同小可。她不敢去質(zhì)問永蓮,害怕問出什么,傷了姐妹的情義。于是告訴臣妾,臣妾也拿不準(zhǔn)主意,一直瞞著沒說?!?/br> “你說,永蓮準(zhǔn)備的東西是給胥府嫡長孫添盆的?” “沒錯,那骨rou分離之毒何其陰損,但凡是沾上一滴,就能讓人送命。胥家嫡長孫不過是初生嬰孩,哪里經(jīng)得?。砍兼潞舐犛腊舱f,嚇得是心驚rou跳,又怕弄錯,誤怪永蓮,一直不敢說出口。方才您說永蓮也中了這毒,臣妾想著,是不是永蓮自己不小心弄到的?” 她說完,望著祁帝,祁帝也看著她,兩人不再言語。